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長生訣7

“小卷,你能變成夏靜洲的模樣嗎?”謝必安在餐廳不小心聽到了夏靜荷和夫人的對話後,突然發現蕭朗的死可能沒有那麽簡單。夏夫人口中的孫姑娘,或許就是前世教給夏靜荷長生訣的人。謝必安覺得無論如何自己都得親自去找孫姑娘一趟。可他現在只是個孩子,而且還是夏家的少爺,周圍天天跟着一群人,想獨自一個人溜出去是不可能的,故而他想起了尚有法力的小卷。

小卷并沒有用言語回應謝必安,而是直接變成了夏靜洲的模樣。

“很好,我下午出門一趟,勞煩你裝病拖住夏夫人,在我回來之前一定不要讓她和夏靜荷離開夏公館。”謝必安要去找孫姑娘,如果在孫姑娘處遇到了夏家的人,那事情可就有趣了。

“還有,小卷,把孫姑娘的資料調出來,越詳細越好。”

小卷只能又重新變成書本的模樣,将孫姑娘的信息呈現在了謝必安眼前。

孫姑娘今年五十多歲,是個中年女性而非年輕的姑娘,住在北方的一個村落裏,和夏夫人是同鄉。“姑娘”這個詞是當地人用來稱呼神婆的,“孫姑娘”的意思也就是“孫神婆”。

神婆的地位在醫療技術和科技水平均不發達的鄉村中非常之高,她們既是大夫又是巫祝。小到感冒發燒小兒夜啼,大到祭祀典禮鬼神占蔔,處處都有着她們的身影。一個靈驗的神婆救過數不清的人命,但往往自己孤苦一生。

謝必安先聯系了範無咎在外面接應,然後就趁着中午大家都在午睡的空檔,從夏公館偷偷溜了出去。範無咎就站在夏公館對面的馬路上,頂着炎熱的太陽朝大門的方向看去。

見到範無咎後,謝必安就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熊抱:“八爺你這副文人打扮,我還是第一次見,竟比你穿着武袍合适。”

範無咎蹲在地上,任由謝必安抱着。謝必安現在這副小孩子的模樣,無論怎麽摟着範無咎,範無咎都不會有往常和七爺親密接觸時的那一股子心慌。範無咎覺得很自在,但說說笑笑間又不由地懷念謝必安平日裏的模樣。

“先去渡口,然後再坐火車,咱們北上進村,好好會一會那個孫姑娘。”謝必安松開了摟着範無咎脖子的手說。八爺的便宜是占夠了,但用夏靜洲的模樣來占八爺的便宜,謝必安心裏總覺得怪怪的。

“饒了我吧,為什麽我們總要和長江過不去。”八爺抱怨道。

“最後一次,以後就算要渡江,我也一個鬼過去,絕對不拉上你好不好?”謝必安安慰道。

八爺點點頭,一臉你可不能後悔哦的模樣,但七爺知道,下次如果還要渡江,八爺一定不會丢下自己一個人不管的。嘴硬心軟,八爺怎麽這麽可愛。

七爺和八爺從輪渡上下來後就下了場雨,以至于在等候火車的時候,鋪滿石塊的軌道上還有着不少小水窪。民國的火車頭長相“崎岖”,有些像被誇大了很多倍的機關槍,雖然現代的流線型火車頭速度更快、更加具有現代感,但謝必安還是比較喜歡舊式的火車頭。

但舊式的火車速度過慢,而且噪音很大,又有些颠簸,所以旅途中非常煎熬。黑白二人下車的站點是一個偏僻的小站,在荒郊野嶺當中,問了看守鐵路的小哥才知道接下來要往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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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爺和八爺沿着鄉間小道走了大半個上午,遠處盡是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泰山餘脈,七爺喜歡看山,但現在一點欣賞的心思都沒有,在火車上睡了一夜,身子骨早都被颠散了,現在又走了許久才見了幾戶人家,做人是真的太累了。

又走了兩個多小時,才終于到達此行的目的地。孫姑娘家的房子是黃泥糊的,大門是柴火搭上的,範無咎想要敲門,又皺了皺眉不知如何下手。

孫姑娘正在屋裏給人算卦,突然喉間一甜,吐出一股鮮血。這是鬼神造訪的前兆,孫姑娘當即亂了陣腳,急急忙忙地跑到了院中,正看見大門外有一皺眉的高大男子牽着一個小男孩。

“不知尊下何方神聖,怎拔兀光臨寒舍。”孫姑娘當即渾身發抖地跪了下去。

“倒是有幾把刷子,居然一眼就知道咱們不是凡人。”謝必安擡頭對範無咎說,然後又打開柴門走到孫姑娘面前道,“你屋裏還有人,送走了客我們再好好談談。”

