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河邊怨魂
忘川左岸，奈何橋邊，總有那帶着難消之恨之人，不願喝下孟婆湯，過那奈何橋踏上轉生路，今次亦不例外，前來強拘魂魄的陰兵在百米外就被怨氣淤積的氣牆檔住。
孟婆停下了手裏的活兒，轉過頭：“這怕是這十年來的頭一遭。喝下老身的湯，過了這奈何橋，有罪之人去那閻王殿一趟受些刑法，忍忍就過了，無罪之人直接上那轉生路，此世化為忘川水，又有什麽放不下的深仇大怨在這岸堤徘徊不過呢？”
背後傳來了柔軟的聲音，聲如銀鈴，纖細中帶了幾分漠然，似是随風而來：“若是人死的灑脫也并不需要我了吧…”來人是個帶着一條綴着骷髅頭華盛的女子，穿着和亡者非常相近，唯獨系了條血紅的腰帶，身後飄着紅色的紗緞，幾乎落在地上的頭發也被一條紅色發帶松松的綁住，即使如此，她飄過孟婆前的時候孟婆還是下意識向後躲避了一下她飛揚的發尾。
孟婆似是尴尬，幹咳了兩聲，看着女子的背影：“若是人死的灑脫也沒有你了吧，靈兒，速戰速決吧，今日十王聚首，莫要因一怨魂誤了大事。”
“…渡怨明白…”
徘徊在河邊的女孩樣貌美豔，雖不能說傾一國君臣萬民之心，倒也能冠壓一方，女孩似哭泣着的在呢喃着什麽…
“有何放不下？為何放不下？”
女孩聞言擡頭，一個長相和自己十分相似的女子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女子冷若冰霜，帶着一絲淡漠的看着自己，微怔：“你是前來拘我的陰兵？這地府竟不似傳聞中的均是牛鬼蛇神。又或者是鏡中花？水中月？”
“我是渡怨，渡河的渡，怨恨的怨。”靈兒坐在了忘川河岸的石頭上，和地府其他鬼将陰兵一樣，她并未告知她的名姓：“我是個來聽你故事的人又或者是魂魄？”其實她也注意到了為何這人長得與自己如此相似。
女孩聽懂了也明白了，這名字也是目的，自己是怨，她是來渡自己之人，靈兒的語氣是淡漠的，人也是冰冷的，就像是木偶一般，似是萬千紛擾都與她無關，但女孩卻覺得莫名安心，罷了，罷了，說出來也沒有什麽不好，反正是已死之人了…女孩在心裏感嘆了一句，開口說到：“我叫蘇慕雪，寧國公蘇家的…”蘇慕雪突然停下了，她眼眶中盈起一些水霧，她竟連如何介紹自己都不知道了，一時怨氣四起，激起這忘川水面的漣漪。
靈兒頭也沒回，就像是背書一般，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念道：“嫡次女，因投湖自盡而亡，起因是五年一次的選秀和多年的積怨。”
蘇慕雪突然狂暴的喊道：“我不是什麽嫡次女！！”身上的怨氣又向外沖了一沖。
靈兒的頭發也被這怨氣吹起，靈兒卻不為所動：“以你養父養母的記憶來看，你的生父是生父林長軒，生母夏然靜，養父實為姨夫蘇誠舟，養母是蘇誠舟的正室夫人夏然清，出生之後就在蘇家成長，故而被世人認為是蘇家的嫡次女。”
蘇慕雪呆立了一會，神色悲坳：“果然是神官鬼将，真是一絲一毫都瞞不過。”
“渡怨只是渡怨，既非什麽神官，也非什麽鬼将，那你有何怨？”
蘇慕雪情緒又激烈起來：“我恨他們！我恨蘇誠舟！我恨他蘇家的一切！包括哪些婆子下人！我明面上是他蘇誠舟的次女，卻從不被人正視，連那些婆子下人都把我當做比他們還要低級的存在！除了姨娘每個人對我都是物盡其用！我對他們百般好，卻換來了那狼心狗肺，我可以裝作不知道我住的是外華內朽的房屋，我可以裝作不知道我的衣服被婆子換成了磨破皮膚的麻布粗衣，我可以裝作不知道那些庶弟庶妹偷了搶了我生母的遺物！但他蘇家不能如此欺我如此負我！這姓蘇的竟沒有一個人因為我對他好就感激我一點，聯合起來送我去死，那既然你們想讓我死，那我就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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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在一邊遠遠的聽着，突然覺得靈兒有些可憐，要聽這些怨魂說着帶着強烈情緒的話要分辨其中真假和嚴重性，今兒個更是平白無故被罵了句，因為這靈兒全名正是蘇靈兒。
