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9)

被打進了上條當麻的左腿中。

上條當麻已經認命般笑了一聲,将左手也放在了肮髒的地板上。

鋼釘刺穿筋骨皮肉的聲音再次響起。

做完這一切的坂口宏樹由蹲姿起身,從上條當麻身邊退離,遠距離欣賞着自己造成的一切:“好了,既然你把供我消遣娛樂的小白鼠放走了,那就由你承擔‘被我折磨致死’這個責任吧。我記得那個「殺人魔A」曾經把人的皮膚剝下來過,雖然之前沒有試過,不一定能做好,不過既然想起來了,就讓我用你試試吧?”

從房間的角落裏取出一個不停發出鐵器碰撞聲響的背包,坂口宏樹一邊從裏面拿出令人膽戰心驚的殺人道具一邊自言自語道:“要怪就怪你自己,偏要來觸我的黴頭。如果你不像個白癡似的闖進我的圈套,或許沒人會死。”

上條當麻突然擡起頭,不顧額角上流下的冷汗,笑着對他說道:“如果我不來,還有誰能拯救你嗎。”

坂口宏樹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但很快還是逞強道:“拯救我?別開玩笑了。你來這裏不過是為了救你的戀人罷了。你以為我殺了多少人,把假惺惺的作态收起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憐憫,你大可以盡情恨我。”

“我不是在同情或者憐憫任何人,我也不會恨你。”上條當麻的視線落回被自己鮮血染紅的地板上:“仇恨會帶來新的仇恨,你或許、不,你确實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死掉的人不會因此複活,留下的傷痕不會因此消失,作為一名警察,我理應和你站在對立面上,無論怎樣開脫,都改變不了你殺死他人的事實,這些我都知道,但我不想因此全盤否定你的人生,因為這之前,我是一個‘人’,你也是。只要你的人生中還有一點點向善的可能,我就不會放棄你。”

“你在說什麽啊……”坂口宏樹驚愕地看着上條當麻,随後呆愣的表情轉為狂怒,他操起手邊的射釘槍,對準了面前的男人,聲嘶力竭地大吼:

“閉嘴!你究竟知道什麽?!大言不慚地說些人盡皆知的大道理!從開始殺人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掉到地獄最底層了!現在還來和我談什麽拯救、向善!別開玩笑了——!”

“沒相信這家夥的鬼話算你聰明。”房間外的走廊裏突然傳出陌生的話音與腳步聲,有雙手推開了半掩的房門:“像你這種家夥,如今确實已經沒有任何拯救的必要了。”

出現在門外的人有着病态蒼白的皮膚和頭發,以及一雙惡魔般不詳的紅色眼瞳:

“在你父母那裏拿到了虛假的地址,讓我好找。”

“……一方通行。”

上條當麻仿佛極不願看到這情景似的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你是……誰?”坂口宏樹将手中的射釘槍對準面前處處透露着古怪的白發男人,眼角瞥了一下跪在地上的上條當麻:“他的援軍?”

“不會吧。”一方通行也佯裝無意地看了狼狽不堪的上條當麻一眼,皺起眉頭後笑道:“冒用我的名字那麽久,卻連本人站在面前都認不出來?你這個模仿犯未免有些失職吧?”

“「A」……?”坂口宏樹驚疑地喃喃自語着,随後搖了搖頭,喊道:“不可能!他已經消失了四年了!沒道理在這個時候回來!”

“怎麽沒有道理?看到後輩蹩腳的模仿犯罪火大到不行,所以回來管教一下不懂規矩的新人。”一方通行看似随意地環抱雙臂靠在門框上:“我說。你可是丢盡了我的臉啊。殺人失手了兩次就算了,還盡找些沒有抵抗能力的小丫頭,看來三流的家夥就算做了殺人犯也是三流的。”

“你給我閉嘴——!”

