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偶遇

目光裏有不甘,有嫉妒,還有絲絲恨,唯獨沒有那種姐妹間彼此關心彼此愛護的心意。

楊佩瑤穿越短短幾天,已經好幾次在楊佩珍眼中讀出過類似的情緒。

府裏的人都說她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出入形影不離,好得仿似一個人。

這樣算是最要好的姐妹?

原身是十五歲的國中生,想必會被楊佩珍的虛假蒙蔽,而現在她芯子裏是二十二歲的大學生,比以前年長七歲。

這七年,總不會白活了。

楊佩瑤微笑,先發制人,“二姐怎麽用這種眼神看我?”

楊佩珍面色一紅,慌亂道:“什麽眼神?”

“就是,恨不得把我吃了的眼神,看着怪吓人的。我沒有得罪二姐吧?昨天我不是想搶二姐風頭,二姐功課比我好,洋大夫說得又簡單,沒想到姐竟然沒聽懂。”

楊佩珍“哈哈”幹笑兩聲,“我是頭一次跟洋人說話,心裏緊張,不像瑤瑤已經見過洋大夫兩次……洋大夫也把那個什麽鐵片貼在瑤瑤胸口聽?看着能羞死個人。”

是說那個聽診器?

現在是夏天,衣衫單薄,不用伸進衣服裏,直接放在胸口就能聽得清楚,又是當着太太和春喜的面,這也值得诟病?

楊佩瑤落落大方地道:“大清已經亡了,即便大清沒亡,老佛爺也讓洋人看過病,有什麽害羞的?二姐這般怕羞,以後生病得請女大夫來瞧,上學也上女校,免得跟男生一起上課羞死。”

楊佩珍被怼得啞口無言,片刻反應過來,自嘲道:“我才問了一句,瑤瑤倒有一大串話等着,活該我多嘴。”

“來喝酸梅汁”,三姨太笑着打圓場,從周媽手裏接過托盤,先給楊佩瑤倒一杯,又給楊佩珍倒一杯, “你們倆呀,一時看不見又往一起湊,見了面又叮當着吵嘴,都要上高中了,還以為自己是小孩子。”

楊佩珍笑道:“那當然,在母親和娘跟前,我永遠是個小孩子。而且我們吵吵鬧鬧才是真感情,對吧瑤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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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佩瑤借着喝酸梅汁,沒有回答。

這空當兒,二姨太已經換好旗袍從樓下走下來,邊走邊抱怨,“不自在,渾身不得勁兒,感覺袖子繃得慌,腿也不對勁,不會走路了。”

說實話,四姨太眼光不錯。

暗紅色正适合二姨太的年紀,款式不是特別緊身的,正好掩住腹部的贅肉,還能略略展現出腰際曲線。

低領又讓二姨太的短脖子顯得修長了些。

楊佩瑤笑着誇贊,“二姨太穿這身很好看,看着年輕了十多歲,跟大學生似的。”

“瑤瑤盡拿我打趣”,二姨太樂得嘴都合不攏,“我就是年輕二十歲也不像大學生。”

四姨太笑道:“瑤瑤真沒說錯,桂香姐穿着就是顯年輕,不行問問大少奶?大少奶可從來不說假話。”

言外之意,三姨太說出來的話總是不盡不實。

陸秀玫自然不會說難看,何況根本也不難看,遂笑道:“比先前的襖裙看着利落也涼快,二姨太是不習慣,穿兩天就适應了。”

得到衆人交口稱贊,二姨太心裏美滋滋的,卻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那就湊合着穿幾天,反正沒花我的錢……對了,我是不是應該買雙黑皮鞋搭配着穿?就買瑤瑤這種式樣簡單的,好不好看?”

楊佩瑤已經脫了新皮鞋,仍舊換回先前穿的墨藍色布鞋。

她的腳瘦而且小,根本塞不進二姨太的大胖腳。

二姨太拿在手裏掂量半天,終于下定決心,“明天我也去趟百貨公司。”

楊佩瑤突然想起一事,“四姨太,百貨公司有沒有賣鋼筆的,就是那個自來水筆?”

四姨太搖搖頭,“沒注意,我直接去二樓看衣裳了沒到別的樓層,三樓興許有賣的。”

楊佩瑤笑着謝過她。

如果能買到鋼筆,她就不用花費太大力氣練毛筆字了。

“瑤瑤怎麽想起買鋼筆?”楊佩珍促狹地笑,“自己用還是送人?”

“當然自己用,”楊佩瑤道:“鋼筆更方便,買回來試試,如果順手的話以後就不用天天帶硯臺了。”

楊佩珍臉上露出別有意味的笑,卻沒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剛才是哪個顧家的二少爺,打電話找你幹啥?”

電話是隐~私好不好,哪裏有這麽堂而皇之打聽的?

楊佩瑤翻個白眼,“不告訴你,保密!”

