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6)
實并不是連環殺手,而是他們表現出的、足以破壞一切規則束縛、幹淨利落的‘暴力’本身。
人們從不會将自己代入進‘被害者’,而總是将自己幻想為‘加害者’。
被男人抛棄或者虐待、被不講人情的上司責罵、被女人玩弄于鼓掌、被班級的同學孤立欺淩……不管是什麽樣的人在經歷諸多的不如意後都會産生‘如果能殺掉某人就好了’的沖動,但他們畢竟缺乏将其化為現實的勇氣,法律、規定、倫理、道德像一張牢不可破的大網,将所有人包羅其中。
最終撕破了這層束縛的,就是連環殺手。
将自身做不到的事情做到、把不可能變成可能、毫無理由的暴力、殘酷的虐殺,恰好滿足了人們被壓抑的攻擊性。
這樣的說法乍一聽十分的扭曲,但卻又存在着合理性。
每個人幾乎都或多或少幻想過這樣的情景:将看不順眼的上司揍得鼻青臉腫、把不按交規駕車的混蛋從車上拖下來丢到路邊、痛扁對自己指手畫腳的生意夥伴。但實際這樣去做的人屈指可數,他們只是通過構造內心裏的假想敵人擊倒、殺死以排解無處宣洩的壓力。
思及此處,最後之作手中的筆停了下來。
但是,在Sibyl系統監視下的社會裏,人們失去了這樣想象的能力。
只要腦海裏剛剛冒出一點想要傷害他人的想法就會被告知需要治療,人們被迫要用最大的善意去對待別人,無論受到怎樣的對待都要心平氣和,必須保持快樂、穩定、幹淨的人格。
高濑陽紀提起‘殺人魔’這個詞語時仿佛閃爍着動人光彩的神情在最後之作的腦海裏一閃而過。
我們不能殺人,甚至連想象都不可以。
Sibyl系統将有着無限欲求的人的本能壓抑到了最低的層次裏,憤怒、悲傷、痛苦統統被歸類到‘有害’中去,不要說宣洩,就連産生都不被允許。
那麽與之相對的,對解放的渴求也會以更加扭曲的、無比猛烈的形式反彈。
比如,将所有規格外的期待寄托到不正确的、完全不應該存在的東西上……
“那麽時間結束。請每組的三號公布解法。”
老師的聲音突然終止了她的思考從講臺上傳來。
“慘了!我是三號!”高濑陽紀抓着自己的頭發,胡亂翻着課本試圖從上面看出個答案,并為自己剛才開小差的行為懊悔不疊。
“喏。”最後之作将已經得出了最終結論的演算紙推到了少女面前:“帶着護身符吧。禦坂禦坂體貼地為你送上幫助。”
“太可靠了!克隆人小姐!”
“畢竟我可是有着和姐姐大人一樣優秀基因的人啊。禦坂禦坂試着自誇。”
*此處借用了現實存在的高中名字,但方針制度均屬杜撰。
19
因監視官我行我素的待機指令陷入了無所事事的狀态,結标淡希把手中拿着的雜志翻得嘩嘩作響,卻還是沒辦法緩和一點焦躁的心情。
旁邊的土禦門元春和海原光貴閑散的下起了國際象棋,期間還頻頻傳來“剛才那一步不小心放錯位置了我要重新走喵”“悔棋可不是好的行為”“不不不不這是戰略性欺詐”“你那只是騙人而已”諸如此類的對話。
突然,無意中擡起頭看了一眼房間外的海原光貴說道:
“啊、監視官回來了。”
“哼哼——這樣低級的騙術是不能動搖我的喵!”毫無回頭之意的土禦門元春将手裏的黑色棋子放在了棋盤上,一副勢在必得的表情。
“我說真的。”海原光貴摸了摸下巴,挪動了其中一枚白子後說道:“順便一提,你下的那一格是我準備好的陷阱,你要輸了。”
“阿上——!歡迎回來喵——!”眼見敗勢已定,剛才還對同事回歸毫無歡迎之意的土禦門元春揮舞着雙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順便用膝蓋撞翻了棋盤,假惺惺的朝着上條當麻飛奔而去。
海原光貴将跌落到桌面各處的棋子收回到盒子裏,長嘆了口氣,用極小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如果這裏坐着的是一方通行,這個時候棋盤就已經成為殺人兇器了吧。”
結标淡希把雜志随手扔進了垃圾桶,臉上是不高興的表情:“到底幹什麽去了啊。”
上條當麻将小小的記憶卡抛向空中,然後重新抓回手裏,笑着說道:“重要資料,到手。”
三名執行官呆愣了一會兒,非但沒有像上條當麻原本所想的那樣如釋重負,反而都露出了相當驚愕和後怕的眼神:
“阿、阿上你……”
“您去……”
“……偷東西了嗎?”
