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演算
子交手兮東行, 送美人兮南浦。波滔滔兮來迎, 魚鄰鄰兮媵予。用白話文解釋大意是“與你攜手東行, 送你這位美人到河南岸,滔滔河水迎接我們的到來, 就連魚兒也排着隊來作伴。”
霍一舟讀着這段話,猜不出夢境到底要告知自己什麽內容。
盧敬止進門之後看到的便是霍一舟發呆的模樣, 他見年輕人眼神中帶着顯而易見的困惑,輕輕地放下東西, 希望能在不打斷他思路的情況下離開。
“盧館長,”霍一舟聽到響動,從沙發上起來,迎了上去,“您來了。”
盧敬止笑笑, 指着放在桌上的那幾本古籍複刻本說道:“我給你們帶來了幾本算術方面的古籍,希望能夠派的上用場。”
“謝謝您。”霍一舟禮貌地道謝道。
盧敬止擺擺手:“比起你們為墨城做的貢獻, 我做的這些不算什麽。”
霍一舟把複刻本疊到稿紙上, 順手把攥在手中的那張紙也一并放了上去, 忽然想到身邊這位可是研究古代文化的專家。他連忙又把紙拿了起來遞給了盧敬止:“盧館長,您對《九歌》有研究嗎?”
盧敬止接過霍一舟遞來的紙, 戴上老花鏡仔仔細細地閱讀着紙上的內容,看完之後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研究談不上……但我确實很喜歡這些。”
“河伯在上古神話中就是黃河的水神, 所以和咱們墨城有着密不可分的關系,”盧敬止介紹道,“之前從黃河裏出土的那個陶瓷人偶就有人提出來, 認為是古代人對河伯的一種想象塑造。”
郭路在幻境中看到的河伯的确是陶瓷人偶的形象,這一點倒是和那個不知名專家的觀點契合上了。
霍一舟又在紙上刷刷地寫下了湘君和大司命,接着提問道:“這兩位呢?”
盧敬止說:“大司命是壽命之神,湘君是湘水之神,也是上古神話中的神仙。”
這個霍一舟在來路上已經了解過了,他想了想,問道:“這三位神仙還有什麽別的象征意義嗎?”
被霍一舟這麽一問,盧敬止幹脆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他思考了好一會兒,沉吟道:“大司命和少司命都是掌管壽命的神,但大司命主宰死亡,所以他象征着死亡……湘水和黃河都是水,水乃生命之源,所以還是同生命有關?”
一顆骰子代表着終結,其他兩顆骰子都代表着開始麽?霍一舟在白紙上畫了兩個端點,思考生命的開始意味着什麽。
說到這裏,盧敬止的話匣子被打開了,他滔滔不絕地往下說:“生命起源自古至今都是人類研究追尋的一大問題,古代樸素的哲學思想就是在這麽一問一答中産生的。我認為,這裏的‘生命’可以更限定在‘人類生命’的範疇之內。”
經盧敬止這麽一點撥,霍一舟覺得自己的腦袋裏好像有了火花碰撞的聲音,一下子茅塞頓開:為什麽司命會把金骰子稱為上帝骰子,傳說神話中上帝賦予了人類生命,那麽骰子給與人類生命附加的其他饋贈——智慧、體力……還有其他未知的。
所以,人類生命擁有哪些東西?他飛快地在紙上落筆寫下了智慧和體力兩個答案,又在後面劃了幾道橫線。剩下幾顆骰子應當也會對持有者造成該方面的影響。那是上帝骰子賜予他們的禮物,這才是真正BUG的地方。
不過霍一舟不明白自己這顆代表着“壽命”的骰子能給自己産生哪方面的影響,難道給自己一個不死之身嗎?
