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33.
一目連做了個夢。
一夢夢回去年夏季,他帶着一身暑熱來到俱樂部裏,樓道裏一片昏暗,他還記得荒一臉不情願地替他提行李的樣子,傲嬌得斷腿,還要嫌棄他走得慢。
傲嬌總歸只是傲嬌。
有段時間他剛上比賽時,整個隊配合還未走上正軌,輸得比較凄涼,不少黑粉到直播間罵人,老觀衆也不乏有開玩笑的,可就算是送過佛跳牆的所謂“觀衆老爺”,但凡敢開玩笑的,都被直接封了號。
荒拿大號操作的,沒有經過房管小姐姐們的言辭潤色,以房主的名義直接給人封了,那點兒靠佛跳牆砸出來的情誼脆弱得很,恩斷義絕也就是随口說便說到做到。
這些事都是荒當着他的面幹的。
也有一些是他後來從青行燈那兒聽來的。
比方說那位老板發現說錯了話回來道歉過的,滿QQ群的小姑娘在幫忙說話,不過就是一句“你們中單太垃圾了吧還是荒神回來打中單好”,氣過了就過了,沒必要傷感情。
結果荒點了點那老板送的佛跳牆數量,換算成現金給人家轉回去了。
意思很簡單——
不接受道歉,滾。
從此再沒人敢在荒的直播間說一目連的壞話,後來配合666了以後也就更不會有人說了。
在他們奪冠之前,這注定不會成為什麽浪漫的美談,哪怕他們是最佳中野搭檔,只有冠軍才是能擺平一切的東西。
那老板後來跑去粉了OWO,提起QUQ就順口黑一句,也說過荒狂妄自大、趾高氣昂的話,化作了不少QUQ黑的笑柄。
他至今沒有想明白是哪裏出了差錯,八成這輩子都想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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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一目連又看了一天日出。
他靠牆坐着,渾身都還縮在被窩裏,聽着貍貓的鼾聲,越來越清醒。
他不會懷疑荒是不是腦子撞壞了才突然那麽做,接吻而已,這年頭還有幾個純情男孩……電競選手做事并不需要太多理由,看到對手一個失誤,留給他們及時作出反應的空隙往往不到一秒,直覺和機會主義才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東西。
就算他厚着臉皮去問荒理由,他也只可能得到一種結果。
“沒什麽,就是想親你。”
多麽冠冕堂皇。
他望着高樓間冉冉升起的紅光,只覺得刺眼,但沒有辦法,只要閉上眼睛,他的眼前就會冒出另一個人的臉,夢裏夢外都是這樣,看到對方那對弧度比起往常略顯柔和的劍眉,聽見對方畫押般鄭重的語氣說“你對我來說會是最好的”,仿佛擺脫不了的夢魇。
這分明該是個美夢……怎麽來說也不會是個噩夢。
不行,為了入眠,他得想點好的。
當他在腦中搜尋遍了記憶後,他認為書中說的都是對的——人的記憶是片面的。
他一時間很難從記憶中找到荒尚還未對他有任何感情時的模樣,他很難再不戴有色眼鏡去看它,盡管它們看起來有多正常。
他想起來了點什麽。
去年的聖誕節。
基地裏放了假,有家的都回了家,掐指一算,這個“有家的”未免太廣義,說得這麽好聽,其實受益者也就只有荒一個人,其他人都是可憐的外地戶口,除了住基地就只能去外邊開房。
當時青行燈提議說,不行,怎麽能讓荒一個人獨守空房呢!
于是衆人抱着打攪什麽“好事”的初衷撥通了荒的電話:“嗨,QUQ牌外賣,客官要點點什麽嗎?送貨上門哦!”
荒估計也是心情好,聽他們說要“拜訪”,也不多加阻攔,發了一串地址過來,後面還有模有樣地寫說想吃炒河粉,讓他們別忘了“初衷”。
一群人浩浩蕩蕩打的到了目的地,沖進荒的家裏,齊刷刷一片“哇”的感嘆。
這并不是荒每隔一段時間固定會回的地方,起碼一目連沒在這裏看到所謂廚師的影子,甚至家具擺放都不太像有人生活的模樣。
青行燈蹦到沙發上說,哎喲我的媽呀有家真好,随便浪,唉我想家了。
貍貓就反駁她,得了吧你,你在宿舍不也是自己一個人獨享一屋,住宿舍和住公寓能有區別麽,想想我啊,還有連醬,多可憐……
青行燈不搭理他,又跳起來,開始在屋裏肆意閑逛,荒也不攔着,兩個人甚至就房價問題發表了長篇大論,聽得貍貓暈頭轉向。
陪着倆活寶鬧夠了,荒才走過來,一挑眉問:“吃的呢?”
