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餘歡拉着行李箱站在悅家家政公司門口，擡頭望着陽光下閃閃發光的招牌，深深嘆了口氣。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和行李一起站在這邊了。

口袋裏還剩下93塊，手機裏有148。在這座偌大的城市，這點錢恐怕連一周都撐不下去。

她從那家出來的時候，沒舍得搭車，甚至舍不得坐地鐵，拖着行李箱走了兩個半小時才走到這裏，腿酸腳痛，也只能咬牙堅持。

T市的冬天比小鎮上要暖和一些，但到處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跟周遭沒有任何聯系。找不到一點歸屬感，哪怕全部家當都立在腳邊，于這座城市而言餘歡也不過就是個過客罷了。

可過客，也是需要吃飯的。餘歡攏了攏外套，深深吸一口滿是霧霾的空氣，擡腿邁進了公司大門。

來到這座城市其實是個意外。

原本餘歡是打算到B市去的。聽說那裏賺得多，機會也多，是一座距離夢想很近的城市。可她實在太累了，趴在小桌子上直接睡死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已經錯過了在B市下車的機會，只能又坐了一小會兒在T市下車。

補車票還多花了二十塊。

買完車票身上就剩不到兩百塊，她還得靠這點錢支撐到發工資。餘歡舍不得再花錢往B市跑，幹脆留在這邊找機會。

走出小鎮之前，餘爸爸在小鎮上擁有唯一一家小飯館。鎮上的人要請客或者辦宴席都會到他們家去，農忙的時候顧不上做飯，幹完活也會上他們家去吃一碗熱騰騰的蓋澆面。

說是小鎮，其實跟大一點的村子沒什麽兩樣。小飯館收入不算多，省一點養活他們父女兩個也算綽綽有餘，幾年下來還有了一點小存款。餘歡曾想過，等她學會爸爸的所有手藝，就讓爸爸好好休息，她來撐起那家小小的飯館。

可天不遂人願，爸爸終究沒能熬過那個年。

餘歡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打小沒了娘如今又沒了爹，孤苦伶仃一個人看着就可憐。三姑姑勸餘歡，不如去嫁人了吧。

和小鎮上不到二十歲就已經當媽的人比，餘歡這個時候嫁人其實不算早。剛好王大柱也是一個人，正缺個媳婦兒幫他管家。

三姑姑說，王家賺了那麽多錢，就王大柱這麽一個兒子，餘歡要是能嫁過去，後半輩子保準衣食無憂，不用下地幹活也能吃香喝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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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餘歡不樂意。

王大柱比她大了十二歲不說，還有兩個孩子。那兩個小不點被家裏慣得簡直不要太熊，今天拿石頭砸人家的玻璃，明天踩壞人家地裏剛長出來的土豆苗。五歲的孩子帶着個三歲的小屁孩兒，皮得都快上天了，餘歡看見他們就頭疼。

兩個孩子的媽媽餘歡也見過，挺好看的一個姑娘，聽說是上過大學的，就是不知道怎麽到了他們這個小地方。

鎮上的人都說，那姑娘是王家一個在城裏的親戚介紹給王大柱的。可餘歡總覺得，那姑娘應該不是自願嫁到他們這個小地方，也不是真的願意和王大柱一起過日子。

因為那個姑娘眼睛裏沒有光。

沒有對生活的憧憬，沒有對未來的期望。就像，活着的每一天只是在完成任務一樣。

餘歡總有一種直覺，那姑娘不是病死的。

“回來了。”頭發染成酒紅色的楊姐坐在辦公桌後面對着電腦敲敲打打，聽到門口動靜擡起頭來，順手捏了張紙遞過來，“填一下，一會兒去見面會。”

餘歡接過表格，輕車熟路找了支筆趴在茶幾上刷刷幾筆填完交還給楊姐，拿了鑰匙去宿舍放行李。

門口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個小朋友，也就剛到餘歡腰上，口罩捂住了半張臉，露出來的一雙眼睛水汪汪的，正好奇地看着公司大門方向。

