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4)
,帶着恨意的目光凝視着麥野走遠。
“哈——”一方通行看到他滑稽的表情笑出了聲:“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做美夢了?”
“啊。或許是這樣沒錯。”
垣根帝督慢慢走近了一方通行,睥睨着那張讓自己恨之入骨的臉。
他挪動雙腿測量着距離,然後像是要踢開路面上礙事的石塊一般用力的踢向了一方通行的頭部。
太陽穴和脖頸同時發出令人厭惡的聲音,在能夠感受到疼痛之前,一方通行的意識墜入了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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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那麽沉重的義手去敲打人家的脖頸,我都要懷疑阿上到底能不能醒過來了喵。”
“啰嗦。我當然知道分寸。我不動手難道你希望看着你們天真的監視官變成殺人犯嗎?”女人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嘛。雖然我現在也沒有資格再說這話。”
“不過說到底喵,局長的那份文書到底是為了什麽?‘涉嫌參與謀殺案’怎麽想都不可能吧。屍體今天才在谷中靈園被發現,但是在那之前一方通行都和我們在一起。”
“誰知道。那份文件是禾生壤宗把那家夥叫到辦公室後親自交給他的。像我們這種用過即丢的小喽啰上哪裏知道那些隐情。”
“話說回來,你之前不是離開了嗎?為什麽現在又跑到阿上的病床前來喵?啊,是那個嗎?看起來兇神惡煞的千金大小姐實際上在不為人知的地方被阿上搭救互生情愫噗哦哦哦——不要突然攥緊拳頭揮過來喵!”
“再亂說話我就用這只手把你的嘴巴撕爛。再說,看到不争氣的後輩想要管教一下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吧?我不準刑事科裏有這麽軟弱的家夥存在。”
“這是什麽奇怪的完美主義啊……哦。阿上要醒過來了喵。”
在土禦門元春說出這話的同時,躺在床上的上條當麻發出了痛苦的呻吟,然後像是背後紮到了尖刺一樣猛地坐了起來:
“一方通行在哪?!”
他問完之後身體因為之前頸部遭到猛擊産生的眩暈晃了一下。
全名為麥野沈利的高挑女子抱着手臂,似笑非笑的回答道:“很遺憾。被我們的監視官帶走了。現在可能在這棟大樓裏的什麽房間接受審問吧。”
随着意識的逐漸清醒,上條當麻回憶起了自己遭到女子突襲而暈厥的事情:“為什麽阻止我?!”
“怎麽?你認為大吵大鬧甚至舞刀弄槍就可以解決那個場面嗎?又不是幼稚園的小孩子了。”麥野沈利一副提不起幹勁的無聊表情。
上條當麻完全不想回答她的提問,徑自掀開蓋在身上的棉被一心想沖出醫務室:“現在他在哪?”
“我告訴了你就會拿着随便什麽武器撬開大門然後光明正大的把收押在監的嫌疑犯搶走?你還想繼續做監視官嗎?”
“監視官什麽的、全都無所謂。”
不是要不要去救、也不是能不能去救的問題。
這是約定。
曾無數次對自己、對那個人保證過的約定。
絕對不想第二次什麽也不做就這樣放開自己的手。
絕對不要。
“啊……我知道了。”麥野沈利的語氣似乎有某種程度的松動,她對着呆然站在旁邊的土禦門元春說道:“麻煩你先出去一下。我和他有些話要說。嗯,對了,順便把房門帶上。”
“了解喵!阿上和這位姐姐友好相處吧。”
“喂!土禦門——?!”
上條當麻的手臂突然被女子拉住了。
在房間門被土禦門元春從外側關閉的瞬間,上條當麻被面前的女子攥住衣領按在了牆上。
“什——”
有着溫婉大小姐形象的女人只用了一只左手就輕易的把他提了起來,機械的義肢運作起來發出低低的嗡鳴聲。
“老實說,我覺得你還是個不錯的人。至少要比我們家的那個混賬讨人喜歡。”麥野沈利臉上帶着殘酷的笑容:“不過現在我覺得你好像腦筋有點轉不過來。被夾在死胡同裏的感覺好受嗎?如果還不明白需不需要我給你一拳讓你清醒一下腦袋?”