他的這一番‘高談闊論’徹底激怒了坂口宏樹,少年怒吼着扣響了手中電動射釘槍的扳機,宛如出膛子彈般的鋼釘破空而來。

與此同時,一方通行也行動了,他壓低身體,以高速沖向手持武器的少年。

尖銳的鋼釘在他的臉頰上留下一道傷口,鮮血噴湧而出。

一方通行閃身避開接二連三射出的鋼釘,右腿飛起一腳将坂口宏樹手中的射釘槍踢飛,随後抓住少年持刀的左手向自己的方向猛力拉扯。

坂口宏樹被這動作拽得向前踉跄了幾步,緊接着雙腿被踢中,整個人十分狼狽地趴在了地面上,随後,一只腳由上至下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脊背上,将想要起身的坂口宏樹重新壓回地面。

情急之下,坂口宏樹握刀的左手伸到背後胡亂揮動,卻不想被人輕而易舉地抓住,并被奪取了利器。

“怎麽回事?你就這點能耐嗎?”

背後的白發男人語氣中充滿遺憾。

坂口宏樹趴在地面急促地喘息着,被握住了用力向後彎折的左手幾乎快要斷裂,那男人似乎将自己全部的體重都壓在了踩着自己的那只右腳上,使他幾乎快要無法呼吸。

“接下來。”一方通行将從坂口宏樹那奪來的多用刀在手中掂了掂,彎下腰去,對準少年那按在地面上的右手猛地刺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冰冷的物體沒入手掌的同時,坂口宏樹瘋狂地尖叫了起來。

鮮血從深可見骨的刀口中噴湧而出,盡管痛到渾身都在抽搐,坂口宏樹卻不敢移動右手分毫,因為只要他的右手有絲毫掙動,那鋒利的刀尖頃刻間就會把他的手掌撕成兩半。

“住手!一方通行!”面對此刻殘酷到近乎病态的場景,上條當麻立刻發聲試圖阻止。

“閉嘴。”一方通行緊盯着被自己制服的坂口宏樹,連頭也不擡地命令道。

“我要……殺了、你。”

緊咬牙關的坂口宏樹吐出了幾個字眼。

“好啊。”聽到這話的一方通行反而将腳從坂口宏樹的身上挪開了,抓着少年手臂的左手也松開了去,他後退了幾步,笑着說道:“來,拔出你手上的刀,和我打。”

坂口宏樹費力地從地面上爬起來,看着自手背捅入、又從手心鑽出的刀尖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他盯着好整以暇站在自己面前的一方通行,咬緊牙關将刺入掌心的多用刀拔了出來。

大量的鮮血灑落地面,少年此刻的表情猙獰如惡鬼。

“很好的表情。你和我就該是這樣的人才對。”一方通行笑着。

用左手握緊沾滿自己鮮血的刀,坂口宏樹不顧一切地奔向了一方通行。

殺意在不斷地膨脹,直至填塞到視線的每個角落。

他迫切地渴望刀尖刺穿這個男人的胸膛。

但迎接他,卻只有慘敗。

甚至沒有看清面前的白發男人是如何出拳的,坂口宏樹的臉就被打得向一側歪了過去,随後腹部遭到猛烈的踢踹,整個人跌向背後的牆壁,撞上瓷磚後慢慢滑坐在地。

少年拼命地想要站起來,胸口卻正中一腳。

瞬間,空氣從自己的肺部盡數逼出,坂口宏樹感到眼前一陣黑暗。

“沒有時間給你暈過去。”

一方通行像是喜歡戲耍獵物的貓科動物那樣,用腳瞄準少年脆弱的腳腕,徑直踩了上去。

骨頭斷裂的聲音是如此清晰可聞,本已萎靡不振的坂口宏樹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刺激再次慘叫了起來,他揮起持刀的左手,試圖刺進男人的小腿。

但在那之前,他的手腕被牢牢抓住了。

白發男人的笑臉在眼前放大,他将坂口宏樹的左手按向了牆面,多用刀從失力的掌心中滑脫,在掉在地上之前被男人抓在掌心中。

“看好了。”

他聽到他這樣說道。

坂口宏樹就這樣、一動也不能動地看着白發男人将刀刃刺入了自己的左手,釘進牆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

同樣強烈的疼痛,同樣鮮血淋漓的左手。

坂口宏樹的身體在地面和牆壁的夾角間抽搐扭動着。

“怎麽回事?”一方通行揪住少年的頭發,強迫他面向自己,随後給了他一記耳光:“你就只有這點能耐嗎?想要報複社會卻只有三腳貓的功夫,殺不了比自己強的家夥,就拿那些女孩開刀?說話啊?”

