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2)
道:“我是學校宿舍的舍監。”
“那名學生在什麽地方?”上條當麻不帶一點猶豫地直接問道。
“教職員棟裏的會客室,請跟我來。”
由那名自稱是舍監的女子引路,一行人前往相距不遠的教職員棟,包括校長在內的所有教職員工都時不時向走在最前方的三名警察投去探尋的目光。
在推開會客室時,上條當麻卻意外看到了熟悉的人——
“啊……是姐姐工作地方的監視官先生……”雙眼因哭泣而變得紅腫的最後之作在看到面前的男人時說道。
“你是……禦坂的妹妹?”
“是。”最後之作大約是想對他笑一笑,卻在露出笑容之前哽咽了一下,痛苦地閉緊了雙眼。
上條當麻擡起手臂将想要走進房間的教職人員攔了下來,禮貌地拒絕道:“請各位在外面稍等片刻,我有些問題想單獨和她說。”
見人們仍不肯散去,結标淡希與土禦門元春各向前跨出了一步:“請配合一下。”
執行官令人避之不及的身份在此刻很好地發揮了作用,房間門在上條當麻背後徐徐關閉。
上條當麻在最後之作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看着少女的雙眼說道:“無論之前的大人們對你說了什麽,但是現在的你不必着急,也不必內疚,我需要問你一些事情,它們有可能是找到你朋友的關鍵,所以需要你最準确的答案,你明白嗎?”
最後之作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住混亂的呼吸後點了點頭。
“你失蹤的朋友是叫高濑陽紀對嗎?”
“是。”
“你們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
最後之作歪着頭回憶了一下:“昨天放學的時候,大概是下午的五點三十分左右。”
“她是什麽樣的狀态?高興?還是害怕?”
“很……着急,很興奮。”
“為什麽?她有向你說明理由嗎?”
“因為時間要到了。陽紀和某個人約定在六點見面,所以她離開的很着急。”
“你們的宿舍是全封閉式的吧?這就是高濑陽紀違反校規走出校門的理由嗎?”
“是的,前一天她本來就要和那個人見面,但是因為對方有事無法脫身,所以時間改成了昨天的六點。”
“這個人是誰?你知道嗎?”
“不知道,是她在網絡上認識的人。”
“網絡?”上條當麻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你能詳細說一下這方面的事情嗎?”
“是陽紀前幾天的時候突然說找到了一個網站,只要想要加入的話留下郵箱就能得到登陸進去的賬號,她說那裏是一個膜拜連環殺手的網站,詳細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最後之作搖了搖頭,從随身的背包裏拿出一本黑色筆記本遞給上條當麻:“陽紀離開的時候留下了這個。”
上條當麻翻開了第一頁,臉色霎時變得慘白:“她……為什麽記下這些?”
“陽紀……她的失蹤和殺死我姐姐的兇手有關系嗎?”最後之作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凄苦的笑容:“請告訴我實話,監視官先生。”
上條當麻被那樣包含着質詢與悲痛的目光看着,只能說出了實情:“我們的推測是……模仿犯。”
最後之作低下了頭,緊閉的雙眼流下兩行淚水:“我不懂。為什麽……人一定要殺人呢?殺了我姐姐的兇手也好,模仿犯也好,為什麽要以傷害別人作為自己的樂趣呢?我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熱愛殺人兇手,我真的不明白。”
上條當麻沒有說話,靜靜等待最後之作的情緒平複後,繼續問道:
“那個網站的地址,你有嗎?”
“沒有,因為并不感興趣。”
“高濑陽紀是如何與那網站上的人取得聯系的?”
“陽紀說,在網站上會有只有特定人能訪問的公示板,約她見面的人就在公示板上留言,等她破解後找到地點。”
最後之作說到此處,上條當麻忽然感到腦海裏有某種信號的閃光亮起——
失蹤死亡的兩個女孩為何會毫無征兆地消失在須藤公園附近?
除非有人刻意引導,她們應該不會主動去接近陌生的人,更不會有意避開攝像頭去往危險的地方。
而這樣一來,為何調查受害者聯絡人和訪問記錄也沒有異常就說的通了。
但是為什麽這樣顯而易見的線索他們卻一直沒有查到呢?
