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賀钊文沒有當場發作,甚至可以說他忍耐了許久,直到他們兩個從魏子徽的家離開乘坐高鐵回到自己家後,他才朝魏子徽開了口。

或許這就是成年人的悲哀,需要顧及太多東西,沒辦法像孩提時代那樣可以不管場合、無所顧忌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賀钊文話落後,魏子徽臉上的笑容凝固了片刻,又突然笑出聲來:“文文,你別鬧呀。玩笑不是這麽開的。”

“我叫賀钊文,不是文文。”

見魏子徽不回自己的話,賀钊文拉開冰箱櫃子,拿出了一聽雪花啤酒,兩個人都很安靜,令易拉罐打開的聲音更加明顯響亮。

他坐在沙發上,把啤酒倒進玻璃杯裏,晃了晃酒杯:“需要我給你提醒嗎?大傻子。”

大傻子是漁舟對魏子徽的昵稱,他以前總是一半調侃一半寵溺地叫他。

魏子徽頹然地坐在沙發上,躬下.身來,語氣有點虛:“你都知道了?”

“我沒有你的聞聞好看,也沒有你的聞聞合你心意。”賀钊文灌了幾口啤酒,啤酒中帶的冷氣從口腔一直深入到五髒六腑,他咽下了最後一口酒,看向魏子徽,“所以你為什麽要和我交往?哪裏像聞聞我改還不行嗎?”

鋁罐被捏得不成樣子,賀钊文把它砸在了茶幾上,說:“明天收拾東西,你搬走吧。”

“我……”魏子徽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也不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下到底該如何開口。

他閉了閉眼,說道:“不,你不像聞聞,你們是不一樣的人。”

賀钊文冷笑着看向他,完全沒有想要相信的意思。

“我承認,一開始接近你是因為你和聞聞有些地方相似,但和你相處的大半年你,我漸漸發現,你和聞聞完全不一樣。”魏子徽垂着頭,不敢去看賀钊文的表情。

“聞聞喜歡撒嬌,對可愛的東西沒有一點的抵抗力,他很愛哭,看央視的節目都能哭得稀裏嘩啦。但你不一樣,你很可靠,從來不哭,也不會往家裏買可愛無用的小東西。”

“你們都喜歡攝影,但聞聞喜歡研究設備,在鏡頭上砸了不少錢,但你只是在拍照,對設備幾乎是一竅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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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

“夠了。”賀钊文打斷了他。

但魏子徽一副不把話說完就不會罷休的樣子,繼續講道:“你們都喜歡旅行,你會為了拍一張日出的照片專門等上一晚上,但聞聞沒有耐心,他更喜歡不期而遇的漂亮景色。”

“我确實一開始想要把你當做他,可你和他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我不想忘了他,可我也喜歡你……我很抱歉,文……钊文,可我沒有在說謊。”

“魏子徽。”賀钊文起身走向漆黑的卧室,在走廊裏停了腳步,回頭看着被客廳頂燈照得臉色蒼白的男人,“你憑什麽覺得我會相信你呢?你愛着的人是漁舟這一點沒有錯,我在某些方面很像漁舟也沒有錯。我沒辦法保證你能分得清在床上操.你的人是我還是漁舟,我覺得,你自己也沒辦法保證吧?”

“我……”魏子徽不敢講話,他感覺到賀钊文是真的生氣了。

“我覺得或許我們都需要冷靜冷靜。”賀钊文說,“先分開一段時間吧,你自己去好好想想,去想想我到底是誰,漁舟到底是誰。”說完賀钊文進了卧室,狠狠地關上了房門。

“不行。”魏子徽紅着眼眶去敲木制的門,“我不要和你分開,我已經失去聞聞了,我不敢想再失去你會怎麽樣。”

賀钊文沒有理他,低頭翻看着手機。

魏子徽哭了一會兒,大概是哭累了,也可能是看清了賀钊文不會給他開門,終于消停了下來。

一個小時前他們還在一家小面館吃着牛肉面,魏子徽買了一瓶北冰洋,咬着吸管在給賀钊文講笑話。

現在他們隔着一扇門,一堵牆。

魏子徽沉默着去收拾東西,把平時穿的衣服都放進了行李箱,但書沒收,生活用品也沒收。

“钊文,我走了。”魏子徽拉着他的行李箱,站在黑漆漆的走廊上,對着卧室說話。

賀钊文沒理他,但魏子徽知道他在聽。

“我出去冷靜幾天,等什麽時候想清楚了,什麽時候再回家。”

