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茂承的話無異像驚雷一般。
嚴清悅腦子裏都是茂承的這句話,我知道你不會放棄他。
明明茂承進來的時候,抓住了大夫,看見了地上的藥罐,禦醫們隐晦的話嚴清悅不是聽不懂。
話裏話外都是在說皇後太過大膽。
但嚴清悅也不想辯解,确實大夫是她找來的,湯藥也是她讓煎制的。
如今孩子沒了,也沒必要再說什麽。
嚴清悅一直努力裝作不在意,但茂承的話還是讓她崩潰了,一時間淚如雨下。
茂承沒想到皇後會哭成這樣,急忙過去哄,嚴清悅抓住茂承的袖子道:“我後悔了,我想要這個孩子,我盼了那麽久的孩子。”
說着嚴清悅覺得眼睛模糊的很,原本就單薄的身子,此時被茂承摟在懷裏更是縮成一團。
茂承輕輕拍着皇後的背道:“也許是沒有緣分,別難過了,別哭了,以後我們誰也不提了。”
嚴清悅又哭了會,從茂承懷裏探出腦袋道:“你怎麽會相信我,明明藥罐就是在手邊,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說着又有要哭的跡象,茂承摟着皇後道:“我們夫妻多年,我還能不知道你嗎?你永遠是最心軟的那個,就是口頭上兇了點。”
“我兇?”
茂承忙道:“不兇不兇。”說完,茂承想了想又道:“剛進門的時候,我是覺得清兒你不想要這個孩子,但冷靜下來想想,這天底下就算只有一個人不會放棄他,那也只能是你。”
這話說的嚴清悅有些不舒服,自己這個母親當然不願意放棄孩子,他這個父親呢?
茂承接着道:“我也不會放棄他,但要是在你跟他之間選一個,我永遠選擇的都是你。”
說着,茂承試探的親了親皇後的額頭。
嚴清悅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剛還高興點,随即又安靜下來。
想到過往種種,心裏還是有結,要說如何恨茂承,現在也說不上。
人心都是肉長的,茂承現在對她怎麽樣,是可以感受的到。
但以前的一切還是确實存在。
就算對現在朝中局勢隐隐有些猜測,但嚴清悅心中總有些症結,氣惱茂承的信任來的太晚。
也氣自己為什麽不問清楚。
現如今嚴清悅累了,不願意再開口,茂承卻窮追不舍想要解釋。
也不知道到底晚不晚。
嚴清悅情緒低落的很:“你現在說的好聽,以前你有選擇的時候,想要照顧的永遠不是我。”
嚴清悅的話意有所指,茂承一瞬間就明白過來,上輩子的事情,是茂承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的決定。
特別是知道皇後被人害死在掖廷宮,不管自己想的如何,最後的結果,都讓茂承承受不了。
若是這輩子自己再護不住皇後,這皇帝也不要當了。
堂堂皇帝,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護不住,那還有什麽用。
上輩子只顧自己的雄心壯志,又自以為是的把皇後保護的極好,其實只是建了個牢籠,将她圈在裏面。
茂承想了想道:“清兒,我們做個約定好不好?”
嚴清悅有些奇怪的看了過去。
茂承拉着皇後的手指,吻了吻指尖:“我請求你,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給我時間,若以後我不能讓你高興,不能讓你原諒我,你做什麽都行,做什麽我都支持。”
這個約定,不得不說讓嚴清悅有些震動,說到底從前茂承是皇子,窮苦皇子也自有他的驕傲跟尊嚴。
更別說茂承的聰慧絕倫,茂承能從一個最不起眼的皇子成為今日大權在握的皇帝,其中經歷,自然有祖父的扶持,但更多的還是茂承的才能。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屈居人下的男人。
唯一讨好的,也就是自己,可以前也從未說過這樣的約定,完完全全把自己放在劣勢。
不掌握主動權這事,讓茂承心裏有些不安,他怕的厲害。
怕皇後轉身就走,也怕過段時間皇後對自己不喜,更怕皇後因此傷害了自己的身體。
不說別的事情,就原本聰慧明豔的皇後嫁給自己,成了如今虛弱頹然的樣子,都是自己的錯。
茂承不奢望皇後能原諒自己,只求清兒以後活的順心如意,她喜歡什麽就做什麽。
而不是自己以為她喜歡什麽,強塞給她自己的想法。
嚴清悅說不上心裏怎麽想的,茂承見此也不願意強逼她,只道:“不用想那麽多,也不用現在給答案。”
這讓嚴清悅松了口氣,茂承見此時氣氛不錯,順勢說道:“過段時間,我可能會去東南府一趟。”
東南府?
