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天色魚肚翻白,陽光懶洋洋的灑在院子裏、樹梢上,童夢打開門,雙手舉過頭頂,深吸一口氣,關節處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
這一夜,擔驚和後怕交織在一起,她能做的只有拉着老夫人的手,默默的守着她,陪着她。
明明只有未兩個多月踏入炬悠閣,但是心裏卻有了別的滋味兒,還沒等她深入思考,就聽到院門外傳來特有的頓挫感。
“昨夜老夫人可有嘔吐的症狀?”
“未曾。”
“具體還得再看看。”
聲音越來越近,童夢擡頭看向來人,和她猜的一樣,是章大夫,他穿着與往常無二的藏青色袍子,肩上背着一個藥箱,大步朝這邊走過來,看到童夢的時候,眼神透着一股意外。
童夢朝他笑了一下,“早,章大夫,好久不見。”
章大夫腳步沒停,沖她點了點頭說道,“四姑娘怎麽會在這裏?”
“前些日子聽聞老夫人的身體不太爽利,這不是擔心,就趕回來看看。”雖是這麽說,但是童夢的聲音裏不由得夾雜着些許後怕。
章大夫看在眼裏,不知道怎麽安慰,只能頗為僵硬的回道,“我想你也應該有些心理準備的。”
确實,在出嫁之前,老夫人就幾乎站不起來了,靠着章大夫開的藥才能夠勉強行走,送她上了花轎,現在又是兩個月有餘,她心裏當是有數的。
“章大夫說的是,您裏面請。”
“四姑娘折煞老夫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朝屋內走去,屋內老夫人被伺候着換好了一身衣服,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童夢過來的原因,老夫人的面色不那麽灰白甚至泛着一絲絲紅潤。
王媽媽看到二人一同進門,面色上不顯波瀾,朝着童夢點了點頭,然後上前接過章大夫遞來的藥包,一如往常不假手于他人,親自去煎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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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大夫放下藥箱,坐到床頭,給老夫人把脈,搭上去沒一會兒,面色變得有些凝重,童夢看着心裏瞬間也沒了底。
只聽章大夫輕聲問道,“你還要堅持等榮曦回來嗎?”
老夫人艱難的點了點頭,章大夫嘆息一聲,“那我給你的藥量再加大一點,我不能保證下個月你的情況,榮陵已經去找了,估計也就是半個月的事。”
童夢濕潤了眼眶,老夫人這是撐着最後一口氣,等着最寵的小兒子回來。
榮曦已經在外游學三年,該回來了。
章大夫又給老夫人施了針,大概半個時辰左右,王媽媽将煎好藥的藥汁端來,動作輕柔的給老夫人喂下。
童夢站在一側,也不知道能幫上什麽忙。
王媽媽看着眼眶通紅的童夢,欣慰之餘也有些心疼,擡步走到童夢面前,福了福身子道,“四姑娘,前院已經準備好了飯食,您移步前廳,吃完飯再來吧,老夫人這有我守着。”
童夢倒沒有往前廳走,按照她的直覺,諸滕應當在松思院。
還沒走到門口,就問道了飯菜的香味,童夢推開門,桂香在小廚房裏做飯,她沒忍住伸頭看了一眼,六菜一湯,不禁打趣道:
“桂香,手藝尚在啊,将軍呢?”
桂香指了指童夢以前閨房的方向,然後沖她眨了眨眼睛。
“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找打。”
笑罵完,往自己以前的閨房走去,果然剛進門就看到諸滕捧着一本書,坐在搖椅上,公子人如玉,陽光灑在他的臉上,能清晰的看到臉上的絨毛。
諸滕早就聽到了腳步聲,擺好了姿勢等她進來,只是進來也不說話,只得自己開口。
“來了,老夫人的情況怎麽樣了?”諸滕站起身,拉着臉頰微紅的童夢坐在炕桌的兩側。
童夢聲音有些哽咽的說道,“情況不太好,但是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諸滕只能拍拍她的手背,雖然他查好了一切,但是這件事情就算告訴她了,也無濟于事,畢竟這件事不該她管,她也管不了。
“将軍,夫人,現在要上菜嗎?”
“嗯。”
很快就擺好盤,然後一行人退了下去。
童夢一口一口機械的吃着,整個人神都沒有了,諸滕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放下筷子,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從懷裏拿出一疊信件遞給了童夢。
童夢放下筷子疑惑地看着他,接過信件,發現上面還是按着日期排的。
一張張看過去,越翻越快,最後氣的将全部的信件灑在地上,胸膛不斷的上下起伏。
“這裏面都是真的?”童夢嗓音有些顫抖。
諸滕點了點頭。
童夢眼睛裏充斥着血絲,兩腮咬緊,忍住自己勃發的怒氣。
可是還是忍不住,席姨娘害的人是她最愛的,最敬重的,也是待她最好的老夫人。
站起身就要出門找席姨娘那個女人質問,剛走兩步就諸滕攔下。
“現在能做主的人還不在,你得等榮陵回來,要不然白費力氣,自己還漏了底牌。”
童夢的眼淚奪眶而出,一邊擦眼淚一邊氣的跺腳,“我得等到什麽時候!”