上條當麻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少女身上。
若說高濑陽紀和其他人唯一不同的一點,也是關鍵性的一點——便是她有最後之作這個無話不談的朋友。
其他兩名少女都幾乎生活在僅有自己小小世界裏,沒有可以交談的對象,沒有可以傾訴的摯友或家人,在迷茫和脆弱的時候卻一不小心踏入了人為構築的、名為孤獨的陷阱,然後便深陷其中。
“高濑陽紀這幾天中有沒有頻繁提起過什麽?或者在最後離開的時候有沒有告訴你她會去哪裏?”
“她……”最後之作努力在記憶中搜尋摯友的音容笑貌:“陽紀最近一直在努力調查關于那名「殺人魔A」的消息,還說已經找到了過去他的藏身地點,至于具體究竟在什麽地方她沒有說。”
上條當麻站起身,輕輕拍了拍少女的頭:“如果你回憶起了其他重要的事情可以随時聯系我。”
“請救救陽紀。”最後之作拉住了上條當麻的衣袖,用一種近乎懇求的語氣說道:“求求你了。在姐姐之後,我不想再失去身邊任何一個人了。”
盡管很想給少女瀕臨崩潰的精神一點可以依靠的保證,但上條當麻還是選擇了最現實的回答:
“我們會盡力的。”
上條當麻打開門時,一幹校內領導立刻一擁而上,詢問着案件的情況,他用寥寥數語應付過去後對身為舍監的那位女教師提出了要去失蹤學生宿舍查看情況的要求。
學生宿舍距離教職員棟相當遙遠,中間還穿插建造了符合貴族女子學院氣氛的庭園,舍監并沒有像其他教職人員一樣不停提問,只管在最前方引路。
“阿上,怎麽樣?”土禦門元春問道。
“雖然沒有十分的把握能将失蹤案和殺人案聯系在一起,但是你看這個。”上條當麻把從最後之作那裏得到的筆記本交給了身邊的同事。
土禦門元春只打開看了一眼,同樣臉色大變:“這……這個小女孩是怎麽得知這些細節的?明明當初所有消息都被封死了。”
“高濑陽紀是在六點後失蹤的,這點和前兩名受害者如出一轍。如果我推測的沒錯,利用連環殺手的信息做成的網站作為噱頭,再通過留言使被害者主動走入監控探頭的盲區加以綁架,這大概就是兇手吸引被害者一個個進入陷阱的方法。”
翻看了那本筆記的結标淡希反駁道:“用連環殺手做誘餌?別開玩笑了。”
“難道你像他們這個年紀的時候沒有想嘗試過一些危險的事情嗎?”上條當麻微微一笑:“和這種手法是同理。雖然明知道是深淵,但就是有使人帶着恐懼和好奇一窺究竟的吸引力。這樣來說,或許叫它潘多拉的盒子更适合吧。”
“還有其他可用的消息嗎?”土禦門元春問。
“有。”上條當麻淡淡地回答道:“最初高濑陽紀與網站上的陌生人約在前天的六點見面,但是由于另一方有事無法脫身改在了昨天。”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事出突然,這個女孩在昨天之前就已經失蹤了?”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那天做了什麽?”
“做了什麽……?”土禦門元春用食指抵着嘴唇沉思了片刻:“淩晨的時候我們找到了第一名受害者森本晴子的屍體。下午去往她就讀的郁文館高中調查,然後在傍晚放學的時候發生了墜樓意外……意外?”
