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眼神

阿晟神色溫柔,雲傾覺得暖洋洋的很舒服,笑咪咪的“嗯”了一聲。

阿晟拿了采挖好的白芨,和雲傾一起回去。

花園裏的小徑是由鵝卵石鋪成的,又幹淨又漂亮,雲傾故意挑純白色的鵝卵石踩,心裏快活極了,“我認識了幾個朋友,每個人都很好。有馮家的慧慧和瑩瑩,還有衛王府的寧寧,毛家的阿莨姐姐,在一起玩的很開心啊。”

“你開心便好。”阿晟微笑。

見雲傾喜歡白色的石子,他童心忽起,也幫着雲傾一起踩,雲傾咯咯咯的歡笑起來。

雲三爺和韓厚樸悠閑的散着步,遠遠看到阿晟和雲傾這般玩鬧,韓厚樸不禁微笑,“阿稚年齡小愛玩,沒想到阿晟這孩子平時沉默寡言的,玩起來也這麽幼稚。”雲三爺見寶貝女兒開心歡笑自然也是高興的,“阿稚考上了女子書院了,快活的很。”過了片刻,卻道:“厚樸兄,如果阿晟是你的兒子,而不是你的藥童便好了。”如果阿晟是韓厚樸的兒子,那他和雲傾一起玩耍,雲三爺自然是放心的。但阿晟現在是來歷不明的人,暫時充做韓厚樸的藥童,這樣的人和雲傾走的太近,雲三爺心裏不踏實。

韓厚樸道:“阿晟也并不真是我的藥童啊。說不定他身份并不下賤,反而很高貴呢。”雲三爺搖頭道:“不是身份高貴或是下賤的問題。他對于咱們來說是還是陌生人,不知信不信得過。”韓厚樸道:“我看這孩子是好人。”雲三爺一笑,“厚樸兄,你看誰不是好人啊?在你眼裏有壞人麽?”韓厚樸不由的也笑了。

他這個人就是太厚道太實誠,看誰都像好人,極少會懷疑人的。

“賢弟,我怕是要回去了。”韓厚樸道:“阿稚身子已大好了,阿晟的傷也無大礙,我牽挂內子和兩個孩子,還是早日回川中吧。”

韓厚樸娶妻冷氏,生有一兒一女,兒子韓鈞,字京墨,今年已經十三歲了,女兒韓菘藍比雲傾大幾個月,今年八歲。他這回他因為雲傾生病才從川中返京,和妻子兒女分離已久,可是想念的很了。

“兄長要回去了麽?我可實在是舍不得。”雲三爺怃然。

韓厚樸道:“我又何嘗舍得和賢弟分離?只是妻子兒女俱在川中,不得不回。”

雲三爺有些氣悶,“其實京墨和菘藍這兩個孩子都是讀書的年齡,若說起讀書,還是京城最好。男孩兒讀書有國子監、太學,女孩兒也有女子書院,老師都是一流的人才。川中雖也是人才濟濟,恐怕還是比不上京城。”

韓厚樸嘆氣道:“賢弟說的對極了,确是這個道理。我和你嫂子也想過搬到京城來的,只是我們若搬回來了,便要住到靖平侯府去,你嫂子那個脾氣,和侯夫人、和府裏那些位少夫人定是合不來,會住的很煩心。而且靖平侯府多出纨绔,風氣不好,她也怕兩個孩子被帶壞了。”

“若是靖平侯府能分家便好了。”雲三爺一臉憧憬。

韓厚樸悵然,“分家這種好事我是做夢都不敢想,侯夫人一直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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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同時苦笑了下。

韓厚樸那裏是侯夫人盧氏不肯分家。因為韓家的規矩是諸子均分,如果要分家,韓氏族人肯定要參與,盧夫人再不情願也要分家産給庶出的兒子,她哪裏能夠忍受?所以寧願一直拖着,也不把她讨厭的庶子們分家給分出去。而雲三爺呢,他和何氏早就想搬到石橋大街去住了,可雲尚書不樂意,不點頭,雲三爺不忍傷叔叔的心,只好一年又一年的在錦繡裏雲府蹉跎下來。

