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九妹

陸瓊九挑燈夜戰,将花樣翻來覆去搞了半天,也沒搞明白究竟是從哪裏下手。

她端着皓白的腕子,針線在手上捏了半天,也沒見動,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水眸望着燭火發呆。

音容打着瞌睡,出着主意,道:“郡主,要不我幫您繡吧,您明日交給嬷嬷,就說是您繡的。”

終于是等到音容開口,陸瓊九咂咂嘴,怎麽也壓不住笑意,道:“好音容,你最好了,來來來,我看着你繡,嬷嬷明日問起來,我也好裝的像一點。”

音容嘆了口氣,接過她手裏的針線,一邊繡一邊忍不住道:“也不知道賴嬷嬷今天去仁壽宮受什麽刺激了,一進門,就摔了個腳朝天不說,還就突然嚴厲起來。我剛剛去瞅,還說什麽郡主再不好好學就要挨板子。”

陸瓊九摸了摸下巴,眼睛忽閃,困意慢慢湧了上來,疑惑道:“還說要打我啊?”

“對啊,郡主你可是生下來就沒挨過打,我可不信她敢打你呢。”

陸瓊九伸手倒了一盞茶,“音容姑娘刺繡辛苦啦,喝茶。”她笑了幾聲,有些心虛道:“那你說,明天被發現我不會挨打吧。”

“一個嬷嬷怎麽敢打主子?!不要腦袋了吧。”

音容欣欣然接過來茶,大口飲了一嘴,主子敬的茶可不就比別的時候好喝嗎。

陸瓊九順勢又給自己倒了杯,小口小口飲着,喝點茶至少還能讓自己精神一點,她垂着眼道:“要是皇祖母要她打我呢?”

音容的話一下子被堵住,手上動作不停,過了許久,才含混開口:“您上次……把乳母……嗯……都沒打你。”

陸瓊九在一邊挑了些糕點,正往嘴裏塞,陡然聽到這個話,一口氣沒過來,噎了一大口,她使勁捶捶胸口,噎的實在難受了,又蹦噠了幾下,才緩過來。

立即,伸手指着音容,“我跟你說啊,別再我面前提這件事了,要不是我當時精神恍惚,怎麽會就直接殺了她呢,唉,該等她自己犯錯的。”

“我等她自己犯錯,皇祖母就不會怪罪。”

“皇祖母不會怪罪,賴嬷嬷和容喬就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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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嬷嬷和容喬不會來,我就不會大晚上不睡覺在這兒刺繡了。”

“真的不該啊!”她煩躁的撓撓頭,憤憤的剁了下腳:“我這個豬腦子,一步錯,步步錯。”

她生自己的氣,将帕子扔的飛起,一屁股做到音容旁邊,道:“連累你了哦,小音容,好好繡哦。早繡完早睡覺哦”。

音容:……

第二日倆人醒來的時候,又是一陣腰酸腿疼。

門外佩晴敲門,小聲的喊:“郡主,該起了”,她掩住嘴,清了清嗓子,“賴嬷嬷往這邊走呢!”

陸瓊九本來還瞌睡着,聽到聲音,立馬端坐起來,桌子上針線、瓜果亂成一通,陸瓊九就這麽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晚。

門口已經有了動靜,賴嬷嬷極賦特點的尖嗓音傳了過來,“郡主要睡到晌午嗎?”

陸瓊九和音容對看了一下,音容擺擺手,陸瓊九指指桌上的東西,音容才反應過來着急忙慌的收拾。

陸瓊九整整衣擺,緩緩開了門,帶上一副明媚的面孔,軟聲道:“嬷嬷昨日摔的這般重,怎麽今日就起來了呢?該是多歇歇呢。”

賴嬷嬷冷着一張臉,道:“昨日從太後娘娘那邊過來,娘娘責備我教導郡主不夠用心,于是不敢有所拖延,就趕緊來了。”

陸瓊九深吸一口氣,好家夥,這是聽了皇祖母的命令來?

她眯了眯眼,目光巡視在賴嬷嬷身上,看到她手裏拿着的木板子,沉聲道:“嬷嬷這拿着家夥來,是要打我不成?”