當土禦門元春恍然大悟地擡起頭時,上條當麻說道:
“在意外發生後我們立刻封鎖了校園,直到晚上七點三十分之後才完全解除。這段時間,沒有人走出郁文館高中一步。”
“你是說……兇手就在那所高中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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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之作遠遠地看着自立機與幾名警察出入自己摯友的學生宿舍。
少女的房間幹淨而整潔,牆壁上貼着海報,床鋪上擺着玩偶,充滿了這個年紀應該有的青春氣息,沒有一點可以稱得上陰暗的色調,讓人無法聯想到那本筆記本上對連環殺手的扭曲狂熱是出自她手。
單膝跪在地上檢查着什麽的土禦門元春擡起頭,對上條當麻做了個毫無發現的手勢。
“這樣繼續上課真的不要緊嗎?”上條當麻問身邊已經止住哭泣的少女。
最後之作搖了搖頭,說:“這樣就好。如果讓我休學在家的話一定會胡思亂想,爸媽也會擔心。”
上條當麻看着在地面上來回忙碌的自立機片刻,問道:“你姐姐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最後之作低垂着眼眸:“姐姐已經很多天沒有回家了。她什麽都沒有說,殺人案也好,過去的事也好,什麽都沒有說,我直到今天才明白是為什麽。明明說出來大家分擔會更好過一點,但是……”
最後之作沉默了下來,似乎在強忍眼中的淚水。
甚至不用去看,單憑想象上條當麻就能猜出将頭用力垂下的少女臉上此刻有着多麽悲傷的表情,他暗恨自己的無能為力,雙手在身側攥緊後又松開,卻還是問出了那句話:
“我知道這麽問或許很不近人情。但是我還是必須知道,四年前,在你的另外一位姐姐遇害之前發生了什麽。”
聞言最後之作猛地将頭擡起,仿佛初識面前的男人般眼神裏帶着驚愕:“不是說抓走陽紀的人是模仿犯嗎?這和美繪姐姐有什麽關系?”
“我必須知道她究竟是因何而死。”上條當麻長長吐出一口氣,像是要作出某種決斷似的以有力的聲音說道:“因為我不打算放過那個殺死她的真兇。”
這世界上不存在毫無理由的殺意。
讓那名僅有十八歲的少女成為一縷冤魂的理由是什麽。
讓那名連續毀滅四十八人的殺人狂在此後消失的理由又是什麽。
這個長達四年的錯誤,是時候該結束了。
“我不知道。”最後之作遙望着高濑陽紀房間裏的小小窗口,看向外面飄着幾片雲的天空:“那天兩個姐姐吵架了,回來的只有美琴姐姐一個人。晚上美繪姐姐沒有回來,手機沒有人接聽。第二天也是,第三天也是。然後第四天晚上,你們發現了她的屍體。”
上條當麻沒有說話。
“那時候我還在上國中一年級,我只知道姐姐死了,被人殺掉了。但是所有人都不肯告訴我,那樣善良又溫柔的姐姐是被誰殺了,殺掉她的兇手在哪裏。Sibyl系統不是在看着人們嗎?但是為什麽還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呢?”
最後之作靜靜地、像是在陳述一件完全不關于自己的事情似的講着:
“我總是做一個噩夢,夢裏有個黑色的影子抓住我,把我帶到了沒人找得到的地方,那裏很黑,很冷,很可怕,我看不到那個人的臉,于是就拼了命地喊叫,但是卻沒人來救我。姐姐在生命最後的時候,大概感受到的也是這樣悲傷的感覺吧。”
“後來美琴姐姐考上大學成為了監視官,我總以為那個噩夢就快要結束了。監視官先生,你能想象到那種感覺嗎?每天起床和睡覺前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迎接新的一天,而是期待着那個給我們帶來如此傷痛的兇手被捕。我們每天都在祈禱着。”
“我很想見一見那名兇手。他到底是什麽樣子,是否和普通人一樣有一雙眼睛和一張嘴,是不是和普通人一樣呼吸和行走。因為太奇怪了,人怎麽會殺人呢?姐姐從來沒做過任何招人怨恨和妒忌的事情,憑什麽要受到這種不公正的待遇呢?”
“陽紀也是。明明沒做過任何招致怨恨的事情,卻突然間就從我身邊消失了,如果連所謂的天理昭昭,報應不爽都是騙人的話,這個社會有什麽存在的必要嗎?那大家都去偷盜!去搶劫!去殺人!去——”
輕輕地,上條當麻的右手搭在了身邊少女的肩膀上,最後之作渾身劇震,停下了已經不受控制的喊叫:“……對不起。”
“也許要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沒有那回事。”
言罷,少女輕輕拉了一下上條當麻的衣袖,仰起頭問道:“您會結束這一切嗎?”