果不其然,被誤解了。
“——沒有!”上條當麻欲哭無淚的大喊着:“雖然也不是光明正大拿到的,但是還沒有淪落到要去偷東西的程度!”
不約而同的,三人的目光由質疑變成了同情。
上條當麻這次真的想要哭泣了:“不管你們在想什麽!我可沒有出賣尊嚴交換情報!也沒幹違法犯罪的事情!相信一下人性的善良好不好啊!”
土禦門元春大力地去拍他的肩膀:“嗯!還能站在這裏大聲的吐槽,是如假包換沒有被人洗腦的阿上喵!”
“真是……不要耍我啊!”上條當麻苦惱的揮了揮手,将記憶卡插進了連接着投影儀的電腦中,順便把厚厚的文件夾塞進了土禦門元春懷裏:“在我找到需要的資料之前,把其他的案件簡單了解一下吧。”
“這些也要管喵?”
“當然。”上條當麻擡起頭,帶着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眨了眨眼睛:“之前的谷中銀座殺人案、谷中靈園碎屍殺人案、還有這些案件,要一個不留全都解決掉。”
土禦門元春張了張嘴,卻是沒想到一句話來反駁他,最終只得無奈的抓着頭發認輸投降:“好了好了……‘因為是警察’對吧?我知道啦,我明明知道的喵。”
“但是話說回來。”海原光貴憂心忡忡的看着投影屏幕上迅速卷動的文件:“這樣明目張膽的帶着禁止我們接觸的資料到處走,真的不要緊嗎?”
上條當麻的手指只停頓了片刻,動作就又恢複了流暢:“沒事的。”
如果他們真的想要阻止,在自己發出‘宣戰布告’的那一刻就被其他系的執行官按在地下了吧。
不僅如此,現在利用安全局的電腦查看資料也好、剛剛和冥土追魂的對話也好,真的想要嚴密監視的話沒有一件可以逃開無孔不入的Sibyl系統。它一定在看,但是卻沒有在事情萌芽的最初一刻就進行阻止,那麽也就是在某種程度上默許了自己的行為。
與其浪費資源百般阻撓,不如任其調查,能得到結果最好不過,反之也并沒有任何損失。
只要不瘋狂到跳出幕後公然違抗命令,哪怕私底下做再多小動作也被對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放過,這就是他們對自己的寬容。
或者說傲慢。
這就像一場對手永遠也不會輸的博弈,己方唯一能做的就是拼盡全力的東奔西跑以達成平局,呈上能夠令人滿意的結果——這是上條當麻十分清楚的、現在自己僅存的價值。
現在是上午九點,距離昨晚的變故已經過去了五個甚至六個小時,一方通行現在就在這棟建築的某個房間中……上條當麻盡量不讓自己有不安的聯想。
“找到了。”
谷中靈園碎屍殺人案。
被害者森本晴子,18歲,于文京區的郁文館高中就讀三年級,10月28日晚6點社團活動結束後離開校園,乘電車去往千駄木的須藤公園附近後失去蹤跡。
10月29日下午3時43分,多次找尋無果的被害者家屬報警立案。
10月30日淩晨1時24分,屍體于臺東區谷中靈園被發現。
“三十二個小時……”結标淡希以略帶厭惡的表情咂舌:“從失蹤到立案之前明明有二十一個小時,如果能早一點,說不定……”
說不定,就可以阻止一場悲劇的發生。
盡管知道時間永遠沒有可能倒流,但人們還是會在無盡的懊悔中一次又一次幻想那個‘如果’。
照片上的森本晴子有着一頭漂亮的黑色長發、充滿靈氣的深褐色眼眸、端正精致的五官,看起來就像是小說裏描繪的文學少女形象出現在了現實生活中一般。
任誰被那樣美好的面孔看着,都會從心底萌生出保護她的欲望,也可能正是因為如此,少女凄慘的死狀在現在看來,格外殘酷。
森本晴子的死因是頸內動脈斷裂,她的頸部左側有一道寬約兩公分的創口,推測是兇手将刀刃于此處刺入切斷頸動脈使她失血死亡,死亡時間約在10月29日晚8時至9時左右。