“我還要明白什麽?!如果做監視官就是為了看着重要的人被那樣踐踏,我情願——”
麥野沈利靠搖晃左手讓上條當麻的脊背再一次撞到牆壁上打斷了他的話:
“你情願什麽?!一刀捅過去讓垣根帝督流點血?然後自己被處分、丢掉監視官、甚至普通人的生活?!”
上條當麻說不出話來反駁,事實上如果當時沒有人出手阻攔,事情的結果很可能就會如她所說的那樣發展,上條當麻将垣根帝督刺傷、被從監視官的位置開除、甚至淪為潛在犯。
他清楚的知道不考慮後果的一意孤行就會變成這樣,但卻無法阻止自虐般的自我苛責。
“你除了‘監視官’這個身份,還剩下什麽?丢掉了這個身份以及它帶來的一切權利之後,你還能做到什麽?”
麥野沈利問道。
即使沖動傷人後自己的犯罪指數沒有升高,但被剝奪了監視官權限、成為了普通人的自己究竟還能做什麽?
答案是——
什麽也做不到。
失去安全局公務員的身份後不要說對垣根帝督問責、追查案件,就連想要跨入刑事科所屬的樓層都是癡人說夢,那時候就是真正的無力回天。
若想要反敗為勝,這是最基本的、也是必不可少的讓步,就好像為了打敗對手必須将重要的棋子拱手讓人一樣。
上條當麻因為焦急和困惑愈發狹隘的思路正在慢慢打開,但壓抑的情感還是窒悶着他的胸腔。
見對方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麥野沈利松開了自己的手:“垣根帝督想毀了你。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麽仇怨,不過如果能在你的執行官面前把你變成殺人犯他大概會連做夢都笑醒吧。”
但是,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不可能的。”麥野沈利似乎讀出了上條當麻表情中的含義,直截了當的否定了他的想法:“雖然被排除在了案件之外,但還能自由行動就是你最大的王牌。想要最快速的把他救出來,找到案件的真兇然後把案情報告丢在禾生壤宗的臉上是最直接的辦法。”
“我知道……”上條當麻嘆息般的說道。
“那個執行官叫做一方通行對吧?”麥野沈利說:“雖然那種脾氣不是很對我的胃口,但他還蠻聰明的。”
“嗯?”
麥野沈利點了點頭:“不論是什麽樣的人在那種情況下想的都會是立刻讓別人救出自己吧?在毫無理由就能使用暴力的監視官審訊下連能不能活過明天都不清楚,換做是普通人應該會想要向全世界尋求幫助讓自己脫離險境,但是他卻對你說了‘別過來’。不管初衷到底是為了什麽,他從那時候就打算把你從事件中心遠遠甩出來。”
女子的話像是微風一樣将從剛才開始便萦繞在上條當麻腦海裏的迷霧吹散了些許。
“看樣子他也不是那種随便就會自暴自棄的人,如果這麽說的話,就代表他一定給自己留下了什麽出路。絕對可以信任的、一定能把他救出來的出路。”麥野沈利說完沉默下來,安靜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信任。
這個簡單的詞語一瞬間吹散了上條當麻心中的所有迷茫。
“你說過,我可以相信你的吧?”
“為了以防萬一,我要确認一下——那應該,不是謊話吧?”
一方通行曾在車內提到的兩句話突然躍入腦海裏。
為什麽在谷中靈園時他并沒有逃走。
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離開,作為監視官的上條當麻勢必受到牽連與猜疑,從而難以施展拳腳。
為什麽他要反複确認上條當麻的決心。
因為他所仰賴的完全是一個虛無缥缈的約定。
上條當麻這個人有可能選擇明哲保身對他視而不見、有可能因為能力不足使他受到無法挽回的嚴重創傷、甚至有可能根本無法解讀他留下的信息,這些事情他應該都知道,但即便如此,一方通行也做出了選擇。
那句‘別過來’并不是像過去一樣出于排斥,而是完完全全的信任。
只是堅信着自己一定會得救這個事實。
然後現在,就是上條當麻該履行承諾的時候了。
想通了這一點,接下來該做的事情就像撥開雲霧後看到的太陽一樣清晰。
“謝謝您,麥野小姐。”上條當麻發自內心的對面前的女子道了謝。
然而這突然的致謝卻讓麥野沈利愣了一下,她不可思議的眨了眨眼睛,說道:“像你這樣被提起衣領威脅還對執行官道謝的家夥真是奇怪。”
“是這樣?”上條當麻微微一笑。
麥野沈利收起了剛才困擾的神情:“不過言歸正傳。案件到底是交到了我們二系手中,你也不要指望我會罔顧命令把得到的情報透露給你。你就在你的執行官因為那家夥的審訊手段死掉之前拼盡全力的孤身奮戰好了。”
帶着嘲諷性質的話語,不過本質上還算是在加油打氣。
上條當麻讓自己盡量朝好的方向去想。
“不過我還是有個問題想要問。啊,不要用那種可怕的眼神看我,和案件并不相關。”被麥野沈利狠狠瞪視着的上條當麻忍不住發抖。
“說。”
“明明之前也沒有什麽交集,您是因為什麽才對我說了這麽多的呢?”
