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沒有确切的信息表明,但是付宗明就是覺得那些都不屬于顧蘇,那些東西上,沒有他的氣息。
付宗明看見一旁就是一扇門,便伸手推開了,門裏只有一張床,一個帶兩層抽屜的小桌子,桌面很幹淨。這倒是很符合顧蘇,付宗明想,不由得翹起了嘴角。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行為有些不光明正大,付宗明迅速板起臉,走到顧蘇身邊,“廁所在哪?”
“在這邊。”大老板終于和自己講話了,顧蘇有些受寵若驚,迅速指出正确方向。
付宗明冷淡瞥他一眼,然後走到廁所前,開門走了進去,合上了門,但是沒鎖。
顧蘇剛移開視線沒有三秒,付宗明驚慌的大叫就傳了出來,顧蘇一個健步沖過去,扶住了撲出來的人。
“有有有鬼!”付宗明聲音都有些破音。
那個鬼的樣子真的太恐怖了,滿臉是血,額頭上磕開了一個大口子,順着皺紋的溝壑糊在臉上,手腳都變了形。興許是周圍環境太過潮濕,屍體已經有些漲開和腐爛。
光是看着,似乎就能嗅到屍體腐爛的惡臭,給予感官無比的刺激!
顧蘇皺着眉,将付宗明扶穩。
他給付宗明的那張護身符只能在一定程度上護他安全,雖然珍貴,卻也不是萬能的,無法讓他看不見鬼。竟然有鬼敢在他的地方造次,不想投胎了嗎?
顧蘇走進廁所,廁所空空如也,似乎什麽都沒有,但他敏銳的察覺到了殘留的一股陰氣。
确實有東西來過。
付宗明緊緊貼着顧蘇,在顧蘇身後面色從容。雖然剛才是被吓到了,但是他其實也并不是那麽的害怕,也許是身邊有顧蘇在,底氣也足了。付宗明暗地裏的對自己唾棄一番他以前還真不知道自己能這麽不要臉。
顧蘇拿了鑰匙開門走出去,仔細在樓道裏辨別,然後上了樓。
謝意還在敲門,似乎敲不開,她又去敲了敲別的住戶,幾家都沒有開門。她握着手機,開始仔細辨認牆上的號碼,“開鎖……備案……1357……怎麽沒一個完整的?”
顧蘇盯着她前方的房門,眉頭緊鎖,直到謝意看過來,才問道:“這戶是你父親買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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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謝意有些不好意思,“可能家裏沒人吧,我還想問問別的鄰居呢,可是沒人開門,應該是看我陌生。”
顧蘇走上前去,敲響了一戶的門,“張阿姨,開下門,我是顧蘇。”
張阿姨透過貓眼看清楚了人,這才開了門,瞥了謝意一眼,笑笑說道,“是你啊,不好意思,我家就我和我小孫子,不敢随便給陌生人開門,之前還報道過連環殺人案呢,我們這也是多點警惕心。姑娘,不好意思啊。”
“沒事,防人之心不可無,我也不會随便給陌生人開門的。”謝意也不在意,連連表示理解。
“張阿姨,406的一家人去哪了?”顧蘇問道。
“406?你說謝軍一家吧?”張阿姨想了想,“好幾天前就回娘家了,老公剛死,就帶着兒子女兒回娘家了。”
“你說謝軍死了?”謝意震驚地看着張阿姨,“怎麽死的?”
“跳樓呗。”張阿姨看她一眼,“你不會又是什麽外面養的女人吧?這男的真不是個東西,聽說呀,他還對自己的女兒下手,啧啧啧……”
謝意受的刺激更大了,幾乎要扶着牆才能站穩,她的聲音都在哆嗦,“那,那謝軍的爸爸呢?”
張阿姨眼睛朝上看着,仔細回想,“好像是說送到謝軍妹妹家去了吧……”她又看了看謝意,面上尴尬了起來,“喲,對不住啊,你是謝軍的妹妹呀?”
“他……我爸根本沒送到我那去!”謝意猛地轉身,幾乎要崴了腳,她撲在406門上使勁敲了起來,“爸!爸!”