孫姑娘把兩人請進了屋中,又找了個理由讓今日前來蔔算的客人離開後,才又同兩人交談起來。

“不知二位是何方仙家?”孫姑娘恭恭敬敬地問。

“我是白無常謝必安,這位黑無常範無咎。”謝必安坐在梨木做的簡陋的小板凳上,腳下的皮鞋蹭着孫姑娘屋中的泥土地面,看起來就是個天真的孩童。

“原來是黑白鬼使大人。”孫姑娘聽得黑白二人的名號,态度更誠惶誠恐了起來,“二位大人是為何而來。”

“十年後,十幾個冤魂湧入酆都,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姑娘,全都失了頸間肉,陸判着我兄弟二人來查此案,追查到最後,證據全部指向你這裏,故而前來造訪。”

範無咎在心裏偷偷為七爺豎了個大拇指,同樣是睜眼說瞎話,七爺騙起人來漏洞又少感染力又強,自己無論如何也學不會。

孫姑娘聽了謝必安的描述,當即心下了然:“二十來歲的姑娘,又都失了頸間肉,怕不是有人用了長生訣。”

“不錯,是長生訣。謝某想問,除了你,是否還有別人知道長生訣?”謝必安眯眼問道。

小孩子眯眼本是可愛,可謝必安現在的表情卻讓孫姑娘感覺心中發憷:“沒,沒人知道。長生訣是我家傳的秘術,輕易不會傳人,我家人丁凋零,到這代就只剩我一人了。”

“那此事便是因你而起。”範無咎說。

“可是大人,我雖知長生訣,卻不會擅自使用,也不會教授別人,大人不能血口噴人。”見範無咎将過錯歸咎于自己,孫姑娘激動了起來。

謝必安笑着道:“難免日後有達官顯貴威逼利誘,你不能保證你一輩子都不說出去的。此事确實因你而起,你若想死後不被鐘判追責打入十八層地獄,還是早做打算的好。”

“大人救我。”孫姑娘一聽到會被鐘判追責,立刻慫了。

“其實你想從此事脫身并不難。從今天起你洗手不幹,隐姓埋名去北面做短工,我會給你些盤纏作為路費。還有,無論如何都不要幫助夏家和孟家做任何事情,此生都不要踏入南方半步。只要你乖乖聽話,死後去孟婆那裏提我的名字,來世你能投個好胎。”

得到了謝必安的指點,孫姑娘跪謝了半天,并發誓一定會遵照七爺的話來做,謝必安這才放心同範無咎回了上海。

孫姑娘也不敢再多耽擱,收拾了收拾少得可憐的行李上了路。她前腳離開,夏家去請她的人就到了,可夏家縱然神通廣大,在亂世尋得一人也絕非易事,此事只能作罷。

回去七爺八爺路上仍是坐的火車。火車嗚咽地行駛着,八爺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然後問道:“蕭朗究竟是因為蕭秉而死,還是因為孫姑娘的詛咒而死?”

七爺笑笑:“不好說。可能是因為蕭秉,也可能是因為孫姑娘,當然,也可能兩者兼有。”

“不過若是因為孫姑娘而死,那豈不是意味着蕭朗愛着的人根本不是夏靜荷?那我們幫助蕭朗活下來,真的能阻止夏靜荷走上老路嗎?”八爺問。

七爺伸出短手,擡起了大半個身子,揉了揉八爺的腦袋,道:“其實沒有孫姑娘的長生訣,夏靜荷以後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來了。蕭朗當然有可能是真的喜歡夏靜荷,但為了鞏固軍中權利而娶她也無可厚非。同樣,夏靜荷現在愛着蕭朗,但以後還愛不愛他卻誰也說不準。八爺,你沒喜歡過旁人,所以總把愛情想象的很美好,很偉大。其實呢,再轟轟烈烈的愛情到了最後也都變成了左手牽右手,兩個人的感情也從愛變成了親情。所以,蕭朗愛不愛夏靜荷并不重要,他能與夏靜荷相敬如賓,對夏靜荷好一輩子,那才是最重要的。”

範無咎想要反駁謝必安的說法,但卻無從開口。在酆都這麽多年,他見過很多很多的癡男怨女,從一開始的海誓山盟到最後的不如相忘。有很多早死的年輕人,在三生石前苦苦哀求鬼差,想等心愛之人過來後再一起投胎,卻不想厮人老去時,卻是挽着別人的手渡過的忘川。

範無咎總覺得不該如此的,愛情為何這麽脆弱,誰都不是誰的不可替代,誰離開了誰都能好好過完一生。但總有人能為了所愛之人抛下全部生死相随的吧,總有人能和愛人即使度過一生也依舊愛他如青年的吧,八爺想,只是我沒遇到罷了,一定有的,一定。

七爺看着八爺的表情,大致猜到了八爺心中所想。

對啊,如果算上單戀的話,這世間是有人能為心愛之人而死的,是有人即使相伴幾千年也依舊愛所愛之人如初見的。七爺不想給自己臉上貼金,他覺得自己之所以能堅持這麽久不過是因為得不到罷了,不知是誰說的,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說得很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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