麥野沈利沉默的思考了片刻,突然自嘲的笑了:“從錯誤經驗裏得到的教訓吧。”
“?”
沒有理會上條當麻仍舊疑惑的表情,麥野沈利徑直打開了房門,一腳踢翻正趴在門上悄悄偷聽的土禦門元春後揚長而去。
真是個笨蛋。麥野沈利忍不住想到。可能正因為是和那家夥一樣的笨蛋,才讓人沒辦法放着不管吧。
“喵嗚——真是不可愛的女人。”以頗具搞笑氛圍的姿勢被踢倒,土禦門元春一邊抱怨着一邊從地上爬了起來:“真是不公平,這一晚上只有阿上能夠休息。”
“你管這叫做休息嗎?”上條當麻從房間內走出來,揉着仍舊疼痛不已的後頸說道。
太陽已經從城市的東方升起了大半,大約是早上七點鐘的時間吧。
“阿上,你剛才沒有起來的時候手機響了好幾次哦。”土禦門元春好心的提點道。
上條當麻想起了另外一個約定。
他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果不其然,上面擠滿了來自家裏的未接來電顯示。
可能要讓他們失望了。
上條當麻嘆息着撥通了家裏的號碼,連一聲等候音都沒有響起,電話就被人接了起來,由此可見對面的人應該苦守了許久:
“當麻?已經七點了卻還沒有回來,手機也沒有接是出什麽事情了嗎?”
溫柔而焦急的問候讓緊繃的心髒突然放松了下來,感到眼眶微酸的上條當麻急忙擡頭看向天花板:“沒有。突然來了案子一直在忙,手機也調成靜音模式了所以沒有看到。”
“真的嗎?”
“真的。不過今天可能沒辦法回去了。哦,你和爸如果無聊的話可以出門走走,我之前把你們的ID輸入到安全系統裏了,所以不用擔心門鎖的問題。附近的公園景色還是很不錯的,如果餓的話附近有一家茵蒂克絲喜歡的餐廳,我記得是叫——”
“當麻?”上條詩菜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我在。”
“如果覺得難過的話你們就回家來吧。爸爸媽媽就在這裏。”
上條當麻并不記得自己聲音裏是否有顫抖和不自然,但無論如何他的動搖都被自己的母親發現了。
“嗯。”他咬住自己的嘴唇,深吸了一口氣:“我們很快就會回去。”
“好。”
電話挂斷了。
上條當麻在将手機放回外套口袋裏的時候摸到了某樣東西,堅硬的邊角紮到了他的手指,卻并不疼痛。
是幾顆包裹着彩色塑料紙的千紙鶴糖。
像是在刻意宣告着自己的存在,劇痛在那一瞬間毫不留情的刺穿了心髒。
上條當麻皺着眉頭,悲傷的笑了出來,然後将它們用力攥入自己的掌心。
這次,我一定會履行承諾。
就算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來阻攔,我也不會再留下你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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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大約三十平米的狹小房間,具體用途未知,內部沒有采用任何塗裝和全息投影,四周的牆壁都是原始的金屬灰色,除了固定在地面上的一張金屬椅子、搭載了控制臺的辦公桌和兩張方便人取用的折疊椅之外沒有其他任何陳設,從天花板上投下的強烈光源給裏面帶來了一絲沉重的壓迫感。
金屬椅子上現在坐着一個人。
或許用‘坐着’這樣的暧昧詞彙來形容并不貼切——白發的男人并沒有自我意識,僅僅是兩只手被拷在椅背上而強迫保持了坐着的姿态,他的手腳都沒有力氣,頭部也以正常人看來會十分難受的角度低垂着,粘稠的血液從他額頭上留下來,染紅了一側的臉頰,并且在地面上留下了鮮明的痕跡。
“我說,一直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了吧?連一點反應都沒有會不會是不行了?您那一下再怎麽說下手也太重了,人的大腦很脆弱哎。”有着柔美金發的女人繞着一方通行轉了一圈,末了用纖細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頰,試圖靠這種刺激喚醒他,然而并沒有任何結果。
“閉上你的嘴安靜給我呆着。”坐在其中一張折疊椅上的垣根帝督罵了回去。
“啊。好兇。”被狠狠責罵了的心理定規皺起眉:“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不管怎麽樣您還需要從他嘴裏問出消息吧?萬一踢壞了大腦裏的哪個零部件說不了話怎麽辦?”
