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五章
青城山西南、成都東北，有郫、流二江将道路隔斷，江上渡者往返。
“南客，雖然我小時候在南方，但我讨厭坐船！我暈船——”
青年将少女扶上江岸，另一葉舟也緩緩而至，踏上岸的也是兩個人，是一名青年和一位少年人。
“咦——容方！”
少年轉頭來看，見少女揮手便走近了來。
“你們也來游玩？”
“不。我們來拜見青城派掌門。”
孔雀點頭，“那是什麽？”
容方淡淡地說：“一個武林大派。”
孔雀搖頭，“不懂。”
“走吧。”百百踏前一步，“邊走邊說。我們距離青城山還有段路。”
“嗯。”孔雀拉着南客的袖子走着，“今天也有些晚了，不如我們就在青城山下的鎮子裏住一晚明天一早上山吧？”
容方淡淡地應了聲：“好。”
一路上孔雀說說笑笑，容方也淡淡地應着，雖然回的話不多，但卻不會讓孔雀覺得是她自己在自言自語。
南客和百百雖沒那麽多話，卻是對視一眼，內藏情緒。
到了鎮子在客棧投宿，一頓飯後就各自歇下了。
幽靜的青城山，青城山下從不靜。
這座道家名山，給山下人帶來了繁榮與財富，和與山上的幽靜截然相反的熙熙攘攘。
夜。
青城山上的夜是黑暗、寂靜的，而山下的城鎮卻燈火不滅。
碧綠底與金花紋的衣面在昏黃的燈下泛着華麗的光，青年吹熄手上燈盞走向前面的人。
“我有事要問你。”
護欄前的青年裹了裹肩上大氅，“你說。”
沒有光的照射，那碧綠底金花紋的衣服不再耀眼奪目，像一件普普通通的衣服一樣穿在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身上。
“人類能為我生孩子嗎？”
裹着大氅的青年微微垂眸，眸中無法掩藏的悲憫像是預知了不久後的災難。可他始終是背對着問話之人，這顯而易見的情緒，另一個人是不得知曉的。
“你的靈力，不足以讓孩子以一個‘人’的模樣誕生。”
“你可以幫我嗎？”
“不能。我是妖。如果我将真氣傳給你，那麽你也會成妖。”
“可以。變成妖也沒關系。”
“有。有關系。知道嗎？修為低微的你怎麽會相安無事的在人間游歷那麽多時日？是因為神賜予你靈智，你身上帶有靈氣，妖是不敢與神作對的。如果你身上不再有靈氣，你在人間會活不下去。”
問話的青年準備轉身要走，又說：“你修為很高吧。”
“修為再高我也是妖。”
“積善三千可以成神。”
“那說的是人。妖卻不同。”
“你也有難處。”
青年又裹緊大氅望着遠處幽靜的山，“我上不去這座山。”
“上不去？你去過？”
“沒有。”
“那你怎麽知道？”
“我可以試試。”
這個青年掌燈走了，那個青年卻還在仰望山峰。
夜。
終于靜了。
雞鳴三聲，天未亮。
孔雀已經滿心歡喜地轱辘起來，開始打扮。
南客眼眯成線，長長地吸了口氣，又吐出去，“還太早。夥計應該才剛起，我們沒飯吃。”
“怕什麽！我有幹糧！”
南客蹙眉，“有飯不吃吃幹糧！”
“我想早點去！”
“急什麽？”南客又假寐起來，“容方他們都沒起，你起那麽早有什麽用。”
“不——”孔雀過來拉南客，“我就想現在就去！你去叫叫他們。”
南客不動，“不去。”
孔雀繼續拉南客袖子，“不！不行！你快點去！快去！”
“說不去就不去！”南客瞪孔雀，“你有時候真的很煩人啊！”
“南客！”孔雀拽着南客的胳膊想把他拉起來，“你快去！我一個姑娘去叫門不好看！”
“我去就好看了！”
