第25章 莫名心觸未斷言

細微的聲響弄亂了夢境,鼻尖癢癢的,迎面的還有低淺的吐氣。

我忍!皺了下眉一個轉身,把那一切躁動隔離在了身後,正準備繼續方才的美夢,那陣興致盎然的打擾又緊緊尾随而來。

“吵死了!”我一掀被褥直坐而起,對着那個罪魁禍首怒目而視。

不想卻見玄烨的眉尖掠過一絲的愉悅,嘴角留有幾分抹不去的弧度,悠悠然開始往身上套着龍袍。

我盯着他直看,眼中的不滿不言而喻。

自幾日前将皇後的遺體送至皇陵下葬後,他就一直住在我這邊。晚上抱着我入睡,整地我跟個枕頭似的。不過好在他從來沒有什麽進一步的動作,我也就由着他去了。只是最為惱火的是,他每日醒來的第一件事不是上朝,而是想方設法地把我給弄醒。完全不明白這樣的人怎麽就是這麽喜歡作弄我。

“醒了?”

明知故問!我依舊瞪他且不發一言。

誰知玄烨這小子臉皮夠厚,竟依舊一臉老神在在的樣子:“既然醒了,就陪朕去用早膳吧。”

“皇上自己去用吧,宛文還想再睡會。”我竭力平靜地道。

玄烨擡眸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睨着我笑道:“這個時間,豬還在繼續睡吧。”

居然拐着彎的說我是豬……忍無可忍就無需再忍,我邪兮兮地揚起一抹笑,見玄烨乍眼之下一愣,神色便不覺又陰恻恻了幾分:“不知這幾晚來,是誰抱着一頭‘豬’,哭地歡着呢。”

玄烨挑眉,眯着眼威脅般道:“你哪只眼看到朕哭了?”

“我兩只眼都看到了。”我大大地扯了個笑臉,頓了頓,半晌方道,“在夢裏。”

原以為會看到他陰下去的臉色,誰知那張臉上突起了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沒回神時唇上已着了火熱的吻。

“雖然是只豬,但夢得還算稀奇,朕就許你繼續睡着吧,這個吻,全當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獎勵。”他的眼中滿是意味不明的情緒,但笑容中顯有詭計得逞的得意。

那一吻唬地我愣愣的,回神時一襲皇袍已然隐沒在了門檻。

這……這分明是在耍我!騰地起了一股氣,我一抄身邊的枕頭猛地就甩了過去:“你混蛋!”

“主子你……哎喲!”小桃端着一盆水正從外面走進來,不巧完全命中。水剎那灑了一地,她一臉委屈地瞅着我看,哭喪着臉道,“主子,你這是幹嘛呀!”

我有些尴尬地笑笑:“小桃你也算趕了巧了,我砸的可不是你。”

“早讓你遲些進來,你偏是不聽,這下吃了苦頭吧?叫你以後再不理勸告。”淡淡的語調響起,只見明如一臉閑适地自門外走了進。她回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玄烨離開的方向,忽地向我意味深長地笑起,話卻依舊是說給小桃聽的,“最近澹煙宮的早上都不清靜,多留個神是應該的。”

我不覺臉上有些燙,偏小桃還在一邊一副受教了的崇拜神色,一嗆之下我差點就沒被空氣給噎了去。

被我忿忿地瞪了眼,小桃那丫頭吐了吐舌頭便一溜煙跑了,只留下我和明如留在房內互看着。

她的神色很平靜,靜地讓我有種自己被看穿了的感覺。有些不自然地輕咳了聲,我道:“這樣看着我做甚?”

“我在想……”明如徑自倒了杯茶坐下,悠悠品了口才不急不緩道,“我在想,也許你和皇上真的是般配。倒與身份等俗物無關,只是你們在一起時看起來都快樂些。”

“我和他配?”我幹笑連連,“且不說先前那段日子的冷戰,即使是現在的‘和平’狀态,似乎我和他在一起素來只會吵嘴,一不留神估計還只不定會不會打起來。”

“但你不覺得,最近的你比以前過得自在多了麽?你是認為和我們這些人一起安靜地這樣度日的好,還是有皇上的時候,心情更舒坦些?”明如吐字清晰,我卻一點點沉默了。

突然發現這一切的确是不可否認的。日子真的過得并不漫長了,以前總是只有自己一人在屋子裏看看書練練字,即使是和柳品笙學簫的那段日子,也不乏會有那種無趣的感覺。而現在,那種小打小鬧顯得很自然,一點也沒想過要怎麽去打發時間這種問題了。

“為什麽?”我這個問句來得沒頭沒腦,但我知道自己問的是什麽。自然的,睿智若明如也知道其中的含義。她低地笑開,半嬉笑半認真地道:“恭喜啊,情窦初開。”

“怎麽可能。”我扯了扯嘴角,道,“我怎麽可能愛上他。”

“為何不可能?”