因為王大柱家的兩個熊孩子，餘歡對小屁孩兒真的沒什麽好印象。即便眼前這個小家夥長得軟萌，也很有可能是披着天使外衣的小惡魔。

哪怕真的是個小惡魔，讓他一個人待在這邊也不太好吧？

餘歡走了兩步，到底放心不下，往牆邊挪了挪直接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摸出手機來假裝玩手機，餘光注視着那個小家夥。

小家夥真挺萌的。

目測不到點一米，穿着牛仔褲棉外套，戴一頂藍色毛線帽，小手揣在口袋裏乖乖地站着仰頭看廣告牌，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懂，反正看得挺認真。

不到兩分鐘，一個盤着頭發瘦瘦高高的女人直直走來，朝着小家夥走過去。

壞人不會在臉上寫上‘壞人’兩個字。這年頭，衣冠楚楚也可能一肚子壞水兒。餘歡斜着眼警惕地瞄着這個女人，直到看見小家夥扭過頭來脆生生喊了句‘媽媽’，這才收好手機往旁邊的小區走。

公司在小區裏租了幾間房當宿舍，一間能住六個人，三張高低床靠在牆邊，門後摞着六個鐵皮櫃，地上随意放着幾個小板凳，靠窗的地方擺着個晾衣架。每個床位上有一張薄薄的床墊和一床算不上厚實的被子，比餘歡念高中時候住的宿舍還要簡陋。

條件說不上好，但足夠便宜。

住一天10塊錢，一日三餐15塊。在沒有沒有穩定工作的這段時間裏，餘歡就是靠住在公司宿舍堅持下來的。

老實說，一開始餘歡是想去飯店打工的。

她會炒菜，家裏開過飯館。她想着，這怎麽也算是比較有經驗了吧？找個工作應該也不難。

反正她要求也不高，工資多少她也沒那個底氣讨價還價，只要管吃管住，能學到東西就好了。

可就是這麽低的要求，居然也沒找到合适的工作。

大飯店看不上她那點村子裏練出來的手藝，小飯館只管吃飯沒有包住宿的條件。

也有個飯店經理看她模樣還算标志，問她要不要考慮做服務員。管吃管住，一個月兩千。

餘歡想做飯，堅持要找後廚的工作，沒答應。

後來碰壁碰多了，有點後悔沒答應下來。

起碼先解決了吃住問題不是？

在車站大廳睡了一宿，餘歡沒脾氣了。從網上搜選了一圈，最後拖着箱子去了家悅家政。

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要去別人家當保姆，但管吃管住還能下廚做飯，跟完全進不了後廚的服務員比起來，也算是不錯了。

曲線救國也是救，起碼工資不比幫廚低。

餘歡安慰自己兩句，把行李箱塞進床底，重新紮了一下頭發下樓去參加見面會。

所謂見面會，跟招聘會其實差不多。

公司選個時間把暫時沒活的員工湊在一起，然後把需要家政服務的雇主也都邀請過來，雙方見個面，覺得合适就定個日子試試工，雙方滿意就簽合同定工資，公司在第一個月酬勞中按比例抽取報酬。

總覺得，她們這些來找工作的就是菜市場裏的小白菜，等着被人家挑回家。

有的雇主喜歡年紀大一點的，看着沉穩。有的雇主喜歡用年紀小一點的，感覺幹活利索。有的雇主指明要生過孩子的，最好孩子成績不要太差，說是這樣的帶孩子有經驗。還有的雇主指明不要某幾個省來的，說是不好相處。更有甚者點名說不要某個星座的，因為性格不合。

餘歡第一次來參加見面會的時候，被這些稀奇古怪的要求震得懵了好幾秒。

近百平米的會議室裏人頭攢動，雇主們先拿着資料選，選幾個順眼的喊過去一起面試。餘歡見過了幾個雇主，不是人家嫌她看起來生澀沒經驗，就是她覺得對方不好相處不敢簽。

“餘歡，過來。”楊姐隔着好幾個人沖餘歡喊了一嗓子。

楊姐在公司做了很多年，手上有大量客戶，看人也很準。餘歡水也不喝了，颠颠過去跟着楊姐走。

“你們好，我需要一個住家保姆。”瘦瘦高高的女人坐姿很正，旁邊坐着一個軟萌的小男孩。

餘歡眨眨眼，這不是剛才在門口碰上的小不點嗎？

作者有話要說：  新的故事開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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