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浮生夢2
謝必安和範無咎見到鄭離時,是在他準備進京的前一個月。
倒也不是謝必安不想早點過去,而是因為他們回不去更早的時間節點了。
能回到什麽時間并不是謝必安說了算,當然也不是阿傍說了算的。前緣門只能提供時間節點的選擇,但時間節點的提供者如果不願意去回憶某段過往,謝必安他們就算有通天的能耐也進不去那段過往當中。就好像網絡游戲的地圖,新的城市在游戲廠商沒有開放之前就只是一個圖标,玩家點壞鼠标也無法進入。
鄭離對自己幼年的時光有着本能的抗拒,一直以來他都将一切不幸的萌芽歸功于了自己的父親。為什麽父親敗光了家中本就所剩無幾的財産,為什麽他除了喝酒什麽都不去做。如果他能發奮讀書重振家業,那麽鄭離在被人污蔑科舉舞弊時,至少能得到親人的幫助。
謝必安和範無咎出現的地點是一座北方的一個小城,這裏算不得多麽繁華,但百姓也是安居樂業。朗朗書聲從小院中傳出,謝必安擡頭,只見門檐子上挂了一牌匾,上書:育才學館。黑白二人的身份是鄭離書塾的同窗,之後會同他一起進京趕考。
“進去看看?”範無咎低頭玩着謝必安的手指,将他的兩根手指疊在一起,又用自己的拇指和食指将他們扭開,他一邊扭着一邊問道。
謝必安看着玩得不亦樂乎的範無咎,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時間不早了,都快要散學了,現在才進去不得挨先生的打啊?”謝必安回道。
範無咎搖搖腦袋,一本正經地說:“按照人設,咱們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先生不能随便打我們。”
“若是先生氣急,該打的自然也還是會打的。不過經館的學生卻要像蒙館的孩童一樣挨先生的板子,未免讓人笑掉大牙了。”黑白二人聞聲轉身,卻見一白面書生,頭戴儒冠手拿折扇,朝他們打了一聲招呼,“謝兄、範兄。”
謝必安朝他回了一禮,笑道:“沒想到鄭兄今日也未來學館。”
鄭離“啪”地一聲合上扇子,在掌心一拍,說:“我是朝先生告了假的,雲兒幫我抄了一套書,讓我今日去拿。”
“倒是不知在鄭兄心中,宜其室家的雲兒姑娘和科舉的功名哪個更重要一些?”
鄭離未料到謝必安會突然提這麽個問題,蹙眉沉思道:“謝兄這個問題問得倒是極好,我竟從未想過。鄭某倒也想知道,對謝兄和範兄而言,功名和愛情究竟哪個來得更重?”
謝必安接過被鄭離踢回來的足球,說道:“浮生不過百載,天家尚不能保證自己的一世榮華,更何況咱們普通百姓。所以,在我看來,與其去追逐不一定能得到的名利,倒不如好好把握身邊陪着你的那個人。”說着,看了範無咎一眼。
範無咎紅着臉,結結巴巴地說:“謝,謝兄講得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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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貧賤夫妻百事哀,又有道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咱們讀書人,寒窗數十載不就是為了功名?沒有功名,何來錢財?沒有錢財,又如何給心愛之人生活的保障?靠站在街頭朝路上的百姓背誦四書五經嗎?”鄭離搖頭說,“你們二人皆是家中嬌生慣養的少爺,哪裏知道吃不飽穿不暖的苦?我從小住陋室、飲風露,冬日無棉衣保暖,夏日無素帳避蚊,吃過一餐便不知是否能有下一餐,熬過一夜便不知是否能有下一夜。那樣的痛苦我此生都不想再過第二遍,更何況讓我的妻兒同我一起熬那種苦日子?因此,就算是為了雲兒,我也一定要考取功名,給自己謀一份官職。”
“話雖如此,可若有人現在來告知你,你選的路是條死路,再往前走便只有萬丈深淵,你可會放棄?”謝必安繼續問道。
鄭離依舊搖頭道:“我沒親自走過,又怎會知道那人說的是否是真的?而且,就算是真的,誰又能保證萬丈深淵之下沒有隐居在此等着收徒的絕世高人呢?”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直到書聲停了,學館中傳來嬉戲打鬧的聲音。鄭離表示去學館找先生有些事,便與黑白二人別過。
“沒想到他年輕時如此有志氣,眼界也非尋常人可以比拟的。”範無咎感慨道。
謝必安也嘆息道:“不過這一點點的志氣和追求很快就會被現實擊碎。”
“但還好我們可以改變他的命運。”範無咎握了握拳說。
謝必安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去,真相如何他至今沒有告訴範無咎,因為他不想去破壞八爺難能可貴的善良和熱血。可是,如果八爺某一日知道了一切,他會怎麽選?是放棄任務,還是和自己一樣願意犧牲七只鬼來換一個佛?
範無咎并未發現七爺的不對勁,伸了個懶腰問道:“咱們兩個接下來要做什麽?”