茂承凝視着嚴清悅:“原本是打算将皇後你保護起來,等我從東南府回來後,一切都好了。”
嚴清悅似乎猛地想到了什麽,顫抖着聲音道:“你要去多久,一年嗎?”
茂承點了點頭,但又搖頭道:“不知道要多久,這場仗我必須去,收複雲貴兩廣是我從未登基時就有的心願。”
一年時間,嚴清悅無法避免的想到,如果按上輩子來說,自己這個時間已經搬進掖廷宮,剛開始的時候還有胡兒去看看,最後胡兒不見,掖廷宮一片僻靜。
嚴清悅好像隐隐發現了什麽,說話的聲音都有些不對:“你原本打算把我保護到哪?為什麽要保護起來?”
茂承确實是故意這麽說,他想知道皇後那一年到底經歷了什麽,但明白的說出來,茂承又怕皇後接受不了。
只能這麽幫敲側擊的問一下,最好能找出幕後兇手,在自己出征前将朝中的隐患拔除掉。
“想着讓你不接觸朝堂的事情,嚴祖父把握朝堂多年,朝廷得罪的人也是不計其數,如今嚴祖父不在,我又去了東南府,只怕有人會對你不利,如果能把你藏起來,是最好的了。”茂承看着嚴清悅,想從她的表情上找出什麽。
嚴清悅聽見茂承提到祖父,又想着朝盤根錯雜的關系,當初祖父得罪的人不止是官員,更多的還有打壓皇親國戚,更甚者,連嚴家的親戚也不放過。
若是他們暗中出手,自己到底會如何?
嚴清悅不敢想,如果上輩子跟這輩子是一樣的,那自己住進掖廷宮那年,茂承是在東南府。
外面都說是茂承将自己打入冷宮,可實際上,是自己跟茂承吵架,硬要住進去,原本以為茂承會去把自己哄回去。
誰知道就那麽一住就是一年,直到毒酒賜了下來。
到了這裏,嚴清悅不得不懷疑,那杯毒酒,真的是茂承送過來的嗎?
原本十分确定的嚴清悅,此時什麽也不敢說。
茂承看着臉色掙紮的皇後,知道自己将懷疑的種子種下,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
也讓皇後心裏有個防備。
但不能讓皇後知道自己也是重生一世,至少現在不能。
不然今日自己說的話,都會變成處心積慮。
茂承偷偷又給自己挖了個坑,至于以後會怎麽樣,茂承假裝不知道,反正現在先讓皇後開心跟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茂承又道:“這次我出征,清兒,我想把羽林軍的的掌印給你。”
羽林軍乃保衛都城的衛戍軍隊,取其“為國羽翼,如林之盛”之義,其中再細分更有保衛皇宮的親衛。
所之人選無一不是精兵良将,可以說有了羽林軍的掌印,皇宮跟都城盡在掌握之中。
這掌印一般只在皇帝跟太子所掌,但皇帝不在,交給皇後也是情有可原。
但現如今朝中戰事,只有跟南茂一戰,給皇後兵權,無疑是讓皇後在宮中有自保的能力。
