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21.

到底是奪冠熱門,OWO沒有辜負粉絲的希望,第三局換家以一秒之差拿下勝利,贏的時候導播還給了棋聖的笑容一個長達五秒鐘的特寫,場下女粉尖叫得随時都要哮喘昏過去一樣。

雖然對于這支戰隊而言常規賽已經全面結束了,可是電競沒有假期,短暫的休息後歸隊,又要進入沒日沒夜的訓練階段。

這次荒臨走前沒想着要去打個招呼,本意不多打擾,沒想到前腳剛離開體育館,棋聖的微信消息就到了。

@OWO-弈:看到你們了,別跑啊吃個飯再走!上次你請,得讓我請回來吧?

青行燈立即表示,沒關系你說的請客可以欠到下次,姐姐不會怪你的。

青行燈的話倒是無所謂,但人棋聖都這麽說了自然不能拒絕,他們約了個地點,十個人浩浩蕩蕩闖進韓料店,承包了一件據說條件最好的大包廂。

直到點好自助烤肉、隔壁傳來河東獅吼一樣的“愛情不是你想買就能買”時,才意識到形勢不對。

這韓料店還踏馬自帶KTV的啊!

棋聖輕輕一拍桌:“行啊你,很懂行嘛,知道我們今天高興可以浪一把。”

荒的嘴角一抽:“別亂講,我也不知道。你們教練不會吃了你們?”

“沒關系,源博雅說的,這賽季要是16連勝以上就不設置門禁,你們呢,胖胖好像從不限制你們人身自由?”

“……不會是不會。”

“真要說嚴,還是OOO的安倍晴明嚴點,全天禁止外出,軍事化管理,恐怖如斯啊。”

貍貓就适時插話了:“沒有,我覺得你們源教練比較兇,皺起眉看着就不好溝通……”

“哈哈哈,別被他的表象騙了啊,他其實……”

Advertisement

一回生二回熟,上回大多尬聊,這次吐槽教練算是開了個好頭,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就這麽打開了話題。

由于是烤肉自助,又是OWO主動提議請客,青行燈完全放下了淑女矜持,吃得不亦樂乎,甚至還提議過讓她開個戶外直播,被全員拒絕後她才終于打消了這個瘋狂的念頭——和直接開個“職業選手八卦大爆料”的專欄有什麽區別!

烤肉清場的速度很快,在下一輪肉上上來之前,衆人總算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不知何人何時點的酒。都是些度數就十幾并不高的啤酒,好幾紮,醉不倒人,OWO的人今天又個個興致高亢,就開了瓶喝起來。

OWO的常規賽結束了,他們QUQ可沒有,一目連還想建議一句後天還有比賽要不別喝了,馬上被酒吞和貍貓兩個酒鬼本性的人出賣。

酒吞一拍大腿:“喝!怎麽能不喝!”

貍貓起哄:“喝他個二三十斤的!”

青行燈也開始跟風:“姐姐我酒量其實不比你們差哦!”

一目連捏緊了手機,覺得情勢在往不太好的方向發展:“……”

他都要忘了,他們隊确實是有兩個酒鬼的。

“可以,夠爽快,”棋聖舉杯,“聯盟知名柯南型打野先生,你該不會不給面子吧?”

荒還未開口,棋聖邊上就有人接茬了,是OWO的打野夜叉,同為打野,這位性格就比荒要奔放了不止一點,同行相輕,張口就要嘲諷:“他們教練跟老父親一樣管得賊多,乖孩子不會忤逆他們教練意思的啦!”

棋聖眨眨眼,“那可不一定,人的表象不可信哦夜叉同志。”

夜叉啊了一聲,“什麽意思?”

“你絕對想不到……”

棋聖神神秘秘的,特意将調子提得老高,令一目連忍不住将注意力從烤焦了的盤子上收了回來——這不能怪他,十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兒,又不是就他一個,“荒神以前剛進聯盟的時候,可是個——啊!”