雲傾和阿晟踩着白色石子,蹦蹦跳跳的過來了。

一個是俊美少年,一個是可愛女童,兩人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和諧之感。

“爹爹,韓伯伯!”雲傾看到雲三爺和韓厚樸,一聲歡呼,便跑過來了。

“慢點兒。”阿晟跟在身後追。

“爹爹,韓伯伯,我考上女子書院了。”雲傾撲到雲三爺跟前,喜滋滋的告訴他們。

“我家小阿稚真能幹啊。”雲三爺誇獎雲傾。

“小阿稚,恭喜,恭喜。”韓厚樸笑道。

雲傾很熱心的告訴他們,“書院丹桂飄香,風景可漂亮了。老師又有學問又和氣,一看就是不打罵孩子的好老師……”

“小阿稚你真行,這也能看出來。”雲三爺和韓厚樸忍俊不禁。

“嗯,我眼神好。”雲傾得意。

雲三爺和韓厚樸笑得更厲害了。

雲三爺和韓厚樸在路邊的石凳上坐了,雲傾靠在雲三爺身邊,繪聲繪色的把丹桂女子書院的好處、她新結交的朋友、平易近人的山長等一一講了講,她聲音清脆悅耳,童言童語,說的形象生動,韓厚樸專心聽着,笑道:“阿稚把這書院說的這麽好,我都想讓你菘藍姐姐也過來了呢。”雲傾撲到他懷裏,“伯伯,你讓菘藍姐姐也到京城來呀,還有京墨哥哥,他也可以在國子監讀書。我聽爹爹說,國子監是最好的學校了,不管哪家書院也比不上。”

“伯伯再想想。”韓厚樸溫和的說道。

他也有些動心。川中雖有學校,卻遠不如京城。女子書院尤其如此,京城有像丹桂書院這麽講究的地方,川中卻是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閨學,閨學之中管的極嚴,又沉悶,他女兒韓菘藍并不喜歡,回家常常跟他抱怨。若是能讓菘藍和雲傾一起開開心心的上學,他這做父親的可就心滿意足了啊。

接下來的幾天,馮氏姐妹、趙可寧、毛莨陸陸續續得到了女子書院的通知。知道她們被錄取了,幾個小姑娘人人歡喜,約好了一齊到錦繡裏來看雲傾。衛王府、會寧侯府、毛家的貼子遞到錦繡裏,自然是先到了王夫人眼前的,王夫人正和杜氏、程氏這兩個兒媳婦說着家務事,看到這幾份貼子,不由的皺眉,“衛王府,會寧侯府,毛将軍府,之前和咱家并沒有往來她們,這會子竟然送了拜貼,要來看六丫頭,六丫頭面子還真是挺大的呢。”杜氏胸口隐隐作痛,道:“這幾家人似乎都是六丫頭在女子書院認識的。”杜氏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個話,程氏就想到她的寶貝女兒雲佼也報名了,卻連頭兩關也沒有通過,臉便沉下來了,“從來只有男子讀書的地方才叫書院,小丫頭家上學也就是玩罷了,竟然叫什麽女子書院,好不猖狂。”

程氏的女兒雲佼是早就不行了,杜氏的女兒雲儀卻是已經面見過山長了,覺得已經是十拿九穩,便願意聽丹桂女子書院的好話,不愛聽壞話,笑着說道:“話倒也不能這麽說。讀書講學之處既為書院,這女子書院是雖是教女學生的,可也是讀書之處,講學之處,對不對?那便稱得起書院。”

程氏臉色更加不好,“大嫂家的儀兒有望進入丹桂園,怪不得會這麽說了。”

杜氏連說帶笑,反唇相譏,“四弟妹你不會是因為你家佼兒沒考上,才故意說丹桂女子書院壞話的吧?”

程氏眼神陰沉的看了杜氏一眼,杜氏吓得打了個啰嗦。

程氏的眼神那麽陰暗,太吓人了……

杜氏還有很多話要說,可是這些話已經到了喉間,竟然不敢說出口,硬生生又憋回去了。

王夫人不悅,“你二人是嫡親妯娌,自己人之間置的什麽氣?這幾家的姑娘雖說年齡小,但身世好,來頭大,你二人準備準備,好生招待,莫要丢了雲家的臉面。”杜氏趕忙答應了,程氏雖心中不服氣,也不好當面頂撞婆婆,只好含含混混的點了頭。

既然這幾個小姑娘不能怠慢,那就要好好招待了。

杜氏準備了茶點,通知了何氏,到了幾個小姑娘來拜訪的時候也把雲家六個姑娘全叫上了,做為陪客。馮慧中、馮瑩中、趙可寧、毛莨是來找雲傾玩耍的,所以只有自己過來了,并沒有大人帶着,客人是四個小姑娘,主人家卻是挺齊全的,從王夫人開始,杜氏、李氏、何氏、程氏、方氏都在,還有雲家六位姑娘,濟濟一堂。