被打的臉頰瞬間充血腫起,坂口宏樹将口中的鮮血吐向面前的男人,獰笑道:

“怎麽?同樣是殺人犯,難道你就比我高貴嗎?!殺了十幾個二十幾個人和殺了幾個人有什麽區別!還不是和我一樣全都是被社會抛棄的渣滓!別開玩笑了!你和我一樣!都是人渣!口口聲聲說我對那些女孩下手!你自己還不是一樣——!你也殺了一個只有十八歲的女孩啊!殺人兇手先生——!你把她的屍體切碎了扔到日比谷公園的薔薇花壇裏!屍體連拼都拼不回來!殺她的時候你感覺到快感了吧?結果你跟我一樣!都是豬狗不如的畜生!現在跑到這裏來充當正義使者算什麽?!贖罪?忏悔?晚了——!那些死者的家人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你就是罪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個女孩的臉一定每天都出現在的夢裏!你就好好抱着這份愧疚活下去吧!你這個變态殺人犯!”

上條當麻看不清背對着自己的一方通行臉上究竟是何種表情,但他确實感覺到了,無形的殺意正在房間中擴散。

最終,一方通行平靜地說道:“啊,這樣嗎?”

他拔出了刺入坂口宏樹掌心的刀,拖拽着少年的衣領,将他砸向房間內唯一一張完好的病床。

白色的惡魔抹去刀尖上快要凝固的鮮血,以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宣告道:

“我放棄給你一個全屍的想法了。我要一刀一刀地剮了你,讓你看着自己最凄慘的樣子死掉。”

坂口宏樹見狀卻癫狂地發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生氣了!怎麽?被說中你最醜陋的心事了?說到底我們都是這樣的人。”

“我和你不一樣。”

一方通行說這話時擡起了右手,坂口宏樹只感到一陣冷風劃過自己的臉頰,随後某種東西掉在了地面上。

他低下頭,有些疑惑地看向那個透着淡淡粉色的、形似貝殼的小小肉片。

那是一只人的耳朵,周圍還牽連着一小塊頭部的皮膚和幾縷發絲。

粘稠的液體順着坂口宏樹的臉頰流淌了下來,他後知後覺地摸了摸那些血,這時才感到一陣火燒般的疼痛在原本是自己耳朵的地方炸裂開,一直延伸到太陽穴。

“我的耳朵啊啊啊啊啊阿——!”

坂口宏樹捂住自己的臉頰在地下不停翻滾。

也就是在此刻,坂口宏樹感受到了人類天性中對未知的本能恐懼,他看着面前宛如惡鬼般逼近的白發男人,從病床上摔落,一邊後退着,撥亂地面上擺着的各式殺人工具,一邊問道:

“喂——你真的要一刀一刀把我折磨到死?”

不知不覺間,少年竟然在自己毫無發覺的情況下流下了淚水,他連滾帶爬地跪在了地下,乞求道:

“求求你不要。對不起——對不起——求你饒了我吧!我不會再這樣嚣張了!對不起!”

“對不起?”

一方通行如夢初醒般恍惚地重複了一遍少年的話,然後問道:

“她們那樣求你的時候,你有放下手中的刀嗎?”

“哎?”

臉上的灰塵與髒污被淚水糊成一團的坂口宏樹愣了一下。

“那些孩子在臨死前對你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一方通行的目光像是穿過了面前的坂口宏樹,看到了另外一個時空,他說道:“‘想要活下去’‘對不起’‘不想死’。她說了這些話。但是,你有給過她那樣的機會嗎?在她哭着說出不要殺我的時候,你有停手嗎?……現在的你,有資格說出‘饒了我’這句話嗎——?!”

一方通行嘶吼着,将刀尖調轉方向,反握在手中,對準面前坂口宏樹捅了下去。

在刀刃落下的那一刻,人生中的一幕幕畫面如電影放映般飛快地在坂口宏樹腦海中掠過。

他回憶起了如同蒙上一層毛玻璃般甜蜜而夢幻的童年。

與那之後,在黑暗中漫長而絕望的等待。

46

少年并沒有死。

那名警察,被坂口宏樹用射釘槍将雙手釘在地面上的警察撕裂了雙手的傷口,在千鈞一發的時刻推開了白發男人。

為什麽呢?

明明是這樣如同垃圾般的人生,為什麽還有人三番五次地施以援手呢?

