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癡兒淚(完結)
“菩薩是不是太高估了自己?”範無咎垂眸道。
地藏王菩薩看着範無咎面無表情的模樣,勾了勾嘴角,說:“沒有人想要消失,我也并不能免俗。”
範無咎:“我本以為出家人慈悲為懷,卻沒想到菩薩也是個自私的人。為了能繼續存在,借我們的手去幫你做見不得人的事。”
站在一旁的谛聽終于忍不下去,開口為菩薩辯駁:“他們與其被關在無間地獄永不見天日,倒是不如像現在這般完成夙願得了解脫。”
“不要忘了,他們也有自己的想法和意見,我以為,是去是留應該由他們自己來選擇,而不是像菩薩這般用謊言來欺騙他們。”範無咎繼續說道。
地藏王菩薩攔住了想要繼續開口的谛聽,朝範無咎說:“你和白鬼使總在一處,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面對同樣一件事,白鬼使第一時間是權衡利弊,再找出對他最有利的一條路。而你卻是一旦認定了對錯,就一定會站在你所認為的立場上據理力争。但是,黑鬼使,有一件事你得明白,這個世界的對與錯本來就不是泾渭分明的。”
“所以,菩薩你想表達什麽?”範無咎不以為然。
菩薩說:“別鑽牛角尖,你也不想白鬼使為難的是不是?”
範無咎道:“若我早能知道你交給我們的任務是個什麽樣子,七爺也不會陷入兩難的境地。”
地藏王菩薩搖搖頭,談了個響指,半空中便出現了一段視頻的投影。
畫面是在賞善司,也就是魏征的辦公室。
範無咎站在魏征的正對面,身邊并沒有謝必安的蹤影。
魏征将一個藏藍色的本子遞到範無咎面前,說:“地藏王菩薩讓你和小白回到厲鬼們活過的時代,将他們的怨恨從根源化解。這本書裏記載了那七只厲鬼的生平,菩薩會幫你們開啓前緣門,便可回到這些厲鬼活過的時代,你們想辦法将怨念化解掉。”
範無咎接過本子端詳了片刻,有些猶豫:“佛門這麽多弟子,怎麽偏偏選上我們兩個道家的幫忙?”
魏征将臉上和善的笑容收起,低聲朝範無咎說:“他想借你們的手除掉無間地獄裏的厲鬼們,早點成佛。這前緣門是道門的法器,只能吸收道家的法力。你們兩個,再合适不過。”
聽了魏判的話,範無咎更納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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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忙給他解釋:“我曾經見過前緣門,它根本不是什麽能回到過去的法寶,而是吸收法力從而構建出一個幻境,可以用于改變旁人的記憶。菩薩并不知道我認識這個寶貝,不然我也被他給騙了。”
“那我和七爺該怎麽辦?請魏判指點。”範無咎神色凝重。
魏征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這件事我們不能拒絕,否則佛門那邊會以為我們不願意幫助地藏王。可若是完成了,卻又白白搭上了七條魂魄……我只想到了一個辦法。将七苦書卷的內容抹去大半,這樣一來,信息不全你們就無法完成任務,到時候直接去找菩薩表示任務失敗,将任務返還給他。”
“那便照魏判說的做吧。”
之後兩人合力删除了七苦書卷的大半內容。
“還有一事,地藏王菩薩的神獸谛聽并不好糊弄,為了以防萬一,我們還是将這段記憶删除為好。”
這也就是為什麽範無咎和魏征對此事一無所知的原因。
“你看,你早就知道了。”地藏王菩薩又彈了一個響指,收回了法術,“聰明反被聰明誤,你們卻沒想到這段話被谛聽監聽了,我從一開始就在暗中協助謝必安完成任務,所以你們順利地走到了現在。還差最後一個鬼,你們阻止不了我了。”
谛聽站在一旁,耳朵突然動了動,然後走到菩薩面前,低聲說了句什麽。
地藏王菩薩點點頭,微微一笑,朝範無咎說:“白鬼使也到了無間地獄來,黑鬼使同貧僧一起去見見他吧。”
範無咎咬了咬牙,跟在地藏王身後一起朝關押最後一個鬼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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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七爺,我這一身好看嗎?我發型亂了嗎?我和以前比變化大不大?”孟姜女到了門口,卻又開始猶猶豫豫不敢進去,“杞梁他萬一不記得我了該怎麽辦?”
“孟姜女,你得相信你男人啊。你等了那麽久,不就是為了能和他重逢嗎?現在好不容易能見面了,你還在猶豫些什麽?”謝必安能理解孟姜女“近鄉情怯”的心情,但還是催促她快點進去。
孟姜女輕輕攥了攥拳頭,像在給自己打氣似的,一步步地朝裏面走去。
杞梁抱着腿縮在牆角,聽到有人進來,連頭也沒有擡一下,說:“我是不會去投胎的,別再勸我了。就算她忘了,我也不能忘。君子一諾,我答應了她,不管怎樣,我都得見到她。”
孟姜女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他還是剛剛離家時的模樣,但沒有曾經的意氣風發和信心百倍。他不該是這種頹廢的樣子,孟姜女想。
見來人不回話,杞梁便又自顧自地說:“你說說,你們這群鬼差,每天繞無間地獄三圈,巡回演講,勸我們放下執念去投胎做人。可有個什麽用呢?如果能被你們輕松洗腦,我們還能被關在這裏?與其你們在這裏浪費口舌,不如多去做點對社會有貢獻的事情。”
“不過我還是有兩件事情要提醒你。第一,無間地獄裏只剩了你一只鬼。第二,我們也不是來給你洗腦的鬼差。你且擡頭看看,你眼前這位是誰?”謝必安說。
杞梁這才猛地擡起頭來,眼前的女人,鵝蛋臉,柳葉眉,櫻桃小口,胭脂輕掃在雙頰透着似有似無的紅,是他日日夜夜思念的那個人。
“孟……孟姜女。你怎麽……怎麽沒有去投胎?”震驚之餘,杞梁更關心的是自己的妻子為何還留在地獄。
孟姜女嘴角揚起一個弧度,說:“若是去投胎了,該怎麽和你重逢?”