雲傾和馮氏姐妹、趙可寧、毛莨見面敘過禮便坐到了一起,親親熱熱的說着話。馮瑩中性情最活潑,快活的道:“阿稚,幾天沒見你,怪想念的呢。”雲傾嘻嘻笑,“我也想你啊。我想你想的每天上午都會略瘦一些呢。”馮瑩中忙仔仔細細的看她,“阿稚,你沒怎麽瘦啊。”雲傾摸摸自己的小臉蛋,道:“我上午略瘦一些,中午吃肉,下午便又長回來了呀。”

“噗……”馮氏姐妹、趙可寧、毛莨不由的都笑了。

杜氏、程氏等人也陪着笑了笑,臉上雖然在笑,心裏卻在怪雲傾,“六姐兒有這樣的手帕交也不知道好生介紹給她的姐姐妹妹們,委實小氣的很。唉,這小傻子般的六姐兒還挺會說笑話呢,以前卻沒發覺。”

雲佩是個好脾氣的姑娘,臉上一直挂着溫柔的笑。雲佳、雲俏、雲佼這三個報考了女子書院卻名落孫山的女孩兒俱是心中惱火,“早知道不報那勞什子的書院了,真丢人。頭兩關都沒通過,山長都沒見着!”臉色便一直很不好看。雲儀比她們三個人和悅多了,溫柔的笑着問幾位小客人,“幾位姐姐面見山長的時候,不知山長問了些什麽?山長考我的是孝經。”

雲佳和雲俏平時就不喜歡雲儀,這會兒更是恨上了她。見過女子書院的山長了不起啊,有資格炫耀了啊。不僅雲佳和雲俏,連雲佼也對她的好姐姐雲儀很不滿了。哼,當着矬子不說矮話懂不懂?明知道我們沒考上,還當着我們的面說這個……

雲儀對她的姐妹們的想法一無所知,還在笑容可掬的跟小客人們說話。

毛莨性子最直爽,笑道:“我記性不好,山長問我的是什麽話已經忘記了,說不上來。我們今天是過來找阿稚玩耍的。”

雲儀的問話是在和她們套近乎,但是毛莨絲毫沒考慮到這一點,開門見山說是找雲傾玩耍的,雲儀未免有幾分難堪,臉微微一紅,讪讪的道:“這幾天還在家裏等通知,是會比較無聊,出來轉轉蠻好……”

“已經有通知了。”毛莨笑,“就是有通知了,心松了,我們幾個才來找阿稚玩耍的啊。”

“什麽?”雲儀大吃一驚。

王夫人、杜氏也坐直了身子。

什麽?已經有通知了?那為什麽……為什麽儀兒還沒接着呢?

雲儀臉色煞白,王夫人、杜氏婆媳二人心裏卻是跟喝了醋似的,酸溜溜的,“儀兒比她們強出不知多少倍,怎麽儀兒還沒得到通知,她們這些人卻得着了?”

程氏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

雲佼挽住了雲儀的胳膊,親熱的問道:“四姐姐,你想必也接到通知了吧?怎地不告訴我們?”雲儀臉上發燒,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作答。她要是說接到通知了吧,那是明着撒謊,太不好意思了,而且撒謊總有被揭穿的時候,到了被揭穿時又該如何自處?如果實話實說,說沒有接着通知,她的姐姐妹妹不嘲笑她才怪……

不只雲儀尴尬,杜氏這做母親的也有些難堪。還以為她的寶貝女兒雲儀比別人都聰明呢,誰知衛王府、馮家、毛家都接着通知了,她的寶貝女兒卻沒有……

雲儀難堪極了。

杜氏心裏很不舒服,真想沖馮氏姐妹、趙可寧、毛莨等人發發脾氣,無奈這幾個小姑娘要麽是王府郡主,要麽是侯府千金,要麽是将門虎女,個個家世不凡,得罪不起,只好硬生生忍下了這一口惡氣。

趙可寧這位小郡主笑着站起身,“阿稚,我們能到你房裏坐坐麽?”雲傾笑道:“當然可以啊,歡迎之至。”王夫人心裏正不舒服呢,卻也沒有別的話說,眼睜睜的看着何氏和雲傾跟衆人告別,帶着幾個小客人到三房去了。

