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九妹

皇後愛子心切,急火攻心,分寸全失。

朱紅漆門,高牆深院,她緊緊握着秦桠思的手,抑制不住的喘息幾許。她在這深宮中掙紮一輩子,臨了了,卻遭此大禍。

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她怎麽會不知道,那般大膽肆意妄為的事,裕兒不會做的。

她跟女人鬥,跟女人争奪丈夫的寵愛,手段狠虐,淩辱人致死連眼睛都不會眨。可到了孩子這方,卻是無能為力。

她不安的看向秦桠思,“思兒,太後不會不管的,她雖沒有說多疼愛你哥哥,但嫡出大義……對,血緣占着呢,這也是她的孫兒,她一定不會不管的,絕對不會。”

皇後安慰着自己的小女兒,她一邊說的肯定的話,心裏的恐懼卻一步步擴大,漸漸将她吞噬。

“不不不……”她聲音凄厲開來,“那些龌龊事兒太後都知道,她一向不喜歡我,又怎麽會救我兒子。”

突然間的爆發,否定了她先前所有的心理建設。

她快要站不住,正紅朱裙的邊緣漸漸落了地,染了一地的灰塵。她唇齒間吐出的話語如絲,被一柄看不到的尖刃,割了個稀碎。

縱是宮人伸手攙扶,也扶不住她漸漸下滑的身子。

膝蓋着地的一刻,皇後的尊儀威嚴垮了一半。她坐這千萬人之上的國母太久了,她跪皇帝,也跪太後,但如今,跪的又是什麽呢?

一個匾額,一個将她拒之于外的匾額,任憑仁壽宮的宮人将目光放肆打在她身上,她漸漸覺得脊梁塌了下來。

秦桠思的哭聲一聲聲敲打着她的耳膜,是啊,若裕兒出了事,思兒的婚事也會……她不敢再想下去。

“去,”她扯過心腹婢女的衣衫,“去禀告太後,本宮跪了,求她見本宮一面。”

貼身婢女應了聲,急急的就要往裏面沖,卻在拐角處被一只手臂擋了下來。

音容較一般女子要高上不少,這幾日在仁壽宮的吃食油水又頗足,胖了不少,擋個比她低上一頭痩條條的小姑娘不足挂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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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皇後娘娘……”

陸瓊九慢悠悠地道:“皇祖母剛剛招待了齊将軍,如今累倦不已,精神不濟,服了安神的藥,已經入眠。”

她柔聲細語說着浸着警告的話,“怎麽?你像貓兒一般有九條命嗎?”

言下之意,有幾個腦袋敢去沖犯了太後。

婢女不安的向身後望了望,皇後所跪的地方人圍了一團,烏泱泱的人頭擋了皇後的視線,也擋了陸瓊九曼妙翩翩的身影。

以至于陸瓊九已經行到她身邊,她與五公主還在互相安慰。

“日頭大了,娘娘跪在這裏,小心鳳體。”

陸瓊九福了福身,遠山般青黛如煙如霧染得她眉眼如畫,玉腮胭色徐徐,她收攏下颚,卻看散落華服跪在地上,好不狼狽的皇後。

如今的情形,着實微妙。

陸瓊九站着,居高臨下望着本該是這世上尊貴無雙的母儀天下的中宮之主。

而皇後滿眼不甘,她甚至不将陸瓊九放在眼裏,但是此時此刻卻不得不仰着頭去看她。

誰卑誰微,誰尊誰榮。

一切都有了颠倒的意味。

皇後跪的是誰,突然不重要了。這個時候,陰差陽錯的,她就跪在陸瓊九面前。

陸瓊九瞧着皇後眼裏的翻滾的情緒,水眸蕩起笑紋,她牙齒抵上下唇,才攔下要沖破而出的笑意。

皇祖母……原來竟然是這個意思啊,如今這一遭,倒也是蠻爽的,能有什麽機會可以讓皇後跪在她面前呢。

皇祖母還說什麽來着,哦,對,讓她罵罵皇後。

陸瓊九眼裏閃過一絲狡黠,她不遮不掩,目光坦蕩直白錯開了皇後一如既往帶着濃稠憎惡的眸,将視線放到了在皇後身邊跪着的秦桠思身上。

“呦,五公主今日身子也大好了?上次遇刺後身子養好了?”

秦桠思深吸了一口氣,目光不敢與她的碰撞,但還是回了句,“大好了,勞煩九兒優心了。”

陸瓊九嫣然一笑,唇瓣被拉成薄薄兩片,“唉,但九兒這邊卻還是沒能大好。那日,五公主力氣這般大,九兒肩膀疼到現在呢。”

秦桠思臉色一變,當初那鬼使神差的大着膽子的一推,讓她歸宮這幾日惶惶不可終日。

直到母後再三保證,陸瓊九定然不會告到父皇那邊,她才稍微安心一點。

她抿了抿嘴唇,在心裏給自己壯着膽子,母後說的對,那一推,在此番情景之下,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單憑陸瓊九一張嘴,誰會信。

就算是太後撐腰,只要父皇心疼自己,她畢竟是嫡出公主,奈何陸瓊九說出了花,她也是沒有半分法子的。

她這麽想着,不自覺的挺了挺腰板,“九兒說的是什麽事,我怎麽沒印象。”

陸瓊九也不鬧,已然笑的嬌媚,只是走得理她又近了些。

秦桠思竭力控制自己的心虛,手指碰到了地面,來支撐身子。

陸瓊九看到她青蔥般細嫩的手指,不帶一絲遲疑的,鞋尖踏上了上去,還用了不小的力氣撚動一番。

秦桠思哪裏受得了這般疼痛,當即叫喊出聲。

皇後一把推開陸瓊九,扶着婢女的手從地上站起來,揚起了巴掌就要扇過去。

陸瓊九早有準備,做好了躲閃的動作。但還是沒有躲避開皇後情急之下而起的推搡動作。

她動作還未有,就聽到常嬷嬷的高聲呵斥,“娘娘要在仁壽宮前鬧到何時!”