賴嬷嬷行了個禮,眼睛始終飄忽,不敢正視陸瓊九:“太後娘娘說,郡主要打才記得住。”

“是嗎?”陸瓊九似笑非笑,目光始終望着她一直躲閃的眼睛,朱唇緩慢綻開一個弧度,“那就……勞煩嬷嬷了。”

“昨日老奴給郡主留了女紅功課,不知道郡主可繡好。”賴嬷嬷背在後面的手緊緊握着那根木板子,手心冒汗,心裏直覺告訴她,這個敦樂郡主不好糊弄,這麽一想着,更加惴惴不安。

陸瓊九揚了揚手,音容将繡好的花樣拿給了賴嬷嬷。

賴嬷嬷大致掃了一眼,就開口:“老奴記得,郡主并不擅刺繡,怎麽昨日開竅了,繡的這般好。”

“嗯,開竅了。”陸瓊九坐到紫檀椅上,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水還未換,涼過她的指尖。

上一輩的二十多年不是白活的,她怎麽會看不出這賴嬷嬷來勢洶洶,一副非要處罰她不可的模樣。

只是……很奇怪,昨日音容也看出來了,若是皇祖母要她受受皮肉苦漲漲教訓,那為何不在仁壽宮就加以處罰,非得等到現在,還是讓個奴婢動手?

若是堂堂郡主被一個奴婢打了,就更有意思了。

折了她的威風,壞了她的名聲,落了她的口食,但究竟有誰這麽恨她呢?

“那郡主當着老奴的面刺一個看看吧,老奴也可當面指導。”

“嬷嬷,我昨日刺傷了手,你看。今日怕是繡不了了。”

說着,陸瓊九就翻開白嫩的手心,指着食指上一個紅點,咂了咂嘴,道:“昨日太醫給嬷嬷看傷,看的可好?”

賴嬷嬷心裏一震,手裏的木板子越發拿不緊了,昨日要不是郡主請了太醫,她一把老骨頭不知道今天還能不能起來呢。

說起來,她還欠郡主一個人情。但宮裏講什麽人情,統統變成了恩情。

但是,皇後的話還在耳朵裏一遍遍過,她牙齒咬上了唇肉,疼痛使她的猶豫不絕消散,她極其快速的下了決定。

女兒是她的命。郡主只是受受皮肉之苦,自己的女兒可是要拿命抵啊。

“郡主,老奴看過了,手上的傷不妨礙刺繡的。”

油鹽不進!

陸瓊九看賴嬷嬷故意在話語上與她周旋的模樣,忍不住發笑,這麽想着,也就這麽做了,笑得大聲。

她邊笑邊說,“嬷嬷,今日本郡主是非挨打不可了嗎?”

賴嬷嬷強裝的鎮定有了一瞬的破碎,她吞咽口水的動作全然暴露在陸瓊九眼下卻渾然不知,勉強正色道:“郡主這是說的哪裏話,莫要誣陷老奴了。”

陸瓊九微微睜大眼睛,極其無辜的望着賴嬷嬷,聲音也帶了幾分楚楚可憐,“天地良心,嬷嬷來這一趟不就是因為要做這個嗎?”

見賴嬷嬷還想狡辯,陸瓊九皺緊了眉,懶得與她周旋下去,沉聲道:“皇祖母是不是說了這種話,她老人家的話是不是被你故意曲解,我都不計較了,要打,就趕緊打。”

“打完,趕緊告訴你身後的那個人,敦樂公主哭的凄慘,說下次再也不犯了,可記住了?嬷嬷,我敬你年老,八分尊敬,兩分敬畏,不知道那個人用什麽威脅了你,但你要知道,我不是會一位的忍讓,僅只一次。如若再有下次,我們就去祖母那裏對峙一番。”

言畢,陸瓊九就端端正正的跪在了地上,音容想要來阻擋,卻被陸瓊九呵斥住,“去,叫常樂宮的人都過來,看看這宮裏主子是如何被打的。”

賴嬷嬷顫顫巍巍,小眼睛耷拉着,手裏的木板子一下子掉到地上,發出悶響,而後又是一聲響,是膝蓋敲擊地面的聲音。

“郡主大恩大德,老奴沒齒難忘。”

好一會兒的沉默,陸瓊九才轉過頭來,她高眉深目,眼波潋滟,明朗面龐裏透着濃濃的柔色,她先是漾然一笑,露出貝齒,歪着頭看賴嬷嬷,聲音俏麗起來,仿佛剛剛在大殿之內厲言呵斥的不是她。

她說:“嬷嬷,那個人要你命了嗎?不然你何至于行這麽大禮。”

“還是說,要你家裏誰的命?”

“我猜着,倒是記起一個人,總愛這麽威脅別人。”

“呀,我還是個女娃娃呢,竟然還嫉妒到我身上來了。”

她又轉過身,跪的挺直,身姿纖秀。

“你們說,這要是傳出去,我多沒面子啊。但是,她要的,不就是我的面子,我的名聲嗎?”

“罷了罷了,我嫁不出去,還得在她身邊膈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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