“會的。”上條當麻說:“我向你保證。”
但是——
也許那個他會是你最不想承認犯下了如此大錯的人。
但是上條當麻沒有說出那個但是。
“太太!您這樣做我們會很為難!太太——!”
焦急驚慌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名頭發散亂的中年女人掙脫苦苦阻攔的教職員工闖進了學生宿舍,在看到上條當麻的瞬間,她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般用力拉住了他的手臂:“陽紀——請問您是處理陽紀失蹤的警察嗎?”
上條當麻只來得及點一下頭,便見面前的女人雙膝觸地跪了下來:
“求求您救救陽紀,她還那麽小,還那麽年輕——!她還有很長的未來可以走!我們不能失去這個孩子——!”
女人哭泣着,握住上條當麻手腕的五指用力到深陷皮膚,無論他與身邊的最後之作怎樣攙扶,女人都像不得到答案便不會罷休般跪在原地,重複着同一句話:
救救陽紀。
一名中年男人緊跟着也步入了本該只有女性允許進入的宿舍,他從旁攙起了痛哭不止的女人,勉力露出一個稱不上是微笑的笑容:“對不起,她媽媽太着急了。我們以為那孩子看到安全局發出的通告就不會亂來的。但是……但是求求您,救救她吧。”
聲淚俱下懇求着陌生人的這對父母讓上條當麻感到心髒被人攥緊似的疼痛,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如此的感情,在理性與感性中抵死掙紮,在道義與私情間進退兩難,但是他能給出的回答仍然是:
“我們會盡力的。”
直到離開私立常盤臺女子學校回到安全局,上條當麻胸口的滞塞感也仍未散去,即便如今可能為時已晚,但卻是他第一次真實感受到‘殺死某個人’是一件無論如何都不該被原諒的事情。
這是無論怎樣去贖罪都無法挽回分毫的不歸之路。
因為它毀滅的不只是一個人的人生,一個人的希望,悲傷會催生出新的悲傷,仇恨會催生出新的仇恨,而黑暗會吞噬所有人,然後永無盡頭地向下墜落。
“奇怪啊……”
呢喃聲将上條當麻從只屬于自己的世界中喚回來,他擡起頭,就見土禦門元春與結标淡希似乎在為了某件事情争論不休。
“所以說一定是你那邊看漏了!不然怎麽會找不到啊喵。”
“你為什麽不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那女孩訪的每條訪問記錄我都仔仔細細地打開看了一遍!根本就沒有什麽見鬼的連環殺手主頁!”
“所以我這邊也是每個都仔仔細細看過了!根本沒有問題!”
“那你是覺得報案的那個女孩在撒謊咯?”
彼此争論的聲音越來越大,上條當麻及時在語言攻擊要爆發為肢體沖突之前将兩個人一左一右分開:“你們到底在吵什麽?不是說要檢查高濑陽紀的訪問記錄嗎?為什麽最後變成你們兩個吵起來啊?”
“問題就在這裏啊阿上!”土禦門元春以騎馬般的姿勢倒坐在椅子上,說道:“我和結标重複檢查了很多次那個女孩的訪問記錄,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根本連連環殺手的影子都沒見到。”
“所以就說是某個人工作的時候分心沒有查出來咯。”結标淡希諷刺道。
“喂!一方通行不在你就把戰火到處散播嗎喵?!”
在争鬥進一步升級之前,上條當麻及時插話進來道:“那這樣,你們兩個交換一下檢查的內容不就好了?如果能檢查出來就說明錯在對方。”
“阿上的提議我覺得不錯。”土禦門元春點頭稱贊道。
但結标淡希卻用力踹向桌沿,讓自己坐的椅子從辦公桌前滑開,像小孩子似的抱怨道:“不要我不要!一連看了兩個小時現在還叫我看!怎麽會這麽麻煩啊!”