一目連就将裝着炒河粉的塑料袋丢給他:“街口那家餐館買的。”
“居然不是自己做的?”
“為什麽要自己做?”
“你們說的送外賣。”
“配送業務也是外賣的一部分。”
一目連也搞不清楚自己因為什麽感到了高興,嘴角不自覺地帶了笑,總之不會是因為發現荒、自己、和全隊的人都一樣孤獨,他用盡畢生的腦洞開了個玩笑,說:“我又沒給你買保險,為什麽要親自動手?”
說完他覺得挺滿意的,對他來說很難得。
荒卻似乎并不覺得好笑。
或者說,在回避什麽,裝作不好笑。
他看見對方平靜地将包裝盒拆開,從廚房裏拿出來兩雙筷子,問他吃麽,他點點頭,晚上再如何沒食欲,聞到飯菜香噴噴的味道也該坐不住了。
兩個人坐到餐桌邊,荒沒拿碗,估計新家沒安洗碗機也懶得洗,他們就頭對着頭,很是擁擠,熱氣冒上來将他的眼睛熏得水潤。
他不确定自己當時是否有過那麽一剎那的念頭——啊如果河粉是自己炒的就好了。
他忘了。
或許有吧,因為那樣會顯得更熱鬧。
屋裏另一頭傳來青行燈的嚷嚷聲:“打野!我發現你抽屜裏放的小黃書了!”
荒滿不在意地回答:“哦。”
“打野!我發現你抽屜裏還有瓶KY!”
“哦。”
“打野!我發現……”
“青行燈女士,我給你三分鐘把它們變出來,如果等會‘不見了’我就報警說你盜竊。”
青行燈立刻收了聲:“好打野,你一點面子都不給噠?你的抽屜裏怎麽屁都沒有,姐姐我想翻點小秘密出來勒索你都做不到!”
荒很禮貌,一直到将嘴裏的東西完全咽下才開口回答:“不常回來。”
別說不常回來了,屋子裏可一點生活的氣息都沒有。
一目連沒插話。
別人都沒進過荒的房間,只有他知道,其實在QUQ的宿舍裏,荒也都是這樣的,到哪也沒有生活的痕跡。
青行燈納悶了:“有家不回,兄弟你叛逆呀?”
“沒有想見的人,回來做什麽?”
荒随口說着,一目連随便聽着,聽得出這話另有所指,但當時的他并未聽出這話裏究竟是什麽意思,還以為指的是荒根本不願意提起的“母親”,可“母親”就算在家,也該是在另一個家,有點兒說不通,後來他才想明白,這個“人”可能指的是自己。
這并不是壞事。
或許也是因為他并未先入為主地代入思考,才聽出了話裏的另一種味道。
這話,有點悲傷。
聽起來像一個不可能完成的願望。
135.
荒也做了一個夢。
一個噩夢。
都是些沒發生過的事,比如哪家戰隊的教練犯賤了,要來挖角一目連,畢竟當時教練只簽到了一目連一年,春季賽結束後,夏季賽開始前,一目連就面臨着續簽與轉會的選擇……
他夢到有人拿現今聯盟第一中單來換一目連,因為一目連更适合未來的版本。
他以為這是個送分題,結果教練猶豫了。
這有什麽好猶豫的,拒絕啊!
教練每猶豫一秒鐘他就多爆炸點,最後要沖進辦公室和教練對噴了,又發現自己動彈不得,雙腳就定在原處,聲音也發不出,眼睜睜地看着人家拿着合同進來,拿着合同出去,然後一目連看着他,眼神有點凄涼。
一目連說“要說再見了”。
他說:“真的要走?”
一目連也很給面子地露出了遺憾的的微笑說“合同都簽了呀,沒辦法啦”。
他當時就想拿出高中時六十米競速的速度沖出去把合同給撕了。
他沒來得及。
何況那太過瘋狂,他的理性做不到。
于是他去把教練揍了一頓洩憤,教練嘿嘿嘿笑得賊淫蕩,說叫你tm不老老實實告白,別扭個屁啊一句直白的告白有那麽難嗎,活jb該,這下晚了吧!
這麽一說也是,他不活該誰活該?
一目連收拾了行李,臨走前還沒忘了來找他一趟,不為別的,只為将他“寄存”在那的東西還回來,還不忘主動曲解為那些都是“借”走的,體貼得要死,态度很強硬,說是無功不受祿、本來就不該收,兩清了個幹淨,真的跟要恩斷義絕了似的。
這太真實了。
他驚醒過來,刺骨的冬日,一身的汗。
因為一目連确實是這種人。
136.