荒微笑着拍他肩膀:“如果你不介意你女朋友殺過來綁架你,你可以繼續說下去。”

“我當然……不介意了,我們分手了啊!”

棋聖面帶自豪的微笑,一點也看不出失戀的陰霾,“S6洲際賽我們賽區奪冠後十幾二十個人一起出去喝,誰也沒想到他會是喝到最後唯一還能直着走路的人……”

荒無奈地看着他:“我喝的是兌水的。”

“放屁,當時我記得有個誰他妹妹想追你來着,特地叮囑我們把你灌醉的,誰知道你那麽能喝?拉着你喝酒的那幾個傻逼,後來還不都是被擡回去的!”

“……”

一目連聽得雲裏霧裏,最後看向荒的眼裏帶着點意外。

——和一點敬佩。

就連這種小壞習慣都很厲害,不愧是他的打野。

這個說法有點怪,他很快就将其修改成了“他們隊的打野”。

衆人起哄得厲害,還有夜叉這種明嘲暗諷故意激他的,荒實在推辭不過,就象征性倒了一杯,倒也不是誠意缺缺,本來點的就只是十幾度根本喝不醉人的啤酒,人家一口咕嚕下去确實跟喝水沒什麽區別。

一個受害者完成了任務,就輪到下一個受害者了,一目連被衆人注視了好一會兒,毛骨悚然。

“連導,該……”

OWO的人話音未落,他已經自覺地迅速給自己也倒了半杯,在衆人有機會起哄更多之前一口喝了下去。

拒絕不了,那就不要讓別人難堪,他一直是這樣的。

酒精的味道并不好聞,非但沒有甜味,甚至還有點苦,這讓他想起了醫院裏的消毒水,吊不完的吊瓶,CT機運作的聲響,還有白到荒蕪的天花板。

“還是連導給面子,不像某個打野。”棋聖多半在解圍,很快就用別的話題轉移了衆人的注意力。

烤肉又上了一桌,吃飽喝足,酒喝了,腦子也熱了,一幫人腦子糊裏糊塗就開始想和隔壁那一幫河東獅吼的家夥來一場K歌大賽,你一首天邊的雲彩我一首愛情買賣,要是有人不滿了唱起殺馬特洗剪吹,就會馬上有人接一首社會搖。

“浪開,現在是mong男時間,讓本大爺先來為你們高歌一曲!”

夜叉一把脫了外套,率先摸起桌上的麥克風就開始霸麥。

一群人就開始起哄搶麥,亂唱的正經唱的都有,一堆直男喝多了發酒瘋,給搭檔唱情歌的都有,gay得不行。他大致聽了聽,沒有摻和進去,聽下來的感受不多,唯一的新發現就是酒吞唱歌意外的好聽,不像夜叉那般故意的鬼哭狼嚎,除了沒什麽明确的音調,竟還帶着一絲男人獨特深沉的味道。

他渾渾噩噩地聽了一些,都活像搖籃曲一樣,越聽越沒勁。

一目連腦袋暈乎乎的,他沒有意識到自己醉了,一邊開始幻想,他們隊的人唱歌的平均水平可能在聯盟裏算高的。

青行燈身為人氣氣人主播才藝雙全,貍貓變聲期進行到一半,還未完全擁有成年男性的磁性,酒吞深沉的嗓音和現在播放的這首性冷淡歌也是絕配……他自己,大概、也許、可能,也還好吧。

那荒呢?

他隐隐約約聽到棋聖調侃酒吞的聲音,腦子裏蹦出他們家打野唱着兩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的畫面。驚世駭俗。

“連導,來一首不?”他聽到有人在問他,不太耳熟,忘了是誰,多半是OWO的人。

“不、不用了吧……”他的聲音細小到他自己都聽不清。

有個人站出來說:“他感冒了,嗓子不太好。”

他哪裏感冒了?嗓子也沒問題啊。

這個聲音挺耳熟,姑且就不反駁了。他靠着牆,眼前只剩下一坨又一坨相互遮擋交錯的光影,最近的這一坨将爪子伸過來,他足足花了幾秒鐘思考要不要躲,那爪子卻在快要戳到他臉上時又收了回去。

遠處又有人向他搭話:“說起來啊連導,有次我去你們青行燈直播間,佛跳牆貢獻榜前三的一個人拼命在打聽你草不草粉他器大活好要上要下都沒問題,青行燈說你聽到直接被吓跑了是真的假的?”

