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
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
這個時候，商隊與行路人已勞累一天，也正是各家客棧忙碌賺錢的好時候。
大客棧賺得是檔次，而小客棧賺得就是人頭了。
年輕的小夥子在一個不大的店堂裏忙得熱火朝天，滿頭大汗的他走出店門，想就着半晚的風歇上一口氣，看着天邊的一片豔紅又擡手擦了擦汗，不由得兀自喃喃。
“明天是個好天啊。”
正在他轉身回店時，身後突然有一聲“咿嗷——”。
貓叫？
回頭，卻見是一只綠毛金斑的大鳥，華麗的鳥有着更為華麗的尾羽，每一根尾羽都像是國君大宴時皇後頭上所精心佩戴的飾品，精良又華貴。
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美麗的鳥？
這種感嘆在他心裏已不是第一次。
可每一次見到這美得不可方物的大鳥就忍不住再感嘆一番。
再看自夕陽中緩緩走來的溫柔少女，這年輕的小夥子笑了。
“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孔雀也笑，“而且我賺了不少錢！”
夥計小哥上前扶住孔雀，“我帶妹妹回房吧？堂裏人多，葷人也多。妹妹餓了，我把飯送屋裏去。”
“嗯。”孔雀點頭，“我們走吧。”
待夥計小哥扶孔雀剛一腳踏進店裏，就是一片嘩然。
不是因為孔雀，而是孔雀腳邊的“孔雀”。
一個人圍過來看，就有一群人圍過來看。
越來越多的人對其嘆為觀止。
人群中，不知哪個大喊一聲：“這畜生俺要！”
“不賣。”孔雀回得很幹脆，就像這一天下來她拒絕過很多人一樣，“叔叔也看到了。我眼瞎了。這鳥是爹爹生前送我的，用來給我引路的。我不能沒有它。一是，沒有它我走不了路。二是，這——這、這……是爹爹的遺物，是我的一個念想……我不能沒有它……”
說完這番話，孔雀已是在低着頭抹臉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沒有一個人再說一句話。
就在所有人正為這小女孩身世嘆息時，夥計小哥已帶着孔雀回房去了。
“小妹妹，你倒是聰明得很！”夥計小哥将孔雀扶着在桌旁坐下。
孔雀颦起一雙秀眉，“我說的都是真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夥計小哥也蹙起眉，“我覺得這鳥你留不住，不如還是賣掉吧？”
“為——”孔雀哽了一下，問道：“為什麽這麽說？”
“這鳥——”夥計小哥嘆了口氣，“在有錢人手裏是個寶貝，可若在你我手裏就簡直是要命的東西！”
“怎麽會——”孔雀抿着嘴，“我不給，他們還能硬搶嗎？”
“今天你是運氣好碰上有良心的人了！”夥計小哥搓着手，“今早你出去後我才想起，這鳥跟着你，簡直是個招魂幡。謀財害命的人不多，但不是沒有。有錢人最見不得別人有的東西他沒有，最眼紅。”
孔雀不說話，聽着。
“我想——”夥計小哥看了眼孔雀，見她低頭的樣子，又猶豫着說：“你真的可以将它賣了。而且可以賣個很好的價錢。這些錢足夠你花半輩子了。如果你用這些錢好好給自己置辦置辦，就可以嫁個好人家，一輩子不會受苦。”
“我看得出，你現在過得很苦。”
看着女孩的沉默，夥計小哥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再看那綠孔雀，卧在凳子上似已睡着了。
夥計小哥搖搖頭，“我去忙。”說着，就已站了起來。
“你知道哪裏有神仙嗎？”
夥計小哥頓住步，回頭蹙着眉看着孔雀，“神仙？”
“嗯。”孔雀點點頭，“你知道哪裏可以找到神仙嗎？”
夥計小哥歪歪頭，疑惑不解，“找神仙做什麽？”
孔雀很幹脆地回道：“爹說只有神仙可以治好我的眼睛。”
夥計小哥眨眨眼，“你又騙我。”
“沒有。”孔雀很堅定地說：“我說的都是真的。”
夥計小哥嘆了口氣，“世上人都說有神仙，可誰見過啊？沒人真見過。”
孔雀輕輕點了點頭，“那——哪裏可以找到活神仙？”
