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7)
請教一下兩位,是關于案件的——”
如果這次不抓緊機會,之後一定會因為多方面的阻礙無法與受害者家屬進行第二次溝通,必須立刻套出對案情有利的情報。
逼迫着剛剛痛失子女的父母回憶孩子生前的一舉一動,以此構築她的思考、她的行動和她的世界,原來一直以來隐藏着的真實的自己,是這樣醜陋和殘忍。他想到。
“我不是說叫你離開搜查嗎——?!”
然而垣根帝督卻怒吼着擋在了上條當麻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
禦坂美琴有些慌亂地将森本夫妻引向其他待客室:“對不起,他只是無關人員而已,請和我去其他地方談話吧。”
“禦坂——唔——”
在上條當麻出聲阻攔之前,垣根帝督拖拽着他的衣領将他按在了牆上,脊背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上條當麻的表情有些扭曲。
二系的這些家夥一個個力氣都大得不像話,偏偏還喜歡把人往牆上丢。
“你再胡亂摻和進來,我就把你打到沒辦法繼續調查為止。”垣根帝督露出了包含怒火的扭曲笑容。
“你們的調查方向根本錯了!”
無視了那句根本不像是監視官發言的威脅,上條當麻大聲說道:“把所有的矛頭都對準「A」只會适得其反!不是他!這次根本不是他!”
“你又知道什麽——?!”
“我知道所以才會說出這種話!之前你經手的襲擊事件和這次的碎屍案是同一個人所為,但是這個人絕對不是「A」!這個新手犯下了太多低級的錯誤,他的行動力根本不能和那個将48人卷入案件的策劃者相提并論。”
垣根帝督冷笑了一下:“行動力?你以為「A」銷聲匿跡了四年是因為什麽?沒被警察逮捕也沒有投案自首,他有什麽理由收手?原因不是很簡單嗎?他受傷了,脊柱受到重創喪失了原本引以為傲的行動力,所以在四年後回來的時候才會露出這麽多破綻!”
“但行動力退化和他謀劃案件的智能無關!連環殺手都已經形成了自己一貫的風格,即使間隔四年他也沒有理由像個新手一樣重新開始!”
“你是白癡嗎?!因為他像四年前一樣找到了可以合謀的共犯!執行計劃的是個新手,所以才會露出這種破綻!但源頭仍然在他身上!”
“那你的說法豈不是自相矛盾!「A」的完美計策和共犯者的優秀行動力,他們留下的不應該是毫無破綻的現場嗎?!”
垣根帝督睜大了雙眼,胸腔因憤怒不停的鼓動,但是反駁的話卻哽在喉嚨中一句也沒辦法說出來——
高智能和高行動力、高智能和低行動力都不會造就如此混亂的現場,若是低智能和高行動力就從根本上否定了「A」在案件中存在的可能,更何況無論是智能還是行動力,任何一方面兇手都沒有表現出應有的水準。
“一派胡言!”垣根帝督惱火的松開了上條當麻的衣領,搖着頭從他身邊退開:“一定是他……不可能是其他人……絕對不可能!”
這樣嘶吼着的垣根帝督用手抵着自己的額頭,像是完全忘記了其他人的存在一樣轉身離開。
在上條當麻叫住男人之前,一個念頭阻止了他的發聲:
垣根帝督一味的認定一方通行與谷中靈園的案件有莫大的聯系,或者說直接将他認定成了兇手,目前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從他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而現在自己卻否定了垣根帝督堅信的東西。
兇手另有其人。
垣根帝督是憎恨着兇手嗎?恐怕并不是如此,他只是單純的憎恨着一方通行這個人,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通過合理的手段達成自己的報複,而這個理由就是兇殺案。
從一方通行口中問出案件相關的消息,然後落實他的罪名,處刑。
本來劇本應該是按照這樣的情節來發展的。
但兇手卻不是他。
理由失去了正當性,憎恨無處傾瀉,卻又無法忍受将仇人從手中放走,垣根帝督到底會怎樣去做呢?
