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0)

前少女旺盛的食欲所賜,終于被激起了些許饑餓感的上條當麻在這難得的空閑中跟着一起吃完了午飯。

“那麽到底是什麽事呢?”

上條當麻看着面前自動分揀着空餐盤到推車中的自立機問道。

放開吸管将口中的蔬菜汁咽下去,茵蒂克絲說:“文科省接到了投訴,說10月30日當麻對郁文館高中的調查影響到了學生們的心理健康。”

“我就知道。”符合內心預期的答案讓上條當麻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還有。”茵蒂克絲補充說道:“同一天發生的墜樓事件,家長們投訴說不知怎麽校園裏就傳出了謀殺的謠言,有些學生因為害怕所以不敢再去上課,希望安全局能盡快結案,不要再給學生壓力了。你也知道的,這些學生的家長大部分都是各個部門的要員,對了,裏面甚至還有在安全局情報科工作的,所以比較麻煩。”

“所以你的上司就委托你來和我說這件事?”

“不,一般來講這種事情只要向安全局發通告就可以了,這次是我自己要求來的。”茵蒂克絲輕輕地搖了搖頭。

“哎?”

“因為,很奇怪啊。”茵蒂克絲的神色無比認真:“如果只是對調查不滿的投訴倒還可以理解,但是對于那起墜樓意外家長們的反應顯得太反常了不是嗎?”

經對方的提醒,上條當麻才真的開始思考這其中的不合理之處。

“如果換做以往的話,家長的矛頭首先應該指向校方才對吧?無論這件事到底是不是意外,學生墜樓的首要原因是防護欄斷裂,按常理講就算安全局立案調查也不會成為衆矢之的,但是現在他們卻相當急迫的希望當麻你們能以‘意外事故’結案,所以……”

“你覺得他們在阻止我們繼續查下去?”

“是不是‘他們’也說不準,這些人就是這樣,也許只是其中有一個稍稍帶起了‘如果安全局不盡早結案會對孩子的色相産生影響’的話題就跟着一呼百應。但毫無疑問最初一定有人在裏面推波助瀾,把矛頭引向刑事科。”

不過這麽做的理由究竟是什麽呢?

“其實,我來這裏還有另外一個原因。”茵蒂克絲将手中捧着的玻璃杯放在了桌面上:“我在史提爾和神裂那裏聽說了當麻最近發生的事情。”

在被戳中心事的一刻瞳孔驟縮,但上條當麻還是很快調整好了臉上的表情,笑着反問道:“我?”

“現在不用笑也是可以的哦。當麻。”

少女溫柔的話語輕輕地剝落了他臉上那層虛假的面孔。

“因為我能看得出來,當麻現在很難過。我可能沒辦法真的做到什麽,但如果當麻需要的話,我會回到你身邊。”

“不要回去——!”

上條當麻的語氣卻突然變得無比激動。

茵蒂克絲被他突然拔高的聲音吓了一跳,眼眸中露出了疑惑:“為什麽?因為逃走的‘犯人’很危險?”

“不是。”

“他會走投無路拿我當做人質?”

“不……”

“既然如此又有什麽好害怕的呢?”

“茵蒂克絲你根本什麽都不明白——”上條當麻越過面前的餐桌扳住了少女的肩膀,每句話都說的虛弱又痛苦:“絕對不要回去,一定要待在史提爾和神裂身邊。你根本不明白……警察根本不能算是警察了,潛在犯也根本就不是潛在犯,全都是他們的謊言——”

謊言。

上條當麻在說出這個詞語的時候猛地渾身劇震,慢慢地松開了茵蒂克絲的肩膀:

“是數值。”

神情裏有些慌怕的茵蒂克絲小聲問道:“……什麽?”

上條當麻雙眼盯着不知名的某處,喃喃自語道:“是數值啊。潛在犯為什麽不是潛在犯……心理指數一旦超過100就會引發警報,但是只要不超過界限就可以安全度日,只要機器讀取的指數永遠是正常的,無論做出什麽樣的事情都會被認可為健全的市民。”

就像他們将免罪體質者變成了潛在犯所做的那樣。

一直都被‘清澈的心靈=正常的心理指數’誤導的人們瘋狂的追逐舒緩緊張的藥物和心理治療,卻從沒想過這個等式左右颠倒也可以成立——

只要被機器讀取出正常的心理指數,哪怕是再兇惡的罪犯也會被默認為擁有善良市民的心靈。

說到底,只是這樣簡單的技巧罷了。

雖然聽不懂男人正在說的話,但茵蒂克絲卻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當麻,找到自己的目标了嗎?”