“上條當麻啊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從地獄底層傳來的、惡鬼一樣的咆哮從一方通行的胸腔中迸發,被推開的他望着呈守護之姿張開雙手攔在坂口宏樹身前的男人,怒目而視的雙眼幾乎快要撕裂。

“我不會再讓你殺死任何一個人了。”用力攥緊鮮血淋漓的雙手,上條當麻宣告道。

明明知曉了我的不可饒恕,卻為什麽還是不肯放手呢?

“你憑什麽站在那裏?給我滾開——!”一方通行幾乎失去理智般吼道。

“是。我知道現在的我已經沒有資格站在你的面前。”上條當麻以一種極其悲傷的表情笑了出來:“你人生中一半的悲劇,起因都是我,我卻每次都在最關鍵的時候來遲一步,我知道現在的我比任何人都要厚臉皮。但是啊,就算要舍棄自己的所有尊嚴,我也必須站在這裏。”

上條當麻永遠無法忘記在安全局下屬的治療設施裏看到的那一幕——

冰冷而堅固的防暴玻璃幕牆、沒有任何特色可言的白色無菌室、與自六年前就已經殘廢并且精神失常的男人。

他本來應該和所有同齡人一樣,慢慢成長,有一份工作,有一個家庭,也許不會成為多麽優秀的人,但卻也應該有屬于自己安穩的人生。

上條當麻無數次地憎恨在那一刻裹不足前的自己。

因為也許只要邁出那一步,所有人的人生都會因此變得不同。

但是無論現在的他如何懊惱後悔,殘酷流逝的時間也不會給予愚蠢的人們重新選擇的機會。

“不會再讓你的人生繼續錯下去,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血液順着上條當麻攥緊的拳頭一滴滴落入塵埃,然後,他說:

“就像我之前所說的那樣,如果你要殺死他的話,就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吧!”

一方通行像是聽到好聽的笑話一樣啞然失笑,笑得彎下了腰,笑得身體顫抖不止。

就是這樣的表情,比任何人都要堅定,比任何人的都要強大,就像是要諷刺他迄今為止以來醜陋的複仇一樣,如此凜然地出現在了這個男人的臉上。

仿佛在無聲地訴說着:

就算拼盡全力打倒他一千次、一萬次,他也會重新站起來一千次、一萬次。

“我恨你。”一方通行說。

“我也是。”上條當麻回答。

我們憎恨彼此。

憎恨固執己見卻從不肯讓步的彼此。

同樣也憎恨自己。

憎恨如此卑微又渴望着理解的自己。

兩人在同一時刻行動了。

揮拳!

一方通行放棄了對自己不利的拉鋸戰,前手出組合拳攻擊對手面門,迅疾的拳頭帶着風聲幾次三番擦過上條當麻的臉頰。

上條當麻盡量縮緊上半身,躲開或以手臂格擋瞄準自己死角的拳頭,他看準一方通行出拳的空隙,前腳正踹踢向對方腹部。

這一腳結結實實地踢中了,但同時也讓上條當麻撤回的步調慢了一秒。

之前受傷的肋骨傳來令人眼前發黑的劇痛,但一方通行卻露出了險惡的笑容,他拽住上條當麻的腳腕後撤,趁對方被拖拽的腳步不穩時松手改抓衣領,在上條當麻因此彎腰時,膝蓋猛地撞上了他的腹部。

胃部似乎因此在腹腔裏整個抽搐了起來,上條當麻咬緊牙關用左手擋住了接下來的二次攻擊,右手揮拳想要将一方通行逼退。

被擊中面頰的一方通行全然不顧疼痛,擡起右腿一記鞭腿将上條當麻踢倒在地。

這一踢用了十成十的力量,饒是上條當麻也只能捂住脖頸倒在地面上。

一方通行喘了兩口粗氣,正待撿起地面上的多用刀繼續自己的‘行刑’時,卻突然察覺到了異動。

上條當麻并沒有徹底被擊倒,他就倒在一方通行腳下,伺機而動。

這時反應已經來得太遲。

一方通行想要從男人身旁退開,卻在那之前被猛踹腳腕,失去了平衡。

準備在倒地的一刻受身重新站起的一方通行剛剛觸到地面,下巴上便挨上了一拳,他被這一拳打的向後倒去。

這樣下去遲早會被壓制!