蘇靈兒皺了下眉頭，僅此而已，怎麽會有這麽大的積怨，這麽多年這樣的人來來去去的多少個怕是數不勝數，偏偏讓她得了這怨氣凝牆的力？雖然疑惑萬千但很快恢複剛才的平靜，從袖中拿出了一根香，點燃，然後站起身來，一道白影出現在了渡怨面前。
“渡怨參見白無常大人。”蘇靈兒行了一叉手揖禮，極其标準優雅，這公事公辦的樣子，吓到了蘇慕雪。
蘇慕雪呆愣的看着白無常，白無常頭戴高尖帽，高帽上書‘一生見財’，此時白無常也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若有若無的點了下頭，但很快就将目光收回蘇靈兒身上，笑嘻嘻的開了口：“渡怨，喚本座來何事？”
“積怨阻陰兵百米，可見這之中大有隐情。”蘇靈兒有意提醒白無常這事有蹊跷。
白無常只是笑嘻嘻的拍了拍手，手章一轉，手中多了本簿子，蘇靈兒微微欠身，雙手接過，白無常和來時一般化為一陣白煙消失了。蘇靈兒微微皺眉，她的疑惑沒有傳達到還是白無常在提醒自己自己不能只觀其表面不探內裏？
“我還以為你叫他來帶我走呢…”蘇慕雪苦笑着：“我竟對人已無信任之心…”
蘇靈兒屈腿坐下，不管事實如何，這工作還是要按部就班的做下去：“你恨誰，怨誰，所謂何事？”
蘇慕雪明白了這本簿子是用來做什麽的，記下功過善惡，待那些人陽壽盡時秋後算賬所用，她本想講一腹苦水都傾訴一番，但剛要開口，看着那簿子卻改了口，靈兒發現周圍的怨念變輕了，撇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她已經知道了這人的最終歸途。
“我直至死前才知我非蘇家的後代，從小，我便發現，無論是吃喝用度，我都低人一等，還要被那些貪婪的婆子下人克扣，我以為是我生性淡漠，不被父親喜愛，故而吃喝用度都不如長姐，七歲時，蘇慕緣與先生頂嘴，先生被氣走後，父母卻狠狠地罰了我，蘇誠舟更是借機說了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再也不讓我進學堂，我雖非好學之人，但也不願做個目不識丁的庸人，但這蘇慕緣發現我在門外偷學，故技重施，受罰之人依然是我。我本以為是姐姐不愛學習，故而氣走先生，現在想來，她無非只是不想讓我學。我忍她讓她，只因為我認為作為一個妹妹維護嫡親姐姐是理所應當。嫡姐不親這倒也罷，那庶弟庶妹畢竟庶出得不到什麽好東西，姨娘也就是母親很疼愛我，給了我不少的玉簪金釵，也時常給我塞些領用的銀錢，那些庶弟庶妹起先只是借，借走不還，我想着他們可憐，便也不去索要，卻沒想到自己連庶出都不如，還滿心熱枕的幫助他們！容忍到他們後來直接明搶，若只是那些後得之物倒也罷了，但他們連生母留于我的幾件玉器也拿走。這身外之物本就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但我及笄後，這些事情變得變本加厲，有些我從未想過的事情也發生了，蘇誠舟那時正頭疼，靜安王爺上門提親，讓蘇家選出一嫡女嫁去這靜安王府，最後被蘇誠舟推出去的人是我。”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心有不滿，也不至于去怨恨他們吧。況且是與皇室聯姻，雖是王爺，雖不是梧桐神木，但也算是飛上了枝頭。”蘇靈兒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靜安王爺若是普通的皇族子弟那倒也罷，靜安王爺為王七年卻無子嗣，皇上為他求了不知多少姻緣，這府中女眷側妃，不算他封王之前也有八、九個。這皇族是可以不在意未娶妻就納妾，但是這不代表身為女子的我不介意！”