“因為……”話到此戛然而止,我突然發現自己竟找不到所謂的理由。

因為他是古人?但現在我已在這個時代生活了這麽久,根本沒了回去的希望;因為他曾經設計過我并殺了柳品笙?可我明明早已恨不起他;因為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這又似乎與情感并沒有什麽關聯……又或者說,是因為他有那麽多的女人?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我低聲說服自己,因為,他不會專愛一人……

這個“答案”讓心中沒來由地有些苦澀,我看向明如,低然道:“我不可能愛他的。他有太多的妃子,多到不足以讓他記住每一個人的名字。我需要的愛是只屬于我一人的,而他身為皇上,卻是支付不起。”

“難道你是要朕遣散後宮嗎?”這樣的聲音響起,驚地我猛然回頭,只落入了那雙深不見底的眸中。苦笑着,我端端正正地請了做了個萬福,只見明如若有若無地給了我一個眼色,她也就随即退了出去。

屋內只留了我們兩人。我不言,他不語,兀自沉默。

“皇上,怎麽又回來了?”我佯裝無事地為他沏了杯茶,不無心虛地看他。

“即使朕只愛你一人,也不行嗎?”這樣低的聲音,沉地讓我的心一顫。

知自己是躲不過去了的,我幹脆坦白道:“你是皇上,你的心太大,即使現在口口聲聲稱‘愛我’又如何。若你日後又‘愛’上了別人,我又能以什麽去反對你?這個賭注太大,宛文不敢賭,也賭不起。”

“宛文,我很了解自己。我不會再愛上別人,你為何就是不肯信我一回?”玄烨的眼底忽地閃過一絲的痛,“即使對皇後,我有着更多的也只是敬意和親情,而其他女人則只是因為涉及到朝中權勢的平衡,唯有對你……若你不信,以後我只住你這,再也不碰其他人,可好?”

他這樣唬小孩的語氣讓我不覺移開了視線。

如果我笨一點的話該有多好,那樣便不用再想那麽多,不用看得那麽遠。扯了扯嘴角,我道:“皇上你其實不必這樣。宛文既已身在宮中,自然是你的侍妾。你讓我怎樣我便怎麽樣,即使是——侍寝。你又何必一定要我……愛你?”

“若是我讓你當皇後呢?”玄烨凝沉的視線夾雜上了清晰的吐音,“若我讓你成為一國之母,又當如何?”他的神色很堅定,沒有試探,亦沒有怒意,而只留一種單調的深邃。

這是他可以給我做的最大讓步了,我知道。他素來待我的縱容和寬恕,我也知道。但是——我并不是“宛文”。如果我只是個平凡的滿族小姐,也許就已經毫不猶豫地告訴他那聲“愛”了。但我不是,我和他之間隔着的是千年的時空。我發現其實自己一直是在怕的,害怕這個一直以來真實地令人顫栗的夢境,如果哪天一夢驚醒,又會怎樣……

“皇上,宛文想要的并不是這些。我真正希望得到的,是‘自由’。”吐字成雲,我這樣平靜地道出,卻不敢看他。

周圍籠起了一股沉默,久久的,久到我的思維都幾乎要停滞在這種讓人窒息的氛圍中時,突然間猛地有一股力量将我扯了過去。再回神時自己已是躺在了床上。

眼前玄烨的臉上有明顯的深意和無奈,神色是這樣的怪異,讓我的心不由一緊:“皇上,你……你這是做什麽?”

“朕要你侍寝。”他的聲腺沒有一絲的起伏,言語間,已有狂亂的吻落上了我的肌膚。

身體仿佛一下子騰起了一股的火,瞬間灼燒了開去。

這樣的瘋狂,這樣的野蠻,根本不似我平時認識的那個玄烨。

男子的力氣是這般大,我的骨骼仿佛就要被生生扯裂般。

心中的恐懼一點點地聚集,慢慢會作了濃郁的陰霾。

“不要——”我死命地掙紮,一揚手只聽“啪”地一聲巨響,愣愣回神,只見眼前玄烨紅了半邊的臉。他的神色不明,不過是伸手撫了撫那抹暈紅,冷笑道:“作為我的妃子,你會侍寝,這話可是你說的。怎麽,反悔了?”