荒起了個大早。
準确來說,驚醒後他就沒再睡着。
出門晨跑,順手買份早餐,回來沖澡,結束的時候已經中午了。
與他相反,一目連房門緊閉,這兩個因為停電經歷了熬夜的小夥子一直睡到了中午才起,醒的時候昏昏沉沉,被教練以消極怠工的由頭拎起來罵了一頓。
他什麽也沒說,在榮譽翹班工一目連面前放了一袋早餐,熱乎得還在冒煙,剛剛從微波爐裏轉出來的。
“怎麽了?”
“今天中午他們煮的辣鍋,你不是不吃?”
“喔……”
一目連點點頭,低聲說了句謝謝,話音未落便開始咳嗽,顯然這睡到中午的覺質量也不是太好。
教練開始複盤昨天的敗場,兩位替補也被叫了來,荒不太在意那位替補打野此時此刻是愧疚還是嫉妒,反正教練對他的手傷只字不提,其他四個人也對他的在場都沒什麽意見。
比賽他已經看過了,很多地方失誤得不應該,但TDT也算是超常發揮,客觀來看,怪不得誰。
“21分鐘這個團戰,酒吞開團開得沒問題,這确實是對面露出的陣型破綻,不過稍微推算下時間,河道視野做足的情況下,這波團完全可以不接,賣一座中塔,等閃現CD好再……這位荒同學,你在看哪裏??你們中單臉都被你盯紅了!”
教練拿記戰術的小冊子拍了一把荒的後頸:“你不是來複盤的嗎,看屁啊!”
“我在聽。”
荒面不紅心不跳地回答,其實他早在看到一目連第三次欲言又止的時候就已經識趣地收回了視線,教練這算是冤枉他了,“酒吞開得沒問題,下路兵線被斷過,這波團戰不接,中塔下塔一起丢,還不如開團搏一把。”
教練倒了錄像一看,說的确實沒錯。
酒吞點點頭:“還是兄弟懂我。”
荒也點點頭:“不過這團開得是真的爛。”
酒吞:“……”
137.
接下來的行程很簡單,季後賽的宣傳片拍攝、季後賽開始前的集訓、還有贊助商強硬要求的廣告拍攝——沒有很忙只有更忙,接下來可謂是修羅時期,直播什麽的該停全都要停,對此青行燈很是不滿。
但這沒辦法,畢竟賽前大忌之一就是浮躁。
教練約了幾波訓練賽,除此之外,平時的排位分組方案延續了先前的上野放飛自我、中下随波逐流。
沒人提出意見,一切計劃按部就班地開始運行。
職業素養荒還是有的,手傷沒發作,無論是什麽隊友都會好好打。他和酒吞排了幾局,別成天想着亂秀陳獨秀蒂花之秀造化鐘神秀,老實點打,稍微注意手的活動幅度,正常游戲姑且沒有太大問題。
酒吞嚼着棒棒糖,有些意外:“什麽時候你還會讓人頭了?謝謝啊兄弟!”
荒淡定地回城:“本想懲戒搶,手慢了沒按下去。”
酒吞:“……我覺得我可以成全你和中單,你們去雙排行不,本大爺自己一個人單排最幸福!”
荒這回停頓了有一會才回答,說:“不用了。”
教練的安排其實挺合他的意,于公于私均是如此。
哪怕他一點都不想給,他也不得不給一目連一個喘息的時間,逼到極限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酒吞直來直往慣了,難免忍不住嘲笑他:“大男人的,磨磨唧唧的幹什麽,打一架不能解決的就打兩架啊,看得本大爺無語。”
“你說得對。”荒敷衍道。
道理他都懂,尋常人三觀中的兄弟情卻無法套用到他倆身上,一目連比較特別,這件事的性質……
也比較特別。
他的耳機就戴了一半,很難不正好聽見訓練室另一頭貍貓的碎碎念。
“卧槽這打野怎麽能這麽菜啊!”“卧槽什麽東西,這種團戰都他媽能贏,對面是傻叉吧!”“寶貝連醬你什麽情況,為什麽要反向大——”
還有一目連口不對心的辯解。
“沒有,我就是想試試反向大招能不能騙到人……”
青行燈不屑道:“反向大是騙不到人的,這又不是咱隊打野,不會裝着被你騙!”
荒:“……”
雖然說得好像沒錯。
但是怎麽躺着也中槍。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