付宗明臉色也變了,顧不得貼着顧蘇,沖上去讓謝意站在一邊,自己幫忙撞門。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看到的是什麽了。
顧蘇隐蔽的摸出一張符來,撞門的時候嘴唇動了兩下,抿緊唇最後撞了門一下,門砰的一下被撞開了。
一陣臭味彌漫在空氣裏,謝意等不及謝謝兩個幫忙的,直接沖過去一間間房間查看,在打開衛生間的門時,一陣巨大的惡臭向着整個客廳擴散開來,伴随着一聲爆發出的痛哭。
付宗明震驚在原地,忍不住後退兩步。顧蘇冷靜的從付宗明的口袋裏摸出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
陸成禹帶着小隊趕過來,迅速将現場圍了起來。肖念安慰着同為女性的謝意,将謝意的肩膀圈抱起來,任她在自己懷裏痛哭。
無疑最了解情況的就是看完全程的張阿姨,見有警察來問她,瞪大眼睛把之前的事情都說出來了,将自己的所見所聞講得繪聲繪色,最後拍着胸口一臉心有餘悸:“可吓死我了!”
“行,您等下和我們回警局做個筆錄成嗎?”警員拿着相機拍着現場。
“不好。”張阿姨笑眯眯的,“我還要給我孫子做晚飯呢。”說完,她迅速退了一步,關上了防盜門。
警員一陣無言,做個筆錄也不會怎麽地啊!
處理完現場,陸成禹看謝意已經被肖念安撫好了情緒,上去簡短問了幾句話,随後确定必須要把關鍵人物謝軍的妻子找回來。
顧蘇和付宗明作為幫助謝意的熱心人士被留了下來,待會也要帶回局裏去錄個口供。他們倆想走都走不了,最後沒法,顧蘇還是只能打電話向表哥求救。
接了上頭電話的陸成禹笑着應了,卻目光沉沉。他看着那邊的兩人怎麽都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
顧蘇看着走近的陸成禹并不着急,原君策給他清除掉了那段記憶,陸成禹不會記得那天晚上的事情,在他的眼裏,顧蘇不過就是個陌生人。
“你們是好心幫忙的,我不會否認,也不會懷疑。”陸成禹笑呵呵的,盡量想要表現出無害來,“我就是想問,往外開的防盜門,你們是怎麽往裏撞撞開的?”
謝意“……”
顧蘇“……”
付宗明悄悄把顧蘇的手握住,十分冷靜,他沉吟片刻,淡淡說道:“奇跡。”
上一次的魂不見了,顧蘇試過,搜不到魂,九成确定是已經魂飛魄散了。
但這是誰做的呢?
基本上所存在世的術者,都會登記在冊。這“在世”指的是在人類群居範圍內活動,隐士不算在內——況且隐士也沒這閑心來做這種案,挂了名的術者不會幹這種事情,國降部明令禁止擅自消滅新鬼,就算是惡鬼厲鬼都要在國降部進行登記報備,再指派人員去處理。謝軍剛死,魂魄在一個小時之內就不見了,趕來的鬼差都沒有找到,附近的小鬼也一無所知。
原君策手握國降部大權,顧蘇也是身份特殊,與陰間有牽扯,兩人幾乎就是代表了陰陽兩界,卻連個魂都找不到。
顧蘇想到那些白紙鶴,會不會是紙鶴的主人幹的?應該不會,那些紙鶴只能做一臺無言的監控器,如果紙鶴的主人可以親身到場打散魂魄,根本不需要放那種東西。
少了個魂雖說也不是什麽大事,更何況是一個注定會下地獄的罪孽深重的魂,但顧蘇覺得是蠻阿造成了這件事情,現在師兄下落未明,他就是蠻阿的負責人,這也就是他的責任。
此行一無所獲,顧蘇有些悶悶不樂,付宗明倒是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還找了報紙看事件後續。
“小蘇,報紙上說,那位老人是在家中浴室滑倒後失血過多而亡的。”付宗明仔細看着,還看見了自己——“幫助撞開門的某熱心市民”。
報紙上的報道叫人越看越生氣:“那個兒媳婦竟然是惡意把一個行動不便的老人獨自遺留在家中的!”
付宗明說完這一句,突然沉默了,顧蘇擡頭看着他,“怎麽了?”
