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南朝
“洛河以西深至西涼草原,東至荒漠,北境深川,無不是南朝的王土。十年前,他的強大讓他諸國稱臣,以膝掃地,就連大俞的先皇在南朝的皇親貴族面前也要低顏三分。十年後,但凡南朝存籍藏典之處盡皆被焚毀,但凡有人敢自稱南朝子民必被屠戮殆盡,昔日榮冠落于塵埃,卻無人再敢拾起。”
“而今腳下每一寸土地都名為大俞,就連……就連洛河也會幹涸……”
葉容的目光柔和,唇邊淺笑,聲音宛若古琴撥動般婉轉。
連煜翻了翻書,問道:“南霄雲宮是什麽地方?”
“那是從前南朝最高的宮殿。”
“最高是多高?”
“足有五十丈高。”
連煜聞言眼裏立刻露出憧憬的光:“真想去看看啊。”
他扭頭看着葉容道:“你見過皇宮外面的樣子嗎?”
葉容說:“見過。飛花明月不及皇宮之鮮亮,但是花落滿城,月高長遠。人多而不靜,物廣而不稀。”
屋裏默了片刻,連煜的神色像是陷入了思考和想象中,雙目有些迷茫又有些微光。
“我想……”他慢慢出聲,“去看看。”
葉容輕笑:“阿煜,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就可以出宮建府了。”
連煜将手裏的書合上,整個人爬到桌上,湊近了些距離,小聲道:“那如果說,我們偷偷的去呢?”
暖閣中香爐生煙,絲絲縷縷的散開,裏間墜着一排白玉珠子串成的垂簾,微曳間閃爍着流光,遮掩着人的視線。垂簾後的軟榻上鋪着一層狐毛毯,上面斜躺着身着薄衫單手支頤的李妍,她對着跪在外間的小太監慢慢開口:“張筠仗着貴妃之位,又代掌鳳印管轄後宮處處壓低于我,這口氣,你說該怎麽出?”
太監回道:“婕妤,說句不中聽的話,無論是您還是張貴妃在這宮裏的地位都是不穩的,皇上不入後宮,三宮六院無所出,在沒有皇子的情況,任誰都再難進一步。”
“你的意思是說,從皇子身上下手?”
“陛下一共只有三個孩子,至今沒有立儲,大皇子為長,武藝超群,在春宴後便請命去邊境歷練,大俞尚武為尊,待他立下軍功後榮譽加身前途無量。二皇子和大皇子一母同胞,乃淑妃所生,卻有嫌隙,他雖自幼習武,但朝堂政務更為所擅長。兩人的能力展露鋒芒,亦是朝臣們有目共睹,無論投向哪一方都能夠加大我們這邊的籌碼。”
李妍問:“那三皇子呢?”
“三皇子是已故洛皇後之嫡子,也最受皇上的寵愛,但他文武不通,比起他兩個能力卓絕的哥哥,真是太遜色無奇。”
“遜色無奇?”李妍嘲道,“在這宮裏除了三皇子還有哪個得到過陛下的半分關注?單憑這點哪裏算是尋常?更何況,他的身後還有洛皇後的母族,他的外祖父更是手握重權的洛丞相!”
太監額角滲出冷汗:“婕妤說的是,只不過三皇子年稚,從來不曾涉足朝堂,難免不誨世事,而且有消息傳,他同關雎宮的容妃關系親厚……”
李妍嘴角的笑意變冷,她尖銳地一字一句道:“——葉容,她從哪個簸箕角裏出來的也敢一再擋我的路?”
“屬下從春宴開始便開始探查容妃身世,發現她在三年前進宮,之後蒙皇上盛寵,風頭無二,就連洛皇後也難及三分,可這般難以想象的勢頭來得快去的也快,僅一月後她便被禁足于關雎宮,皇上再也沒有問過有關容妃的任何消息。”
“禁足……到如今?”
“是,到如今已經三年。”
“三年……”李妍重複了遍,嘲諷道,“從榮華蓋冠到囚于冷宮,這個女人居然沒瘋?”
太監道:“屬下還查到蛛絲馬跡,容妃似乎和南朝有所關聯……”
話剛落音,李妍瞳孔緊縮,她從榻上起身,一把扯開面前的珠簾,怒道:“你說什麽?!”
“婕妤息怒……”太監渾身一顫,噤若寒蟬。
“你給我帶人立刻去殺了她!”李妍指向門外,“但凡和南朝有絲毫關鍵的人都不要放過!以報我父親身折沙場之恨!”
她的字句铿锵,回響在暖閣中。
“婕妤,你要理智……”
太監話未說完便被李妍劈手打斷:“不過是個冷宮棄妃,形同空氣,殺了她也不驚起半點水花!”