怎麽好像沒聽懂。

眼前的那一坨又替他回答:“他是真跑了。”

“哎喲,開不起玩笑的鋼鐵直男啊,這麽純情的人在聯盟裏真的少見。之前那個XXX隊的誰誰誰不還打着退役的旗號草粉,三年職業生涯估計草了十幾二十個了吧……可人家粉絲就願意跟人家睡有什麽辦法,被皇帝翻牌了該感激啊!”

“他是很純情。”

“兄弟我問你,你之前說的……”

“棋聖,你和你女朋友分手,為什麽不去把人追回來?”

“我倒是也想啊!但是那樣她會很困擾。你說吧,這感情是為了快樂才誕生的,如果會引起不快,它為什麽會存在呢?你不是‘大哲學家’麽,評一評,品一品。”

“我回答不了。”

“切。”

“因為我也是一樣的。”

“……你啊。唉算了,唱歌去,季後賽之前還能再浪浪,你呢,一起啊?”

“不了,你去吧。”

“行。”

其中一坨走了,剩下近的那一個。

他腦子估計也沒睡醒,沒認出這是誰卻願意跟對方坦白:“我困了。”

那人用身形将一屋子閃瞎狗眼的光亮擋住,大約離得近了一些,身上有一股好聞的香氣,和烤肉的味道混在一起,感覺很好吃:“睡吧,等會我叫你。”

“噢。”

他向前一倒,撲在那人充滿烤肉味的懷抱裏。

122.

荒千算萬算沒算到的有三件事。

生命中突然殺出一個一目連、一目連年齡其實比他大、一目連不會喝酒。

豈止是不會喝,十幾度的啤酒都能一杯倒,他都懷疑是不是棋聖好心幫倒忙給一目連下了迷藥(這顯然是不現實的)!

趁着人喝醉了吃人家豆腐不是什麽遵從良心的好舉動,他不會這麽做,一目連睡死在他懷裏以後他就把人環着腰抱起來丢上了一邊的沙發,心裏盤算着哪個傻逼要是敢以後借機取笑一目連,他就和那人SOLO到死為止。

一目連喝醉了以後與平時相差無幾。

同樣是那麽安靜,同樣是本能地坐在角落,同樣喜歡避免與他人過多接觸。

手裏緊緊抓着那臺手機,好像裏面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唯有昏昏沉沉的眼神會将一目連出賣,他是最先發現的,不過原因有些特別,因為一目連從來不會像剛才那樣雙目無神地盯着他看個三五分鐘。

在他發覺異常之前,一目連就會有幾百個機會将自己的視線收回去。

但一目連沒有這麽做,極其反常,再加上臉頰上萎靡不振的紅暈,他知道這是喝醉了。

一幫人尬起了歌,熱火朝天,完全沒發現這個小角落裏坐着一個喝不醉的人,和一個喝得不省人事的人。

他聽着口水歌輪流被唱了一遍,低頭一看晚上快十點了,可以合情合理地拉着這幫人回隊裏了,剛想拍拍身邊一目連的腦袋叫人起床,卻發現一目連早就醒了。

醒是醒了,神色卻還是那樣低迷。

他想了想,對對方說:“抱歉,我不知道你不會喝酒。”

不然他怎麽也得攔一攔這幫剛贏了比賽沒心沒肺的家夥,實在不行他還能幫忙擋一杯。

一目連顯然沒有聽懂:“什麽?”