“嗯?”幾乎要立刻跑向綜合分析室的上條當麻愣在了原地。

“因為啊,之前看到你一直是魂不守舍的樣子,與其說是在查案不如說像是慌了手腳原地亂轉。我不知道你之前在害怕什麽,又在迷茫什麽。不過能打起精神變回往常的當麻真是太好了。”

少女發自內心的笑容是如此的溫暖:

“既然如此,就像那時當麻拯救我的時候一樣,去拯救那個人吧。”

——

“然花抄院的半熟蛋糕和五感的奶油蛋糕卷,果然甜食是最能讓女孩子幸福的東西啊——”将兩手交握放在胸口的初春飾利滿面幸福的看着還未拆開包裝袋的甜點,發出心滿意足的喟嘆:“接下來只要泡一個紅茶就……”

“哦,在喝下午茶嗎?”

陡然從背後傳來的男聲讓毫無心理準備的初春飾利發出了小聲的尖叫,在看清來人是自己的直屬上司後她立刻将桌上裝有甜點的紙袋收進了懷中,緊張的說道:

“對對對對對、對不起。擅自在工作室吃東西是違反規定的我下次一定不會再這樣做了!”

被連續搶白的上條當麻擺了擺手,臉上寫滿了無可奈何:“等一下,我還什麽都沒說……”

“總之請您原諒!”完全沒在聽人說話的初春飾利像不小心惹到黑社會的貧弱少年一樣誠懇地鞠躬道歉。

“安全局也不是勞教所,偶爾吃點想吃的東西也沒什麽。”自顧自走到分析儀器前的上條當麻回頭瞥了一眼,卻發現女孩仍在原地不肯擡頭:“麻煩你結束那個高難度姿勢過來工作……我又不是魔鬼。”

“是!”

将甜食放下一路小跑到分析儀器前乖乖坐定的初春飾利讓上條當麻心底湧起一陣無力感。

“你在三系都受到過關于我的什麽傳言荼毒才會這樣啊……”

初春飾利想了想,扳着手指一一數道:“笨蛋、海膽頭、樂天白癡、不聽人說話的混蛋家夥……類人猿。”

“最後一個我會起訴你們三系人身攻擊哦,真的。”

初春飾利哈哈笑着摸了摸頭上的花環。

“比起這個還是來說工作吧。”在距到這裏的初衷越來越遠之前,上條當麻及時拉回了話題:“你之前也在三系應該知道綜合分析官的基本工作內容。”

“是的。”

“這次我需要你幫我找一件東西。”

“東西?”

上條當麻有些為難的抓了抓頭發:“怎麽說呢,解釋起來有點麻煩,其實也不知道是不是實際存在,到目前為止都只是我的推測。”

“傳說的道具嗎……”初春飾利掩住嘴小聲吐槽道。

組織好語言後,上條當麻說:“具體功能是使人的色相無論如何都能保持清澈。”

“藥物?”初春飾利搭在鍵盤上的手指動了動。

“不,不是那種東西。”上條當麻仔細的回憶了一下一方通行脖頸上那條用途不明的項圈,說道:“應該是某種儀器或者機械,形狀未知,但體積不會很大,可以随身攜帶。而且看情況知道它存在的人并不會多。”

“這樣啊……”初春飾利獨自思考了片刻,便以令人感覺到眼花缭亂的速度在電腦上操作了起來:“我會盡力去找的,但線索太模糊了很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沒關系,我們這邊接下來也要去新宿那邊走走。總之有消息就聯絡我。”

“了解。”

——

17時36分——

“哎——?又要出去?禦坂禦坂失望的——唔——唔唔!”