上條當麻默默的目視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轉彎處,在身側默默的攥緊雙拳。
“我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他。”
背後突然傳來了女性的聲音,上條當麻轉過頭看到禦坂美琴站在那裏,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露出了有些無奈和疲倦的笑容。
“喏。”禦坂美琴将手裏的果蔬汁遞給他,自顧自坐在了走廊裏設立的長椅上。
“啊,謝謝。”上條當麻也坐在了椅子上:“受害者家屬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嗯……算是吧,再厲害的人也不可能一邊悲痛一邊對我吼上一個小時不休息啊。”
“好辛苦。”
禦坂美琴沒有接話,而是在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今天上午的事情,對不起。”
“啊?上午怎麽了嗎?”上條當麻假裝自己并不知情。
禦坂美琴受不了的嘆氣:“你這個時候的體貼還蠻刺痛人的。感覺只有我自己像個壞人一樣。”
“對不起。”
“怎麽反過來變成你在道歉啊?而且你的語氣根本沒在反省吧。”
上條當麻只是淡淡的笑着。
又是一陣寂靜之後,禦坂美琴突然說:“那個二系的,我能理解他。”
“理解……嗎?”
“沒錯啊。理解。”禦坂美琴悲傷的笑了笑:“我們是不是很不講理?随随便便對別人發火,不知變通還固執己見。”
沒有讓上條當麻有插話的空隙,禦坂美琴一口氣說了下去:“但是,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他消失了四年,神不知鬼不覺的逃離法網無影無蹤。只要不犯案,只要不露出破綻,他就可以一輩子逍遙法外。明明給別人留下了那樣的創傷卻獨善其身。很不公平對吧?”
“知道在聽到這個案件的消息時我的第一個反應是什麽嗎?我竟然感覺到開心。他回來了,我有了再次抓到他的機會,過了很久之後,我才想起來為被殺死的女孩感到難過。這簡直糟糕透頂,我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是這麽惡劣的人,我們為什麽會變得如此醜陋,像是只有一腔憤怒和仇恨的怪物,說到底,不都是因為那個人嗎。”
“我們只能期待回來的是他,真正的他,而不是一個仿造品,否則這傷口永遠都沒辦法愈合,時隔四年好不容易抓住了一點點他的影子,到最後卻真的只抓住了一個影子,我們都承受不起這樣的痛苦。這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
“所以,必須是他,只能是他。”
22
上條當麻在午休結束的時候回到了辦公室,此時時間已經接近下午兩點。
“明明只是去談個話卻兩個小時沒有回來,我們還以為阿上你被二系軟禁起來了喵。”土禦門元春打了個哈欠說道。
“嗯。那之後去找了麥野小姐。”
土禦門元春目瞪口呆的說:“喂,不會吧喵,阿上真的和那位大小姐擦出了愛情火花?”
“把你的妄想收回腦子裏去。”上條當麻無力的解釋道:“我只是把我的發現和推測告訴她而已,她在二系裏應該比我們能更好的調查。”
“完了,不行了。給自己的對手送情報,阿上的腦袋完全壞掉了喵。”
“她跟你說了一樣的話。”
說到此處,上條當麻想起了剛才麥野沈利一臉震驚用右手試探自己額頭溫度的樣子。
我是被所有人當成笨蛋了嗎?
思考着這種問題的上條當麻坐在了自己的辦公椅上,靠着椅背瞧着天花板不斷旋轉的風扇發呆,幾分鐘後突然冒出了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啊。忘記告訴那兩個人幫我喂斯芬克斯了。”
三名執行官面面相觑,都對他們的監視官此時是否還保有理智這種東西表示懷疑。
“那個……”海原光貴合上自己正在看的書,問道:“監視官,下午我們要做些什麽?”
“嗯?”上條當麻仍舊盯着頭頂的電扇,慢吞吞的說:“你們先去吃午飯吧,我下午想去森本晴子就讀的郁文館高中看一看。”
幾道推開椅子後滑輪在地上摩擦的聲音先後響起:
“現在就去吧!”
“是啊是啊,早晚都要去不如現在立刻行動。”
“讓案件早點結束吧。”
土禦門元春和結标淡希一前一後的把上條當麻從椅子上拉了起來。
“你們不需要休息嗎?”