程序上确實是規定在押的潛在犯達到标準後可以作為執行官進行工作,但卻沒有明文規定他們必須心甘情願地為這份肮髒的工作奉獻熱情和精力,所以上條當麻也沒有立場駁斥結标淡希的突然罷工。
案件陷入到一種明明看起來有千萬條線索卻無一可行的境地裏,上條當麻嘆了口氣,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他在衣服的幾個口袋裏亂摸一通,卻突然想起自己早已在某人的面前把香煙扔進了垃圾桶。
于是疼痛更緩慢地侵入了他的腦海。
“監視官——”就在此刻,微弱的呼喚聲突然從滑開的自動門外傳來,聲音的主人說到一半卻像是被房間內沉默頹喪的氣氛吓到了一樣停頓了一下:“嗚哇……這裏是怎麽回事?每個人的精力值好像都已經成為負數了耶。”
上條當麻慢慢挪動雙腿,讓椅子轉向朝着房門的那一側。
頭戴花環的技術支援女孩初春飾利正擔憂地看向他。
上條當麻想了想自己呈大字形癱在椅子上的不雅坐姿,終究是為了保全自己身為前輩的一點點面子挺直了脊背,再一轉頭,果不其然看到自己的兩名同僚也不約而同地像洩氣的皮球般各自歪倒在自己的位置上,此情此景讓人不禁懷疑一系是否距離解散只有一步之遙。
“咳咳、遇到了點小困難。”上條當麻急忙站起來擋住初春飾利的視線:“有什麽事嗎?”
“啊,是監視官拜托給我的事情啦。”初春飾利将一張折了兩折的紙條放入上條當麻手中,笑道:“這樣交流有點像諜報故事的感覺呢。”
“辛苦你了。”上條當麻感激地将女孩交給他的東西收起來。
就在初春飾利鞠躬道別将要離去的瞬間,想起什麽的上條當麻突然出聲說道:
“等一下——”
“嗯?”女孩奇怪地轉過頭看向他。
上條當麻斟酌着字句,緩緩說道:“這麽問可能比較奇怪……我在想,有沒有一種網站,在登陸之後不會留下使用者曾經訪問過的痕跡?”
“大概就是像過去所謂的無痕浏覽那種東西吧?确實有應用程序的公司會主打‘無痕跡’、‘絕對私密’之類的噱頭吸引消費者啦,不過對于手握更高權利的機關,比如警察和檢察院,這種程度的隐私基本上是掩耳盜鈴。也就是說,動用警察特權卻查不到的東西,是根本不存在的。”
“是嗎……”本來燃起的一線希望突然被熄滅,上條當麻的肩膀小幅度的垮下了幾公分。
“要說消除記錄的話做不到,不過僞造記錄還是有可能的。”緊接着,初春飾利這樣說道。
上條當麻聞言心中一動:“那是什麽意思?”
初春飾利于是解釋道:“這種情況是我在其他科室做技術支援工作時遇到的,最初培訓的時候也有所耳聞,前輩們稱它暗網(Deep Web),具體和上個世代的網絡用語有什麽差別我倒是不清楚。簡單來講,就是這種網站會以無害的網絡頁面,比如購物網站、交流論壇為表層建築,在下面建造身為正體的私密浏覽信息,在被搜索和檢查的時候,首先被看到的也只是表面上無害的僞裝,或者只要想象成在二十四小時營業便利店下面的黑幫交易會所就很容易理解了,暗網大部分都用以視覺毒品這類違禁物的交易,因為調查起來很麻煩,到現在還處于無法有效管理的灰色地帶。”
“就是這個!”上條當麻忍不住右手呈拳,砸入了自己的左手掌心。
結标淡希聳了聳肩:“可是即便知道是這樣,失蹤近期幾萬條的浏覽記錄,都交給她一個人檢查嗎?”
面對集中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初春飾利的表情一時也有些艱難:“這個……如果要一條一條甄別網站的性質,就算我動員鑒識組的所有成員來檢查,恐怕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完全解決。”
“不用那麽麻煩。”上條當麻将雙手環抱于胸口,站到了辦公室的投影屏幕前,并對身後的初春飾利下達了命令:“把內容投影到屏幕上,接下來,我來說,你來操作。可以吧?”