在發出大喊的一瞬間被面前名為高濑陽紀的少女捂住了嘴巴,最後之作慌張地揮舞着雙手在窒息而死之前用力掙紮,桌上的課本被打鬧中的兩名少女劃到了地上一大半。

“你幹嘛叫那麽大聲啦——!噓——噓——!要是被那個惡魔教師發現了怎麽辦?!”松開了桎梏着最後之作的手,高濑陽紀将食指豎在面前低聲警告道。

“誰叫你又要違反門禁偷偷溜出去啊!禦坂禦坂用合理的理由反駁你。”

“你自己才是總翹課跑出校園吧!我這只是偶爾的叛逆!”

“但是最近安全局有發通告啊,叫女孩子盡量結伴出門,不要獨自一人在外,還說要家長注意晚歸的孩子有特殊情況及時聯絡警方。說起來,姐姐大人也因為案件忙的根本不見人影了。感覺最近的外面總是發生事故很危險——喂!不要那麽急着整理課本!聽我說話啦!禦坂禦坂用力跺腳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約定的時間快到了接下來還要換乘電車和走路,根本來不及嘛!”高濑陽紀将地面上散落的課本一股腦塞進了自己的書包裏。

“說到底昨天是因為什麽你和你說的那個人取消了見面啊?結果今天還要再冒險一次。禦坂禦坂阻止不了你只能鼓起臉頰生氣。”

“他說他那裏有點急事走不開,反正在網站上破解見面的地點和時間也像解密游戲一樣,很有意思不是嗎?”高濑陽紀飛快地将背包跨在肩上,看了一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後大呼不妙:“好了好了就說到這裏,我要走了!如果遇到什麽意外記得幫我打掩護——!”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啦——記得早點回來哦,不然一定會被罰抄校規。禦坂禦坂失落地對你揮手。”

“不是還有你幫忙嘛,我們有難同當哦——”

“好好——快點走吧。”

揮別了自己的朋友小跑着離開,最後之作興趣缺缺地整理着自己的書包,卻突然瞥到座位的椅子下面有一本不屬于自己的黑色封皮筆記本。

雖然想着可能是剛才高濑陽紀沒有注意到而忘記帶走,但為了避免交錯主人,最後之作還是翻開了空無一物的封面試圖看看裏面有沒有寫着失主的姓名。

然而接下來看到的東西,卻讓最後之作感覺到自己像是被突然丢進了蓄滿冰水的深窟中:

“這是什麽啊……”

狂宴重演,在都心夜色下露出獠牙的「殺人魔A」。

——白色的扉頁上,寫着這樣的一句話。

——

“真是厲害,沒想到你居然能找到這裏。”

少年出現在四處尋找着什麽的少女面前,鼓勵般的為她送去掌聲。

“那是當然啦,網站留言上的提示很明顯了,找不到反而比較奇怪吧。”高濑陽紀好奇的看了一眼少年手邊看起來相當大的拉杆箱,問道:“那個……是做什麽的?”

“啊,以備不時之需嘛。”少年擺了擺手喚回少女的注意力,詢問道:“比起這個,要不要先去我之前提到的「A」的藏身地點去看看呢?”

“好啊!老實說真的要去還有點可怕哎,感覺從哪裏會跳出來可怕的殺手一樣。”

“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少年微笑着解答,将拉杆箱的拉杆抽出後快步走到了前面引路,因沒有內容物施加壓力而輕松轉動的滾輪碾過地面,發出空蕩蕩的回響。

30

“結果又是一個性格孤僻不愛和人交往的孩子喵,一點線索都問不出來,真是麻煩的獨來獨往。”從電梯中走出來的土禦門元春将雙手交疊放在腦後,嘆息着今天下午的徒勞無功。

結标淡希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腳踝,也跟着抱怨起來:“早說要把新宿和文京區的幾個地方都走一遍我就穿運動鞋出來了嘛。腿好痛,有個愛跑現場的監視官真不是件好事。”

“說起來,今晚阿上你要怎麽辦?”

“我?”上條當麻用手指指着自己,一副不明白土禦門元春這問題意義何在的表情。

“就是你啊。不用想也知道,一方通行逃走了,現在你的公寓附近一定不安全吧。”

“那有什麽。”

“你這語氣該不會還想回自己的公寓休息吧?!”