“謝軍的妹妹要跟那個女人争孩子撫養權,已經向法院提起訴訟變更監護人。”付宗明皺着眉頭,他記得那個叫謝意的年輕女人,溫和有禮,看起來至少是個孝順的體面人,肯定不會虧待孩子。
按理來說,那個狠心的兒媳迫不及待想把公公餓死,男孩先不提,女孩肯定會能甩開則甩開的,謝意不用特別擔心。可那到底是別人的事情,顧蘇不知道付宗明為什麽要露出這個厭惡的表情。
“那個女人确實是不要那個女孩,不上法院私了都可以,但是她要一百萬。”付宗明雖然是家裏有點錢,但他是個珍惜一分一毫的人,也知道有些人一輩子也賺不到這麽多錢,“真惡心。”
想到那個女人幹的惡心事,顧蘇語氣有些冷漠,“放心,她一分都得不到,還會有應得的報應。”
将老人遺棄在家中,判一個遺棄罪少說三年。可三年也覺得太少了,根本沒有辦法彌補老人所受的痛苦。
不,是帶給那一家人的痛苦。
她給小女孩的辱罵毒打,小女孩身邊的黑氣,被逼不許見自己父親的謝意,還有那個小兒子。四歲的孩子已經無法無天了,在那樣的媽媽身邊,只會長成一個社會的渣滓,和他的父親一樣。
付宗明只是憑着報紙知道了一些事情,就已經這麽生氣了,也犯不着用更多的事情去惡心他了。顧蘇的心裏覺得,付宗明與這些事情沒有關系,并不需要他知道,畢竟身心的健康是一并重要的。
接到警局的通知,謝意在知道那個女人被拘留之後,迅速趕往警局将侄子侄女接到身邊。侄女謝曉曉被她媽媽帶進門的時候已經三歲了,結婚一年之後生下了侄子謝啓航,現在兩個孩子分別一個八歲,一個四歲。
謝意看着細瘦的侄女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謝曉曉認得這個姑姑,也記得她對自己很溫柔,她伸出手為謝意擦拭眼淚小聲說着不哭不哭。
謝啓航坐在凳子上,晃着腳,有些好奇的看着謝意。謝意平息了情緒,上前去牽他的手,“啓航,跟姑姑回家好不好?”
眼見就要靠近了,謝啓航突然用力踢着雙腿不讓她接近,嘴裏喊叫着:“我要媽媽!你這個壞女人不要碰我,妖婆!”
肖念原本坐在自己位置上看着,心裏還記着上次被踹的那一腳,眉心一擰,走上去把謝意拉到自己身後,語氣十分嚴厲:“你再打人,再吵一句,我就把你關起來!”
再熊的孩子也不過是孩子,欺軟怕硬,仗着背後有熊家長撐腰,遇誰都敢上去撩一把。可一旦碰上硬石頭,也只有認慫的份。至多日後告訴家裏人,再領着護犢子的家長們來找事,自己親自上是萬萬不敢的。
穿着一身警服兇巴巴的女人,看着就不好惹,謝啓航安靜了下來,然後開始嚎啕大哭。他以為沒人敢打他,他一直是家裏的霸王,想打誰打誰。就是把他親爸爸打了一巴掌,謝軍心頭火起剛擡起手,他媽媽就能沖上來抱着他,嚷嚷敢打我兒子我就和你拼命!
謝意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這個孩子,她的侄女雖然也是那個女人生的,但過得那麽苦,又那麽懂事,她怎麽也狠不下心來。但是這個侄子,活脫脫就是在诠釋什麽叫欠打,什麽叫作死,什麽叫沒教養。
心裏下了決心,謝意木然從肖念身後站出來,狠狠給他一巴掌,“不許哭!”
旁邊的警員開始喊起來:“诶!同志,不許打人啊!”他一邊喊着,一邊走到飲水機旁倒了杯水喝,一步也不曾靠近。
肖念咳了一聲板起臉,掩飾住了眼裏快要溢出來的痛快。看向謝意的眼光也有了微微的變化,她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溫和穩重,卻在這裏打了熊孩子一巴掌,這事不對,但是大快人心。痛快完還是要象征性忏悔一下的,肖念并不十分有誠意地,為自己剛才的念頭表示忏悔。
謝意領着一直乖乖跟着她的侄女,和終于安分下來的侄子,走出警局的時候回頭看着送她出來的肖念,臉紅了紅,對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剛才麻煩你了。”
“沒事,我會定期去你家了解情況,這孩子要是不聽話,你就把他送過來,我幫你教育。”肖念瞥了謝啓航一眼,滿滿的嫌棄。
你說,一個人能做到萬人嫌也真是本事!
顧蘇跟着付宗明回到家裏,門打開後進入大廳,沙發上坐着個女人,臉上罩着面膜,随意翻着雜志。
付宗明驚訝的叫了聲:“媽!”
“回來了。”辜欣茗嘴巴動作不宜太大,卻也口齒清楚,“飯在桌上,還有餐後甜點,吃完早點休息。”
“哦。”雖然驚訝于母親離開沒多久,又毫無預兆地突然出現,但也僅僅只是驚訝了一瞬而已。畢竟辜欣茗才是将顧蘇雇來的人,付宗明也就理所當然的認為兩人是相識的,便不再多做介紹了,直接向餐桌走去,工作這麽久,确實餓了。
顧蘇跟在付宗明身後,路過沙發,辜欣茗擡頭對他眨眨眼,他也露出一個笑容,有些不好意思。
餐後三人坐在沙發上,辜欣茗冷淡的點了付宗明的名:“付宗明,你去書房,我和小蘇有話要說。”
被母親趕走的付宗明一臉堅定:“不,我也要一起聊天!”