“等結案之後要多少休息的時間都可以。”
“那……午飯?”
“我們集體節食減肥啦——!”
太奇怪了。
那個冷靜到異常的上條當麻本身就讓人感覺到不太對勁,現在這個空閑下來不斷看着天花板發呆的上條當麻就顯得更加怪異,簡直就像身體裏某個重要的部分讓人拿走了一樣。
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反正不會是忘記給寵物貓喂食的事情。
“土禦門。”上條當麻突然喚道。
“嗯?”
“你說,如果有一天突然發現身邊最重要的人變成了殺人兇手,到底要怎麽辦才好。”
“站在她身邊對抗整個世界喵?”土禦門元春受不了的擺了擺手:“騙人的、騙人的,這種臺詞我才講不出來。”
“那答案呢?”
“誰知道呢。我了解舞夏,而她絕對不會殺掉某個人,所以這個問題就算我再怎麽去想也沒辦法得到答案。不過,其實我覺得阿上你早就知道答案,只不過是想從身邊的人口中再确認一次。一旦我做出回答,就完全變成了你的幫兇。我才不想變成那樣,所以你就自己好好苦惱吧。”
“聽你這樣一說,我完全就是個惡人嘛。”上條當麻苦笑着抓了抓頭發。
“恰好相反。”土禦門元春拍了拍自己朋友的肩膀:“是因為阿上太溫柔了,才會有這樣的想法。完完全全的惡人是永遠不會覺得自己是惡人的。真的想要做惡人的話,就試着自私一次吧。”
——
郁文館高中和使用的鐵藝大門或電動無軌門的傳統高中給人以完全不同的印象,與其說是學校,倒不如說像精心設計過的高檔民居,如果不是門牌石上寫着醒目的‘郁文館夢學園’,恐怕所有的過路人都會将這次當做大戶人家的私有房産。
但拜其為了美觀而設計的過于狹窄的正門與周圍的綠化所賜,所有的車輛都被擋在了門外。
“不愧是只接受特別學生的貴族學校啊,連規格都和一般的不一樣。”不得不下車步行的結标淡希望着每棟教學樓上都有的D型校徽笑了笑。
“不只是這樣呢。”土禦門元春指着教學樓的樓頂說道:“看到那裏的護欄網了嗎?”
“啊,看到了。那上面的是常春藤嗎?”
“不,是為了美化牆面種植的藤蔓月季。郁文館高中有名的‘屋上庭園’,整個屋頂都鋪設了草皮,還種了各種各樣的花卉,形象點來比喻就是給學生休閑放松的小花園。”
“真是奢侈啊。不過你居然還知道這些事情?”
“是在各種學校研修的妹妹告訴我的喵。”
校方派來迎接的教師并沒有讓他們等待太久,很快,穿着得體并且年輕漂亮的女教師就帶着三名教職工一起從教學樓內走了出來。
“讓您等待這麽久真是對不起。”女教師誠惶誠恐的表示着歉意,随後小心翼翼的觀察着上條當麻的臉色,問道:“那個……今天上午已經有一批安全局的刑警來過了……請問現在這是……”
“上午還有些問題沒有處理,不過并不是你們的責任。”這樣虛與委蛇的場面話讓上條當麻感到十分反感,于是他立刻轉變了話題:“我想去森本晴子的班級看一看,麻煩您帶一下路。”
“好的,請這邊走。”
現在大約是上課時分,在運動場上進行戶外活動的學生對突然闖入學校中的幾名陌生人頻頻投來好奇的目光。
“那是什麽人啊?”
“警察?但是他們上午不是剛剛來過嗎?不會又出什麽事情了吧?”
“走在最前面的那個是監視官?好年輕。”
“畢竟是‘消耗品’嘛,年輕是當然的吧。不過我喜歡那張臉。上午的那個監視官帥是很帥,但是品位真的沒辦法恭維。”
“真是——這話也太不知羞恥了。不過仔細看的話旁邊的執行官也都好年輕。那個紅色頭發的女人,身材好棒。”
“咖啡色頭發的那個,感覺可以去做演員了。為什麽會成為執行官呢?”
“啊,金發在朝這邊招手!”