諸滕俯身抱着她,溫柔的順了順她的背,“老夫人現在的情況已經很難了,你要去添亂嗎?”
想到老夫人現在的狀态,童夢推開諸滕,蹲下身子,崩潰的将頭埋在膝蓋上,“我…我不願意,可是我第一次恨不得将一個人千刀萬剮。”
“會的,只要是你要求的,我都會給你辦到。”
說完将蹲在地上的童夢拉起來,看着她的眼睛說道,“你不要沖動,這件事情,我們只需要坐收漁翁之利,讓大夫人和席姨娘狗咬狗就行。”
“大夫人?她在裏面又扮演什麽角色?”童夢疑惑地看着諸滕。
“她們的表演應該馬上就要開始了,畢竟別人蟄伏了這麽多年,我們總要給別人上場表演的機會。”
這邊席姨娘還不知道自己多年前就開始的慢性下毒事件就這樣在童夢面前揭開。
她安然的坐在花香四溢的院子裏,扇着羅扇,懶洋洋的曬着太陽,只是臉色有些不對,似乎有被什麽事情困擾到。
她的小兒子榮琉最近的胃口有點過于好了,每天都纏着她要吃綠豆糕,她也疑神疑鬼了許久,還把糕點拿出去給人檢查了,但是什麽都沒有被發現,沒辦法,就只當是自家小兒子貪吃。
突然聽到後面傳來鬼鬼祟祟的腳步聲,但是身上的鈴铛卻洩露了他的身份,席姨娘嘴角微勾,沒一會兒,就感覺到一雙小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故意粗着稚嫩的嗓音問道:“猜猜我是誰?”
“琉兒。”席姨娘笑着答道。
榮琉松開手,聳着肩膀坐到席姨娘的對面,恢複自己正常清麗可愛的聲音問道,“娘親,你怎麽每次都能猜到,那你再猜猜,琉兒今天想吃什麽?”
席姨娘輕笑一聲,然後轉過身就把自己的小兒子撈到懷裏,用手指點了點他的鼻尖,笑罵道,“你這個小貪吃鬼,綠豆糕是不是?”
榮琉的眼睛睜得老大,小嘴撅的能挂油壺,扭着身子就要從席姨娘身上下來,“娘親,你怎麽每次都能猜的對,太沒有意思了。”
“你啊,你啊…”
席姨娘正想說什麽,榮涵養的寵物狗從榮琉旁邊像風一樣的跑過,一下子吸引了榮琉的全部目光。
榮琉從席姨娘身上蹦下來,一開始還邁着可愛的小步子,後來就虎虎生威的追過去,甚至還出了院門,席姨娘怕他跌倒了,也趕忙追了過去,剛出院門就看到自家兒子一個屁墩摔坐在地上。
而大夫人蹲下身子,摸了摸榮琉的頭,溫柔的說道,“下次小心點,不能跑太快,會撞到人,知道嗎?”
琉兒萌萌的紅着臉,點了點頭,席姨娘在院門口有點焦急地喊道,“琉兒,來娘親這裏。”
琉兒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然後朝大夫人擺了擺手,才像一個小炮仗一樣沖進來席姨娘的懷裏。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大夫人這一年多的時間一改往常,不在盛世淩人,不在注重享受權,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每天都窩在院子裏吃齋念佛。
榮鋒現在在上京最好的書院學習,今年也要第一次參加秋試,大夫人現在連自家的兒子也不管不問的,完全就像是瘋了一樣,但是席姨娘就是覺得哪裏不對勁,就像是在憋着什麽壞似的。
今天竟然在自己院子門口看到了大夫人,到底她想幹什麽,不由得抱緊了榮琉。
“娘親,疼。”榮琉叫道。
席姨娘後知後覺的松開了手。
大夫人看着席姨娘,內心嗤笑,就這樣還和她鬥?
“席姨娘啊,我看你是過于擔心自己的兒子了,有句俗話說的好,慈母多敗兒。”
“你!”
可是大夫人根本沒有理她,轉身朝大廳走去,只留下在原地氣急敗壞的席姨娘。
席姨娘恨恨的瞪着大夫人的背影,等着吧,老夫人死亡的那一刻,就是大夫人倒臺的那一刻,畢竟在這将府當中,最受寵的就是她-席姨娘。
在榮琉的屁股上用力的打了幾下,“你怎麽這麽不聽話,朝她笑什麽笑!”
榮琉的眼裏迅速蓄滿淚水,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娘親,你打孩兒。”
“以後離大夫人遠點!”
大夫人聽着後面的哭鬧聲,微頓腳步,然後就繼續往前走了,畢竟兩個人都時日無多了,鬧着吧,鬧得越大越好。
席姨娘自認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實則是漏洞百出,那…都是她玩剩下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