這裏說的皇後,卻是指普通的皇後。
嚴清悅不一樣,她是先皇在世時,權傾朝野的首輔,北茂第一權臣的嫡孫女。
為了扳倒這個“權臣”,朝中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也在這個一點點扳倒嚴首輔的過程中,茂承更是坐穩了皇位。
可以說現在朝中大半人是嚴首輔的仇人,剩下的大半人則是嚴首輔潛伏在朝中的黨羽。
只要一有機會,黨羽就會如春筍般冒頭而出。
他們眼中的機會,自然是朝中的皇後,嚴首輔唯一的嫡孫女。
不說別人,嚴清悅就認為不妥:“朝中恨我的人數不勝數,這掌印我自然想要,可是怕別人不服。”
嚴清悅知道掖廷宮之事大約不是茂承所為,自然要防着點朝中之人,茂承在的時候那些人不敢動手。
可等茂承去了東南府,怕是另一番局面。
這掌印,嚴清悅确實想要,只怕會不順利。
茂承見皇後不拒絕,就放心了許多:“只要你答應,朝臣們不用你擔心。”
一開心,茂承又犯了以前的毛病,什麽事都想給皇後解決,好在茂承馬上發現了不對,趕緊道:“計劃還需你我配合,等回了皇宮我細細跟你講。”
嚴清悅知道這是保她的命的事情,自然不敢大意。
他們說了這會話,外面的胡兒跟茹姹早就醒了過來,只是隐隐聽着帝後說話,不敢打擾。
見天亮了起來,才敢問帝後是否洗漱,得了答案,茂承先起來,嚴清悅也能讓宮人扶起來,半躺半坐了會。
現如今朝中也只有一件要緊事,那便是東南府的事情,茂承因着有上輩子的記憶,倒也不慌張。
上輩子都打贏了,沒可能這輩子帶着記憶,反而吃敗仗。
嚴清悅躺了一天,身子實在是酸軟,茂承跟嚴清悅吃過飯後,茂承也不假手于人,自己給嚴清悅按摩起來。
嚴清悅嘴上不說,但心裏還是十分受用,那邊太醫又送來藥,這次嚴清悅當然是老老實實喝下。
畢竟身體是自己的。
另一邊朝中已經知道陛下要将皇後小産了的孩子立為皇太子,掀起了軒然大波。
先不說這孩子在皇後肚子裏也就兩個月,性別都未知,甚至已經小産了。
這樣的孩子立為皇太子?
更是賜了名字,這這樣一來,自然是要明明白白記在皇家族譜上。
一個未出世已經夭折了的孩子成為北茂的皇太子?
先不說朝臣能不能接受,反應最激烈的便是皇親國戚。
大茂王朝發展了現在,皇親國戚多的厲害,嚴清悅也不是沒接觸過,當年大茂分為南茂北茂,主和派跳的最兇的便是皇親國戚們。
他們說着什麽,北茂南茂同根同源,打什麽仗。
祖父雖說也是主和派,但卻看不慣那些什麽公爵侯爺欺壓百姓,勾結南茂的行為。
大權在握之後,更是狠狠的責罰過幾個跳的最厲害的侯爺。
從那開始,他們就有些勢不兩立。
如今昔日仇敵雖死了,可留下的孫女當了皇後,夭折了的孩子立為皇太子?
