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羽春樓4

謝必安喜歡範無咎,喜歡了三千五百多年。

第一年,謝必安與範無咎拜了把子,從此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第二年,謝必安抱着範無咎被水泡得有些浮腫的屍身,三尺白绫,一梁橫木,把結義時信誓旦旦許下的誓言完成得一字不落。

第三年,兩人一起留在了地府,一人白衣如雪,另一人黑衣如墨,一個笑臉,一個冷面,從此七爺八爺,相依為伴,再沒人能将二人分得開。

第三千年,範無咎得閑便在在冥府同各鬼差吃酒,謝必安便笑眯眯地看着他。有些事情,謝必安不說,範無咎就不會知道。八爺沒有問,七爺也就不會說。謝必安糊弄過了旁人,竟也快糊弄過了自己,有時候他也幾乎不記得自己還愛着範無咎。但無論如何有一點謝必安是一直記得的,那便是謝必安為範無咎而死,白無常因黑無常而生。

……

範無咎一旦喝醉了酒,就變得非常黏謝必安,昨夜也是整夜未曾撒手。謝必安求之不得,留他在自己房裏睡了一宿,次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多少年不曾梳過頭,不曾換洗過衣裳,謝必安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感到新鮮極了。

“七爺,在束發?梳子給我,我來。”範無咎慵懶地睜開了濃黑色的眸子朝謝必安說道。一夜而已,範無咎的下巴上就長出了一些短短的胡渣,頭發散亂在床榻之上,顯得有些性丨感。看到謝必安手中拿着的梳子,他不由地想起從前活着時,自己也總這般幫謝必安束發。

範無咎走下床去,一手接過謝必安手裏的梳子,另一只手攏着謝必安如瀑的長發。檀木制成的梳子,散着淡淡的香味,緩緩從發間劃過,前生今世,恍然千年。

“七爺長得俊,工工整整地束完頭發,便更俊了。”範無咎打趣道。

謝必安不說話,只笑着。

這便夠了,他不娶親,不成家,同我相依為命,心情好了,還能如妻子一般為我梳頭束發,我又何必要求更進一步,七爺想。一層窗戶紙罷了,七爺不怕将它捅開,只是怕,若是捅開了,便再不能和八爺回到現在這般親密的關系了。

在這個時代,地藏王菩薩為範無咎和謝必安安排的身份是羽春樓的七門主和八門主,為了方便起見,該有的記憶都已經植入在了二人的腦海裏,倒也不會讓黑白二人摸不着頭腦。但謝必安倒有些好奇,菩薩究竟是如何做到将衆人的記憶全部改變,使周圍人通通都接受了範無咎和謝必安的存在?并且,還有一點謝必安沒有搞明白,那就是,原來存在于這個時代的兩位門主去了何處?

範無咎幫謝必安束好了頭發,謝必安也順手幫八爺把胡子給刮了個幹淨。剛剛刮完最後一刀,便有手下來通報,說趙鳴筝求見。七爺眼睛一眯,立刻換好了衣裳同八爺一起去了會客堂。

此時的趙鳴筝,不過二十出頭,還不是書卷上的那個性格扭曲心狠手辣的男人。昨晚戀人大婚,他心中沖動,方才潛入房中打算痛下殺手。昨夜在河邊,謝必安勸了趙鳴筝許久,趙鳴筝回去後輾轉反側了一夜,竟也想不出除了謝必安提出的建議之外更好的解決辦法了,于是縱是心中不甘,卻也只能過來求謝必安的幫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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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門主,要我怎麽做,你直說吧。”趙鳴筝手上還端着仆役剛剛倒上的茶,見謝必安一到,随手将茶杯往桌上一放,茶水濺了滿手。他拿出帕子随意擦了擦,挑起一邊的眉毛接着說道:“色丨誘?酒後亂丨性?還是動之以理,曉之以情?”

“都不必……你現下手上可有任務?”謝必安問。

趙鳴筝:“倒有一個。前日接的,但樓主大婚,放了兄弟幾個三天假,倒也沒急着去做。”

“殺誰的?”謝必安繼續問。

趙鳴筝:“不過一江湖大夫,得罪了敦雲門門主,所以才招來殺身之禍。”

旁聽的範無咎默默開口:“江湖大夫罷了,怎麽需要羽春樓出手?”

趙鳴筝哂笑一聲,道:“雖是個江湖大夫,卻懂些武功,善使毒,小小的敦雲門,奈何不得。”

聽到這裏,謝必安也笑出了聲:“哈哈哈,好一個江湖大夫,聽起來卻與樓主功法有幾分相似,趙兄這任務接的,分明是在賭氣。”

羽春樓樓主秦嶼,通曉醫術,最善飛刀和用毒。

“不過,趙兄這任務接得的确是好,且聽我細細道來。”謝必安眯着眼睛,湊到趙鳴筝耳邊小聲說道。

範無咎站在一旁,也不問兩人竊竊私語的到底是何事,等謝必安說完了,才開口:“七爺,我該做什麽?”