“一刀斃命……”土禦門元春面色陰沉地說。
報告上書森本晴子的雙手雙腳均有約束傷,似乎曾被電線以及約束帶一類的東西捆綁過,嘴邊有輕微的角質層剝落并留有膠布粘貼的痕跡。
28日晚失蹤,29日晚死亡。被囚禁的二十多個小時中少女究竟經歷了什麽,又看到了什麽,并沒有人知道,她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般在恐懼中迎來了自己的死亡。
報告書繼續向下卷動,然而接下來的內容卻讓所有人感到渾身的血液宛如逆流一般——
森本晴子被截斷的四肢中,左手以及雙腿的創面都幾乎沒有生活反應,然而與之相對的是,少女的右手創面邊緣有卷縮、并呈現出紅色,換句話而言,這只手是在她還未失去生命時被從軀體活生生砍下的。
“畜生。”海原光貴将視線從屏幕上移開,身體因憤怒顫抖不止。
在切下了少女的一只手臂後,是什麽驅使兇手将刀刃刺向了她的脖頸呢?忍受不了扭曲刺耳的尖叫?還是心中僅存的那一點點善念發作?抑或僅僅是想着死人切割起來比活人更加方便?
不過很顯然,兇手的切割手法并不高明,軀體分離間的斷面十分粗糙并有明顯的皮瓣,沒有選擇更容易分離的關節部分,而是将骨頭以強硬的方式砍斷。
令人在意的是,森本晴子的臉頰上也分布着數道顯然是在生前留下的割傷。
若說是為了折磨被害者,這樣的方式對于兇手表現出的扭曲性來說太過平凡無奇,而且傷口的分布和深淺有沒什麽一致性;若說是無意為之,卻在被害者身體的其他部分找不到類似的傷痕。
“好奇怪。”結标淡希皺着眉頭說道:“有約束傷,卻沒有抵抗傷和威逼傷。兇手是怎麽把她制服的?”
“也許是根本沒有抵抗,因為是柔弱的女孩所以在被兇器脅迫的瞬間就不再敢反抗了吧?”土禦門元春回應道。
結标淡希仍舊感到不可置信:“連一下反抗都沒有?”
“你可不要高看現在日本國民的心理素質。”土禦門元春想了想又補充道:“或許那個女孩只是想着兇手想要錢,只要不反抗,自己就不會死吧。”
“不是的。”上條當麻打斷了兩人的交談,用激光筆指着其中一行文字說:“不是因為不想抵抗。而是她根本就沒來得及抵抗。”
死者背部有局部電燒傷,推測生前曾遭到電擊。
上面寫着這樣的一句話。
“電擊?”海原光貴的表情像見到不可思議的東西一般困惑。
“有什麽問題嗎?”
“啊……”海原光貴遲疑了片刻:“不、沒什麽。”
那點微妙的違和感暫且不提,但是,電擊?
他絕非近期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詞語。
“對了。”
“我想起來了。”
上條當麻和土禦門元春幾乎同一時刻以驚異的語氣說道。
“高田一成。10月27日8點到10點遇害,死亡原因是被電流擊中引發的心髒驟停。”
土禦門元春從冥土追魂整理出的資料中抽出了一頁推到上條當麻面前後說道:“北島慎吾。10月27日8時在進行清掃作業時被手持電擊棒的不明人員襲擊。”
兩人對視一眼,先後說出了案發地點:
“文京區,谷中銀座本授寺附近。”
“文京區,谷中兒童公園舊址。”
“森本晴子最後消失的地點是文京區的須藤公園附近。”結标淡希接口道。
沒有任何人會相信這僅僅是一個巧合。
并且,如果這三起案件之間真的存在聯系的話,就代表着——
“出發。”
上條當麻從文件夾拿出所有關于襲擊事件的資料後便當機立斷的起身:
“去見唯一的幸存者。”
20
距離案件發生已經過去了三天,妻子忙于工作,兒女也早早回到學校上課,只留下北島慎吾一人留在治療設施裏苦等結果。
為什麽會這樣?