“從剛才開始就羅裏吧嗦的吵死了!”焦躁堆積到了頂點的垣根帝督一邊站起來一邊大聲吼道:“怎麽?你喜歡他那張臉?等他死了要不要把屍體送給你?”
“不要。怪惡心的。雖然相處了這麽久但第一次知道您有鞭屍的癖好。”
“你他媽——”
被指使着出去跑腿的譽望萬化在此時十分不湊巧的推開了門,一手抱着礦泉水和黑咖啡的他在被垣根帝督怒目而視時縮了縮脖子。
怎麽了?
又在發瘋而已。
兩名執行官無聲的交換了一下眼神。
垣根帝督懶得去理會他們那些小動作,快步走過去從男人懷中劈手奪過了中寶特瓶的礦泉水。
“喂你幹嘛?那可是我的水。”心有不甘的心理定規小聲提醒道。
“咖啡給你了。”
“誰想要那種東西啊……”
完全不想再同女人嗆聲的垣根帝督沒有說話,将手中的礦泉水擰開後走到了仍昏迷不醒的一方通行背後,抓住那頭白色的短發強迫他将頭仰起,握着寶特瓶的手則移到了他的臉部正上方,将裏面的水傾倒下來。
仰起頭的姿勢很輕易的讓水倒灌進鼻腔和氣管,接連不斷的嗆水終于使一方通行有了反應,他的雙腿用力的踢踹着,被拷在一起的雙手也不斷掙動,但是早已被固定在地面上的椅子卻沒有分毫的晃動,只是殘忍的将他禁锢在原地。
“你還不清醒過來可是會死的哦?”
感覺到了一方通行的掙紮,垣根帝督的手掌更加用力的攥住他的頭發向下壓,一邊用爽朗的語調說出冷酷的話,一邊開懷大笑起來。
男人就是在玩耍,像小孩把蝴蝶的翅膀撕掉、把幼貓從樓梯上抛下去一樣,殘忍又不帶絲毫殺意的玩耍着。
心理定規與譽望萬化對視了一眼,都沉默着将臉從眼前的景象中別開。
如果有一天淪落到必須與垣根帝督為敵的情況下,恐怕等待他們的也就是這樣的結果吧。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在心裏想着。
将礦泉水全數倒盡的垣根帝督把寶特瓶随手扔到了一旁,悻悻地松開了一方通行的頭發,任他弓起身子幹嘔和咳嗽。
“是不是沒想到你也有這麽一天?”垣根帝督蹲下身,饒有興趣的看着頭發和衣服皆被水濕透、狼狽不堪的一方通行。
他在……說什麽?