“盧館長,謝謝您。”霍一舟誠心誠意地對盧敬止道了聲謝。
盧敬止見霍一舟對研究《九歌》有興趣,笑呵呵地說:“我那兒還有幾本先人所著的有關《九歌》的古籍,明天也一并給你拿來。”
上帝骰子和《九歌》的關系這麽密切,自然是需要對《九歌》進行更深入地研究和學習。于是霍一舟又再一次同盧敬止道了聲謝。
緊湊的趕路日子裏難得多出了這麽一段安逸的時光,每天只是睡醒之後幫着省博物館進行修複重建工作,楊濤有一種恍惚的不真實感,就好似這樣的日子是偷來的。
帶着這種恍惚感,六人在墨城不知不覺待到了周日。
周日一早,霍一舟睜開眼睛,習慣性地拿起手機,看到屏幕上方再次上線了更新進度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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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一舟默默地把屏幕鎖了起來,有些煩躁地把手機反面朝上扣在了床頭櫃上。
房間的門被敲響,霍一舟喊了聲“進”,穿戴整齊的寧鸮從門外走了進來,他手裏提着一袋小包子朝霍一舟晃了晃:“起來,有你喜歡的小籠包。”
小籠包?多日吃食寡淡讓霍一舟懷疑自己的味覺快要出問題了,這會兒聽到寧鸮口中說出“小籠包”三個字,他能感到自己的唾液不斷地分泌出來。他一下子坐了起來,穿好拖鞋,一邊朝盥洗室走一邊問寧鸮:“哪裏來的小籠包?”家養的豬在墨城人民失了智的PK歲月中大都餓死了,冷凍的肉也因為斷電而變質發臭了。這會兒能吃到新鮮的肉着實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寧鸮說得輕描淡寫,好似平常日子裏街邊随意能買到:“昨天出城獵了頭野豬,正好博物館裏有個擅長烹饪的大師傅,就順手幫着做了點包子出來。”
霍一舟三下五除二搞定了洗漱,迫不及待地從袋子裏捏出了一只包子塞入嘴裏,肉的油香混合着蔥香刺激着味蕾,讓他有一種整個人身上的毛孔都舒張開來的愉悅感。他滿足地朝寧鸮豎起了大拇指:“好吃!”
在霍一舟看不到的地方,寧鸮微微彎了彎唇角。
這些天來,看着霍一舟為了上帝骰子的事情整宿整宿地睡不好覺,吃飯時也總是匆匆地随便啃兩口壓縮餅幹就算對付過去了,日漸消瘦的霍一舟讓寧鸮的眉頭一皺再皺。他想起了小時候在福利院裏,霍一舟不肯吃飯的時候,總千方百計地央着自己帶他去小吃街上吃小籠包,但此刻的墨城別說是小籠包了,就連肉都難以尋覓到。
得知了墨城城郊某山上說不定還會有野豬出沒的消息,寧鸮昨天沒有去博物館幫忙,獨自一人跑到了城郊的山上……半天後,扛了一只野豬下來,進城的時候引得過路人紛紛側目。
然而霍一舟正專注于稿紙上的內容,對于寧鸮的這番壯舉一無所知。也使得今早出現在卧室裏的這些包子更來得欣喜了。
正吃着包子,旁邊的那間卧室裏突然傳來了動靜。邝同悲破門而出,眼神中是掩飾不出的欣喜和激動:“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的頭發蓬亂如稻草,眼底的血絲怎麽也掩飾不住,一看就是一連幾天都沒有休息好。
一聽計算又有了新進展,寧鸮和霍一舟都朝邝同悲圍了過去。
邝同悲舉着白紙的手有些顫抖,他用鉛筆指着稿紙上那一串字母夾雜着數字的複雜公式:“多虧了盧老昨天帶來的那幾本書……原來古人對于數學的研究已經到了這般精妙的地步……我現在終于明白這個問題該怎麽計算了!”
霍一舟湊過去看邝同悲寫下來的公式,那是原本許教授留下的公式經過幾步演化之後得到的新式子,但比許教授原本晦澀的內容好理解多了。他也隐約有了點思路:“我大概也有點懂了……我們一起算。”
邝同悲點了點頭,眼神中的激動幾乎要滿溢出來,他連聲音都在發抖:“再給我兩天時間……不!一天!今晚就可以得到答案!”
霍一舟雖然口中還嚼着香噴噴的包子,眼神幾乎已經完全被邝同悲的紙給吸引了去,幾乎忘記了手還伸在裝着包子的袋子裏。
見小孩這般迫不及待,寧鸮輕輕地推了推他道:“去吧。”
霍一舟立刻跟在邝同悲身後沖到了被他們用以演算的房間。房間裏堆滿了這幾天來兩人用剩的所有草稿。兩人面對面坐了下來,幾乎同時提起筆來速度飛快地開始了運算。
寧鸮也走進了演算室,手裏還提着那袋小籠包。他走到霍一舟旁邊坐下,伸手捏了個包子湊到霍一舟嘴邊。
霍一舟正演算着,包子的油香不住地往鼻孔裏鑽,嘴邊似乎還放着個熱乎乎的東西。他下意識地張大了嘴邊,任由寧鸮把那口包子喂進了自己的嘴巴裏。
兩人就這麽配合着你喂一口我吃一口将整袋包子消滅了幹淨。看着見了底的袋子,寧鸮這幾天來的擔憂終于減輕了。
他幫着簡單收拾了一下淩亂堆疊的稿紙,把演算的場地留給了邝同悲和霍一舟,邁着安靜的步子離開了演算室。
直到過了很久之後,霍一舟忽然打了個飽嗝,他擡起頭來,有些困惑地思索:自己剛才有把包子吃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