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新起暗浪情可期

當日子一些些地流過,皇後的死也被漸漸淡忘了,只留後位的光引着衆人的視線。

也許暗中有所關聯的,宮內的喜宴漸漸多起,幾乎隔三岔五地便有一聚,而我,總在玄烨的默許下想盡各種理由地退卻了。

自上次在雅薇那兒一攪和,我在此地已可謂是臭名遠揚的主了,這從柳敏來看我時那些滔滔不絕的描述中便可見一斑。

黎晨幾乎坐在一旁一言不發地聽了一個下午,而雅薇則有些歉意地也未插什麽嘴。化繁怒意的視線我素是當作沒覺察的,只是見良慈時總會多少有些不自然。

據說玄烨自那日撞見她和曹寅的事後便再也沒翻過她的牌子,但細下看來也沒見她有什麽異樣,依舊美麗不可方物。這樣的她竟給了我一個古怪的想法——或許,在良慈心中,這樣反而更好?無法和深愛的男子過此一生,便寧可——亦不要伴着不愛的人……若真是這樣,那麽,她對曹寅的那份情,又該有多深呢?

漸漸的,宮中又有了傳聞,竟是又将皇後的死給捅了出來。

此時已是十月的天,風涼了,把人心也吹地冷了那麽多。太監宮女在茶餘飯後總會嚼舌根,也不知哪來的消息,說皇後的早産是因為服用的藥中成分出了問題,有幾味的分量特別加重了,分明是有人暗中下手。

聽着這些,我也只不甚在意地笑笑。畢竟無風不起浪,而這浪也未必是由旁人所發覺的。

有一種預感是暴風雨即将湧向我着,同明如一番商讨,她亦以為還是多加防範的好。私下一查,果是有人在調查我澹煙宮那段時日自禦藥房的收取情況,不是玄烨下的旨,倒像是東院那邊的人指派的。

我已很久沒生什麽病,自然也不怕那些無意義的查訪,只是心中卻沒來由地不時會感到不安。畢竟現在自己是站在風頭浪尖。且是自願讓玄烨那小子給推上去的。

“宛文,近段時日怕真要不好過了。”明如入屋時一反常态地忘了敲門,在“吱呀”一聲的開啓聲中,她的神色被光襯地明暗不定。她直視着我,頓了頓方道:“那巫蠱事件竟也被挖了出來,現下傳地沸沸揚揚的,其中有一版本是言你脅迫嬰雲去加害皇後,嬰雲內心不甘,才偷做詛咒以洩私恨。”

“這麽一來,我倒成了地道的反面人物?”我低笑。那事後的人終于是按捺不住了嗎?終于,開始想徹底地除去我這個眼中釘了。

“你倒是一點也沒放心上。”明如嗔了我一眼,略有無奈道,“這麻煩怕不似先前般的好躲了。外邊已傳地極廣,再過不了多久,即使是皇上有心保全你,也未必可以即使這般置之不理了。”

“我知道。”這般答着,我卻斂了笑将目色投向了窗外,“但這也是一次很好的測驗,不是嗎?畢竟,他能待我如何,他能信我幾分,他能護我到何等地步,而我,又于他心中有多少的分量,過了此次,放能明見了吧。”

明如嘆了口氣,正要轉身離開,在我的話語中又頓住了身形:“他是皇上,你這又是何苦……”

我的聲音如絲低淡:“你本不是也應已看開的,當日的通晰,而今,又留了幾分呢?”

片刻的風過,靜了後才起她微苦的聲色:“或許,我們本就都是固執的人罷。”

我看着她點點離開,風吹過眼有幾分的痛,合上眼睫,又帶過幾分酸澀。

近日明如的舉動我不曾過問,卻又豈會一概不知?她有血海深仇,我沒有立場也沒有能力去插手,即使她也許會賠上自己的性命,我又該以什麽身份去幹預呢?只是縱使透徹如她亦無法擺脫那分執念,更何況,我本就不是個懂得“認命”的人。

如果說我的選擇到現在仍有迷茫,那麽我希望再賭一次。

玄烨,他會讓我又一次失望嗎?若真是如此,再痛,也無須苦苦執求;而若他做到了所有的承諾,我想,此生便已無悔。

孰對?孰錯?我本就不是個癡傻到苦守不放的蠢人兒,若付出的不及收回,我定選擇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但他真的有那般絕情嗎?以前只聞“君王無情”,那他呢……

我賭。賭玄烨會好好地守住我,然後,過了此次的波潮,我将給他所有的愛,陪他一生。

窗外翩下幾片落葉,驚覺回神,才知手中的杯已濕了一片。不由地苦笑,頗有忐忑的。

不多時日,東院那邊的女人終于“聯名上書”,求了玄烨徹查此事。

玄烨只是順手将大權推給了仁妃,在衆人面前惜字如金,倒是根本讓人猜測不到他在想什麽。

我伸手按上他的眉心,待那道鎖漸漸松開,方才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麽?”