嗆入氣管的水引發了無法止住的幹咳,繼而變為了仿佛整個胃部被人反複擠壓的嘔吐感,因痛苦全身顫抖的一方通行麻木的盯着面前的男人,卻完全不能理解他究竟在說些什麽。
像是被丢到了正準備起飛的飛機引擎旁,尖銳的耳鳴在大腦裏轟然作響,使他根本無法聽到除此之外的一點點聲音,視野一直在不停的旋轉和搖晃,仿佛沒有好好對焦的鏡頭一樣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折斷的手臂随着幹嘔的動作被反複拉扯,但是這樣‘簡單’的感覺完全抵不上太陽穴附近撕裂一般的疼痛。
這裏是哪裏……
對了、屍體……為什麽沒有逃走……那個白癡……禾生壤宗……刀……
腦海裏充滿了碎片化的、完全無法銜接到一起的思緒,無論怎樣去集中注意力、怎樣去思考都無法得到想要的結果。
這間沒有玻璃窗的屋子沒有白天與黑夜的區分,只有頭頂的白熾燈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輸送着光源,一方通行根本無從得知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也無法知曉外面究竟發生了些什麽。
“現在只有早上八點鐘。你有好好休息了三個小時呢。”從他轉頭的動作中了解了包含的意思,垣根帝督臉上堆滿了虛假的笑容:“但是接下來的幾天裏,恐怕沒辦法讓你休息了。”
這樣難道可以稱作休息?
從耳鳴聲中好不容易聽到了對方話語的一方通行在心中嘲笑着。
“好啦。提問時間到了。”垣根帝督抱起手臂,放松的靠在桌子上問道:“那麽請問老師這次親密無間的殺人夥伴,到底是誰呢?”
一方通行的嘴唇動了動,垣根帝督卻并沒有聽到他說出來的究竟是什麽。
已經虛弱到連話都說不出來的程度了嗎?
心道麻煩的垣根帝督只能探過身湊近了試圖聽到他的那句話。
“同樣的話聽四次難道你都不會嫌膩的嗎?我說——”傳達到他耳邊的,是與人名、線索毫不相幹的話:“你這垃圾!”
在辱罵的話語被理解的同一時刻,一方通行擡起腿用力踢向了垣根帝督的下巴,完全沒有料到對方還有剩餘體力的男人被踹的猛地後退,差一點就要翻到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沒防備意識了吧?你是烏龜嗎?翻開肚皮就只能做出這種程度的滑稽表情?”一方通行仿佛一點也不知害怕為何物似的倒在椅子上狂笑不止,好像面前是個多麽搞笑的場面一樣。
讓垣根帝督吃癟這種事的确讓人覺得十分爽快,連心理定規和譽望萬化這種同屬二系的成員都會覺得很高興,但眼前的場景卻讓人完全笑不起來。
他是搞不清楚現狀還是瘋了?即使不說話也完全可以保持沉默避免激怒對方。難道之前吃的苦不足以讓他長個教訓?
不對,他清楚現狀。
若是仔細想就知道,一方通行沒有一點勝算。除了這樣微不足道的反抗他什麽都做不到。他自己也清楚這一點,即使失去形象的誇張大笑,他的眼神裏也沒有一點笑意。
但是即使知道這一點,他也毫不猶豫的出手挑釁了。
因為他根本就不在乎。
心理定規用看着怪物一樣的驚恐眼神看着一方通行,在她的眼裏,已經異常到極點的垣根帝督此時倒像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
“哈……”垣根帝督摸着被踢中的下巴直起身子,也跟着笑了起來,“很好,太棒了。我就說你怎麽可能會那麽順從嘛!太讓人高興了!我可完全不想挑戰沒有難度的目标!你能這麽有服務精神真是太好了!”
