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故人來4

紅衣佳人白衣友,朝與同歌暮同酒。

少年的範無咎拿出今早從姬蘭處得來的月餅,找了個盤子将它們與謝必安精心準備的菜肴一起端上了桌。

“你哪裏得的月餅?”謝必安坐在椅子上,一邊給小範無咎倒酒一邊詢問着。

小範無咎掰開了一個月餅,給謝必安遞過去了一塊,說:“之前認的姐姐。”

謝必安神色凝固了半分,然後才接過月餅說:“倒是沒聽你說起過。”

院中的範無咎并沒有察覺到謝必安神情的變化:“前不久我上街,幫她解了個圍,這才認識的。是個好姑娘,性格也好,笑起來很好看。”

大概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趴在屋頂上的那個範無咎将謝必安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小範無咎講得越開心,謝必安的神色就越冷,但他仍是彎着嘴角在聽小範無咎講話,不插一句嘴。

一頓飯吃了近半個時辰,因為是中秋,自古以來便是阖家團圓的好日子,雖然家人都已經不在,但小範無咎身邊有謝必安最近還認識了姬蘭,難得不再是孤家寡人,便一時興起多喝了幾杯,眼下幹脆直愣愣地醉倒在了桌子上。

謝必安見他如此,便苦笑着搖了搖頭,放下手中的筷子将他扶回了房間。

安頓好了小範無咎之後,謝必安又重新回到院子裏。一輪皎月,發着素顏的光芒,月上的暗色斑點清晰可見。謝必安從懷中掏出一個木制的簪子,将它舉起對着月亮,用拇指在反複的揣摩,然後又長嘆了一口氣,将簪子又重新收好。

範無咎的突然一驚,這是女子用的發簪,為什麽謝必安會将女人的簪子視若珍寶?這是他的心上人給他的信物嗎?範無咎可以瞞着謝必安認識姬蘭,謝必安也自有範無咎從未知曉的紅顏知己,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但範無咎還是覺得胸口有些鈍鈍的疼痛感。

範無咎從未想過謝必安會不會有過喜歡的女人,他雖然也有時會設想謝必安有了家室之後會如何,也拿此來打趣過謝必安,但這些設想也都不過是設想罷了,範無咎也未曾拿它們當過真。但這次不同,謝必安手中女子的木簪讓範無咎的假設突然有了實感,他感覺自己好像觸碰到了謝必安的某些不可言說的秘密。範無咎本以為謝必安說要和他相依為命終身不娶是因為在乎他,但現在想來是不是除此之外還有別的什麽理由?

他不娶妻,也從未朝範無咎表露過喜歡什麽女性,是不是因為曾經滄海難為水,他非娶不可的那位女子已經不在了,所以他寧願不娶。

想到這裏,範無咎的心髒突然産生了類似撕裂感的疼痛,疼得他的鬓角冒出了汗水。

可是心中越疼,範無咎的頭腦便越發清醒,他仿佛是突然開竅般地意識到,去他.媽.的好兄弟,自己對謝必安的感情,早都不是什麽好兄弟了。

一切的困惑突然就迎刃而解了。為什麽範無咎看到謝必安同孟姜女言笑晏晏時會覺得心髒像被針紮過一樣,為什麽無論遇到好事還是麻煩都會在第一時間想起謝必安。因為他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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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範無咎突然笑出了聲,自己為何這麽傻,人事無常都看了個遍,生生死死都看了個透,卻從未看清楚過自己的感情。

範無咎的笑聲引起了院子裏謝必安的察覺,謝必安警惕地環顧四周,然後目光鎖定了屋頂,朝着範無咎的方向喊了一句:“誰在那裏?!”

範無咎連忙噤了聲,然後思索片刻說:“路過的旅人罷了,不足挂齒。”小範無咎還沒有過變聲期,與範無咎的聲音差別很大,故而範無咎也不怕被謝必安認出來。

“路過的旅人?為什麽會在我家的屋頂?”謝必安擡頭問道。

範無咎轉身背對着他說:“中秋佳節,路過賞個月罷了。”

“那你可賞出了什麽來?”

範無咎:“賞出了你心裏裝着一個佳人。”

謝必安自然不知八爺指的是他懷裏的木簪,只以為他看出了自己對範無咎的情誼,不由心中一驚,難道自己竟表現地如此明顯?

謝必安問:“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我該如何?請先生賜教。”

範無咎大概聽明白了謝必安所念的詩的意思,但不知道謝必安口中的“明月”正是自己,只道謝必安心中原來真的有這麽一位佳人,胸口頓時又疼了起來。

“感情的事,你不懂,我更不懂,你自己悟去吧。在下告辭。”範無咎只覺心中憤怒,皺着一雙劍眉轉身朝王宮方向輕功飛去。

平日軍營裏是禁酒的,但今日是中秋節,各将領遠離親人,為了緩解大家的思鄉之苦,姜舉同意今晚将士們可以小酌幾杯,聊以慰藉。最多十天後我軍就會和敵人開戰,故而大家也時分珍惜最後的安逸時光,席間說說笑笑,将氣氛炒到了極點。