那場變故似乎給自己留下了沉重的陰影,只要夜幕降臨,仿佛總有一個影子潛藏在房間的角落裏伺機而動。
北島慎吾不安的四處踱着步。
“請問是北島慎吾先生嗎?我是安全局刑事科一系監視官,由于種種原因您的案件轉交到了我手中,所以……額。”
當身穿西裝但看起來有點冒冒失失的男人推門走進來的時候,北島慎吾和對方不約而同的愣在了原地。
“不好意思,走錯房間了。”上條當麻禮貌的道歉并準備離開——報告上寫這位受害者應該至今受電擊後遺症所苦無法自主行動才對。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北島慎吾終于後知後覺的裝作手腳不協調的模樣,并痛苦的呻吟了起來。
上條當麻沉默的凝視演技拙劣的男人良久,說道:“您這樣算是詐騙的。”
像蝦子一樣挪來扭曲的北島慎吾被指摘出窘态後立刻表情一僵,他慢吞吞地收回自己的手腳,洩氣地坐在了病床上:“你們這群警察,誰允許你們擅自闖進來的。”
“啊,對不起。”
“你臉上完全沒有一點抱歉的誠意吧。”北島慎吾盡量用對方聽不見的聲音小聲咕哝着:“怎麽安全局的警察一個個都是怪胎。”
上條當麻聽到了那句抱怨,但卻并不準備對無所謂的小事斤斤計較,他拉開其中一張椅子坐在了病床旁,說道:“因為這起襲擊事件之前都由其他同事處理,所以我對情況了解的并不詳細,希望您配合一下……”
“說得好聽。”
明明聽到事情得到重視應該感到高興的北島慎吾卻譏諷的笑了一下。
“什麽?”
“我說你們只有說得好聽。”回想起多天來的擔憂,北島慎吾心中的怨氣一口氣爆發了出來:“其實還不是想靠這種每幾天換一個負責人的踢皮球辦法把事情一點點拖延下去。到時候随便編一個時間太久證據不足的理由把事情了結。”
“我們并沒有這個意思——”
“別在那裏假惺惺了!”男人突然又急又怒的大吼了起來:“只是這樣的案子就拖了三天!那個高個子的男人連一條線索都沒有找出來就消失不見了!難道在你們警察眼中只要受害者沒死案件就無足輕重了嗎?!如果那天被電擊槍襲擊的時候我沒有穿防護服會有怎樣的結果你知道嗎?!”
“請等一下。”上條當麻突然出言打斷了對方的指責:“您說電擊槍?”
北島慎吾将視線轉向窗外,自暴自棄的說道:“沒錯,我才不會和你糾正什麽電擊槍還是電棍的無聊字眼。”
“不,我想問的不是那個。那天、您被襲擊的那天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沒頭沒尾又過于急切的問題讓北島慎吾愣了一下,氣憤的回答道:
“搞什麽你這家夥!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什麽都不記得!”
“不可能不記得的。但凡是發生過的事情都會留下記憶,只是不想回憶起來而已!”話到中途,大約是察覺自己的情緒稍微有些失控,上條當麻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氣:“抱歉。但是這對我們很重要。”
“重要?”
“如果我們的推測沒有錯,27日的襲擊事件并不是偶然,而是……”上條當麻思考了一下措辭,最終說道:“一個先兆。”
“你的意思是在我之後還有受害者?”北島慎吾露出了不可思議的愕然表情。
“沒錯。并且,他們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一直以來的噩夢仿佛成為了現實,北島慎吾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警察,大腦因為震驚一片空白。
盡管一直以來将那天的處境渲染得無比危險,但北島慎吾從未想過自己有那麽一瞬間曾命懸一線,也并沒有想到會有人因此命喪黃泉。
男人艱難的笑了笑:“就算你這麽說,我也沒看到兇手的臉,沒聽到他的聲音,僅僅是面對面接觸了那麽一下而已。不可能的,怎麽會有用呢,這根本沒有意義……”
“并不是要那種詳細的情況,可以的話,我想請您仔細回憶一下那天晚上的經歷。只要這樣就可以了。”
沉默像有形的粘稠物質般填滿了整個房間,就在上條當麻将要放棄的時候,北島慎吾開口說道:
“那天晚上,沒有什麽特別的。按照排班表上的日程來上班、開走清掃車、沿着預定路線工作,和以往的每一天都沒什麽不同。”
“同行的同事,沒有嗎?”