玄烨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将下巴抵在我的腦袋上,輕輕摩擦:“你不怕?這種事素是無論是否參與都會有一大片人受到牽連的,以仁妃的個性,想必是會秉公辦理。身為最高的執權者,有些事,我卻是……”

指尖觸上他幹燥的唇,我沉默地打斷了他如斯的神色。習慣還真是可怕的東西,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我竟已不願再看這樣難得顯出一絲無助的他。

“你是皇上你最大,有你在,我怕什麽?再說,若連你也護不了我了,那麽宛文即使怕,又有何用呢?”我沖玄烨扯了個誇張的笑,推了推他,催道,“不是說有大臣候在禦書房等着見駕嗎?還不快去。”

玄烨的目色很深,靜靜地看了會我,嘆了口氣便有些無奈地放下了攬在懷中的我。

離開時,陽光落在他的影子上眩目成一片,似編織成了一個夢境。這般不甚真實。

“玄烨。”倚在門畔,嘴唇微微張合,我終于喚出了聲。見他回身望來,我低問:“你信我嗎?”

稍稍一愣,他道:“信。”

“即使所有人都認定是我?”

“是。”

“憑什麽?”

“憑——這個。”眉目在他的低笑中妖異地擴開一種魅惑,他指着胸前的姿勢似一幅圖瞬間定格。

笑無可抑制地流有一種愉悅:“鬼話連篇,我才不信呢。還是快不吧,不然誤了正事小女子可是擔待不起。”

這般自若的相待,若被被人看見怕是會大跌眼鏡的吧。玄烨挑了挑眉,一臉的不置可否,只是離開時格外輕揚的背影出賣着他的思緒。

我一直看着他離開,直到再也望不見宮道上的那道人影才輕輕地閉了閉眼。

我知道,現在的一切是不可能一直延續的。只是,在此時,無論是我還是他,都不曾想過,這會是我們身邊籠上暗色的起點。

“主子,不好了!”小桃匆匆跑入時我正靠在躺椅上閉目養神,剛睜眼只見她難得的焦慮之态。

但我已沒了詢問的必要,幾乎是在眨眼間,就自外湧入了一群侍衛,出來幾人一把就将她給拖到了一邊。

然後自那群人中走出了一個太監模樣的奴才,賠笑道:“宜貴人,多有得罪了。奴才們也是奉命辦事,需帶您宮中的幾個奴才去問話。”

我皺眉:“何事?”

那太監聲音尖銳道:“仁妃娘娘讓奴才捎來句話,說若是冤枉了貴人來日定會來賠禮道歉,只是今日就需要請貴人準了奴才們将人帶回去。還希望貴人您莫要為難奴才。”

我知是問不出什麽所以然來的,也就不再多逼迫,只笑道:“宛文自是不好拂了仁妃娘娘的面子,只是澹煙宮地小人稀,宮人也多是沒見過什麽大世面的,公公可否給宛文個面子,讓宛文交代幾句,也免得到了仁妃娘娘那丢了我澹煙宮的臉。”

那太監覺得這話确是不無道理,也就沒有阻攔。我走至水墨面前,只見她的神色平靜而無一絲的惶恐,多少有些滿意地笑起:“此去既是仁妃娘娘那,想是不會叫你們吃什麽苦,到時候不論什麽話都坦白回了就好,不需要有什麽隐瞞的。可記下了?”言罷,我輕輕地握了握她的手,各自的溫度陡地蹿了開去。

我微低頭,忽地以只有我們二人才聽得到的聲音道:“有些事不該承認的萬不可承認,不論如何,告訴被帶去的所有人,縱使已是‘萬不得已’的時刻,若想保住這條性命,該閉嘴時寧可裝暈。”

擡眸時見水墨極小幅度地向我點了下頭,才多少有些舒了心。低低地,吐了口氣。

宮內的一行人便被這般帶離了,僅留下了平日幾乎派不上用場的那些個小宮女,還有就是——明如。

許是仁妃知道她原先的身份,多少也留了幾分的薄面。

這樣一個素來并不乏生機的院子一下子便靜下了,将所有人打發出去,我靠在床檐,視線混亂地錯雜着。

玄烨離開後未有再歸,來的卻是仁妃派來的人。

這事,他知道嗎?又或者說,他會不知道嗎?