“勞煩八爺去好好查查樓主夫人的生平,可曾與旁人有過婚約,可曾心屬過哪家公子,越詳細越好。”

範無咎點點頭,轉身一個輕功飛出院中。

月光如水,層雲如蓮,窗外夜枭叫了三聲。窦如晦剛放下剪完燭心的剪刀,起身準備關窗,便感到一陣風吹來。這風直直地吹滅了窦如晦手邊的蠟燭,狹小的卧房瞬間陷入一片黑暗當中。窦如晦眉頭微蹙,拿起桌上的火柴輕輕一劃,一團火焰突然出現在半空中。他拿起火柴的朝蠟燭點去,火焰只同燭心接觸了片刻,便有了光。杜如晦嘴角微翹,端起燭臺轉身看去,只見剛剛還空蕩蕩的卧房,此刻多出一身着夜行衣的高大男人。

“你來了,來殺我的?”窦如晦不慌也不忙,端着燭臺問道。

見到窦如晦如此坦蕩,男人有些錯愕,但也很快恢複了鎮定,說:“怎麽,你早料到會有人來殺你?”

“敦雲門門主本不是什麽好東西,窦某沒殺了他,已是醫者仁心。那小人睚眦必報,怎麽可能會放過我?”窦如晦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你聽吩咐辦事,也不容易。我賤命一條,任你取了去吧。”

等等大哥,這和說好的劇本不一樣??

男人滿頭黑線,解開擋住口鼻的面巾,正是趙鳴筝。

聽了窦如晦的話,趙鳴筝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咬牙道:“你也不反抗反抗?”

“不了,窦某活了近四十載,救人無數,也算是功德圓滿,到了地府,想來閻王爺是不會虧待了我。”

躲在窗外學夜枭叫聲的謝必安也對窦如晦如此心大感到有一絲無語,心說,你不怕閻王爺找你麻煩,那怕不怕兩位鬼使因你耽誤任務回去刁難你?

“你還是反抗一下吧,我給你個機會,如何?”趙鳴筝同窦如晦商量了起來。

窦如晦擺擺手,非常有禮貌地拒絕了趙鳴筝的提議:“你到底殺不殺我,不殺我睡覺了。”

“這樣吧,我殺你,但你得給我下毒,最好是那種看起來很兇險,但有藥可解,解毒需要花好幾個月才能徹底解開的毒。”趙鳴筝說。

窦如晦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趙鳴筝的額頭,喃喃道:“不燒啊,好好的小夥子,可惜了……”

趙鳴筝拍掉了窦如晦的手,說:“那,我不殺你,你逃了吧,從此隐姓埋名老老實實當個大夫,作為報答,你幫我下個毒。”

窦如晦看着趙鳴筝快要爆發的表情,不敢再多說混話,只點點頭說:“行,行吧。我有一毒,喚做五時丹。服下後,每個時辰失掉一感,若無解藥,五個時辰後便同行屍走肉。縱是有了解藥,想恢複感官,也要數月的功夫。”

“致命嗎?”趙鳴筝問。

窦如晦:“不致命,但被人追殺的話,用此毒最為快速。因為中毒後會立刻失明,所以逃命的話最好。”

“好,我就要這個了。”趙鳴筝高興道。

窦如晦卻面帶擔憂,說:“不過……這毒,全天下只有四個人能解。一個是我,一個是我師父,一個是巫醫玄,還有一個是羽春樓秦嶼。我跑路了,我師父死了,玄遠在南疆,秦嶼行蹤不定,這毒不好解。”

“好解,這毒最好解。我們便是羽春樓之人。請大夫不要手下留情,把毒下給他吧。”謝必安翻身上窗,兩條腿跨在窗沿上說。

窦如晦也不推脫,翻箱倒櫃翻出一粒紅色的小藥丸,随手扔進了趙鳴筝嘴裏,然後在謝必安的注視下,迅速将值錢的物件收了收,背着一個小包裹,從謝必安跨着的窗戶翻了出去。此人動作如行雲流水,沒有一絲一毫地拖泥帶水,簡單明了一氣呵成,饒是見過世面如謝必安,都直直地看愣了。

窦如晦跑後,謝必安将事先帶來以備不時之需的屍體扔到房中,給屍體臉上施加了些幻術,讓它變成了窦如晦的模樣,然後扶起趙鳴筝離開了窦如晦的茅草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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