“沒有,雖然文件裏都寫着兩名工作人員協同作業,但清掃局內部的規則是為了緩解人手不足的情況,廢棄區劃一類的地點只安排一名負責人。”北島慎吾苦笑了一下:“如果那天能夠兩個人一起去的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吧。但是說到底也只能怪自己運氣太不好。”
“說起來,當時您為什麽要進入那條小巷呢?”上條當麻又抛出了一個問題。
“因為自立機卡在了裏面。”
“卡在裏面?我記得自立機……”
北島慎吾打斷了上條當麻的話:“是啊,它們遇到障礙也能夠重新規劃路線躲避,也能推開不算太沉重的東西,按理來說能夠進去的地方也能出來,但不知道為什麽那天就是被卡在了巷子裏面,正因為它發來了錯誤警報,我才走進了那條小巷。”
“小巷裏有什麽?”
“有什麽?”北島慎吾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沒錯。在你走進去的時候,看到了什麽。”
北島慎吾用手指抵住自己的額頭,皺起眉頭回憶道:“小巷裏……很黑。旁邊擺着一些沒用的瓦楞紙箱。地面上原本應該有髒水,但好像被清理幹淨了。因為上面有垂下來的電線,所以……我盡可能的避開它們靠着牆邊走……然後、我踢到了東西。”
男人停頓了一下,努力構建着當時的場景:“木板……不對、大概是木棍一樣的東西,雖然被很整齊的放在牆角,但我被絆了一下,低頭去檢查的時候,突然有一個黑影沖了過來——”
上條當麻接口道:“然後遭到了襲擊。”
“是……”
得到了回答的上條當麻從口袋裏拿出被折了兩次的文件,指着上面的彩色照片問道:“是這個地方嗎?”
圖片中是一條頗為陰森的小巷,不知是因為方便拍照開了閃光燈還是已經到了白天的緣故,并沒有北島慎吾所說的那樣漆黑,兩側的牆面因為剝離了廣告紙而顯得斑駁,随便拉扯的電線在頭頂那一小塊空間裏交錯縱橫,本身就狹隘的過道上還堆放了幾個大小不一的紙箱,不過最上面的倒了下來,大概是北島逃走時不小心碰掉的。
“對,就是這裏。”北島慎吾回答。
“有一點我很在意。”
上條當麻将另一張紙換到了上面,畫面是另外一個角度拍攝的小巷,被紙箱擋住的角落這次也一覽無餘,被鐵架固定在牆壁上的電風扇,以及不知連接着配電器還是變壓器的管道,看起來幾乎沒什麽特別的。
“這是進入小巷三十米拍攝到的畫面。”
“有哪裏奇怪嗎?”
“這裏。”上條當麻指着小巷的地面,那裏散落着兩根棍子一樣的物體。
“不,這不是我剛才說的絆倒我的東西——”
“是,我知道。”上條當麻打斷了他的話,進而解釋道:“這是擋住自立機、将你吸引到巷子裏的東西。”
“?”
“像這樣。”上條當麻将兩根食指交叉在一起作出X的手勢:“把木棍這樣交叉,頂端抵住牆面或者卡在管道或者重物的縫隙裏,如果是普通人的話只要向上輕輕一推就能把障礙物撥開,但是沒有這種智能也無法将面前的東西視為重物的自立機只能一味的向前前進,反而把自己卡在了原地。這樣一來襲擊者不用挪動重物,還能順利、快速的攔住自立機,若襲擊失敗只要撥開自己設立的障礙物就能朝另外一個方向逃走。”
“原來是這樣……”北島慎吾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又用力的搖了搖頭:“不對不對,現在讨論這個有意義嗎?”