太監只能叩首領命。
李妍這才平了氣息,冒着青筋的手指松開珠簾,她慢慢坐回榻上,目光尖銳地注視着搖曳着的珠串:“此事一定要成,若是露了馬腳,你們就自行了斷吧。”
關雎宮的曲橋上,一個男孩的身影步伐飛快地由遠至近,連煜見到葉容等他的身影,放緩了腳步,背着手走到她面前。
一個時辰之前,在連煜說完想要出宮的話後,葉容搖頭,出不去的,三道城門重兵防守,除非有皇上的令牌否則根本沒有出去的可能。
于是現在連煜把裝滿了兩袖子五花八門的令牌都拿了出來,堆在葉容面前,得意洋洋地道:“怎麽樣?有了這些我們想出多少次宮都能行了吧?”
葉容問:“你是怎麽拿到這些的?”
“我從父皇那裏拿的。”
“你怎麽進的清玄殿?”
連煜兩手叉着小腰,擡起下巴:“沒有去清玄殿,以前父皇的令牌我覺得好玩,便通通拿回了我自己的宮裏,父皇從來忘了讨回去,久而久之,就積累了這麽多。”
葉容看着他一臉求誇獎的表情,道:“那你知道哪一個是出宮令嗎?”
連煜的表情一下子卡殼了,半晌吭哧道:“你難道不知道嗎?”
見她沒有說話,連煜失望地垂下腦袋:“那看來今天是不能出宮了……”
葉容道:“非常不巧的是,我知道出宮令長什麽樣子。”
連煜立刻擡起頭,便見葉容的目光在那一堆令牌裏面掃了一圈,又落在自己臉上,最後她道:“只是裏面并沒有出宮令。”
連煜的腦袋耷拉下來,眼眶有些泛紅,抿緊了嘴巴。
他這副可憐巴巴又委屈兮兮的樣子任誰看到都得立刻軟了心腸。
葉容從那一堆令牌中抽出一枚放進他的手裏,好聲好氣道:“阿煜,我是騙你的,這就是出宮令,是我不好,我陪你一起出宮好不好?”
連煜站在原地沒有吱聲。
“阿煜,你想想宮外面的熱鬧……”葉容正說着便見他微微一動,以為是說動他了,誰知連煜挪動幾步抱住她,臉埋在她的衣袍裏,低悶地聲音傳來:“你不要騙我。”
葉容的神色微微一凝,過了片刻才微微蹙起眉,牽起嘴角,笑着道:“阿煜,時辰不早了,我們趕快出宮吧。”
他們披了件不顯眼的外衣,葉容面上覆了輕紗,連煜将吹昀劍放進袖子裏。
遠方天際陰雲密布,隐有雷光若隐若現,明黃色的旗幟鮮明在狂亂的風中搖曳,黑岩堆砌的朝露門肅穆威嚴,下面立着兩排身着鐵甲的禁衛軍。
兩人走近,面容掩在帽兜中,葉容擡起手,将令牌示出,這個舉動攔下了欲上前檢查的禁衛軍,定下了他的腳步,兩方人都沒有說一句話,甚至都沒有一個對視,一切波濤洶湧都擋在這塊小小的令牌之外。
朝露門前的禁軍将交叉的鐵矛垂下,葉容和連煜低頭走過,迎面只聽狂風席卷着穿過森冷的石門道,像是推拒着人們的步伐,糾纏着他們的衣袂,發出可怖的嗚咽聲。
走遠直到回首看門下的人影已經便成了一個小黑點,葉容他們才松了口氣換了個方向遠離巡邏的禁衛軍,來到一條并不寬敞的隐蔽巷道中,兩面是高高的褪色的紅牆。
剛剛行至路一半,牆上的瓦礫發出一聲輕輕地咔嗒聲。
葉容拉着連煜的手,停下步伐。
連煜仰起頭,不解道:“怎麽了?”
葉容靜靜地說:“下雨了。”
伴随着這句話,有腳步疾速掠過瓦礫的聲音密集起來,再一眨眼,前方的巷口處轉進來幾個提刀的黑衣人,倒退一步,後路已經被人牆所堵住。
殺氣猶如寒芒割喉,瞬間籠罩這方天地。
牆壁上歲月已久的紅漆更加黯淡,角落裏灑落的白色牆灰正乘風起,還未來及飄飛便被滴落的雨水打散在地面上。
窄巷兩頭的人馬身形極快地向前襲來,他們手中的刀光是這灰暗畫面唯一點綴。
葉容拉住連煜的手從這片紛亂飛舞的刀光的嫌隙中躲避,她側過臉,劍尖攪起幾道碎發,将她的發帶劃破,待葉容轉眼,她的聲音冷淡:“——洗秋。”
短短數息間,雨水已經将地面滴滴答答地印下黑色的痕跡。
刀光橫掃,幾乎将葉容攔腰砍成兩段,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洗秋出現在這縫隙中,雙劍迎上,瞬間攪飛對方的武器。
作者有話要說: “三皇子未免太遜色無奇。”
連煜:“誰說的?給我站出來,論起賣萌哪個比我行?還有誰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