蘇靈兒此時為蘇慕雪感到了一陣悲哀，如此說來，加入這王府确實是算是剝奪了這蘇慕雪身為女子一生的幸福：“不能為人母，還極有可能守活寡……是嗎？”但是僅此而已？多少人不都是這般嗎？
“不，是沒有一個女眷在他那兒呆足了兩年，不是死了，就是被休棄，之前先皇賜婚一皇子妃，靜安王多次當面拒絕未嘗所願後，造成了她在婚前的前一天就暴斃身亡的事情。天下之人又非傻子，這明顯是這靜安王爺所為。若是沒死但被休棄的女人怕是生不如死，被皇族休掉的女人，為官之人不敢娶，為商之人不願娶，書香門第之人更是對她們不屑一顧。”
蘇靈兒細細想了下确實如此，蘇慕雪的怨的原因已經很明顯了，只是僅僅是她所說的，怕是仍有什麽隐情：“還有什麽？”
“母親安慰我說是這靜安王爺主動提親，雖然是側妃，但絕不會被休棄，頂多會和離，不需要為以後擔心，我想我總不能送自己的親姐去承擔這等苦痛，心雖寒了，但我仍然沒有去做什麽對不起他們蘇家的事情，我甚至還覺得我有這樣的想法是錯誤的，直到那代表死亡的聖旨來了，他蘇誠舟知道嫁去了這靜安王府，只是這輩子不幸福，但終究是活的，但入了這宮，怕是必死無疑，接旨之時他當着所有人的面說這蘇慕緣和靜安王爺訂婚，送庶女前往皇帝會覺得不夠重視此事，但嫡女中只剩下我。我才明白，我在他眼中唯一的價值，就是替他的親生女兒去死。”
蘇靈兒奇怪的看着蘇慕雪，她的記憶中這入了宮就是好日子的開始，但她畢竟不曾是宮人，自然不清楚：“入宮為何必死無疑呢？”
“天下誰人不知，皇帝和皇後情真意切，坊間傳聞，那每年因病而亡的妃子就是那想在宮中不問世事，安穩度日之人，被賜死的就是那些與皇後争寵之人，不管你做什麽，只要皇帝覺得皇後會介意，你就得死，不論你是誰家的，哪怕你的父親富可敵國，手握兵權也沒有用。我問心無愧，敢說我從未做過對不起蘇家的事情，他們卻一步步将我逼向死路。”
蘇靈兒聽出了她的隐瞞，但自己不能在這寫出她不願意說的事情，這孩子心中有怨，卻心善，一次次被出賣積下的怨氣，一直都是被人掠奪，卻未想過掠奪他人，這死後心有不甘，看見自己拿出了這簿子，卻心軟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可是為什麽自己在同情她的時候會有那麽一種不真實感呢？蘇靈兒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她在做戲嗎？
“情歸情債歸債，你所說的，那些被他們出賣的事情，等他們死後自會有一算一的付出等值的代價，我且問你，這蘇家衆人你最恨之人是誰？”
“蘇慕錦，趙姨娘的兒子，他曾想輕薄與我，那蘇慕緣怕我破了身子壞了她的事情才假好心的将我救下！唯有他一人，我不會原諒他！”
蘇靈兒看了下手裏的簿子，蘇慕雪你可知你的手下留情很有可能讓你的仇人逃過一劫？但是自己的職責确實不允許她出言提醒的，一如平常的淡漠：“我記下了，你還有何事放不下又或者有什麽事情看不透或是不知道，想要問的？”
作者有話要說： 額……因為是舊文換網站發所以可能會每章都做些小的改動順便改錯別字和劇情bug，前半部分節奏有點慢，後期加快。
萌新求抱抱，覺得咱寫的好的說個好，覺得咱寫的不好的開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