“有啊。”上條當麻将文件折好放回口袋中:“設計出這樣的方案也許說明襲擊者力氣并不大,但是很聰明,而且他理解廢棄區劃的地形,能最大限度的利用。還有一個,是他不夠謹慎。”
“這樣的程度還不夠謹慎?”
“是的。一方面他雖然籌劃的如此細致,卻完全沒想到清掃員身穿的帶有絕緣性質的作業服導致了失敗,另一方面,如果是真正謹慎的人,即便是計劃失敗不得不逃亡也會準備好最萬全的對策,譬如絕對不會将這兩支木棍留在原地等人發現。”
“怎麽可能有殺人失敗了還游刃有餘的家夥……”北島慎吾小聲的咕哝着。
“有的哦。逃跑了還能氣定神閑的收拾殘局,叫人完全抓不到一點把柄的家夥。哦,還是回歸正題吧。襲擊者是什麽樣子的?”大概是察覺到自己的問題過于籠統,上條當麻補充說道:“啊,我的意思是穿着什麽樣的衣服,持有兇器的是哪只手,有沒有什麽特別的舉動。”
北島慎吾沉吟了片刻,語氣略微有些遲疑:“黑色、不,深色的連帽衫,似乎戴了口罩,總之看不到臉。右手握着電擊槍……其他的、想不起來。”
“身高?不需要具體的數據,與您自身相比大概在哪個位置,這樣估測一下就可以。”
“大概到下巴,或者肩膀這樣。”
“那大概就是170公分以上。”
“哎?等一下!我自己也才173公分左右,那家夥怎麽可能那麽高!”北島慎吾急忙阻止道。
上條當麻嘆了口氣,說:“您說襲擊者是朝您沖過來的對吧?速度很快?”
“唔……很快,是、沒錯。”
“人在沖刺的時候重心是會向下壓的,更何況他有一個将兇器刺向您的動作,真實身高會比從您的視角目測的要高一些。不過這些都還只是推論。那麽下一個問題,您是怎麽逃走的?”
北島慎吾已經不想再去糾結這些一個比一個奇怪的問題到底是什麽意思,只是看着面前警察認真又嚴肅的神情順理成章的回答了:“感覺到半個身體都很痛,像是麻痹了一樣,然後用力推開那家夥就逃走了,當時以為自己是被捅刀了。”
“襲擊者沒有追上來?”
“誰知道,大概是沒有追。我因為身上很痛跑起來不快,真的要追肯定是能追上的吧。要逃出巷口時回頭看了一眼,那時候已經看不見那家夥了。”
沒有追上來反而選擇了逃走?
上條當麻站起身,對北島慎吾鞠躬表示謝意:“我要問的就是這些了,感謝您的協助。”
北島慎吾低頭擺弄着自己的指尖,問出了猶豫很久的問題:“這樣的線索,真的能抓到兇手嗎?”
上條當麻看着面前的男人,笑着說道:“是的。所以我要感謝您的協助。絕對、我絕對會抓住他的。”
——
“剛才接到安全局的消息,三名受害者的傷口可以做同一認定。”倚靠着牆壁的土禦門元春對将病房門在身後關閉的上條當麻說。“不過話說回來。你這還真是相當漫長的談話。”
“啊,對不起。”
“道歉的話多少有誠意一點啊喵。”
“所以,叫我們原地待機了這麽久究竟得到了什麽好消息呢?”結标淡希問道。
“除了必要的線索大概還知道了三件事。”上條當麻比出了三根手指,說:“第一,兇手畏懼攝像頭。選擇罕有攝像頭的廢棄區劃作案并且靠不露面的方式吸引受害者,如果三起案件的傷口形态可以做同一認定的話,就排除了游民、流浪者這類群體,說明兇手仍舊是這個社會的一份子。第二,他有着可靠而且廣泛的消息渠道。如果不知道廢棄區劃安排的清掃員是單獨行動計劃就無法順利進行,如果不清楚谷中靈園的夜晚巡視時間就會和目擊證人正面相撞,所以他應該有穩定的渠道獲得這些消息。”
上條當麻停頓了片刻,說出了最後一點:“第三,他的犯罪手法并不成熟,是個新手。明明第一名受害者在被襲擊時已經受到了傷害,卻自己受到驚吓倉皇逃走,連現場都忘記整理。再次作案卻在達成目的前一不小心要了受害者的命,一夜之內兩次行動最後都以失敗告終,如果是「A」,絕對不會犯下這麽低級又幼稚的錯誤。他大概——”
“只是個拙劣的模仿犯而已。”
21
“模仿犯?”