“是!”初春飾利立刻坐到了電腦面前動手操作起來。
“現在調出從高濑陽紀失蹤為止向前推一個月的全部浏覽記錄。”
“一個月?那豈不是比我們之前搜查的範圍還廣?”土禦門元春驚訝地站了起來。
提出要求的上條當麻和身為操作員的初春飾利都無暇顧及這個問題。
“現在以五秒為間隔向後換頁。”自上而下将整頁內容看完的上條當麻接着命令道。
“可是……”五秒是不是太短了?這樣想着提出疑惑的初春飾利還未來得及說完,就被自己的上司打斷:
“照我說的做。”
“是。”
屏幕上的內容換了一次又一次,在旁圍觀的土禦門元春和結标淡希都不明白此刻正在發生些什麽,只聽得房間內一刻不停的鍵盤聲,和一道又一道簡短的命令:
“第二頁到第七頁全部排除。”
“第九頁第一項到第十三項全部排除。”
“第十六頁到第二十二頁全部排除。”
……
浏覽記錄的內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減少,最終在剩餘不足四分之一的時候,上條當麻的指令發生了變化:“從這裏停下。”
他報出了不同頁數上的幾條記錄,讓初春飾利依次打開給他查看,緊接着又轉換了命令:
“現在找到高濑陽紀失蹤當日下午六點至前一天六點這二十四小時內的浏覽記錄給我看。”
“稍等。”僅僅初春飾利一句話的時間,屏幕上的內容便發生了變化。
上條當麻默不作聲地看過幾頁後,閉上眼似乎在回憶什麽,随後走到投影屏幕前,指向了其中一條記錄:
“是這個。”
“這個?”眼中略帶驚異神色的初春飾利聞言點開了那個看起來平凡無奇的浏覽記錄,彈出的窗口顯示這是一個主打時尚服裝的網絡店鋪,但她也沒有忘記自己此時的職責,又垂下頭認真地操作起來:“我馬上檢查。”
“怎麽做到的?”結标淡希此時也是一臉疑惑:“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購物網站啊?”
似乎是感到有些疲憊的上條當麻就近坐在了身邊的椅子上,揉着額頭解釋道:“雖然還都只是推測,不過一般人打開購物網站首先會做什麽?”
結标淡希扳着自己的手指一條條細數道:“浏覽商品?購買?付款?”
“就是浏覽商品這一點。”上條當麻說道:“我看了高濑陽紀一個月四分之三的浏覽記錄,這個網站重複出現的次數很高,卻沒有一個關聯頁被打開過,也就是說高濑陽紀的浏覽記錄只停留在網站的主頁上,從來沒有搜索或者打開任何一款商品的詳細頁面,明明是為了購物打開網站卻什麽都不看,這一點對于一個高中女孩來說就足夠奇怪了。”
“确實說的通。”土禦門元春點了點頭。
上條當麻緊接着說道:“加之之前最後之作曾說過,高濑陽紀本該在兩天前就已經失蹤,因為兇手臨時改變了行程于是推遲到了昨天,所以在這個約定時間發生改變的過程中,兇手和高濑陽紀一定用某種方式聯絡過。也就是說,在這二十四小時內,高濑陽紀很大概率再次登陸了這個網站。兩者對比,最終的結論就是,它。”
上條當麻擡頭看向巨大的白色屏幕。
“出來了!就是這個!”
伴随着初春飾利一聲驚喜的呼喊,投影屏幕被染上了令人窒息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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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夜色般将一切光芒都吞沒的黑。
以及如同薔薇花般點綴在死亡上的血紅。
只以日語和英語二種語言寫着‘歡迎’的主頁面仿佛地府招魂的大門,陰冷地飄散出吊詭腐朽的氣息。
“居然真的有這種東西……”結标淡希的心底湧上一股生理性的厭惡感。
其他人沒有說話,加載頁面持續了兩三秒鐘後就徑自進入了含有正式內容的主頁。
如同每個經過仔細編撰過的網頁目錄一般,網站詳細羅列着大量連環殺手的信息——
從作為歷史人物的吉爾斯·德·萊斯、伊麗莎白·巴托裏,到作為著名人格缺陷者被編入警用教材的宮崎勤、密爾沃基怪物、綠河殺手,柳永哲,再到文學和影視作品中常被提及的開膛手傑克、黃道十二宮殺手、艾德·蓋恩、羅伯特·克裏森,再至日本國內鮮有人知曉的喬·麥瑟尼、馬加爵、簡·托潘、Benders家族等,其對連環殺手的記載之詳實甚至讓人有不寒而栗的感覺湧上心頭。
而放在整個版面最醒目位置的則是這樣一個标題——
‘夜色下的狂亂之宴,獵食者「A」歸來’。
“歸來……”上條當麻以沒有任何人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着。
“不打開來看看嗎?”土禦門元春問道。
“不了。我不相信這裏面記載的東西。”上條當麻搖了搖頭,轉而對初春飾利說道:“能夠查到這個網站的建立者是誰嗎?”