楊佩珍愣了下,嘟哝道:“小氣,以後我有秘密也不告訴你。”

楊佩瑤心裏腹诽,她才不關心楊佩珍的秘密,也不稀罕知道。

倒是跟二姨太說定明天一起去百貨公司,二姨太要買鞋,她想看看鋼筆。

豈料第二天二姨太又改變了主意,原因是三姨太把自己一雙沒怎麽穿過的黑皮鞋送給她,她舍不得再花錢。

楊佩瑤很是無語。

幾位姨太太每月都有十六塊銀元的零用錢,小姐們是每月六塊,逢年過節太太還會給大家發紅包,至少也是八塊開外。

因為四小姐楊佩環歲數小,她的零用錢也交給二姨太收着。

二姨太打麻将輸幾十塊錢不當回事,買雙鞋倒心疼了。

沒辦法,太太當家理事脫不開身,她不願找楊佩珍作伴只能自己去。

韋副官開車将她送到永安百貨公司門口,問道:“三小姐要逛多久,如果不太久的話,我就等會兒,或者三小姐逛完之後,打電話回家,我再過來接你。”

楊佩瑤想自己逛逛,多了解一下這個時代,遂笑答:“不用麻煩,韋副官盡管去忙,我可以叫黃包車回家。”

一路走來,有許多年輕女子單獨坐黃包車,可見杭城的治安并非太差。

韋副官點點頭,“那我先回去。”

楊佩瑤目送韋副官開車離開,把視線投向永安百貨公司,頓時呆住了。

門口的玻璃櫥窗裏挂着七八件式樣各異的旗袍,有元寶領,有鳳仙領,還有中間挖空了的雞心領。衣襟的款式也五花八門,有直襟、有方襟,有琵琶襟有如意襟。

都是上好的綢面緞面,被陽光照着,美麗奪目。

縱然楊佩瑤查過許多關于旗袍的資料,可看到實物,仍是震驚了下。

這也太漂亮太時尚了。

楊佩瑤癡癡地盯着櫥窗,移不開目光。

如果有機會重回現代,她一定把畢業論文再好好完善補充一遍,民國的旗袍款式絕非她查到的那幾種,而是風格更多元色彩更豐富。

正想得入神,忽然感覺肩膀一痛,緊接着耳邊傳來男子略帶愠怒的聲音,“小姐請當心些。”

楊佩瑤恍然回神,發現身邊多了位陌生男子。

那人穿着墨色長衫,手裏捏一根雪茄,身量比楊佩瑤高出一個頭,至少在180開外,且極壯實,仿若高山般巋然站在她面前。

而那雙黑眸直直地俯瞰下來,仿佛也帶着高處不勝寒的冷冽。

“實在對不住,”楊佩瑤不敢與他對視,飛快地移開目光,對準他胸前挂着的金表鏈子,“剛才只顧着想事情,很抱歉。”

另有個穿中山裝的男子不耐煩地揮揮手,“行了,行了,以後注意點,看着挺漂亮一姑娘,怎麽愣頭青似的,這麽大個人竟看不見?”

聽聲音正是剛才提醒她當心那人。

楊佩瑤自知理虧,加上初來乍到不欲多事,紅着臉再鞠個躬,“對不住,一定注意。”逃也似的進了百貨公司大門。

跟前世的商場一樣,一樓大都是賣珠寶首飾和化妝品,還有賣香煙、打火機的。

香煙櫃臺後面的白牆貼着大幅的宣傳畫,上面畫着兩個打扮入時略帶妖嬈的女子,每人手裏一根香煙。配文是“她倆說,吸來吸去還是他好。”

“他”指的是哈德門香煙。

楊佩瑤駐足看兩眼,竟然品出一絲絲“污”的味道,不由邊感慨邊走上樓梯。

一樓的顧客不算多,可剛上二樓,頓時有種擁擠的感覺,也不知在哪裏冒出來許多人圍在各處櫃臺前面挑選衣物。

二樓專賣女裝,主要是洋裝和旗袍,還有各式綢緞布料,只有零星幾個櫃臺賣襖裙。再有賣鞋帽、襪子、圍巾等小物的。

永安百貨公司是杭城數得着的大公司,東西不算便宜,卻仍有這麽多客人光顧。

可見前世的評價沒錯,杭城人最愛面子,寧可吃糠咽菜也得穿得花枝招展。

楊佩瑤一路走過去,看到了四姨太送她的鞋,六塊錢,而楊佩珍買的那雙綁帶高跟鞋還要貴兩塊。

其實,綁帶鞋不如她的船鞋舒服,只勝在樣子好看上。

三樓則是男人用品。

楊佩瑤穿過一長排賣西服馬褂的貨架,找到了賣文具的櫃臺。

果然有鋼筆,而且是派克金筆,可價錢貴得離譜,十八塊錢一支。

楊佩瑤出門前把所有銀元和銅板都帶上了,只有五塊五毛。

分明買件衣裳不過十塊八塊,到戲院樓上的包廂才一塊二,一支毛筆也只有八毛錢。

楊佩瑤估計着三、四塊錢頂天了,她還能剩下兩塊錢叫黃包車,另外買點兒別的東西。

誰想到鋼筆會這麽貴!

楊佩瑤低聲嘟哝,“一支鋼筆貴成這樣,誰稀罕買?”

話音剛落,只聽旁邊傳來“切”一聲,“你以前又不是沒買過,送給陸景行的時候挺大方,現在怎麽嫌貴了?”

這樣連諷刺帶挖苦的語氣,聲音又有些熟悉。

想必只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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