聽着學生們毫不遮掩的話語,女教師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還都是小孩子。請您見諒。”
“不不,這麽有活力是件好事啊喵!”
土禦門元春在上條當麻回答之前插進了兩人的話題裏,結果卻将面前的女教師吓到不停後退。
“只有阿上能受到優待,太狡猾了。”土禦門悶悶不樂的鼓起了腮幫,随後更加靠近了想要離開的女教師,嘴角扯出一個威吓性質的笑容:“你很害怕我?這樣露骨的表現出嫌惡難道不怕我報複嗎?”
在女教師即将流出眼淚之前,上條當麻不輕不重的在土禦門元春頭上拍了一巴掌:“如果不想被塞回隔離設施裏去的話,我勸你最好別這麽做。”
也就是說真的可以這麽做?!雙膝都在瑟瑟發抖的女人睜大了眼睛看向上條當麻,心中的膽怯更盛了一分。
“三年級A組,這間教室就是了。”
在一扇門前,女教師停下了步伐。
透過門上的玻璃可以看到坐滿了學生的教室中,中間靠後的一張桌子上擺放了插有白色花朵的花瓶。
突然出現的陌生人一時間吸引了所有學生的目光,所有人都在好奇的向門外張望,講臺上察覺異動的老師也疑惑地看向了教室外的警察,并指了指手中的課本傳遞是否要中止授課的信息。
上條當麻擺了擺手表示不必,便從玻璃窗前離開了。
“要是能盡早抓到兇手就好了,這樣一來森本同學也能夠安息了吧。”女教師說道。
上條當麻默不作聲的打量了一下走廊,問道:“森本晴子在班級裏的狀态是怎樣的?”
“很乖巧聽話,從來都不惹是生非,成績也很好。只是……”女教師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左顧右盼了一下後說道:“只是性格太內向了,很少和同學說話,總是在一個人看書。”
“社團呢?我記得她有參加社團活動。”
“是的。森本同學參加了學校裏的文學社。”
“社團成員大約有多少人?”
“大概70到80人左右。”
“請給我一份名單。”
“了解了,那麽馬上為您準備。”
“還有一個問題。”上條當麻叫住了要轉身離開的女人,并問道:“森本晴子在學校有沒有關系很好的朋友?”
“這個……”女教師露出了有些為難的表情:“大概是沒有的吧。”
正在二人說話時,柔和的放學鈴聲響了起來,已經迫不及待的學生們立刻讓教室變得喧鬧異常,但是并沒有人立刻離席,只有如釋重負的講師匆匆夾起課本走了出來。
“我想問學生一些問題,可以嗎?”上條當麻詢問道。
女教師急忙點頭應允:“可以,可以的。只要不給學生造成負擔我們會全力支持。”
“真的是警察!”
“果然又是為了森本的事情來了啊。”
“那是當然的吧。”
“優等生之死!”
在上條當麻踏入教室的一瞬間,嘈雜的噪音似乎又往上翻了一倍。
臉色發青的女教師急忙拔高聲音試圖把場面鎮靜下來:“真是的!安靜!這樣太沒有素質了!不要說奇怪的話!都靜下來!”
三秒鐘,不,大概只有一秒鐘,整個房間就變得一片死寂。
“嗯……”上條當麻看着沉默下來的班級,微微皺起了眉頭:“老師?”
“是的,請問有什麽問題?”女教師立刻交握着雙手靠了過來。
“可不可以麻煩您先出去等一下。”
這句話讓女人的表情變得有些呆滞:“哎?”
“就是,麻煩您在門外稍等片刻。”上條當麻露出一個禮貌又疏遠的微笑。
“這、這要求不太合理,我身為他們的老師有義務……”
女人有些惶急的想要抓住上條當麻的手臂,但在那之前,另外一個人擋在了她的面前。
“請配合我們一下。”
海原光貴一邊這樣笑着說道,一邊強硬地抓住女人雙肩将她推向了門外,然後利落的關上了房門。
教室中先是保持了片刻的安靜,但很快就又人聲鼎沸起來。
“不愧是警察!氣場就是不一樣!”
“那個老師的表情,真是有夠搞笑!”