一方通行歪着腦袋自言自語道:“以為你全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的鐵塊所以根本沒辦法踢倒,結果再怎麽改造還是把人類的腦袋保留下來了啊?全身百分之七十以上損壞卻還是能活下來,真是旺盛的生命力。啊,但是有點惡心。好像打僵屍一樣,不把腦袋完全破壞掉就完全死不了,說實話我不是很喜歡看腦漿迸裂的場景。”
“在構想什麽美好未來呢?你覺得你有機會活着走出這間屋子?”垣根帝督嘲笑他的癡人說夢。
“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一方通行完全不理會他的嘲弄,自顧自的抛出了問題。
短暫的靜默後,他自己解答道:
“蟑螂。”
垣根帝督眼角的肌肉不自然的抽動了一下。
“就是廢棄區劃裏那種好像怎麽殺也殺不淨,在肮髒的地面上爬來爬去,就算沒了頭也可以活上好幾天的惡心蟲子。對了,就沒了頭也可以活這點來說,它們搞不好還比你——”
一方通行喋喋不休的話被強迫性的截斷在了中途,不是他并不想繼續說下去,而是由于某些物理上的原因——
垣根帝督的右拳深深陷入了他的腹部,沉重的金屬義肢像是要将他整個人都刺穿一樣全力擊打在人類身體上最脆弱的部分,髒器受到猛烈沖擊的疼痛讓一方通行有一瞬間停止了呼吸。
沒錯。就是這樣。被我激怒吧。
在如此緊張的危機感下,一方通行笑了起來。
他這樣自讨苦吃的行為換做普通人來看可能就像個有勇無謀的白癡,但事實卻并非如此。
垣根帝督想要從他的口中得到需要的情報,勢必會想盡一切辦法折磨他,如果僅僅是單純的毆打并不需要過度擔憂,但如果對方真的想起并采取了諸如西班牙宗教裁判所使用的水刑或者靠強光和噪音使人數天不眠不休的疲勞戰術,即便最後一方通行真的什麽都不清楚,也會在理智崩潰的情況下說出些無中生有的話來。
這并非是意志力的問題,刑罰的目的便是使人屈服,即使能夠敵得過拷打帶來的疼痛,也無法避免心理防線被摧毀,這是擁有感情和智能的動物無法避免的劣勢,誰都一樣。
他絕對不能讓垣根帝督恢複平靜,保有理智的人類往往會想出一些超乎尋常的殘酷手段。
這樣哪怕最終被折斷手腳、甚至丢掉什麽重要的器官也還能有一線生機,但是一旦從精神上被瓦解,一切就都晚了。
“所以……你就是、這種低等生物。”
一方通行咬緊牙關,對面前的男人挑釁的笑了起來。
“沒關系。”
垣根帝督對之報以更加冷酷的笑容:
“新的一天才剛剛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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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
才回到一系辦公室就被自己的執行官強行按在電腦前,上條當麻望着面前的液晶熒幕,半晌後才終于想起發出疑問。
“工作。”結标淡希簡單的回答道。她的臉色看起來十分糟糕,卻并不是單純因為睡眠不足或者妝容花掉,而是憤怒:
“在監視官你躺在醫務室裏時被強行塞進一系日程內的。”
“工作?”
重複着這個詞語的上條當麻滾動了一下鼠标的滑輪,看着平時根本不會出現在一系行程裏的、密密麻麻排滿了十頁文檔的‘工作’。
“你還不明白嗎阿上?”土禦門元春也略略看了一眼文件中的內容,攤開雙手笑道:“局長怕我們太‘清閑’,胡亂調查不該調查的東西喵,所以就想盡辦法給我們安排一點任務去做。”
文件的內容大抵都是些類似詐騙案、感情糾紛的小問題,甚至還有二系調查了一半的惡意傷人事件,足夠稱得上‘包羅萬象’四個字。
看着明顯惡意滿載的文件,上條當麻最終卻發出了完全無視氣氛、重點錯亂的感慨:
“原來其他系平時還有處理這種工作啊……”
“喂!”結标淡希忍不住想用手掌去拍他的頭。
“抱歉抱歉。開個小玩笑活躍一下氣氛。”被怒目而視的上條當麻急忙搖晃着雙手後退了一點點:“在沉重的低氣壓裏工作是件讓人覺得很累的事情不是嗎?”
“我說你啊?!”顯然是已經積壓了一肚子怒火的結标淡希用力拍向桌子:“那時候急到不惜動刀的人是你吧?現在為什麽能變得這麽樂觀?就是因為太好說話才會被二系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賬欺負到頭上來你究竟明不明白?!案件和成員都被擄走還要不聲不響開開心心的繼續聽上級指揮嗎?像這樣也太沒骨氣了!”
“結标!”