“那你也該去投胎,酆都太苦了,你一個人,怎麽照顧自己?”杞梁手穿過圍欄,和孟姜女緊緊相扣。
孟姜女搖搖頭道:“不苦,一點也不苦。我在這裏有了官職,他們都喊我孟婆,我每天都在奈何橋上熬湯,也在等你。卻偏偏沒想到,你也在這處等我。”
“夫妻團聚,也算是一件功德了。但孟婆可別忘了,無間地獄的鬼想從這裏出去,只有投胎一條路可走。”說話的是地藏王菩薩。
謝必安看到他身後跟着的範無咎,立刻明白了八爺偷偷跑出去原來是去問了菩薩。也好。
“不勞菩薩費心,投胎總比魂飛魄散了好。”範無咎冷冷地開口說道。
孟姜女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向來伶俐,通過範無咎的三言兩語,也大概搞明白了其他鬼的去向。
“他願意去投胎,倒也是省了貧僧和黑白兩位鬼使的力氣,貧僧求之不得。”
謝必安覺得,自己苦心維護的道門和佛門的關系,被八爺輕松降到了冰點。
總之,地藏王菩薩交給黑白無常的任務,最終以杞梁自願去投胎而圓滿完成。
不過杞梁走過奈何橋的時候,孟姜女偷偷給他遞了一碗白水,并且打算等他再次死後走一下謝必安後門,為杞梁在酆都謀一份官職。
地藏王菩薩終于成了佛,可謝必安後來聽說,他的法力并沒有因為成佛而恢複,反倒是虧損更加嚴重。也許他過了不久就會消散,也許他會找到能成功活下去的其他辦法,但這些總歸和謝必安沒有什麽關系了。
那天回去之後,謝必安整整兩天沒有在酆都出現過。
謝必安精疲力盡地趴在床上想,範無咎其實也是個挺記仇的人。
“七爺,專心。”範無咎的腦袋靠在謝必安的脖頸間說,“這種時候還能分神?”
“沒……沒有。”謝必安一個激靈。
範無咎咬了一口謝必安的肩膀,說:“沒有就好。”
總之,這兩天七爺過得不怎麽好。
第三天,七爺終于下了床,看着身邊西裝革履的範無咎,突然明白了衣冠禽獸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七爺,這個給你。”範無咎掏出來一個黃色的晶體,大概有指甲蓋那麽大。
謝必安接過晶體,端詳了半天,不解地問:“這是什麽啊?”
“小卷的情感中樞。”範無咎說。
小卷的情感中樞在範無咎和魏征“狼狽為奸”删除記憶的時候被範無咎順手拿了下來,一直藏在他的芥子空間裏。前兩天在地藏王菩薩那裏看了錄像,才把這件事情給想了起來。
“嗯?小卷的情感中樞為什麽會在你這裏?八爺,這件事情你是不是要好好跟我解釋解釋?”謝必安瞪着雙眼,朝範無咎怒道。
範無咎這才想起來,自己好像忘了跟謝必安說這茬事兒。
鬼生漫長,他們還有大把時間來清算這件事情。
窗外血色的天空下,一株鮮紅的彼岸花随風搖曳,酆都的一天又過去了。
-------完--------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章寫了十四萬字,在衆多的網文中篇幅算很短了,但卻是我人生中寫過最長的一篇文章。
其實這篇文章的準備一點也不充分,我也是臨時決定要寫這麽一篇文,甚至連大綱都沒有準備就動筆了。并沒有跌宕起伏的劇情,也沒有能足夠吸引人的點,甚至很多地方我自己都看不下去。這篇文章最初的靈感其實是我和室友在去體育課的路上的一個腦洞。我和室友都是小畑健的腦殘粉,當時在讨論《死X筆記》裏的夜神月,在本子上寫誰的名字誰就能死,那麽就不能有一個本子寫誰的名字誰就可以複活,專門和夜神月正面剛。那時我就在想如果能給那些死掉的人一次重新活過的機會,他們會怎麽選擇他們的人生?因為我比較喜歡傳統神話體系裏的黑白無常,當時就覺得如果我要寫這麽一篇文的話,一定要把謝必安和範無咎當成主角。這就是這篇文章的雛形。但我的腦洞并不足以支撐我想寫的東西,所以它最後變成了諸君現在看見的模樣。
從我今年二月份開始決定寫文以來,我覺得自己還是有那麽一些進步的。我從十歲到十九歲的人生目标都是成為一個插畫師,但實在是個沒有耐心,也沒有天賦的人,進入了瓶頸期之後就再也沒有過一絲的進步。最終我放棄了我堅持了九年的夢想,決定扔下壓感筆開始用鍵盤打字。我發現,畫畫和寫文其實本質都是一樣的,通過一個痛苦的過程,将自己想象中的世界展現給志同道合的夥伴。
這篇文完結之後,我會開一篇短篇集,來寫寫歷史上那些可愛的女孩子們,寫寫她們的愛情,寫寫她們的遺憾,通過這篇文章來繼續練習自己寫文章的能力,希望下一篇長篇能寫出更讓自己滿意的文章。
最後,非常感謝能看到這裏的各位,謝謝大家這三個月以來的支持和鼓勵,希望我們下次相見的時候,能遇見更美好的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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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東客,2018.10.21 夜,于秦淮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