回到了安全局的本部大樓,将雙手交疊放在腦後的土禦門元春對這個新鮮的結論感到驚訝。
“監視官說的的确有道理。”海原光貴說:“因為現場表現出的特質就一味的認定是消失四年的殺人魔再次回歸确實太輕率了。”
“但也不排除是「A」找到了新的合作夥伴吧。”結标淡希反駁道:“四年前的案件也是,排除「A」親自作案的情況,系列案件裏的其他兇手最後都因為露出破綻被逮捕了不是嗎?”
土禦門元春将兩手攤開說道:“那把四年前的卷宗翻出來對比不就可以得出是否是同一人組織的結論了。”
“做不到。”上條當麻回答。
“喵?那又是為什麽?”
“「安全局全土重大指定事件97」。和這個名字相關的所有卷宗都被封存處理了。”
結标淡希挑眉:“什麽時候查到的事情?”
“在拿到谷中靈園碎屍案的資料之前。”
上條當麻說完便聽到自己的執行官們不約而同發出了吸氣聲。
“怎麽說……”
“其實從剛才開始就想說了。”
“阿上……”
“太冷靜了。”
“這家夥已經冷靜到異常的程度了。”
“反而讓人感覺好可怕。”
上條當麻委屈的替自己辯解:“我不可怕啦。”
他的話音未落,從刑事科所屬的走廊遠處便傳來了悲戚的哭喊,隐隐約約能聽清是‘晴子’兩個字,其中還夾雜着另外一個男聲的怒吼。
上條當麻看着走廊的另外一端,竟然邁開步子朝那邊走去。
“哎?要去嗎?”結标淡希厭煩的吐了吐舌頭:“老實說我還蠻讨厭見受害者家屬的。”
“太多人過去會讓對方以為我們是來找麻煩的,我自己去就好了,你們回辦公室等我。”
“又要單獨行動啊……好好——早去早回。”
越朝着聲源靠近,那些單方面的責備便越是清晰:
“什麽‘一定會找到晴子’!你們之前保證過的吧?!但是結果呢——?!”
“她還只有十八歲!她還有那麽長的人生!現在全都被你們毀了!”
“晴子經歷過什麽你們想過沒有!她被那個殺人犯關了那麽久!最後還——天啊,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事情……?”
“你們要怎麽償還我們失去的女兒?!你們這些廢物警察究竟還想害死多少人?!”
首先映入視線的是一對年紀大約在四十歲左右的夫妻,男子西裝革履但卻滿面怒容,從額角幾乎可以看到因為怒吼暴起的青筋,女子本應精致的妝容此時已經哭花成一片,正靠在丈夫肩膀上不停抽泣。
“我們很抱歉。”對着兩人的指責彎腰道歉的則是之前處理失蹤案的禦坂美琴。
“道歉有什麽用?!能讓我的女兒死而複生嗎?!”
“我們會盡早抓住兇手的。”而不卑不亢作出平淡回應的則是另外一個人——垣根帝督。
但是這樣事不關己的态度更加惹惱了兩名受害者家屬:
“兇手?!盡早?!難道這不應該是晴子死之前你們應該做的事情嗎?抓住他晴子就能夠安息了嗎?!”
“你這樣的表情算什麽?!憑什麽我們的晴子必須經歷這樣的事情不可?!”
不然你們想怎麽樣。垣根帝督掃視了面前的夫妻一眼,忍住了即将脫口而出的話。
而上條當麻的突然出現就像按下了一個奇怪的開關,男子停止了吼叫,女子也忘記了哭泣,與感到驚訝的禦坂美琴以及垣根帝督同時看向他。
這樣的出場時機的确讓人感到無所适從,但是上條當麻卻并不為把氣氛搞到僵硬古怪而緊張,他一心盯着那對夫妻,走上前去問道:“有幾件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