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故人來5
“啪嚓”一聲,瓷杯從案上跌落,杯中的茶水随着杯身一同朝四周濺開,像伴着雷鳴的雨滴落在池塘當中一樣。殿堂空曠,杯盞破碎的聲音竟一遍遍傳來,惹得殿中人心惶惶。
尹子徽跪坐在案邊,五指将絹布擰作一團,看着被他扔在地上的瓷杯,口喘粗氣。
“姜舉,為什麽,究竟是為什麽?我究竟對你哪裏不好,你竟這般?她不就是個女人?我哪裏不如她?”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大殿前前後後的服侍的宮人皆驚恐地跪了一地,連喘氣的聲音都小心翼翼地,生怕觸了尹子徽的黴頭。
“請天子息怒。”範無咎依舊言簡意赅,不多說一句話。
尹子徽看着範無咎,将絹布往他面前一扔,然後說:“你看看他寫的什麽,我難道不該生氣?”
範無咎拾起地上皺皺巴巴的絹布,将它展開,粗略讀了一遍。
姜舉按照謝必安的提議,在信上寫了請求天子賜婚的話,故而尹子徽憤怒至此。
範無咎搖搖頭,說:“您不該生氣。他不愛您,說明你們無緣。”
範無咎的話徹底惹惱了尹子徽,他抽.出了腰間佩劍,然後将它放在了範無咎的脖間:“你再說一遍。”
“你們無緣。”範無咎與尹子徽四目交接,沒有一絲畏懼,“您該知道,感情強求不來。十多年了,姜将軍從未給過您一絲一毫的回應,由此可見你們無緣無份。”
範無咎本以為尹子徽會拿劍直接去砍他的脖子,卻沒有想到尹子徽收了劍,朝他說道:“我竟沒想到,你是塊硬骨頭。”
“強求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天子。”範無咎道。
“我是天子,天下都是我的,他自然也是我的。”尹子徽說,然後他又揮手對跪在地上的其他宮人說,“你們先下去吧。”
待宮人全部離開,範無咎才又開口道:“感情的事情講究你情我願,女子尚且不可勉強,更何況他是胸懷大志的男人。”
但尹子徽卻并未答理範無咎,只對他說:“你可知道,我愛了他十幾年,這十幾年我是怎麽過來的?我想方設法的對他好,他開心我就開心,他難過我就把惹他難過的人碎屍萬段。他要星星、要月亮甚至要王位,我都能給他,可他卻不願意給我他的心。我也想過放棄,可又總覺得明天或許他就會愛上我,明日複明日,竟一直到了今天。”
“您真的還在愛他?還是說您已經習慣了去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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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子徽閉上雙眼,笑了一聲,說:“我不知道,也不在乎。從我們第一次相遇開始,我就愛上了他,我這輩子也注定只能愛他。”
看到尹子徽這麽固執,範無咎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謝必安十幾天前有告訴他姜舉會給尹子徽送去一封足以惹怒他的信,希望範無咎能好好利用。範無咎對尹子徽說的這些話,其實也是他早早打好腹稿的,他本想勸尹子徽放下執念好好審視一下自己的內心,但如今看來卻是不太可能了。
“您從未說過您與姜将軍是如何相識的。”範無咎硬着頭皮問道。
尹子徽也從未有機會同旁人講過,今日範無咎問了,他便同他說了:“那時我還是個公子,不怎麽得父王的寵愛。”
那時的尹子徽還被稱為公子徽,他還有個哥哥叫公子凱。當時天子的嫡長子早夭,國家失去了合适的繼承人,作為嫡子,公子徽和公子凱都有可能稱為下任的君王。公子徽尚且年少,公子凱為了早些時候除去心頭大患,故意設局讓公子徽出宮,然後派人将他悄無聲息的殺掉。
正在歹人準備動手的關頭,年幼的姜舉路過,發現了危險,上前提醒了公子徽快跑,然後迅速帶他回了不遠處的姜府。幸虧老姜将軍及時出手,才使公子徽幸免于難。公子徽回宮前,将随身攜帶的雙魚玉佩砸成了兩半,留給了姜舉一半,并與他約定等他解決掉家中的麻煩,再回來報恩。
“後來公子凱犯錯,被父王處死了,我便向父王請求将姜舉接到宮中與我作伴。但我再次見到姜舉時才知道他在我離開後不久就從馬上跌落喪失了記憶,而且我給他的玉佩也不知去了哪裏。不過這些事情我自己心中記得就行,于是我将我的那塊玉佩給了他,也算是提醒他我們初次相遇的故事。”
說到這裏,尹子徽雙目閉起,嘴角微翹,大概是在回憶自己一直視若珍寶的少年時光。
“可姜将軍已經不是當年的他了,您也早已不是年少的公子徽了。”範無咎說。
尹子徽睜開雙眼,滿目柔情:“那又如何,人事會變,但我心不變,這就足矣。”
範無咎又陷入了死胡同。
第二天範無咎不用當差,便又跑去了姬府。自從上次離開,他還沒有再來看過姬蘭。畢竟是自己生前認的義姐,自己還曾經對她有過好感,而且她又是任務的關鍵人物之一,範無咎覺得姬蘭那裏說不定可以找到突破口。
範無咎到姬府時,出來迎接他的卻是黃钰。錦衣公子風度翩翩,和範無咎上次見他時完全不一樣了。範無咎從頭到腳掃視了黃钰的衣着,目光最終停留在了他的腰側。
他的腰間挂了一塊玉佩,是一條羊脂玉雕成的鯉魚,範無咎仔細一看,發現魚的頭部和尾部均有裂痕,一看便是被人從中間摔成了兩半。
半塊鯉魚玉佩?昨天尹子徽好像也提到過鯉魚玉佩,一半在相遇時被尹子徽給了姜舉,另外一半在重逢時也被尹子徽給了姜舉。黃钰身上的這半塊是尹子徽的嗎?如果是,那這半塊究竟是尹子徽給他的,還是姜舉給他的?無論答案如何,範無咎都覺得這背後會有個有趣的故事。
注意到了範無咎停留的目光,黃钰下意識地拿手遮擋了一下玉佩,然後說:“這塊玉佩是故人相贈,您看了它這麽久,可是見過?”