賀钊文依舊沒有說話。

或許他現在應該罵一聲滾,讓魏子徽永遠別想着回來。但他還是有點不忍心,今天下午回來的時候,魏子徽的媽媽還拉着自己的手,讓自己多多擔待魏子徽的不是。

“頂多半年,半年內無論我得出什麽結論,都會回來跟你說清楚的。你不用等我,遇到合适的人就在一起吧。”

話落後賀钊文聽到了大門關閉的聲音。

魏子徽走到門口,習慣性地拿起了垃圾袋,然後在電梯口等電梯。

仿佛只是去出趟差。

魏子徽辭了職,先回了趟老家,在漁舟的墳前呆了很久。

漁舟的真名叫聞樂,是魏子徽的初中校友、高中同學。兩個人十幾歲在一起,交往了有十多年,直到聞樂外出旅行在大巴車上遭遇了事故為止。

魏子徽看着聞樂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有一瞬間覺得陌生,這張臉已經模糊在了自己的記憶中。

他跟聞樂說了很多話,說了自己和賀钊文的事情。他覺得自己先在也離不開賀钊文,可他又沒辦法放下聞樂。

兩個人像站在了天平的左右兩端,魏子徽不想分清楚誰重誰輕。

白月光和朱砂痣,沒辦法取舍。

他仔仔細細地幫聞樂擦幹淨了墓碑,在聞樂的照片上輕輕吻了吻,小聲地說了聲抱歉。

回去賓館後,魏子徽夢見了聞樂。

這是聞樂離開以後,魏子徽第一次夢見他。

聞樂的面容已經模糊,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頭發有點長。

“大傻子,怎麽不開心呀?”聞樂摸着魏子徽的頭,笑得和從前一樣,沒心沒肺。

魏子徽撇撇嘴,直接哭了起來。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聞樂将他摟在懷裏,說:“可是我已經沒辦法陪着你了,在另一個世界裏,我也會有我的生活,你在這邊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叫賀钊文是不是?”聞樂問。

魏子徽點了點頭。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們,他是一個不錯的人,你們要好好的。”

魏子徽:“可是他……”

聞樂笑了:“沒關系,你去好好跟他解釋,他會原諒你的。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你只是不願意相信自己會愛上別人而已,所以寧願把他當成我。”

“我……那我該怎麽辦?”

聞樂:“照我剛剛說的,好好跟他道歉,告訴他你愛他。我不會介意的。王小波去世後,李銀河也有了新的愛人,但我知道,王小波一定不會怪她。”

說着,聞樂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當我屬于這個世界的時候,我會對你有占有欲,你是我一個人的,任何人都不許接近你。可當我已經沒辦法再擁有你的時候,我就只想讓你幸福了,在沒有我在的時候也和從前一樣幸福。大傻子,你看,人就是這麽奇怪。”

說話間,聞樂的身體漸漸化成了銀蝶,向四周分散開來。

“大傻子,你要好好的,再見。”

魏子徽驚醒了過來,擦着眼淚打開手機,發現自己只睡着了五分鐘而已。

之後他去了一趟北海道,在小樽住了幾天,親眼看到了聞樂曾經興致勃勃地跟自己講過的那些地方。

接着他又一路南下,走走停停,一直到了熊本縣,和傻乎乎的熊本熊一起拍了很多照片。

他把照片一張張地發給賀钊文,賀钊文一如既往地不回複,但也不拉黑他。兩個人保持着某種沉默,又像是某種默契。

秋天悄然來臨,賀钊文重新推開了那家瀕臨倒閉的酒吧的大門。

鋼琴師依舊彈着他的哀樂,店主氣吼吼地說要把人更換掉,但終歸還是沒有說到做到。

吧臺的調酒師不怎麽說話,安安靜靜地給賀钊文調了一杯度數極低的女士酒,即便如此,賀钊文也不敢保證自己可以把這杯酒好好喝完。

酒吧的門被再次推開,這次進來的是一個風塵仆仆的青年人,他還拉着行李箱,顯然是剛下了飛機,連家都沒有回。

“要一杯雞尾酒,随便什麽。”

賀钊文懶懶地擡頭,和魏子徽目光相對。

魏子徽頭發剪得極短,耳朵上戴了一個耳釘。

“帥哥,約嗎?”魏子徽問。

賀钊文瞪了他一眼,罵道:“不約,滾。”

作者有話說:我選擇了一個開放式結局(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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