嘴巴裏充斥着血腥味。

一方通行在上條當麻撲過來試圖禁锢他的雙手之前一記肘擊撞在了對方的太陽穴上。

上條當麻的頭因為這一擊向旁仄歪,稍有卸力的雙手還是讓一方通行逃了出去。

兩人重新站回房間的兩端。

除了彼此的臉頰和身上又多了幾塊淤傷之外,一切似乎都沒有什麽改變。

重整呼吸,他們再次對着面前曾經最親密的敵人沖了上去。

“為什麽你就是不肯放棄!為什麽你一定要阻止我!我要把這個殺人犯殺掉!這到底是有什麽不對?!就是因為你們那軟弱無能的同情心!才會引發這麽多悲劇!”

就像是要借着淩厲的出拳發洩心中的無名怒火般,一方通行咆哮着,接二連三打出重拳。

有幾拳因為躲閃不及打中了,但上條當麻也很快在空隙間還以顏色,将一套組合拳毫無保留地打在了一方通行的頭部、身體上。

“你給我清醒一點——!”上條當麻在撤回染滿鮮血的拳頭後也報以怒吼:“你難道是因為想要殺人才選擇結束一切的嗎?!不是這樣的吧!是因為知道過去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想要保護被傷害的人才選擇來到這裏的吧!靠傷害別人來保護別人的方法是錯的!既然如此!我怎麽會放任你繼續錯下去——!”

“那種家夥也值得你保護嗎——?!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殺人償命——!”

“無論是怎樣的人!至少不應該用你所說的方式結束一生!這個世界有它的法理!還輪不到你來審判!”

“那要誰來審判?!Sibyl——?!那種扭曲的惡意集合體,只會上讓所有人更痛苦而已啊——!”

“我不知道該由誰來審判!但至少不該是你和我!”

“我無法和你溝通……”後撤了數步與上條當麻拉開距離的一方通行,露出了像是看到難以理解的生物般的眼神,他搖了搖頭:“你就為自己的愚蠢盡情後悔吧。”

上條當麻本以為對方下定決心要分出勝負,卻不想一方通行撿起了地面上的多用刀,甩動刀柄反握在手中後向自己沖了過來。

看清楚吧。

我就是這樣的卑鄙小人。

不值得任何人傾盡全力去愛的卑鄙小人。

上條當麻将雙臂交叉擋在面前,已經準備好在手上多添幾道傷口。

第二個變故在此發生。

已經逼近上條當麻面前的一方通行突然轉向,繞過做好嚴密防禦的他,手中的刀對準了呆愣在原地不動的坂口宏樹。

只要他一死,就該是一切破滅的時候。

一方通行臉上甚至已經帶上了近乎癫狂的笑容。

但是——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刀刃。

血液從被切開的皮肉中瘋狂地湧流,不用看也知道那外翻的傷口中已經可以窺見森森白骨。

“你如果還不快點住手,我就打到你再也不能動為止——!”

上條當麻就這樣抓着一方通行刺來的刀,另一只拳頭緊握、揮出。

沉重的鈍響回蕩在房間中。

一方通行整個人摔向了背後的地面,多用刀也脫手而出。

生生扛下了腦袋中強烈眩暈的一方通行來不及起身,在地面上摸索着将刀重新抓進手中。

手掌剛剛抓住刀柄的瞬間,他的右手被上條當麻整個扭向了背後。

黑發的男人帶着有別于以往的陰暗氣息,一條腿的膝蓋施加了全身的體重用力抵住一方通行背後防止他站起,而抓着他右手的兩條手臂緩慢用力:

“把刀放下。”

一方通行梗着脖子用餘光死死地盯着他,眼中是恨不得噬其血肉的恨意。

“我會動手!打倒你也好!折斷你的手臂也好!只要能讓你停手,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傷害你!”

從上條當麻的口中,說出了近乎扭曲的話語。

“我再說最後一遍,放手!”