“你們這次來也是要調查森本的事情嗎?”
“什麽時候才能抓到兇手啊?”
“如果我們提供幫助的話有沒有可能出名啊?”
亂成一團的提問讓上條當麻終于忍不住比了個暫停的手勢,而學生們也都配合着安靜了下來。
“請不要所有人一起向我提問,這樣即便我真的想要回答也沒辦法聽清楚,另外,無關話題和關于案件詳情的問題我不會作答。”上條當麻環視了教室一圈之後繼續說道:“這次問話不作強制規定,如果有着急參加社團活動的人可以離開。”
在上條當麻說完之後,有大約一半的學生都離開了教室,而留下的大多是些熱情高漲的少年和少女。
走廊中也聚集了一些想要來看熱鬧的人群,但是都被教職人員攔住了。
在班級重返安靜的時候,立刻有一名少女像上課搶答問題那樣高舉右手急切地站了起來:“請問警察先生有女朋友嗎?!啊,男朋友也一樣的。”
“這個算是無關問題。下一位。”
這個過于脫線的問題引起了班級裏一陣誇張的笑聲。
“這是什麽問題啊?”
“難道人家說‘抱歉,還沒有’你就會‘那我可不可以當您的女朋友’這樣講嘛?”
“年齡差距太大啦!”
“警察先生到目前為止都和怎樣可怕的罪犯搏鬥過啊?”
“多可怕的犯罪者都會被支配者解決掉的啦。”
“但是支配者真的像大家傳說的那麽厲害嗎?”
學生們繼續互相調侃着、笑鬧着,上條當麻看着屬于森本晴子的課桌上放置的花瓶,突然感覺它出現這個充滿生機的世界裏是那麽的格格不入,那麽的讓人感覺到——
孤獨。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上條當麻的聲音中止了學生們的交談,所有人都等待着他接下來的話。
“為什麽大家,一點都不難過呢?”
每個人都沉默了。
他們不約而同地盯着站在講臺上的上條當麻,眼神裏的并不是反思和警醒,而是一種深深的疑惑。
“悲傷的話我們的色相會變得渾濁吧。”
突然有人開口說話。接着,更多的人說道:
“你們抓住兇手不就好了。”
“沒錯啊,這也不是我們難過就能解決的事情。”
“為什麽要為沒有什麽交往的人傷心啊。”
“因為……不就是死了嗎?”
最後沒有人再出聲,一種更深層次的沉默籠罩了整個房間。
‘吱嘎——’
教室的門被用力地拉開以至于滑道發出了刺耳的聲響。結标淡希站在那裏,深吸了一口氣:
“抱歉,這裏的空氣讓我覺得有點惡心。”
她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間摔上了門板。
23
“什麽啊。”
“那個女執行官,是生氣了嗎?”
“沒辦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所以才是執行官。”
小小的騷動逐漸擴散到房間的各處,上條當麻并不打算去阻止這樣的混亂,如果可能的話,他也想像結标淡希那樣表現出自己的憤怒轉身離開,但他卻不能這樣做。
在健全社會中成長起來的這群孩子,真的還正常嗎?
上條當麻的心中不禁誕生了這樣的疑慮。
“那個啊——警察先生,麻煩你們抓緊時間把兇手搞定好嗎?大家現在都還蠻害怕的,雖然現在沒有《少年保護法》什麽的,但還是為了我們的色相着想一下吧——”突然有人用拉長的無聊語氣大聲說道。
在上條當麻回答之前,卻有另外一名少年笑着反駁了回去:
“被迫害妄想嗎你是?只要時時刻刻都和其他人在一起,兇手是不會傻到主動盯上你的。說到底森本也是因為總一個人獨來獨往最後才會被盯上的吧。”
“是啊,孤僻的家夥們都自己小心咯!”
“那是……什麽意思?”上條當麻問道:“森本晴子的事情。”
“什麽意思?”剛剛說話的少年失聲發笑:“就是身為優等生感覺和大家都格格不入嘛。所以不管在哪裏總是獨自一個人,不管什麽時候都是超凡脫俗的樣子。”
令人驚奇的是,少年的一番話竟然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
“總看些稀奇古怪的書。”
“從來都是一個人外出,這樣的人在兇手看來再合适下手不過了吧。”
“如果能和大家打好關系或許也不會這個樣子了。”
“但是很可憐呢,連一個朋友都沒有這件事。”
“有的吧。D班的鈴木,兩個人最近不是交往很好嘛?”