不服的人大有人在。
又有些人想着帝後如今不和,前些天更是要給陛下選妃穩固自己的地位。
皇後下臺不過遲早的事。
首先急着要找麻煩的人,算起來比先皇還要高一個輩分的侯爺,寧遠侯,如今算起來已經是五世同堂。
寧遠侯子嗣衆多,當時也是被嚴首輔整治的最厲害的一家。
但寧遠侯仗着自己的輩分,又想着先皇容易心軟,沒事就是去哭一哭,先開始還能仗着先皇将自己的兒子孫子放出來。
等到了後期,嚴首輔一手遮天,不知道暗暗整了寧遠侯欺男霸女的孫子多少次。
更是查出不少寧遠侯下面的人買官賣官的勾當。
狠狠重創了寧遠侯全家。
現在算起來,寧遠侯高了茂承兩個輩分,更是想着茂承年齡小,送了信過來皇莊,讓茂承趕緊回皇宮。
茂承看這份奏章之時,并未避諱着皇後。
更別說茂承給嚴清悅按摩着肩膀,嚴清悅半躺着給茂承念奏章,需要批複也是茂承念出來,嚴清悅執筆。
兩人看着這個暗暗指責皇後榮寵而嬌,仗着美色魅惑陛下立夭折的孩子為皇太子的奏章。
嚴清悅撇撇嘴,眼神暗示茂承這個奏章該怎麽批複。
誰知茂承卻道:“我倒是想要美色魅惑,可惜沒能實現。”
嚴清悅被茂承逗的笑了出來,拿着奏章拍了茂承的胳膊道:“明明是你自己的打算,如今卻是我來背這口大鍋。”
“那夫君在這裏給你賠罪了。”茂承笑着撩了嚴清悅的頭發。
嚴清悅見此更是笑個不停,将奏章仍在茂承懷裏道:“自己去寫,我不做了。”
茂承見此,卻是知道皇後是怕這張奏章,自己批複的內容有傷于她,只能裝作不提,讓自己寫,無論寫了什麽她都不知道就行。
這是他們以前慣用的配合。
茂承嘆氣的厲害,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為了所謂的便利,開始傷害皇後的感情。
既然決定了,茂承是不會允許自己再做出之前的那種事,茂承将奏章攤在皇後面前,親自寫道:“吾之子嗣,幹卿何事?”
朱紅色的八個大字,只差沒寫一句,不要多管閑事!
嚴清悅顯然沒想到茂承會這麽寫,那些奏章看了又看,親自拿出陛下的印章,扣在上面。
轉頭對茂承說道:“此事不讓我背鍋,也不能讓你一個人擔着啊,我們倆都有份了。”
茂承眼睛一熱,頭埋在皇後脖頸道:“茂承何德何能,有你這樣的妻子啊。”
這話讓嚴清悅一愣,不過短短一天,自己怎麽又沉溺于茂承的愛意裏。
雖說那些事可能不是茂承所做。
但所受的傷害,卻是一點也沒變,嚴清悅讨厭透了自己這一點,不記仇的很,偏偏又容易相信別人。
茂承見皇後情緒低落,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決定了給皇後空間,自然要把握好自己,茂承苦笑着坐直身子,給皇後捏了捏背後。
看着皇後又重新漸漸放松下來,這才安心,只是心中難受的很。
小産這次,對皇後身體的影響還是有些大。
茂承跟太醫仔細聊過,所說的跟茂承想的差不多。
皇後喝了多年的避子湯,縱然千挑萬選,找了最珍貴不傷身體的藥材。
那也畢竟是藥,這次小産,跟之前喝的藥不無關系。
但若是小心養着,未必不能成,只是發現懷孕的時間晚了些,沒有第一時間養着。
再加上天冷受了些寒氣,最近又是抑郁心結,原本就不利于孕婦養胎。
最後開出的安胎藥,想必皇後也沒喝下去。
種種原因之下,孩子自然沒保得住。
劉太醫剛開始還懷疑皇後是吃了堕胎藥才沒了孩子,細細診斷下來,發現真的是個意外而已。
可但不敢想,就算沒這些意外,皇後真的會喝下藥罐裏面的東西嗎?
劉太醫不敢多想,只能如實跟陛下禀告。
茂承聽完坐着呆愣了半晌,直到用膳前,才強行變了臉色,帶着笑容去找皇後。
不想讓皇後看出自己的臉色。
但想必重生一次的皇後,自然能想到小産的原因。
茂承一想到那個未成形的孩子,是自己多年來的自私才沒了,茂承恨不得狠狠打自己幾巴掌。
可說到底,茂承也是個略帶冷血的帝王,等茂承坐下看着虛弱的皇後。
茂承突然意識到,自己心疼的不是這個孩子,等皇後跟自己養好身子,自然有更多的孩子等着他們。
但茂承覺得自己難受的是,避子湯跟小産,傷害的是皇後嚴清悅的身體。
孩子沒有就沒有了,一輩子沒有也沒什麽關系,只要皇後好好的,真的再也承受不住失去皇後的感覺。
茂承靜靜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