人家母子的交流,顧蘇不便插話,端正坐着,低着頭看自己的膝蓋。
辜欣茗對着瓊姨使了個眼色,瓊姨就走上來一把拉住付宗明,說着悄悄話,“少爺,回去吧,也免得我拖,多沒面子啊。”
付宗明看了顧蘇一眼,确實被拖走很沒面子,于是自己主動上樓去了。
辜欣茗把面膜揭下來,看着小鏡子裏的自己,笑着說道,“咱們也好多年沒見了吧,你看阿姨老了嗎?”
顧蘇仔細看了看,誠懇地說,“十八年沒見了,您駐顏有術,不見有變化。”
“那是,”辜欣茗揚揚下巴,“花那麽多錢煉的駐顏丹要是沒用,那我花那錢做什麽?你師父近來還好嗎?”
“師父身體沒什麽大毛病,只是近來老年癡呆越來越嚴重了,還有點耳背手抖,畫不了符,這兩年由我代筆,生活還過得去。我雖是實宗弟子,但師兄才是正統傳人,所以我出來找師兄,順帶也能掙點錢,然後和師兄一起回去侍奉他老人家。”顧蘇提起自己的師父,再想着自己的處境,有些無奈。
出來這麽久,也不知道師父有沒有好一點,雖然知道有人照顧,沒親眼看着還是不能放心。
“你師兄叫什麽名字?有照片嗎?我也能幫你找找。”辜欣茗眼中帶着微不可查的憐憫,柔聲道。
“我師兄叫狄斫,斫是石頭的石加斤兩的斤的斫。”顧蘇搖搖頭,“雖然我沒有他的照片,不過我下山的時候推演過了,就在這個方位,不會錯的。”
“那也只能辛苦你了。你師父的事情,實在不行,就去找顧家吧,那麽大個家業,養你師父不成問題。板爺讓他們供着,也算他們的福氣。”辜欣茗笑道,“不過也沒那個必要,你需要多少錢,我給你。他當年幫我兒子這個大忙,要多少錢都不過分。”
“謝謝您的好意,但您要相信我,我自己能掙錢的。”顧蘇眼睛裏含着光,“我可以養着師父,還有媽媽。等找到了師兄,我可以和他一起照顧師父。”
他的聲音裏帶着滿滿的信任與驕傲,雖然師兄失蹤多年,但在他的記憶中,師兄狄斫是全世界最可靠的人。
辜欣茗靜靜看着他,笑了一下,卻覺得有些心酸,“好,好。”
十八年前付宗明不過六歲,那時候整日都在哭鬧,睜眼就會被一些游魂吓着,雖然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但生活已經嚴重被影響了。年紀還小的時候可以時刻照看着,但等付宗明到了到處跑動的年紀,就不可能時刻看護了,稍不注意孩子就要跑到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但在辜欣茗親眼看着他在樓梯上差點摔下來之後,付宗明還沒怎麽着,她被吓得不輕,徹底下了決心,說什麽也要找人來将這根紮在心上的刺給拔了
丈夫付俨請了很多道士前來,卻都因為胡言亂語被辜欣茗趕了出去。
付俨又去請原家的人來看,原家人雖然沒說什麽辜欣茗不想聽見的話,卻也沒有藥到病除的手段,試了幾個法子只能治标不治本,家中是進不了髒東西了,但孩子一出門就會陷入恐懼裏。
最後是經原家介紹了板爺來辜欣茗才有了希望,在她心裏,付宗明能安穩生活至今,板爺功居頭等。
當年板爺是帶着顧蘇來的,才九歲的孩子,聽說父母早已異地分居,母親把他交給板爺讓他帶回山裏,自己卻在身邊養着另一個收養的孩子。顧蘇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一樣,認真聽話的跟在板爺身後遞着法器,看起來乖巧又秀致。
辜欣茗永遠理解不了那個女人想着什麽,怎麽能有人忍心抛棄自己的孩子呢?
付宗明在書房內看了一會兒書,困得睡着了,混混沌沌中卻突然一下子被推醒,他睜眼看着辜欣茗,眼裏還帶着困倦的懵懂和茫然。
“你得對小蘇好點。”辜欣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容沉靜,她的聲音有些低,但是付宗明聽清楚了。
他瞬間放下了懸着的心,還以為是什麽事呢,他困得又閉上了眼睛,說道,“那還用您提,我就想對他好,特別特別好……一定的……”
“傻兒子……”辜欣茗忍不住用力推了兩把,“回房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