或許是案件終于有了突破帶來振奮人心的效果,初春飾利的眼神變得十分銳利:“給我五分……不、三分鐘就夠了。”
由于投影屏幕未來得及關閉的原因,衆人能十分清楚地看到複雜難懂的數據像長蛇般攀爬而上,一個又一個彩色的警示彈窗交錯閃爍,本來完整的網絡站點仿佛被挖淨血肉後露出的白色骨架般呈現出一列列簡單的算式。
還差一點——
初春飾利的目光在劃過眼前的代碼中梭巡。
只差一點——
如蜂群亂舞的鍵盤聲不絕于耳。
找到了!
最後的終止符敲下時,屏幕的內容切換為了某個人的檔案:
“鈴木朝日。男性。18歲。郁文館高中三年級生。”
初春飾利沉默了一下,念出了最後的內容:
“于兩日前下午四時三十分左右因意外墜樓身亡。”
結标淡希驚訝道:“這麽說來鈴木朝日果然是被滅口的。”
“大概是這樣沒錯。”上條當麻只是喜怒不驚的解釋道:“鈴木朝日建立的網站無意中遭到他之外的某個人篡奪,成為連環殺人狂甄選受害者的工具,于是在我們前去調查的那天,或許是鈴木朝日擔心敗露主動聯系了兇手,也或許是兇手本身就擔心他會向警察透露案件信息,就先下手為強把他從樓頂上推了下去。”
好陰狠的人。
“可是這樣一來好不容易得到的線索不就又斷了嗎?”土禦門元春懊惱地砸向身邊的桌案。
“雖然确實可惜,不過兇手的這一行動也幫我們縮小了懷疑的範圍。”上條當麻冷笑了一下:“他這麽做就等于在告訴我們,他就是這所學校中幾千名學生和教務人員中的一名。所以我才在意外剛剛發生的時候說他不應該這麽做。不過鈴木朝日死與不死對于他來說都是劣勢,只是讓我們早晚發覺的區別。”
土禦門元春靜靜地聽完了這一番分析,卻感到面前上條當麻的身影正在與不在此地的某個人身影慢慢重疊,那言語和思維中透露出的淡漠和狠辣都與另一個人愈發的相似。
“好了。”上條當麻輕輕拍了拍手:“那麽就這樣,接下來麻煩初春你把這個網站全面封鎖,禁止任何人進入,另外在公示欄和留言板之類的地方仔細排查尋找潛在受害者。”
“是。”
“至于土禦門和結标,你們合作排查鈴木朝日死前的人際關系,尤其是和第一名受害者森本晴子相重合的部分。”上條當麻說着拿起了放在椅背上的外套。
結标淡希出聲詢問道:“等一下,那高濑陽紀的失蹤怎麽辦?”
“交給別的科室處理。”
“那你呢?”
“我去調查點別的事情。”
聞聽此言後,結标淡希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那個失蹤女孩的性命和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孰輕孰重你分不清嗎?你到底要去做什麽?”
已經走到一系辦公室正門前的上條當麻于是轉過身來:“去找真兇的線索。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城市裏開着車亂轉和集中精力找到可能指向兇手的證據終結悲劇的連鎖兩個選項,不管你選什麽,我選後者。”
“那如果——”
“如果真的來不及,這份罪我來承擔。”
說完,他毫不理會背後的目光,大步走出門。
房門自動關閉後,結标淡希一言不發地坐回椅子上。
上條當麻說的确是事實,但事實恰好也是殘酷到令人不忍面對的那一個。
“怎麽會這樣?”許久後,她恍若夢呓般吐出這樣一句話。
“很好理解吧。”土禦門元春倒坐在椅子上,盯着關閉的自動門片刻:“因為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