面對吃驚地張大嘴巴的土禦門元春,上條當麻果斷擺了擺手:

“就算你叫我回去住,現在哪還有悠哉悠哉睡覺的空閑啊。是斯芬克斯啦,我爸媽走的時候沒有把它一起帶走,總不能把它一個丢在家裏面。回去順便拿幾件換洗的衣服我就會回來的。”

“說起來,二系和三系好像已經一天都沒有出現了。”結标淡希望着明明只有晚上七點便幾乎每個房間都漆黑一片的刑事科樓層說道:“這麽大的地方卻只有我們幾個,感覺怪陰森的。”

上條當麻遠遠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二系辦公室,沒有回答。

取走之前放在辦公室的便服和手機,上條當麻與自己的同事打了招呼後便驅車離開了安全局。

從車窗吹進來的風帶着這個季節特有的凄冷氣息,雖然已接近傍晚,但頭頂的天空明顯暗的并不正常,呼吸間也能感受到濕潤的水汽,看起來随時會下起大雨,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街道上的行人也稀稀落落。

車門內側的收納槽裏并沒有提前準備好雨傘,上條當麻有些無奈的自言自語着:

“這下麻煩了,希望能在下雨之前趕到家啊。”

然而現實往往是不順遂人願的,恰逢停車場電梯停運,不得不一路冒雨從停車場跑回來的上條當麻幾乎身上的每塊布料都在不斷地向下滴水。

“不幸啊……”

上條當麻拖着一身吸足雨水而無比沉重的衣服打開公寓門,正欲甩幹手上的水漬按開電燈時,卻被一股異樣感制止了行動——

房間裏,有人。

在認清了這樣的事實後,身體所做出的每個細微動作都像在黏稠的液體中前行一樣艱難和沉重。

盡管應該已經被上條當麻之前弄出的許多響聲驚動,但沙發上的那個黑影好像人偶一樣坐在原處沒有絲毫反應,從‘他’的方向間或傳來一兩聲細弱的貓叫。

但那聲音聽起來并不像是動物受到威脅時害怕的低吼。

上條當麻面對着漆黑的房間,輕聲問道:

“……一方通行?”

被喚到名字的男人似乎動了動。

窗外的積雨雲中閃過的滾滾雷光恰好在此刻将房間映亮,在那稍縱即逝的幾秒中,上條當麻與一雙暗紅的眼瞳視線相交。

驚雷的爆鳴響起時,眼前所見的一切卻又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被厚重的黑吞沒。

時間太過短暫,上條當麻沒來得及看清那雙眼睛中蘊藏着什麽樣的情緒,也沒有察覺到對方究竟帶着何樣的表情。

但是,他在那裏。

“回來吧——”像是害怕驚走落在樹梢上的飛鳥一般極盡小心地對面前的人說話,上條當麻試着向前邁出了一步:“我會為你洗脫嫌疑,所以不用逃走也沒關系的。你不必獨自一個人,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麽,我都會和你一起承擔,我會站在你身邊。所以——回來吧——”

一方通行輕輕撫摸着斯芬克斯脊背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将在自己雙腿上已經昏昏欲睡的三花貓抱起來,放到了地面上,離開溫暖依靠的它不滿地叫起來,但男人已從沙發上起身,慢慢朝黑暗中的另一人走過去:

“那你自己的記憶呢?”

一方通行在自己面前站定,盡管在黑暗中只能辨認出影影綽綽的一個輪廓,但上條當麻還是能感覺到,那雙赤紅的眼睛正凝視着自己。

“回答我,上條當麻,你自己的記憶呢?”

對方的沉默讓一方通行感覺心髒像是被誰抽走了一部分,發出陣陣刺痛:

“你連我做過什麽都不記得,怎麽會有勇氣說出一起承擔這種蠢話。”

“你害怕我背叛你、只要知道真相就會棄你而去?”

“我根本不在乎那種東西。”

“那你又是為什麽要回來,為什麽要站在這裏呢?”