“活神仙？”夥計小哥笑了，笑得輕蔑，“天上的神仙是沒人見過，地上的神仙——都是騙子。如果以後有人說他是神仙，或者是哪個神仙的弟子那都是騙子。”
“那——”孔雀猶豫了，半晌才說：“知道哪裏有妖怪嗎？”
“妖怪？”夥計小哥蹙着眉，“你到底想幹嘛？”
孔雀咬着牙，“我真的想治好我的眼睛！”
夥計小哥暗自咬咬牙，“這世上若真的有妖怪，你就真的找到了妖怪，但妖怪可是不會幫你的，他會吃了你！”
孔雀洩了口氣，“謝謝你。我知道了。”
看眼前的女孩一副失望的樣子，夥計小哥心裏不忍，“那個……最近來了個道士，聽說道行挺高的……在城東順豐客棧落腳。”
孔雀笑了，仰起頭說：“我明天就去！”
一晚安眠。
第二天，孔雀就起了個大早。
她起得早。
可有人比她起得還早，而且已在店堂裏等她了。
一共五個人，四人同着粗布短打仆人打扮，為首的一人身着褐色長裾，像是個有錢人府邸管事的。
看着從開門坐到現在的五個人，掌櫃的頭疼不已。
見孔雀出來，掌櫃的本想讓她回房躲躲，可那五個人卻直直朝她沖了過去。
“姑娘。”為首的那人明知眼前的女孩是個瞎子可還是禮貌地行了禮，“我是城南包府的管家。我家老爺甚是喜鳥，聞姑娘有一絕美奇鳥特要我來見，邀姑娘回府。我家老爺想見見這絕美奇鳥。”
孔雀戒備起來，“我今天有急事，你明天再來。來了我一定去。你家老爺我已有耳聞，他的面子我自是不敢不給的。”
管家點頭，可就在讓路時，那美麗又華貴的鳥已然就落在了他眼裏。
就在這時，四人已圍住了孔雀。
孔雀睜大了眼，“你們想幹嘛！”
“此鳥如此美麗——”管家說道：“敢問姑娘多少銀兩可将其買下？”
“不賣！”孔雀瞪大了眼，氣憤已急，“我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好看！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多人想要他，但他是我的！我不賣！”
見此，管家給那四個人使了個眼色。
四人會意，兩個人已然抓住了孔雀，另外兩個人就朝那華美的鳥撲了過去。
只見孔雀不停地掙紮，和那管家地叫喊，“小心！若碰掉一根羽毛看老爺饒你們！哎喲！笨死你們幾個蠢蛋！”
“南客！”孔雀掙紮着，喊叫：“你快跑啊！南客！南客，跑啊你！你飛了他們就不會糾纏我了！”
那原本在大堂裏上蹿下跳的鳥，像是聽懂了人話似的躲過了幾人的手從窗戶竄了出去。
“果然奇！奇鳥！”看了眼追鳥而去的兩人，管家回頭看已不再掙紮的孔雀，“姑娘，一只鳥，何必如此執着？我們老爺給的錢可是足夠你花一輩子了。”
“我知道。”孔雀笑了，“我就不是個富貴的命。還有，它就是只鳥，你們老爺要多少有多少何必争我這一只？它對你們老爺來說就是看着好看，可他對我來說就和我的命一樣重要！”
管家不以為然，卻是說：“那鳥聽得懂人話。姑娘，你知道怎麽喚它回來吧？”
這邊仍在對峙，那邊仍在追逐。
綠孔雀奮力拍打翅膀想将自己推上天去，奈何離地将将一丈卻又險險墜地。
綠孔雀好像知道了自己真的無力飛上天去，就收起翅膀邁腿拼命地跑。
本就熱鬧的街道也因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而人仰馬翻。
感覺到身後緊追不舍的兩人，綠孔雀驚得“嗷嗷”亂叫，就好像是人在謾罵。
突然，瞥到右邊商鋪兩牆之間有一條人無法擠身而過的縫隙，綠孔雀便想都不想沖了過去。
兩邊翅膀蹭在沾滿污垢的牆上，綠孔雀也要擠過去。
待綠孔雀終于擠了出來，它那身光亮的羽毛早已毀了。
回過頭看着自己的滿身污垢，綠孔雀琥珀色的金瞳裏充滿了憤恨。
“看來，你需要幫忙。”
猛地回頭，一個藍袍老道已落進了綠孔雀眼裏。
“嘻嘻——氣結于心，真氣紊亂，變回原形了。”一個小道士從老道腿後探出頭，“什麽事讓你難過至此？”
老道一揚拂塵，又看了看綠孔雀，便将拂塵給了身後小童，拿出一顆丹藥硬塞進綠孔雀喙裏。
而後，一個滿身污垢坐在地上的青年，瞪大了眼難以置信的看着老道士。
那綠孔雀，消失的無影無蹤。
老道像孩子一樣笑起來，“似乎有人在等你，你不去？”
青年的眼瞳猛地縮了一下，又猛地蹿起來狂奔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