“哦——情書事件?”
這個大概在他們聽起來十分有趣的問題又引起了一陣哄笑。
上條當麻将目光移向了教室正門的方向,再也不願多看面前吵鬧的學生一眼。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同一雙帶着畏懼、探究的眼睛對上了視線。
察覺被發現的少年先是吃了一驚,随即轉身就跑。
“喂——”
上條當麻追趕的步伐只是遲了一刻,拉開拉門的時候就已經不見了少年的蹤影。
“請問……發生什麽了嗎?”已經在門外徘徊許久的女教師一看見他便立刻急切地走過來詢問。
“沒有。”上條當麻用手比出了一個大約到自己嘴邊的高度問道:“剛才這裏站着這麽高的一名學生,平劉海,戴眼鏡,請問您認識嗎?”
“啊,剛才跑掉的那個嗎?”女教師說道:“是D班的鈴木、鈴木朝日。請問他怎麽了嗎?”
“沒什麽。”
上條當麻若有所思的看着走廊的盡頭,并沒有再說什麽。
——
像是在被可怕的怪物追趕一樣,少年無視于周圍同齡人訝異的目光在走廊中狂奔不止。
剛才那個警察毫無疑問看向了他的方向。
和之前來的仿佛只是例行公事一般、連調查取證都心不在焉的那隊警察不一樣,這次他們确确實實是為了找出兇手而來。
這次他們已經被逼上絕路了。
“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在走廊盡頭的轉角處,少年倚靠着牆壁緩緩滑坐在地,雙手用力地抱緊了自己的肩膀:“我明明什麽都沒做錯……為什麽一定要被卷進這樣的事情裏來。都是森本的不好,被那種幼稚的手段就騙的神魂颠倒……”
少年像是要說服自己一樣不斷的喃喃自語着。
“那個……鈴木同學?沒事吧?”
一只柔軟的手掌突然搭在了少年的肩頭,一瞬間他真的差點尖叫出聲,仔細确認了許久之後才發覺那并不是追過來的警察,而是他們班上的班長。
“老師說剛才看到你有些奇怪,以為是你不舒服,所以叫我來看看。真的不要緊嗎?”
“不要緊。”鈴木有些緊張地甩開了肩膀上的那只手,拿出自己的手機并說道:“真的不要緊,現在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做,麻煩你不要來打擾我。”
少年急匆匆的離開了,一邊焦急的将手機湊到耳邊試圖聽到另外一端的聲音,一邊急匆匆的消失在了樓梯上。
“喂?聽我說,大事不妙了——”
“再怎麽大事不妙我也說過不要打我手機的吧。這樣不就留下我們兩個之間彼此認識的記錄了嗎?你知不知道要處理這些東西很麻煩?”
“那些事情早就已經無關緊要了吧?!你難道沒有看到那個警察嗎?他認出你我只是時間問題!我不想和你一起毀掉!我也已經受夠了再任你擺布!要麽我現在立刻去和他們供出你,要麽你就給我一個解決的對策!”
“……”
“你為什麽不說話!?”
“解決的對策嗎?有的哦。你這麽着急反而讓我覺得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了。”
“那就——”
“放心。我現在在屋上庭園。詳細的事情,等你來了再說吧。”
——
在所有陪同的教師都被支開,學生也統統走光的教學樓門前,土禦門元春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後說道:
“這座學校,總感覺好像學生和老師的腦袋都不太正常。”
“在他們眼裏,不正常的是我們才對。”海原光貴說。
結标淡希坐在其中一級臺階上,回憶着那個插着白色花朵的花瓶說道:“不正常的學生和不正常的教師,那女孩被孤立看起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嘛。”
“霸淩嗎?”上條當麻問。
“沒到那種言語侮辱、傷害身體的程度,當然也沒人會承認那真的是霸淩。畢竟都害怕自己的色相變渾濁,所以不敢太過激的以欺負他人為樂。大概就像幼稚園裏的小孩那樣‘讨厭某個人就不和某個人說話’。”結标淡希想了想:“是從其他班級的學生那裏聽來的消息。”
土禦門元春驚訝地‘哇’了一聲:“原來不是因為賭氣就逃出去偷懶啊。”
“別把所有人想的和你一樣。”
“但是……為什麽要這樣做呢?”上條當麻大惑不解地看着這座在夕陽餘晖中仿佛正閃閃發光的校園:“欺負別人也不會得到好處,孤立別人自己也不會受歡迎,但是為什麽還會有對這樣的事情樂此不疲的人呢?”