從一方通行咬緊的牙關中吐出了兩個字:“我不——”

那一刻,他的腦海裏,恐怕真的有某種東西斷裂了。

上條當麻就這樣,面色平靜地折斷了一方通行的右臂。

就像是樹枝被折斷的聲音響起。

随後,強烈的疼痛席卷而來。

一方通行的脊背猛地拱起,全身在劇烈地抽搐發抖,冷汗順着臉頰如雨般滴落。

那有別于刀劈斧砍的錐心劇痛從被折斷的部位一直延伸到大腦中,一方通行感到自己的右臂像是突然變成了在軀殼之外的獨立的部分,迅速地充血、腫脹、發熱,那裏正随着心髒的搏動緩慢而尖銳的跳痛,他的右手完全失去了知覺。

他已經無法發出任何聲音,慘叫也好、怒罵也好,疼痛殘忍地剝奪了他全部的行動力,徹底将他撕碎。

一方通行手中緊攥的多用刀掉落在地面上,上條當麻用腳尖将其撥到無法觸及的地方。

許久之後,一方通行發出了宛如瀕死哀嚎般的吼聲:

“……上條當麻——!”

“你再繼續的話,還有左手。你還想站起來的話,還有兩條腿。我說過,我會阻止你。”

上條當麻恍然地看着自己皮肉外翻、染滿鮮血的雙手。

就是這雙手,毫不留情地折斷了自己摯愛之人的手臂。

他的意識和身體似乎分裂成為了兩個不同的個體,一個在崩潰的邊緣大聲哀叫,一個在踐行他許下的、最殘酷的諾言。

快要瘋了。

到底是哪一環出錯了呢?

已經失去了所有抵抗力的一方通行就這樣趴在布滿塵埃和血跡的地面上,用朝詭異方向扭去的右臂掙紮着想要爬起來,他的臉上帶着破滅前的扭曲笑容,發出了絕望的嘶喊:

“你為什麽要阻止我——!我看不到啊。這個世界是黑是白,我已經分辨不清了——!殺了我吧!上條當麻!你殺了我吧——是我毀了你們的人生!現在報應來了!你放我去死好不好?只要我死了,所有人的人生都會回到正軌上!!既然你要阻止我!就殺了我吧!除了去死之外,我已經沒有任何方法了——!我不想看到有下一個我誕生了——!”

“我不會讓你死的……”

我們到底在做什麽呢?

不停的、不停的、不停的互相傷害,像最醜陋的野獸那樣撕裂彼此的傷口。

上條當麻精神恍惚地站起身,仿佛對面前的一切感到恐懼似的後退着。

突然,他的背後有個聲音說道:

“謝謝你們為我演的這出好戲。”

上條當麻沒來得及回頭。

鋒利的刀子從他的背後刺入,在腹部的右側猙獰地露出了明晃晃的尖端。

“哈哈……”

坂口宏樹看着毫無防備下被自己捅傷的男人,與從傷口湧出染滿自己雙手的鮮血,轉而瘋狂地大笑了起來:

“什麽拯救啊!什麽救贖啊!已經夠了——!這個世界已經完蛋了!你們都去死吧!”

被刺穿的傷口痛覺并不強烈,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輕飄飄的不安定感,像是踩在柔軟的棉花中讓人提不起力氣。

上條當麻茫然地看着張狂大笑的少年,捂住被刺傷的腹部頹然倒地。

“啊、”

一方通行半跪在地面上,木然地看着這一切。

他看着上條當麻帶着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倒在肮髒的地面上。

這個男人恐怕到最後都沒有想過,拼盡全力地拯救一個人,迎接自己的卻是這樣一個結局。

名為理智的弦,發出一聲令人感到滑稽的輕響後,徹底崩斷了。

一方通行像發了狂的野獸般沖向坂口宏樹,用那只同樣傷痕累累的左手扣住了少年的頭部,向堅硬的牆壁上撞去。

一下、兩下、三下……

直至那張臉變得血肉模糊,連原來的形狀都分辨不出來。

“住手……”

某處傳來了微弱的聲音。

“殺了我。”

面目全非的‘肉塊’開合着大約是嘴唇的地方,嘶啞地說道。

一方通行将失去抵抗能力的坂口宏樹像丢垃圾一般扔到牆角,在四周尋找用以最後一擊的趁手道具。

他的腳尖踢到了之前從少年手中打落的射釘槍。

只要用這個,從太陽穴一槍打進去,必死無疑。

因為自己的貪得無厭才會招致這樣的懲罰。

這場不該發生的鬧劇,是時候結束了。

一方通行拾起可以瞬間奪人性命的殺人兇器,像見到了最後的救贖般開心地笑了。

“住手……一方通行。”

斷斷續續的聲音,似乎傳達到了耳中。

一方通行沉默着,将射釘槍的槍口對準了少年的太陽穴。

“在我死之前。住手吧……”

他聽到背後悠長的嘆息,于是最後一次、向那束自己曾經無數次想握在手中的光芒看去。

然後,一方通行看到了。

上條當麻不顧繼續失血的可能,将刺入腹部的刀刃拔出來,抵住了自己的喉嚨。

那個男人慘笑着,對他說道:

“我承諾過。再也不會讓你的手染上別人的血。除非我死。”

“啊、這樣嗎?”