“接下來……”謝必安回過神來,“去青萍山大鬧一場匪寨如何?。”
青萍山便是雲兒後來被劫去的地方。
“倒也是個法子。”範無咎掰了掰自己的手指,有些躍躍欲試。
但對付凡人,終歸不能用本命的神器。
謝必安在鎮子裏買了一把長刀、一張弓箭以及一截很長的繩子,又在山腳的村民那裏買下了兩頭年輕力壯的騾子。
“倒是有點像武俠小說裏只身闖敵陣的大俠。”範無咎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長刀,覺得有些太輕了,但小鎮子裏能有鐵匠師傅已經是難能可貴,又如何能要求太高。
謝必安也拉開弓箭試了試準頭,也覺得有些輕了,但終歸是能用的。
能用就行。
騾子跑得沒馬快,但耐久力比馬要好,兩頭騾子幾乎是勻速地将黑白二人帶到了正對着匪寨的高坡上。
匪寨建在山中,大多是竹子搭成的建築。幾百號的匪賊在輪流站崗值班,主寨的空地上燃了些篝火,一旁烤着不知道從哪個村子裏劫來的豬羊。
謝必安看了一眼空地上的篝火,說:“我去偷來火種,用箭點燃他們的糧倉,造成混亂,你趁匪賊急着救火的時候挾持他們的頭目。”謝必安怕範無咎擔心多添殺戮而放不開手腳,又補充道:“遇到匪賊就直接殺了,若是判官找來責任我負。”
反正在座的各位都不是活的,誰還能怕再死一場?
但範無咎并不知情,朝謝必安說道:“人是我殺的,責任自然是我來負,你不要亂背鍋。不過,我受了多少罰,你便要在床.上領多少罰。”
謝必安怕說多了露餡,也不再和八爺多逼.逼,只道:“一言為定,八爺當心。”然後他找了個隐蔽的地點将騾子拴在了附近的樹邊,輕功去匪寨偷火種了。
謝必安躲在木頭搭成的圍欄後面的草叢裏,用長繩把石頭和幹枯的樹枝綁在一起,趁着看守的匪賊換班注意分散的時候将石頭扔到篝火旁邊,然後等待樹枝點燃快速收回繩子。
火種get√
然後謝必安将繩子分成小段,把點燃的枯枝綁在箭頭上,朝匪寨糧倉射去。謝必安擔心效果不佳,又順便多做了幾支箭,往匪賊居住的寨子射去。
很快匪賊們就發現了火情,果然亂作一團。
正在他們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急着滅火之際,只見寨子正門出,出現一騎着騾子,手持長刀,身穿黑色文士長袍的男子。
場面有些滑稽,而且文人長袖和大刀格格不入,但匪賊們卻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殺氣和煞氣混在一處,仿佛有了實體一般。
範無咎極為爽利的翻身下了騾子,提刀向匪賊沖去。
一時間大多數匪賊也顧不上滅火,紛紛拿起武器将範無咎團團圍住。不知是誰大喝了一聲“殺!”,圍住範無咎的匪賊便一起沖了上去。
謝必安當然也沒有在一邊嗑着瓜子看戲,他趁着剛剛所有匪賊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範無咎身上的時候,翻身躲在了未被點燃的主寨屋頂後面,在一邊暗戳戳放冷箭。
謝必安從外面射,範無咎在裏面打,效果是十分顯著的。
過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匪賊紛紛倒下,褐色的空地成了一片血海。範無咎站在血屍堆當中,舔.了一下手腕上的血。由于在堅持滅火的匪賊寥寥無幾,匪寨裏的火勢越燒越烈,謝必安從屋頂看去,地上的紅和背景的紅以及範無咎臉上的紅融為一體。範無咎看着剩下那些丢下武器放棄抵抗的匪賊,眼中閃過狠絕,像個厲鬼一般。準确地說,他本來就是一只厲鬼。
忽然,噠噠的馬蹄聲穿過火焰燃燒竹子的聲音傳到範無咎的耳畔,空氣的流動突然變得快速起來。範無咎側過身子,整個人向後一傾,只見一根長矛直直朝他射來。
範無咎站定,朝身後看去。
十幾個人騎馬而來,為首的有三人。一人身穿虎皮制成的武夫,絡腮胡子在風中散亂地飄飛着,他身後有兩人,一人書生打扮,另一人相貌英俊,身材較高,剛剛的長矛便是他扔過來的。
範無咎長刀指着朝為首的人,冷笑道:“請賜教,一對一。我贏了,你們洗手不幹,我輸了,任君處置。”
這頭目也是條鐵骨铮铮的漢子,翻身下馬朝範無咎喝道:“我若贏了,便将你千刀萬剮為今日犧牲的兄弟們報仇,若我輸了,也任君處置。”
範無咎伸出左手朝他一招,示意開始。但書生打扮的男子攔住了頭目,朝屋檐上一指,說:“且慢,既是一對一,那麽請躲在主寨上面的兄臺下來。”
謝必安沒想到有人能發現他的蹤跡,當即來了興趣,從屋頂跳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我寫得實在是太開心了,下一篇文章一定要寫武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