各宮主子身邊的貼身婢女、嬷嬷,幾乎就代表着半個主子,尤其是,常嬷嬷。

常嬷嬷在太後身邊服侍幾十年,又親手服侍皇帝、昭華長公主成人,在這宮中,就是皇帝都要敬上三分。

不是乳母,卻恰似乳母的情分。

常嬷嬷的意思就是太後的意思,皇後紅着眼去瞧五公主,讪讪地收回了手。

她勉強穩住了情緒,凡事分個輕重緩解,裕兒的事,才最緊要。

她好言好語,“請嬷嬷,幫本宮傳達意思,此事,須得太後她老人家出面才有緩和的機會。”

常嬷嬷不卑不亢回道:“娘娘,太後跟前郡主侍奉日久,許多意思,我個做奴婢的,聽到了,腦子卻不活絡,參不透。您該問問郡主。”

她低了低頭,提着嘴角,将手帕往額上掃了掃,“太後睡着期間,身邊離不了人,老奴就先回去了。”

皇後張了張嘴,卻喊不出來,話已經說的這般明确,她只得把目光移到了揉着肚子的陸瓊九身上。

她皺着一張俊秀的小臉,音容攙扶着她,她捂着肚子煞有其事的小聲哼痛。

這母女倆,推人如出一轍啊。

真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九兒……”皇後聲音低若細蚊,她硬着頭皮咬牙問:“母後可是什麽意思?”

陸瓊九放下揉肚子的手,重新将目光落在皇後身上,從她鬓角不甚妥帖的發絲到已經沾了灰泥的膝蓋處的布料。

她往前走了一步,得體的将身形擺正,“娘娘為何不去求皇帝舅舅?”

皇後咬了咬牙,語氣有些沖,“下了心意處置太子的就是陛下,你要本宮去求陛下?”

她杏眸又利又狠,陸瓊九卻無所謂,毫不躲閃迎上了這眸光,陸瓊九看的真切,皇後眼底滿是懼怕,這幅模樣,不過是佯裝而來。

“娘娘既然都知道,卻還在仁壽宮鬧着一番,又是……跪……又是喊的,您以為這場鬧劇傳不到皇帝舅舅那裏嗎?”

陸瓊九在皇後眼裏看到了驚醒,醍醐灌頂般的睜大了眼。

陸瓊九将耳邊碎發随手挽到耳後,動作流暢自然,“我想您比我更知道,傳言,流言的威力吧。”

“仁壽宮到乾清宮,不知道這件事經了多少人的口,又被誤傳成了多少個版本。”

陸瓊九特意将“誤傳”字眼咬緊,眉眼之間淡淡的嘲諷慢慢浮現出來,她面貌極美,與這嘲諷怪異融合,恍若玫瑰荊棘相傍而生,毫不留情的将話語化為利刃,戳進了對面人的心窩。

“陸瓊九,你在威脅本宮!”她已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但不願在此,在小輩面前失了面子,氣沖了上來,指着陸瓊九的鼻子,怒吼出聲。

陸瓊九反而笑得更盛更麗,她離皇後伸出的手指又近了一步,那手指就輕微的碰上了她高挺的鼻梁。

鼻骨堅硬,激得皇後忍不住縮手。

“所以,這才是您的本來面目,一絲一毫的溫婉端莊都沒有。”她唇繼續動着,眸子的溫度散盡,冷笑道:“您的腦子跟着表哥一起去了嗎?表哥丢了儲君之位,您這皇後之位也不要了嗎?”

“呵,”她看向了秦桠思,“您不要這皇後位子可以,但五公主心心念念許久的北狄王妃或許就真的假手于別人了。”

皇後怒氣滔天,她既氣自己的失策,又被陸瓊九這樣的話語氣急,神緒快速旋轉,嘴巴跟不上,支支吾吾好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陸瓊九不再理會皇後,又踱步到秦桠思身邊,手虛虛的抵上她的肩膀,湊近她的耳朵說:

“還有啊,誰稀罕你那勞什子北狄王子,本郡主家的紹一不知道比他強多少!”

她話音剛落,那只手就使出狠絕的力氣,在其他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推在她胸口,将她狠狠推到在地上。

倒地聲音很大,秦桠思一時竟然爬不起來,在劇痛中只得喘息。

“你記着,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次借了太子表哥的光,下回就沒這麽簡單了。”

“若下次還敢招惹我,我們就試試。”

她挑了眉,秀眉輕佻,勾起嘴角,施施然朝正殿方向走去。

轉而回頭對音容說,“都辦妥了吧。”

“當然,這樣大的事,就欠點煽風點火。皇後娘娘不會好過的。”

作者有話要說:  活了兩輩子的九妹小姐妹,不願意多計較,是因為這倆人上輩子結局都挺慘的,可慘了,早晚慘,她踹一腳就夠了,推一下就夠了。

陸瓊九:說起來,沒有五公主那一推,就沒有何小紹一的第一次親親呀,半個紅娘。

音容:那您還那麽大勁。

陸瓊九:忍不住忍不住,誰叫她一推就倒!

明日早上有一更,晚上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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