“好看！你最好看！你是天下最好看的人！”
南客敗了，就敗在“好看”兩個字上。
他來到容方門前，卻看到百百還站在昨晚的欄杆前。
“你似乎總是吵不過那個小姑娘。”
南客本來和孔雀吵一架就心煩，這回可找着個撒氣的地方。
“你是狗吧？耳朵那麽靈！”
百百笑了，“我是狼。”
南客也笑，卻笑得懷有惡意，“有區別嗎？”
百百笑得更溫柔，“我比較大，而且更兇猛一些。”
“兇猛？”南客嘲笑，“怕連雞都殺不死吧？”
百百笑容不改，“殺一只孔雀沒問題。”
南客瞪着他再說不出什麽話來。
南客的不愉快是短暫的，但百百的不愉快卻仍在持續。
山門前，看着莊嚴的石碑上篆刻着“青城山”三個大字，百百焦慮更盛。
“你有事沒和我說。”容方看着百百，“從要來青城開始。”
“你們看不到——”百百走上進山的路，“南客也看不到——”
走到與石碑平行的地方，慢慢伸出手——
剎那間——
“嘭”地一聲，百百猶如被人扔出去的沙包，重重地摔在五十丈開外！
孔雀就站在石碑之後，驚恐地在空氣裏四處亂抓，就好像在驅趕什麽，而南客也是吓得夠嗆，連忙離那石碑遠些。
待容方将百百帶回來，孔雀和南客也沒緩過神兒來。
容方看了看孔雀，又看了看南客，“走吧。百百不能和我們一起去了。”
“為什麽會——”孔雀驚恐地看看身後的山，看看百百，又看看南客，“南客會不會也會這樣？”
“不會。”百百看了看面前這寂靜的大山，“這是道家根生之地，山上道者雲集，是一座仙山。妖，是進不去的。”
“現在還有幾人誠心修道？”
孔雀聞聲看去，是一老一少兩個道士從山上下來。
正是在楊二店裏見過的那兩個。
說話的，就是那個鬼精的小童，他嘻嘻笑又說：“連我都是假道士，這山上真道士又有幾個？不過受先祖蔭庇罷了。”
南客很不喜歡這小娃娃，說話就好像他什麽都知道似的，“那你是有辦法讓這妖怪進去了？”
“哈哈哈——無辦法。”小童笑得慧黠，“妖是進不去，但動物卻可以。”
百百眸光一閃，轉瞬間掌中就多了一顆透明琉璃球。
“等等！”容方一把奪過琉璃球，怒視着這兩個所謂的“假道士”，“你們——要幹嘛！”
“我們——”小童仰頭眼淚汪汪望着老道，“我還是第一次被人認為是壞人……我是看上去那麽純真的小孩子——”
老道揚了揚拂塵，“你都說了，是‘看上去’。”
孔雀看看這邊、看看那邊，“那顆球是從那來的？”
“我雖然從沒有見過——”南客回憶了一下，“那應該是內丹。凝聚着妖的所有妖氣。”
“你也有嗎？”
“我不是妖！怎麽會有！”
小童撇撇嘴，“妖氣其實也是天地間的精靈之氣啊！只不過它并非是神賜予的。內丹——妖是沒辦法像你旁邊的小鳥一樣将靈氣灌注全身的，所以內丹就是一個匣子。”
孔雀點點頭，“那為什麽不能像南客一樣？”
小童又撇撇嘴，“因為神不允許他們賜予之外的生靈獲得超凡的力量。妖就是沒有被神賜予就獲得了這種力量。”
小童又笑笑，“但當這種力量過于強大的時候——就會被納入仙籍了。”
孔雀也撇撇嘴，“太不公平了！”
百百将容方奪去的琉璃球拿來塞到這小道士手裏，“請替我保管幾天好嗎？”
小童捧着透亮的琉璃球，目光很虔誠，“你要入仙籍嗎？”
百百笑而不語。
老道拿出一塊兒碧玉交給百百，“也請你替我們保管幾天好嗎？”
百百收了玉。
當他踏入青城山地界，什麽事也沒發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