他心想,沒聽懂也沒關系,反正他欠的道歉也不止這麽一句了。

過了一會,一目連卻又想通了,“我不會喝。”

“嗯,下次我幫你。”

“我會抽煙。”

“沒人會逼你抽的,”荒眨眨眼,醉酒後的一目連繼承了原主的單線條,腦回路古怪得很,這個一目連他知道,有過幾面之緣,是擺脫理性之後的一目連,最真實,也最觸不可及,“抽煙和喝酒不一樣。喝酒是一種社交方式,而抽煙不是。”

一目連理所當然地沒有聽明白他在BB什麽,稍微比劃了一下。

然後說:“壞習慣咱們齊了。”

他仿佛聽到了心電圖零波動的警告聲,一時間有些失笑,又覺得會認為這話古怪的自己才是傻逼:“平時你不會說這種話。”

“‘平時你’是誰?”

“一目連,人人都有瘾,但擅長的東西并不與對它有瘾直接挂鈎。你喜歡抽煙,對尼古丁上瘾,但你知道它是壞東西,你會克制,它不是你的壞習慣,是你借以維持生活的方式。我會喝酒,我也讨厭喝它,它會讓我不冷靜,但它很多時候,也能讓一個失望的人将生活茍延殘喘下去。”

棋聖嘲諷他嘲諷得對,他确實是個腦子一抽動不動就犯哲學的人,傻了吧唧的。

酒精總是會迫使他人沖動的。

比方說他現在這樣。

一目連果然聽得半懂不懂:“瘾又是什麽東西……”

“你的瘾是理智。”他斟酌着說。

“你的呢?”

“我有……一個戒不掉的瘾。”

他看着一目連握着手機的手一點點捏緊,手機屏幕的亮光照在一目連溢着汗的額角,不禁感嘆一目連的直覺還是很準的,哪怕喝醉了以後,也能懵懵懂懂聽明白他意有所指的話。

然而一目連卻仍在發問:“是……什麽?”

你就是那個瘾。

戒不掉的瘾啊。

他說不出口,這種話和要了他老命一樣,反正一目連也聽不懂、趁着一目連還聽不懂,他不知該從哪個角度出發來解釋自己退卻的行為——總之他被自己說服了,出師未捷身先死,還是算了吧。

已經很多年沒做過噩夢了,這幾天卻總有一個畫面要從他睡夢中鑽出來。

教練在罵他狼心狗肺,青行燈在罵他狼心狗肺,罵完還不忘向他解釋“打野爸爸啊不是我不幫你,這題超綱了啊”,酒吞在罵他狼心狗肺,棋聖在罵他狼心狗肺……畫面挨個轉了一圈,最後定格在一目連的臉上。

當時他心想,啊,你也要罵我狼心狗肺了。

然後夢裏的一目連并沒有這麽做,而是慚愧地低下了頭,說抱歉,我沒辦法救贖你。

俨然一副立志普渡衆生的樣子。

然後他就醒了,被鬧鈴吵醒,一個晃神,手機已經撞上了牆壁,發出一聲“咚”的巨響,在地上摔成了粉碎。

荒張張口,想胡亂編一句,總不可能真說“是你”吧,可真當他開口的那一瞬間,一目連卻又反悔了。

像是猜到了他要說什麽。

他忽然覺得一目連可能壓根就沒醉,否則怎麽能直覺這麽準?不過這個猜想僅僅在下一秒就被他自己否定,一目連伸手過來,手心滾燙得吓人。

“你等等!”

一目連捂住他的嘴巴,垂下頭,非常急切慌亂的樣子。

他馬上就明白過來,對方只是不希望他說,就連當着一個喝醉的一目連的面也不行。

很快他就發現這是個偏見。

一目連抱起手機,開始在手機裏翻找東西,并且絲毫沒有防備心,他稍微一個偷瞄就能看清對方在做什麽。

——微信置頂聊天,一張iPeachX照片,又一張,一堆表情包,再往上拉,一串綠色氣泡的、占了一整個屏幕長度的對話框。

左邊冒着個紅色的小感嘆號。

像是積怨已久,一目連猛戳了幾下那個小感嘆號,看着跳出來是否重新發送的提示眯上眼睛懵懂地看了半晌,惡狠狠地點了确定。

tbc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