話說到這個程度已經逐漸開始刺耳,于是海原光貴急忙打斷了她。
安靜聽完女人發洩的上條當麻像是要呼出胸中所有的郁悶般長長嘆了一口氣,然後他笑了:
“我還沒準備對不合理的事情唯命是從哦。”
男人沉默了幾秒鐘,繼續說道:
“我不準備放棄,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把真相查清。但這不是和二系‘對抗’或者‘宣戰’,也不是為了‘複仇’。沒錯,我想洗清一方通行身上的嫌疑把他帶回來,但也并不僅僅是為了這個。如果他不是兇手,那麽就代表真正的嫌疑人還逍遙法外,我必須抓住那個家夥,在更多的人因此受到傷害之前。這不是軟弱,不是為了向別人炫耀自己的勝利,也不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才是正确的,那些已死的人不應該成為我們之間鬥争的犧牲品,因為在所有的理由、目的之前,我是一個警察,守護公理和正義是我的責任。”
如果僅僅是為了‘重要的人被錯認成兇手’而去努力追查案件,那就像是對平白無故失去生命的受害者坦白說出‘你不值得我這樣去做’的二次侮辱,每一個生命都值得認真對待,至少上條當麻想要去在乎。
但是這也是一句宣誓,代表着無論兇手是誰都予以平等對待的宣誓,不留情面與私心,只要犯下過錯就必定會被制裁的宣誓。
辦公室像被按下靜音鍵一樣安靜了下來,只有牆壁上的換氣風扇隐隐約約發出運作的蜂鳴。
“所以是阿上啊。”
土禦門元春露出了無比安心、卻又有些無可奈何的微笑。
“這種蠢話。”仿佛是反過來在嘲笑自己眼界狹小的一番話讓結标淡希止不住的搖頭嘆氣,但她卻無法否認血管內的血液正在因此不斷沸騰。
公理和正義。
在淪落為執行官後一度被遺忘的東西突然間重生了。
“那就別磨磨蹭蹭的快點下達命令吧。監視官。”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如果覺得阿上很帥氣大可直接說出來喵。”
土禦門元春用食指在結标淡希的後背上畫圈圈,話音未落就被女子抄起桌子上的文件夾擊中額頭。
“少胡說了你這女仆裝妹控混蛋——!”
“你自己還不是個正太控癡漢喵——!”
看起來已經找到以往的氣氛了。海原光貴看了一眼身邊不斷争吵的兩名同事,對上條當麻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他的眼中有嫉妒,更多的卻是豔羨與尊敬:“我相信您一定會得到答案。看來大家都已經做好要違反紀律的準備了,請下達指示吧。監視官。”
“啊,是嗎。”上條當麻看起來幹勁十足的合起了雙手:“那第一個命令就是——”
混戰在一起的結标淡希和土禦門元春,以及差一點點就被卷入的海原光貴不約而同的看向了他。
“去吃早飯!”
這句被大聲喊出來的指令讓三名執行官不約而同的歪了下腦袋。
?
沒有理會他們各自想要說些什麽的表情,上條當麻擡起一根手指解釋道:
“早飯對于一個人來說可是相當重要的,雖然實際上現在已經超過了早飯的時間,但是保持充足的營養攝取能夠讓大腦更好發揮作用從而提高工作效率,作為一名合格的警察一定要對自己的身體負責,總而言之——”
不知何時,男人已經偷偷的從椅子上站起身溜到了辦公室門口,然後在三名執行官徹底回神之前一邊揮手一邊跑走了:
“總之你們快點去吃飯!我還有點事要做等下再集合——!”
在短暫的安靜後,三個人一同爆發出了尖叫:
“監視官?!”
——
與背後吵吵鬧鬧的輕松景色分隔開,在轉過拐角确保沒有任何人在自己身邊後,上條當麻臉上一派和樂的笑容忽然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的那一番話确确實實是發自肺腑,但僞裝出的神态卻是為了讓自己的同事放寬心。
此時最重要的不是急匆匆地插手案件、也不是玩笑一樣的去吃早飯、不是意氣用事,他此時此刻最需要的,是記憶。
「狂宴」。
上條當麻在心中反反複複默念着這個詞語,最終停在了解剖室的門外。
平時總是緊閉的安全門像是提前預知到他的到來一樣從內部被打開,冥土追魂站在專門為了實行「解剖」這一功能而開辟出的無菌室內部,戴着醫用塑膠手套和口罩透過巨大的探視玻璃窗對上條當麻揮手。
失去生命的少女渾身赤裸的躺在被燈光照射着而一片慘白的解剖臺上,四周擺放着她被斬斷的手足,由于失去了眼睑的緣故,半睜着雙目的她仿佛只是在凝視着空無一物的天花板。
上條當麻身邊的分析儀器正不斷的吐出報告書,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