“覺得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若我想起來自會告訴你。”範無咎說,“姬姑娘怎麽不在?”
“我表妹病了,卧床已有半月。”黃钰道。
姬蘭病了?
“好端端的怎麽就病了?”
“中秋那日着了風寒,結果到現在還沒好。”黃钰解釋道,“不過她有交代我,若是你來找她,就帶你過去。”
範無咎便跟着黃钰一同到了姬蘭的閨房。按理說未出閣的女子閨房,成年男子是不能随意進入的,但由于姬蘭特別吩咐過了,也沒有人攔着範無咎。
說實話範無咎也是第一次去女子的卧房,還有點小激動呢。雖然範無咎喜歡的人是男性,但這和他對女子卧房的好奇并不存在沖突。
但進去後範無咎有些失望,因為姬蘭的閨房和他印象中男子的房間也沒有太大差別,除了床.上垂下的幔布顏色更加鮮豔,床的對面多了一個梳妝臺。姬蘭面色憔悴地躺在床.上,嘴唇有些龜裂,泛着不健康的白色。
看到範無咎,姬蘭立刻流出了眼淚,撐起身子朝他說道:“無咎,你幫幫我。”
範無咎愕然道:“怎麽才半個月未見,你便成了這般光景?發生了什麽?”
姬蘭斷斷續續地将黃钰求她的事情,以及姜舉身上相似的玉佩的事講給了範無咎聽。
聽完姬蘭的話,範無咎終于将前因後果理了個清楚,于是他寬慰姬蘭說:“不是你想的那般,這事兒我已經清楚了,不過需要找個幫手來核實一下。”
然後他又掏出了小卷,将它喚醒問道:“告訴我雙魚玉佩的事情。”
小卷翻了一會兒,才找到了範無咎想看的東西。
原來當年幫助尹子徽的人根本不是姜舉,而是黃钰。當年黃钰的父親外出辦事,黃钰被寄養在了與黃家交好的姜家,黃钰機緣巧合救了尹子徽以後自然帶他去的是自己居住的姜府。尹子徽走時匆忙,忘記了詢問黃钰的名字,只交給他的半塊玉佩。不料不久之後黃家獲罪,黃钰淪為奴隸,幾年後尹子徽得勢,再去尋找黃钰,自然是找不到的。
姜舉的父親因為知道黃钰不會再回到國都,恰好姜舉年前跌落馬下失了記憶,于是欺騙天子,将姜舉送入了宮中。雖然姜舉相貌與黃钰相差很大,但都是清秀的眉目,尹子徽只以為是孩童相貌随着年歲增長發生了改變,也未曾追究,這才導致了這場張冠李戴的戲劇。
若不是中秋那日範無咎和姬蘭聊天走到了原本不會去的街角,也不會救下黃钰,得知這一誤會。
“你,你是說姜舉頂替了黃钰的位置?這該怎麽辦?若是讓天子知曉了,姜舉一定會受到牽連的。”說到這裏,姬蘭剛剛因為範無咎的話開始好轉的臉色,又重新變得憔悴了起來。
“那也總比你和天子搶男人要來得好。姜舉現在在邊疆打仗,天子就算是再生氣也不敢臨陣換将,不如我們趁姜舉回來之前想辦法讓天子與黃钰重逢,讓黃钰在天子面前為姜舉分辯,或許可以在姜舉回來前解決他的麻煩。”範無咎不喜歡說話,特別不喜歡一口氣講這麽長的話。可是謝必安不在身邊,這些話只能他一個人講。他又開始思念謝必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周一和周三我都有晚課,所以更新改到二四六。
ε=(?ο`*)))唉開學了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