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九妹
陸瓊九這幾日完全閑暇下來,她窩在仁壽宮偏殿安安生生地繡着手中的香囊。
太後奔波于乾清宮,暗中籠絡前朝權臣為太子一事說情,煞是忙碌。除卻早、午膳,祖孫倆并不得空閑聊。
陸瓊九又一次用細針将食指指尖刺破,瞬間,冒出個小血珠,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十分娴熟的将手指伸到嘴裏,含住了。
如此娴熟,便可得知,這樣的行徑,已有了數次。
玫瑰花,并不難繡,但要繡的合了陸瓊九心意,卻是很難。
音容端着茶水糕點推門而進,一眼就看到了盯着指尖愣神的自家主子。
她伸出手在陸瓊九眼前來回晃了兩下,陸瓊九嘆了口氣,一把将她的手攔下,語氣郁悶,“這都繡了三個了,還是不滿意。”
音容将三個香囊的式樣放在手心比對一番,雖都是玫瑰花,但各有各的姿态,各有各的嬌豔,繡工又是出自一人之手,實在是難以選出到底哪個更好。
她琢磨些許,靈光閃現,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陸瓊九剛剛倒好的茶水濺出些許,陸瓊九着急去扶茶盞,陡然被音容刻意提高的聲音吓了一跳。
“這滿意不滿意的,還得是收到的人,說了算啊。”
陸瓊九咂咂嘴,瞪了音容一眼,“誰不知道,但我上哪裏去找他啊。”
音容神秘眨眨眼,朝佩晴點了點頭,佩晴會意,放下手中擺弄的幹花,對陸瓊九輕聲道:“奴婢……昨日去了乾清宮附近晃悠……”
她說話吞吞吐吐,任誰聽她一個在後宮服侍的婢女跑到乾清宮,都會認為是心懷鬼胎,心術不正,她舌尖抵着牙,低下了頭,悄悄的瞥了眼陸瓊九。
陸瓊九的重點顯然不在于此,她微微伸長了些脖子,承接她的話道:“太子表哥早已經被押解至天牢,你去乾清宮也看不到的。”
佩晴面色一紅,被一下子猜中心中密事,更是支吾起來。
音容看不下去,用手肘撞了撞佩晴,小聲嘟囔,提醒:“正事,正事……淮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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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晴唔了一聲,看着音容使得眼色,壓低了聲音道:“奴婢當日去乾清宮,見到了淮公子。”
陸瓊九“蹭”地一聲站起來,“他還在皇帝舅舅身邊當值?”
音容和佩晴一齊點了點頭,音容又強調一句:“郡主,千真萬确,佩晴親眼所見,本以為因着殿下這層關系,淮公子早就被免了職位,送出宮去。卻沒想到陛下竟然毫無芥蒂。”
“郡主,若實在拿不定主意,您去見見淮公子就好啊,仁壽宮與乾清宮隔的倒也不遠。”
音容的确告訴她一個好消息,并且出的點子也甚合她心,但是,她自言自語,“若現在出現前往乾清宮,怕是不妥。”
陸瓊九忍不住在殿內徘徊幾許,扭頭看疊放在一起的三個香囊,心裏像是被羽毛輕掃過一番,癢得她腳步發虛,心思發慌。
悄悄見上一面……總不為過吧……
她在心中暗暗安撫自己,不停的給自己暗示,又不做什麽出格的事,就見一見,将香囊交給他,應該不會教人看見。就算是教人看見了,應該也出不了什麽大事吧。
陸瓊九探頭在銅鏡前細細打量自己一番,确定妝發完好,裙衫飄逸,才揪着眉頭,吩咐道:“去,讓小廚房做些消暑的綠豆湯,加些糖。”
音容到底是伺候她日久,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有些為難道:“郡主,拿着綠豆湯去見陛下,是不是太簡陋寒酸了。陛下這段時日心情不佳,不若我們拿些精致糕點也好彰顯您一片孝心。”
陸瓊九用手指蘸取唇脂,點塗在淡粉色的唇瓣上,她五官深邃妖冶,适合偏紅唇色。她抿了抿唇,确定顏色均勻,整張臉都生動起來才滿意的勾了勾唇,哼聲對音容說:“現時準備糕點,總是太慢了。”
音容張大嘴巴,着實驚了一跳,“您急這一時嗎?”
陸瓊九左右轉了個圈,詢問佩晴,“這裙衫可還漂亮?”