謝必安到了快要三更天才終于得了閑,可以回到軍帳中好好休息。

一開始獨處,謝必安就掐了千裏傳音的訣:“八爺,中秋快樂啊。”

範無咎思緒正一團亂麻,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應付謝必安,便冷淡地回應道:“中秋快樂,我該睡了,明天見。”

謝必安忙了一天,好不容易得了閑,還想與範無咎多說幾句,但範無咎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直接收了法術。

七爺很郁悶,因為八爺不理他了。他知道八爺肯定是有事情瞞着他,可他離八爺有點遠,不能趕過去問個究竟,所以他郁悶。八爺長大了,八爺都不黏着他了,七爺不開心了。

七爺不開心,他就得想辦法讓自己開心。

于是他又去了主帳。

因為晚宴前謝必安的一番話,惹得姜舉心裏亂糟糟的,所以姜舉還沒有睡覺。謝必安掀開簾子進去時,姜舉正在挑着蠟燭拿筆在絹布上寫東西,一邊寫一邊唉聲嘆氣。

姜舉一看到謝必安坐在了旁邊的矮桌邊,就立刻扔了筆朝他說道:“齊安啊,我一直把你當兄弟,你不能坑我。”

謝必安彎着眼睛,一手托着腮問:“我哪裏坑你?”

“你傍晚跟我說的話到底什麽意思?我真的想不到天子如果不是喜歡姬蘭,那他為什麽會不想讓我和姬蘭成親,總不能是因為我吧?說實話,如果他真的喜歡姬蘭,我可以和他公平競争,如果姬蘭真的愛上了他,我肯定不會糾纏她的。”

謝必安沒有回答他,轉而問道:“将軍你現在在寫什麽?”

姜舉把桌上的絹布遞給謝必安,然後說:“在給天子寫信,不知道該怎麽寫。”

“不如你朝他讨個恩賜。”謝必安好像想到了什麽,笑得越發熱烈。熟悉謝必安的人一定知道,七爺如果露出這種表情,一定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主意。

姜舉顯然不怎麽了解七爺,滿臉期待地道:“什麽恩賜?請軍師賜教。”

謝必安道:“就說,如果你能凱旋而歸,讓他将姬蘭賜給你。”

“可是你說過他不想我和姬蘭成親。”姜舉有些搞不明白謝必安的想法。

“沒錯,他是不想,可你想啊。可是他想不想和你又有什麽關系,和你過日子的人又不是他。”現在還不是個王權至高無上的社會,如果現在是幾千年後的封建社會,謝必安說出這種話,一定會立刻被姜舉綁了軍法處置的。

姜舉想了想謝必安的話,也覺得有理。他其實一直有點擔心自己在邊疆幾年,回去後姬蘭會不會被父母嫁給別人,如果他現在朝天子讨了承諾,至少能給他和姬蘭的未來一個保證。至于天子的想法……回去以後再說吧。

“那我就按照你說的寫了。”姜舉重新拾起筆,開始埋頭寫字。

看到姜舉如此的從善如流,謝必安滿意地點了點頭。

離開主帳前,謝必安突然回頭朝姜舉說道:“其實天子和我一樣喜歡男的。”

姜舉停下筆擡起頭看着謝必安,半晌才發出了聲音:“啊?!”

謝必安依舊沒有過多解釋,只留給了他一個潇灑不羁的背影。正可謂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但姜舉這次顯然打算讓謝必安好好給他解釋清楚後再離開,一個箭步沖上去攔住了謝必安。

謝必安裝逼失敗,不過心情大好。一想到剛剛姜舉吃驚錯愕的神情,又幻想了一下尹子徽收到姜舉信後氣急敗壞的表情,忍不住想偷偷笑出聲來。

“你怎麽知道?”姜舉一只胳膊擋在謝必安的面前問道。

謝必安高深地抿了一下嘴,然後緩緩搖頭道:“天機不可洩露。”

謝必安敢這麽糊弄姜舉,其實全是占了職業的便宜。因為這個時代的軍師,不僅僅要為行軍打仗出謀劃策,還需要會算卦扶乩、夜觀星象,以确定應該何時何地同敵軍作戰。因此謝必安這麽說,姜舉也就不再詢問他了,畢竟人家本來就有常人沒有的本領,能知道天子的秘辛,也不是不可能的。

姜舉果然不再質疑,又接着問道:“那軍師你的意思是天子喜歡的人是我?”答案昭然若揭,姜舉又不傻。他長嘆了一聲,然後講手插到了頭發當中,緊蹙雙眉,喃喃說道:“我早該知道的,他對我這麽好,我怎麽就以為他是把我當兄弟了呢?”

“那你呢?”謝必安問。

“我對姬蘭之心,天地可鑒。況且,我是真的不喜歡男人。他是我的王,也是我最好的哥們,我,我是真的……唉。”

“不過我倒是很好奇,将軍你和陛下究竟是如何相識的。”

姜舉回到桌邊,盤腿坐下,如何說道:“其實我也不記得了。我年幼時曾從馬上跌落,失去了之前的記憶。我們相識的原因,還是天子講給我聽的……”

作者有話要說:

紅衣佳人白衣友,朝與同歌暮同酒。世人謂我戀長安,其實只戀長安某。by《我亦好歌亦好酒》 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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