“為了,糾正一個錯誤。”

一方通行的話有着像是能斬斷一切過往般的決絕:

“那天,你的母親問我會不會傷害你。”

“我沒有正面回答,那個笨女人卻就那麽相信了。”

“所以現在,我必須把這個答案糾正過來才行。”

“因為——”

在上條當麻察覺到對方不經意洩露出的殺意之前,腹部突然了遭到猛擊,劇烈的疼痛和人類身體的慣性讓他下意識地彎腰,然而因動作低下的頭顱卻迎面撞上一方通行送出的一記膝擊。

掌管一切活動的中樞遭此重創幾乎立刻停下了運轉,眼前發黑四肢失力的上條當麻即刻後退了兩步,仰面倒了下去。

“我不止會傷害你——”

勉力保持着最後一點意識的上條當麻感覺到一方通行跨坐到了自己身上,冰冷的十指握住了他的脖頸、施力。

“我還會殺了你。”

清楚的感受到了手指深深陷入皮肉中的觸覺,一方通行繼續說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明明什麽都不記得卻要僞裝成明白一切的樣子欺騙所有人。”

“自以為是的把那種愚蠢的和平主義想法強加到每個人身上。”

“就算面對要殺掉自己的敵人卻還要擺出一副想要拯救對方的表情。”

“我要殺的家夥是他該死。他活着就會有人不幸。所以他該死。”

“我從一開始就沒想要誰的理解,要誰來拯救。”

指尖觸摸到的脈搏正在變得微弱,于是一方通行笑了:

“是時候把四年前的錯誤,徹底糾正過來了。”

“你就和你那所有人都能幸福生活的美夢一起去死吧。上條當麻。”

我真的讓你如此痛苦嗎?

上條當麻想着這樣的問題。

從剛才的打鬥中掉落到地板上的手機發出了規律的震動,自動點亮的屏幕映照出兩人之間小小的一片空間,也終于讓他們看到了彼此臉上的表情。

微弱的警笛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一方通行像是受到驚吓般縮回了雙手,默默看着面前已然陷入昏迷的男人幾秒種後,艱難的起身離開。

腳底踩起的積水很冷、浸透暴雨的衣服很冷、一而再傷害了別人的雙手很冷。

“在那邊——!”

“截住他!”

“別被他跑掉了!”

又是這樣。

又回到了原點。

又是孤身一人。

不過事已至此你也是時候該恨我了。

那就,可以不用再回頭了。

——

“那家夥,已經這樣躺了一個早上了。”

“你就讓阿上一個人安靜的呆一會兒吧,差點被自己信任的人殺掉,再怎麽堅強的人總要有個緩沖的時間吧。”

門外傳來了結标淡希和土禦門元春竊竊私語的聲音,上條當麻默然地看着病房空白一片的天花板,喉嚨還徒留着腫脹疼痛的感覺,偶爾會咳出一點血跡。

想起來了。

在昏暗的光芒下所看到的那張臉、那個表情……

明明應該是第一次見到才對。

卻好像早已預演過千百次一般讓人感到熟悉和痛苦。

上條當麻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左側,難以言說的苦痛正像病毒一樣從那裏擴散,灼燒心肺,流向四肢百骸,讓指尖都跟着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

好難過。

不是因為那句‘我會殺了你’,不是因為那句‘我恨你’,也不是因為那句‘去死’。

而是因為那些惡毒的言語背後藏着的一些東西、那些被他毅然決然抛下的東西。

被一并帶來的斯芬克斯抓住病床的被單爬了上來,踩着上條當麻的胸口在他臉上蹭來蹭去,不停地發出惬意的呼嚕聲。

“你這算是在安慰我嗎?”感覺到有些好笑的上條當麻提住斯芬克斯的後頸将它從自己身上捉下去,自己則單手撐着床鋪坐了起來,用自嘲的語氣說道:“也對,畢竟我失戀啦。”

三花貓用指爪勾住上條當麻的袖口,抱着他的半只手臂撒嬌,項圈上的金屬鈴铛不時蹭過他的掌心。

“阿上。”

門外突然傳來土禦門元春的呼喊,上條當麻擡起頭,看到自己的兩名執行官正用厭惡的目光目送禾生壤宗走進房間。

“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禾生壤宗坐在了病床前,用一種痛惜的語氣說道:“雖然我們早就猜測一方通行會看準時機回到你的公寓,也安排了二系在附近監視,但沒想到他居然會真的要殺死你。結果最後還是被一方通行逃走了。”

“所以救援才會來的這麽快啊。”上條當麻摸着乖乖坐在被子上的斯芬克斯,不知是在回應還是在自言自語。

“作了部署卻沒有通知你确實是不合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瞞着我是理所當然的吧。”上條當麻表示理解的攤開手:“如果是換做以前的我,知道這種事情後一定會想盡辦法幫他逃出去。”

禾生壤宗露出了相當驚訝的神色:“以前的你?”