“理由?”結标淡希聳了聳肩:“頭腦很好,長得漂亮,很受老師的喜歡,是誰都會喜歡的人。”
“這些不都是優點嗎?”
“別人的優點靠自己太近的話,就會讓人憎恨的。更何況那女孩似乎不愛說話,理所當然的會被人認為很傲慢吧。”
上條當麻皺起眉頭,小聲的自言自語着:“那又不是他們自己願意選擇的……”
“啊,對了。”結标淡希突然敲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有學生說,大概一個星期之前,森本晴子在放學時收到了情書。”
“……情書事件?”上條當麻重複了一遍剛才在班級中聽到的詞語。
“是嗎,被起了這樣的名字啊?”
海原光貴問道:“但是情書和殺人案有關系嗎?”
“無論有沒有關系,凡是出現在森本晴子身邊的人都應該被調查的吧?啊,回歸正題,送給她那封情書的人是三年級D組的鈴木朝日。那之後兩個人好像就時常走在一起。鈴木朝日和森本晴子一樣,也是在班級中不受歡迎的人。”
所以在告白的時候才會被用‘事件’這樣的詞語定義啊,兩個孤獨的人走到一起互舔傷口,在那群學生看來一定是最搞笑的事情了吧。
“對不起,讓您久等了。”女教師不停的彎腰鞠躬表示道歉,氣喘籲籲将存儲了重要資料的記憶卡遞到上條當麻手中:“您剛才要的所有資料都在裏面。A班所有學生和文學社全部成員的資料,森本同學三年來的成績報告、身份文件和心理數據。”
“非常感謝。不過我想問一個問題。”上條當麻直視着女人的雙眼問道:“這座學校有沒有霸淩現象存在呢?”
“這是哪裏的話?我們的學生都很活潑而且很善良,那種可怕的事情怎麽會存在,當然也有個別的學生不喜歡交際,和別人的相處也不是很好,但并沒有人辱罵他們或傷害他們,那怎麽可以說成是霸淩呢?”
“是這樣嗎?”上條當麻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在走之前,我想見之前那名叫做鈴木朝日的學生一面,請問您方便把他叫過來嗎?”
在女教師出言回答之前,一聲刺耳的尖叫像鋒利的刀子般破開了黃昏時一片祥和的校園。
上條當麻看到剛剛參加完社團活動準備回到教學樓內的少女像是看到了極其可怕的東西一樣跌坐在地,那雙充滿恐懼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教學樓的樓頂。
大約一兩秒鐘後,灰黑色的重物像是破水泥袋一樣重重地摔落在教學樓門前的臺階上,有什麽東西跟着一起掉下來,猛烈地撞擊到地面後變成一堆四散的金屬和塑料碎片。
那是一個人。
手腳像是脫了臼一樣扭曲向奇怪的角度,從布料中刺出的一點點白色似乎是斷裂的骨頭,更深的顏色正從那周圍擴散開,最先接觸地面的頭部已然開裂,令人作嘔的粘稠物質正從那裏緩緩滴落,血液從少年的眼睛、口鼻和耳道中流淌出來,他僅僅是抽搐了一下,就失去了所有聲息。
即便幾乎已經面目全非,上條當麻仍然能認出這就是只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少年——
鈴木朝日。
現在他死了,從一眼幾乎望不到頂端的高樓上摔下來,沒有征兆,沒有呼救。
完全沒有去照顧雙眼一黑就暈倒在地的女教師,上條當麻突然從臺階上跳了下去,在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