得了佩晴肯定的點頭,陸瓊九才掰着手指淡淡道:“綠豆湯也好,糕點也罷,都是走個過場。皇帝舅舅此時忙的不可開交,東西送進去就好,舅舅不會去細究裏面是什麽物件,再說了,那麽多盒子,舅舅也分辨不過來。”
她聲音越說越低,到最後完全降了音量,倒像是說出了心裏話。
音容瞧着完全拗不過,也不再阻撓,主子的意思定然不可忤逆。更何況,郡主既敢這樣做,定然是有了應對之策。
陸瓊九提着食盒踱步到乾清宮,昨日才下了一場大雨,路上坑坑窪窪到處都是水坑,陸瓊九提着裙擺小心翼翼的躲過,所幸天氣甚是涼快,她走了許久,渾身都幹爽的很,并沒有出什麽黏膩的汗。
到乾清宮殿前,陸瓊九放慢了步子,看着漢白玉石階下一架架轎辇,不做聲的扯了扯音容的袖子。
音容看過來,就見她一副“瞧我說得對”的傲嬌模樣,她湊到陸瓊九耳邊,忍不住絮絮道:“這各宮娘娘真是一刻都不得安生,太子殿下出了這樣大的事,一個個還跟沒事人兒似的,上趕着争寵。”
陸瓊九嫣然一笑,拿起帕子按了按唇角,看着帕子上的口脂顏色,不以為然的聳聳肩,“正因為太子出事,各宮才趕着獻殷勤啊。不然,別的時候哪裏輪得上她們。”
“所以,綠豆湯還是精致糕點,都沒什麽兩樣,皇帝舅舅根本不會吃不會嘗,甚至,都不會拿到他面前,何來彰顯孝心一說。我們就借由送東西的名號,偷偷見一眼小紹一呀。”
說到這裏,陸瓊九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聲,音調輕快,還帶着黏人的聲線,招搖得很。
陸瓊九費了好大的勁才将嘴角的弧度抿平,她挺直了腰杆,即刻端莊起來,朝殿外守着的公公點了點頭,示意音容将食盒交出去。
陸瓊九張望一番,道:“今日李公公這般忙?平日裏來總能見到李公公的。”
門口的太監提着食盒朝陸瓊九行了禮,才道:“公公偶然風寒,陛下給了手谕,接出宮療養了。”
“出宮?”宮內有規矩,哪怕是秉筆太監,也不可随便出宮。
“陛下給了公公座宅子,公公瞧着宅子空閑也可惜,這次療養就直接出宮歇息了。”
陸瓊九別開了眼,用手帕擋住了嘴角泛着的冷笑,“舅舅可真是器重李公公。”
嘲諷話語,說的圓滑,解了氣,也并未叫人抓住把柄。
她不再逗留,徑直轉了身,牙齒咬上了唇肉。
李值威此時出宮,實在是有些太過于巧合。此時,朝廷正為如何處決太子一事而争辯,他作為秉筆太監又是一廠廠公,陸瓊九縱是如何也想不明白,皇帝舅舅究竟是聽信了他怎樣的花言巧語,在這節骨眼上将他放出宮去。
陸瓊九百思不得其解,她攙扶着音容的手走下漢白玉石階,她想的很深,便沒注意腳下的路,陡然一腳踏空,身子不穩朝着地上撲去。
音容眼疾手快攔住了陸瓊九往前倒的肩膀,但奈何力氣再大,也到底是女子,自然是擋不住陸瓊九整個身體的重量。
陸瓊九閉上了眼,等待下一刻疼痛與丢人的一起來臨,意料之外的,只覺得腰間一緊,身子便直挺挺的撞上一個寬厚的肩膀。
陸瓊九還沒睜開眼睛,就掙紮着身子往前鉚勁一探,本來她與攙扶她的人之間有一拳的距離,她這一往前沖,硬是把這點距離消弭掉。
如願以償的,落到了來人的懷裏。
輕車熟路的,攀上了來人的腰身。
一如記憶中的,精瘦,卻強勁。
陸瓊九聽到頭頂上那人的喟嘆聲,偷偷彎起了嘴角。
“怎麽知道是我?”
陸瓊九張開眼,看見玄衣上所繡的飛魚圖,脆生生的聲音蕩出來,“只有你,會接着我啊。”
她有些抱怨的語氣帶着糯糯的嬌氣,“旁的人啊,要不是等着看我笑話,要不就是不敢對郡主摟抱。小紹一,你敢抱郡主,反了你了!”
她故作生氣吼了一聲,毫無威儀與仗勢可言,帶着一股子甜膩的小姑娘撒嬌氣。
淮紹一單手摟過陸瓊九的腰身,食指在她纖細的腰身上輕敲了兩下。
陸瓊九不知怎地,分外敏感,明明隔着衣物腰帶,卻将他手指的動作盡然感受出來。
那兩下輕敲分外明顯,就恍若是直接落在了她的腰上,隔着肌膚的經脈抖動兩下,帶着整個脊椎都酥麻了起來。
陸瓊九軟着嗓子,喚他,“我們尋個人少之地可好?”
淮紹一的視線越過陸瓊九,看向乾清宮殿前将視線放在他們身上許久的太監,意味深長的笑容又挂在薄唇之上,彎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往前挪了幾分,低頭,将唇貼上了陸瓊九的臉頰。
順帶着,給刻意壓低的嗓音灌上蠱惑,音量越大了幾分,大有不怕旁人窺聽之勢:“郡主每次見臣都要尋人少之地,可不是存了別的心思。”
陸瓊九的臉霎時紅了起來,她賭氣般的推開他,率先走了起來,邊走邊忍不住埋怨,“你難道沒存別樣的心思。”
淮紹一看着那太監,嘴角的笑容越發大,也越發危險,他漫不經心的轉身,跟上了陸瓊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