如若知道,又為何不來阻止?

想來,唯一的可能只能是,這位帝王默許了這次的壓遣。

“帝王無情啊……”低笑着,我冷咧地勾起了嘴角的弧度。

仁妃到底查到了些什麽,我始終不得而知,只隐約覺得自己的處境似乎有些不妙。那種感覺就仿佛有一張很久以前便已開始慢慢将我包圍的巨網突然間開始現行,只等最後該有的一刻,猛地抽緊,将我毀滅在其間,萬劫不複。

明如在那些人前腳離開時便跟了出去,再回來時只留一臉的沉悶。

“怎麽了?”我神色未變地問她,心下多少讓自己做了些承受的準備。

“只怕仁妃已懷疑到我們這來了。”明如道,雙眉微颦,含幾絲低郁,“可這又是怎麽一回事,太醫院處的記錄中,竟然會有我們取了大量硫姝的記錄。”

硫姝,這味重要的名字我依稀有些印象,卻一時也想不起在哪聽過,至于藥效如何更是不得而知了。

見我疑惑,明如方解釋道:“硫姝性陽,适量服用有助活血舒絡,但若用量過大,對于孕婦而言,則極有可能使其——流産。”

“怎會……”我微愣。自己上回病倒就是因為頭疼的那次,若藥是那時取的,時隔太久,也不該有何懷疑才對。

思緒有些亂,我情急地想将之理清,緩緩地試圖去尋找那跟線,忽似有什麽東西自腦海中閃過,嘴角一揚,已是冷洌地笑起:“嬰雲。”

明如聞言擡眸看我,眼中一時迷茫,但在視線互觸時陡成一片明晰。

錯不了的,為裕親王辦接風宴的那日,嬰雲腳傷。而今想來,玄烨曾給我用過的藥膏又怎會讓人過敏呢?只是當時誰也不曾防着這個與自己都甚為親近的人罷了,才會對她所謂的家傳藥房信以為真。

“那麽,設下這個局的,會是——她嗎?”我靜靜地道,聲音平而無一絲起伏。

半晌,才聞明如亦平調無波的聲音:“憶貴人。”

彼此互視,我在她眼中看到的是對争鬥的厭倦和無奈。

那麽,她在我眼中,看到的又會是什麽呢?是苦,是澀,亦或是——早已木然?

“那日皇上的行蹤,你可探聽到了?”我移開了視線,似不經心道。

“皇上他……”明如若有若無地看了我一眼,目色捕捉不到,只有聲音清清淡淡的,“皇上去禦書房見過大臣後便被人領去了仁妃娘娘那,然後,便是那些侍衛來了此地……”

“這麽說,這些來壓人的侍衛太監,還指不準是不是他給派來的了?”聲音冷地連自己都感到了一絲陰寒。

雖然早已有所猜測,但當得以證實時,心竟仍是疼地這般——生不如死。

我到底是在渴望什麽?那最不真實的夢嗎?玄烨啊玄烨,那旦旦的誓言,此時又留了幾分?

“還要信他嗎?”我如是問,卻不知究竟是在問誰。連自己都已給不了自己答案了,那麽,還有誰可以替我尋得一個回答?

“多信一次無多,少信一次不少。”明如的聲音平靜地蕩過,入耳時已有些飄渺的感覺,“君王才是最身不由己之人,自也是最無所謂讓人揣摩之人。既是看不清,再等等又何妨?”

望向窗外,只見風姿飄渺。

我的臉上有低和而慘淡的弧度,玄烨,就讓時間來沖清一切,可好?

讓時間來證實你并沒有如表面的絕情,證明你并不曾,讓我失望……不然,心到傷心之處,我想,我并不拒絕玉石俱焚。

誰言世間只有“癡情女子薄情郎”?我只願,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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