身上的衣衫早已零亂不堪,斜斜地墜下,露了一片玉肌。

發線雜亂地散着,很是狼狽。

我沒有說話,卻也不再反抗,一咬唇将臉側向一邊,不再看他。

也許我早就該有了這個覺悟,只是他的縱容讓我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罷了。

許久的沉默,并沒有預料中的粗暴,只是伸過了一只手,在我眼角一撫,平添了幾多潤濕。

“真的這麽讨厭朕嗎?又或者——你還忘不了,柳品笙……”這般的話語入耳,突如其來的滄桑感湧入了心。他的手離開時我看到了那微笑地顫動,我猛地掙紮着起身想要說出那個“不”字,眼前卻只留隐沒在門檻的背影,還有瑟瑟的冷風。

一瞬間,世界仿佛空了。眼角冰涼。

“我錯了嗎?堅持自己唯一還可以堅持的東西,結果,還是錯了嗎?”茫然地,我問。

是不是真的錯了?錯在在他的心上一刀刀地劃割,最後發現,流血的,居然還有自己。

“有些東西是守不住的,也是無法堅持的。”明如的聲音自窗外傳來,低低的,沒有起伏。她是一直在那的,自始至終,明晰了這一切。她道:“既然無法堅持,倒不若,幹脆放棄了吧。”

放棄……放棄千年後的那個我?徹底地成為“宛文”,愛他,生存在那麽女人的陰謀和妒火中,徹底地淪陷?

我的聲音略有疲憊:“讓我再想想吧。”

外邊起了遠去的步聲,我知道那是明如離開了。

閉了閉眼,便幾乎斷了思緒。

走出澹煙宮,我獨自走在宮道上時,一路并沒有遇到多少的人。

皇後的死讓這宮裏人心惶惶的,估計很多人是想着這後宮要變天了,都急着在跳槽,急着在找可靠的新主子,好不熱鬧。

走了不多會就到了一個湖,我找了塊地兒挨着坐下了。

沒有人來打擾,只有風微微拂着發線。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麽,只是愣愣地遠望着。時間一點點如是流走,只知恍然回神,竟已只見黃昏落下的餘暮,原來自己居然這樣虛度了整整一個下午。可是,該想的事一點也沒有想明白,依舊,沒有一絲頭緒。

無意中低頭時,看着水面中映襯出的人影,我不由地呆了呆。

還是那個初來時自鏡中見到的軀殼,但眉目間的神色不覺已和初來時改變了那麽多。猶記當初鏡中人有着的一雙幹淨的眼,而現下,容顏未改,但眸裏已隐含了太多的情緒,深邃而不易懂。無奈苦笑,我到底還在掙紮些什麽呢?即使努力脫身,自己不是仍被漸漸同化了嗎?

想地有些出神,忽見自己的影旁又多了個人,忙是轉身站起。

這樣的舉動只在一念之間,但我很快又惱火了。自己根本不需要這樣緊張。

那該死的一急之下絲毫沒有站穩,腳下一滑,在那小子眼底忽起的笑意中,我很是狼狽地栽在了水裏。好在離岸近的地方是很淺的,我坐在那也只是漫到了半個膝蓋。

玄烨雖然竭力掩飾,但我一眼就看到了那抹明顯不過的笑意。他的神色淡淡的,早上的事仿佛從沒有發生過,那細微挑眉的動作幾乎讓我肯定方才他是故意的。

我擡眸瞪他,他卻突然笑了出來,向我伸出一只手,道:“還坐在那做什麽?快上來。”他一副沒事人般的神色,依舊是平日的他,而絲毫沒有早上陌生的影子。

我突然懷疑是不是一直以來只有我一人在自作多情地煩惱着,而這佛爺壓根沒把這一切當回事?有些委屈,又有些惱怒,我一把拍掉了他“友好”地伸來幫助的那只手,笨手笨腳地自己爬上了岸。剛才那一下竟是把腳給崴了,這一路上來,疼地我龇牙咧嘴的。

“細柳成腰風成鬓,湖波浸衣作水雲。”玄烨忽然悠悠地吟出了這般詩句。

“嬌襲天地山川氣,此身伶俜搏古今。”深吸了口氣,我接着念下,擡眸只疑惑地看去。只見他正深深地看着我,臉上沒有神色,反而有些空洞的感覺。這裏的一切和初見時是那樣的相近,只是,他這麽做又是為了表示什麽?這首詩,玩笑般的一首詩,他竟一直到現在還記得?

我們這樣相互望了好久,就當我以為他終于要說些什麽的時候,玄烨卻是吐了口氣,道:“時候不早了,回去吧。”我努力想從他的神色中找出一點頭緒,但終是一無所獲。

不由地嘆了口氣,我忍痛跟了上去。也許,他只是想從中找一些當時互處時的自然吧,但那一切,早已不真實了。

正無奈地收回思緒,我只覺眼前視覺一亂,已被扯着往旁邊猛地閃去。腳上的疼痛似一瞬間燃起了一股火,灼地我的神志一陣昏眩。

那一刻我幾乎發誓——此仇不報非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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