“是啊。”上條當麻發出了一聲嗤笑:“我以為,只要我不斷的付出努力、付出信任,最終總有一天能讓他對我敞開心扉。但是我錯了,我要救他,他卻要殺了我。我現在才明白,那樣的人,根本就沒有心。”

“你能這樣想是最好了。二系現在還在到處搜索他的行蹤,所以有一件事我要問你——當二系趕到現場的時候你的公寓到處都有被翻動過的痕跡,我們懷疑一方通行可能帶走了什麽東西。關于這個,你有什麽線索嗎?”

上條當麻稍稍扶住腦袋思考了片刻,回答道:“沒有。我的公寓裏也不會放什麽特別的東西,我實在想不到那裏會有什麽吸引他。”

“是這樣嗎。”禾生壤宗沉吟了片刻,似乎準備起身離開了。

“局長。”

上條當麻突然出聲喚道。

“還有什麽事嗎?”

“97系列案,能不能交給我處理?”

“這……”未曾想到男人會如此直白地提出要求,禾生壤宗一時不知該作何回應。

“二系現在忙于抓捕根本無心顧及這邊對吧?那就由我來查。我已經不會再被那些假象蒙蔽了,我會親手給一方通行定罪。”上條當麻臉上露出了混雜着恨意與報複的冰冷笑容:“踐踏我付出的善意還想得到自由,憑這一點就絕對無法原諒,就算要追到天涯海角我也絕對不會放過他。”

面對說出這番話的上條當麻,禾生壤宗嘴角漸漸浮現出了長輩般溫柔鼓勵的笑容:

說到底,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也就是這麽脆弱的東西,只要稍加破壞就會盡數崩潰,之前再怎麽親密,也會因為一點小事反目成仇。

“可以。既然你這樣要求了,那麽就由你來完成複仇吧。”

待完成此行目的的禾生壤宗離去後,上條當麻臉上又恢複成了剛才的一片空茫。

一方通行要從自己的公寓裏帶走什麽呢?

那裏明明沒有任何他留下的東西。

至于自己身上又看起來完全無利可圖。

或者就算真的有那麽一兩件東西值得他冒着被抓住的危險來取,但為何他要無謂等到上條當麻回來呢?

早早找出來然後無聲無息地離開豈不是更好。

上條當麻摸了摸自己脖頸上留下的掐痕,啞然失笑:

你如果真的動了殺心,我現在怎麽還會好端端的坐在這裏。

趴在被褥上打滾的斯芬克斯叫了一聲,突然扒住上條當麻的衣襟想要爬上來。

“喂。明明平時除了讨食的時候完全都不理我,為什麽今天意外的這麽粘人啊。”上條當麻将三花貓勾住自己衣服的爪子摘下來,雙手穿過它的腋下抱到了自己面前:“那家夥和你說了什麽悄悄話,要不要說來聽聽?”

斯芬克斯‘喵’了一聲,将貓爪按在了提出無理要求的男人臉上。

那麽,如果一方通行根本什麽都沒有帶走,而是留下了某樣東西呢?

一個奇怪的念頭突然闖進了上條當麻的腦海。

但是會藏在哪裏呢?

身上的衣服被換成了病員服,之前的衣服恐怕已經被人翻來覆去找了好幾次或者直接丢掉了。為了找出可能的線索,現在自己的公寓大概也被二系翻了個遍。

最終,上條當麻的視線落在了不斷揮出貓拳的斯芬克斯身上。

心髒突然不規則地狂跳起來,努力控制着肢體和表情語言的上條當麻立刻将斯芬克斯抱進了懷裏,用食指和拇指沿着三花貓所戴的項圈摸索着。

在轉過半圈之後、斯芬克斯後頸的部位,上條當麻摸到了本應不存在此處的微小凸起。

從感覺到的形狀和大小上來說,應該是記憶卡一類的東西。

說什麽不需要拯救。

說什麽不想要理解。

鬼話連篇。

想要被信任就說出來。

既然感到絕望就大聲呼救啊。

“真是……不可原諒。”

31

“在離開之前,我想見一個人。”

這是在一切還未朝着不可預測的方向發展的事情。

一方通行目送着綽號為冥土追魂的醫生離開房間,緩慢地吐出了一口略帶顫抖的氣息。

房間中不知埋在天花板哪個角落的揚聲器突然發出了意義不明的雜波,片刻後終于從中傳出了慵懶的女性聲調:

“逃亡計劃制定的如何了?我的前任搭檔?”