一方通行像是真的被他的這番話打動了一般,将槍口慢慢地從坂口宏樹臉頰旁移走。

他對準自己太陽穴,扣下了扳機。

47

上條當麻賭了一個幾乎可以稱之為奇跡的可能性。

在察覺到一方通行的自殺意圖後,他将手中的多用刀作飛刀甩了出去,噴出槍口的鋼釘與刀刃發生碰撞後偏離了原本的軌道,雖然在一方通行腦後的位置劃出一道恐怖的撕裂傷,卻避開了致命的太陽穴。

這是一件無論怎樣想都會覺得荒謬的事情。

但偏偏就是這樣發生了。

在這個短暫的停頓中,他咬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一方通行的身邊,搶下了那把電動射釘槍。

然後,狠狠給了那張帶着空茫表情的臉一個耳光。

落在臉頰上的巴掌帶來清晰滾燙的疼痛,一方通行的頭被打得偏向一側。

預想之外的疼痛,讓他呆愣地看着結滿蛛網的房間角落。

“你憑什麽死?”上條當麻揪住一方通行的衣領,聲嘶力竭地質問道:“因為你受傷的人還得不到一句道歉!你欠的那些債!犯的那些錯!一切都還沒有結束,你憑什麽去死!你到底有什麽資格去死——?!”

随着上條當麻的動作,大量的血液從他腹部的傷口湧出,生命力正在從那道不足三公分的渺小創口中慢慢流逝。

一方通行揚起脖頸,就這樣盯着昏暗的天窗裏闖進來的一束微弱光芒,笑了:

“但是,像我這樣的人還有活下去的必要嗎?這雙手創造的罪孽已經太多了,就算我傾盡一生也彌補不了。”

“正因為如此,你才不能逃避,不能把一切都交給死亡。”

上條當麻望進一方通行的雙眼,說:

“所以,活下去吧。不是為了其他任何人,為了我,活下去。去親手洗淨自己全部罪孽,去親眼見證旁人幸福的笑臉,去一一承受那些施加在你身上的指責和辱罵,無論需要多久,無論需要什麽方式,我都會在這裏,永遠陪着你。Sibyl如果無法審判你,那就由我來——賠上一生努力活下去,這就是我對你唯一的懲罰。”

“你這個人啊……”

有那麽一瞬間,真的有那麽一瞬間。

上條當麻以為一方通行将要落下淚來,但最終他還是咬緊牙關露出了笑容:

“為什麽就是不肯放棄我呢?”

“誰知道呢。也許是因為我沒有阻止悲劇發生的能力,所以才更應該不要輕言放棄吧。”

廢棄的醫院大樓外傳來嘶啞的警笛聲,上條當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

“坂口宏樹。一方通行。以安全局刑事科的名義,你們二人,被逮捕了。”

“……被逮捕?”

坂口宏樹吐出自己口中凝滞的血塊,扶着牆壁緩慢地站了起來:

“別開玩笑了!讓我在這個腐爛安逸的社會被關進牢籠生活!不如讓我去死!”

少年撿起地面上的砍骨刀向兩人扔去,随後向門外跑去。

一方通行躲開鋒利的兇器,起身欲追,卻雙腿一軟摔倒在地,胸口尖銳的刺痛讓他寸步難行,甚至嘔出鮮血。

“……不能再呆在這裏了。”上條當麻用力壓住自己側腹的傷口,從地面上站了起來,他向倒地的一方通行伸出一只手:“怎麽樣,能站起來嗎?”

“你不會說還要去追那個家夥吧。”一方通行沒有握住那只手,轉而抓住了病床的邊緣,勉強站起身。

“怎麽會。”

上條當麻走過去搭了把手,兩人互相攙扶着慢慢向門外走去:“繼續呆在這裏,搞不好你會被當做犯人抓起來,而且不知道外面的人能不能順利抓到坂口宏樹,得盡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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