何氏、雲傾和小客人們離開之後,王夫人沒好氣,命衆人都散了,單留下杜氏和雲儀。王夫人皺起眉,不滿的道:“儀兒哪點兒比她們差了?為何她們都被錄取了,儀兒還沒信兒?”杜氏忙安慰她道:“或許咱家的信兒送得晚。說不定明天便到了呢。”王夫人心中一陣不安,脫口說道:“不會是沒考上吧?若真的沒考上,咱家可就丢人了啊。”雲佳、雲俏、雲佼頭兩關都沒通過,雲儀如果最終也沒被錄取,雲家可是顏面盡失。

“不會,一定不會。”杜氏臉白了白,連連搖頭。

她可不願意相信雲儀沒考上,說什麽也不願意相信。她的儀兒是最出色的,小傻子雲傾都考上了女子書院,她的儀兒考不上,這怎麽可能?

“可是,衛王府、馮家、毛家,都得着信兒了,咱家可是還沒動靜呢。”王夫人板起臉。

杜氏一邊安慰着王夫人,一邊自己心裏也犯起嘀咕來了。是啊,小傻子雲傾早就得着信兒了,衛王府、馮家、毛家得着信兒了,如果雲儀真的被錄取了,為何遲遲沒有得到通知呢?

雲儀臉也白了白,聲音卻還是溫柔細膩,“大約書院還沒通知到咱們吧。祖母,娘,再安心等兩天,好麽?”王夫人眉頭緊皺,杜氏嘆氣道:“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如此了。”

王夫人、杜氏、雲儀提着心吊着膽,唯恐被丹桂女子書院拒絕了,心煩意亂,坐立不安,惶惶不可終日。杜氏這做母親的尤其難受,滿腹心事,就像茶壺裏煮了餃子似的,煮得熟,倒不出,無人可以傾訴。

雲傾卻是高興之極,帶着自己的新朋友們在家裏四處轉了轉,“這是個小花園,我平時在這裏踢毽子”“這是我的小書房,文房四寶、小文房四寶什麽的都是我爹我娘替我弄的,我爹專替我挑好玩的,我娘專替我挑漂亮的”,馮氏姐妹、趙可寧、毛莨都是羨慕,“你的小書房可真不錯,很雅致啊。”

雲傾還特地帶她們到了韓厚樸處,“這是我伯伯,他醫術極佳,是位名醫。”毛莨也是個愛玩的,和雲傾、馮氏姐妹、趙可寧商量了下,想要幾個人扮成病人,排着隊等韓厚樸這位名醫給診治。韓厚樸向來溺愛雲傾,見她們幾個玩興很濃,便也由着她們了。

幾個白嫩可愛、毫無病态的小姑娘坐在小凳子上,排着隊等醫生給瞧“病”的場面,還是很有趣味的。

本來純粹是玩耍,誰知韓厚樸看過之後卻對馮瑩中笑道:“回家讓令堂煎個山楂湯給你,你有些積食了。”又對毛莨道:“玩刀弄槍不可太過,你靜養幾天為好,否則腿會拉傷,疼痛難忍。”又告訴趙可寧,“你這些天睡的不大好對不對?我開個藥方給你,你回家之後讓家人給煎好。”提筆寫下方子,用的藥是柏子仁、黨參、炙黃芪、川芎、當歸、茯苓、制遠志、酸棗仁、肉桂等等。

“真有病呀。”幾個小姑娘大開眼界。

“都是小事。不過,小事不可輕忽。”韓厚樸微笑告訴她們。

幾個小姑娘都用熱切又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對這位名醫佩服之極。

衛王府、會寧侯府、毛将軍府本來以為女孩兒到錦繡裏雲府拜訪只是小孩子玩耍,誰知無意中還得知了自家孩子身體不舒服被大夫給看出來了,又是意外,又覺慶幸,“這幸虧是去看雲家小姑娘了,要不然還發現不了呢。孩子活蹦亂跳的,臉色又好,誰能想到這裏呢?”衛王妃和蔣夫人都是仔細人,趕忙又找了素日相熟的大夫給看了,知道确實沒錯,便緊着為趙可寧、馮瑩中煎藥去了。對韓厚樸最為感激的倒是毛家,“若不是曾先生提醒,我們還不知道阿莨練功太過,腿都要拉傷了呢。”命毛莨靜養,這幾天不許再練功夫。

衛王府、會寧侯府、毛将軍府都感激韓厚樸,各有禮物相贈,也因此對雲傾頗有好感。

王夫人、程氏在為雲儀是不是能考上女子書院而愁眉苦臉心亂如麻的時候,雲傾已經成為衛王府、馮家、毛家頗受器重、另眼相看的小客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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