手邊沒有拐杖,一方通行只得将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身旁的病床上,抱怨似的瞥了一眼發出聲音的源頭:“不要随随便便監視別人的談話。芳川。”

“如果不是我提前把監控視頻的線路連接到幾個小時之前,你們可能現在就被禾生壤宗抓起來了哦。在到處都是Sibyl眼睛的社會裏,多少還是有點自覺吧?”

“這點自覺你有不就好了嗎。”

芳川桔梗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原來你早就準備好利用我了啊?”

“那就看你要不要幫我了。我的前任搭檔?”一方通行刻意把最後幾個字加重,以反擊芳川桔梗之前的調侃。

“反正不管我做什麽你也肯定會想盡辦法給禾生壤宗找點麻煩,至于我就算在綜合分析室老老實實坐着也避免不了的要被懷疑和你有聯系,這樣一想與其什麽都沒做就被人冤枉,不如真的做點什麽然後被逮捕來得爽快一點。對吧?”

“以前的你可不會這樣冒險。”

“畢竟人是會變的嘛。”

一方通行突然皺起了眉頭:“為了防止你這家夥安逸的和平生活過太久連之前在做什麽都忘記了,我就提醒你一下吧,随便幫助我惹火了禾生壤宗可是會死的。”

“以前的你可不會這樣好心。”

仿佛要對應剛才一方通行的質疑,芳川桔梗用幾乎一模一樣的話回答後說道:

“但是即便過去了這麽久,你還是那個軟弱又悲哀的你,一點都沒有改變啊,一方通行。”

一方通行偏過腦袋,睥睨着宛如眼球一樣瞪視着自己的監控探頭,神色中看不出喜怒。

“所以?你就是為了諷刺我一番才黑進廣播的嗎?”

“諷刺?不敢當。從六年前開始直到現在,你這個人的人生已經足夠諷刺了,不需要我再來添一筆。我只是好奇,都已經淪落到這樣的境地裏了,你還想執迷不悟多久呢?”

“我?執迷不悟?”

“你準備結束一切之後就去死對吧?像四年前那樣。”

芳川桔梗的話讓房間內的氣氛突然冷峻了起來,一方通行收起了臉上玩世不恭的神情,冷漠的視線仿佛能直接穿過鏡頭的利刃。

“那小女孩的笑容讓你找回了身為人類的部分、豁出去生命去救她讓你自己大為感動、遇到了不顧一切也要救贖你的人很幸福是嗎?如果陳年的舊事不被重提、沒人想起你過去的所作所為、被身邊的人肯定存在價值,你就可以編造一個‘某一天總會講出來’的假象欺騙自己、然後理所應當的、毫無愧疚的生活一輩子對吧?”

芳川桔梗說:

“所以有人掀開你的傷疤,你就想靠殺死自己結束一切。”

一方通行仍舊一言不發。

“別開玩笑了。你的命根本沒有被你殺死的任何一個人更有價值。你有什麽資格把它們放在同一個天平上衡量。”

“你死了之後,結束痛苦的只有你自己,然後活着的人卻要繼續悲傷。因為就算你死一萬次,也不會有一個人因此活過來。做了那麽多不可饒恕的事情,想着‘我好像錯了’然後潇灑的找個天臺一躍而下不叫做贖罪——叫做逃避。”

“而你,一直在這麽做。”

沉默像是突然具備形體一般阻塞了這個空間的每個角落,只有芳川桔梗的話語撥開它們,默默地回蕩:

“放不下驕傲、放不下自尊、放不下野心,不屑于對這個你厭惡的社會低頭、不願暴露自己如此醜惡的事實、不想難看的跪在地上求得原諒和幫助,你那什麽都不想失去的覺悟,根本配不上想要拯救你的那個人。”

“已經夠了吧?把自己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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