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跟着丫鬟來到堂屋,見自己的父親李榮保和母親覺羅氏都在那裏,還有穿着蒙古服飾的一男一女。看到他們,傅瑩心想,這兩人應該就是丫鬟說的那個蒙古遠親了。

可奇怪的是,在原主的記憶裏,她對這兩位遠親沒有任何印象。這兩人對她而言,說是陌生人也不為過。

雖然不認識這兩個人,傅瑩還是向他們行過禮,問了安。

那個蒙古婦人看到自己,一臉欣喜地對父親李榮保說了一通話,因說的是蒙語,她沒太明白其中的意思。

原主雖說也學過一點蒙語,但水平有限,加上她這個魂穿者的影響,現在水平就更菜了。聽了半天,就聽懂了個“其其格”,知道“其其格”在蒙語裏的意思是“花”。

看到傅瑩呆立在那裏,李榮保好像有些不太滿意,同樣也用蒙語說了一番話,然後那蒙古婦人朝傅瑩微微點了點頭。

傅瑩見此情況有些不知所措,她生平頭一回覺得懂一門外語是如此重要。幸好此時自己的父親李榮保大概看出了自己的窘态,命自己先回去了。

傅瑩出來之後,腦子裏一直在思考着剛剛那蒙古婦人說的話的意思。把已知的蒙語詞彙,從原主的記憶裏刮了一遍,大概猜出她是誇自己“像花兒一樣美麗”。

人家誇自己,可自己卻沒有反應,怪不得她父親不滿意呢。

想明白其中的前因後果,傅瑩覺得如釋重負。見自己走到府中的一個園子裏,又看到不遠處有個涼亭,便走到那涼亭中。

涼亭的中央有個圓形青石桌,四周圍了四個圓形青石凳,石凳上刻有蓮花紋,這是平日家裏人來此休憩之處。傅瑩嫌坐那石凳上涼,便倚欄望去。

此時正是四月諸芳鬥彩之季,園中杏花将落,卻有丁香、榆葉梅等花開得正烈,又有打苞的芍藥躍躍欲試。真是眼中不乏色彩缤紛,空氣中不乏花香馥郁。

想來穿越不是什麽好事情,遠離現代親友不說,還遠離了現代便捷的生活方式。別的不提,就說那用來照明的蠟燭,再怎麽亮也比不上現代的電燈。想到這些,傅瑩總是悶悶難樂,如今看到這美景,方才覺得心情舒暢了些。

她看見花叢中有幾個仆婦的身影,她們正拿着特制的剪子在剪花枝,這些花剪下來是要送到各個主子的屋裏,供他們賞玩的。

古代不像現代那樣“寸土寸金”,大凡像些樣子的達官貴族家中,難免是要建個園子,種些花草。傅瑩的清朝爹就更不用說了,不光在察哈爾有府邸,在京城亦有住處。

那幾個仆婦離開之後,又有兩個熟悉的身影,從自己前面的千層岩假山後走了出來。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貼身丫鬟玉淨和木其爾。因被自己母親的丫鬟叫去,這兩人不便跟過來,所以估計就随處逛蕩去了。

Advertisement

她看見木其爾一會兒指了指樹,一會兒指了指花草,一會兒又不知指了些什麽,如此怪異行徑,傅瑩不免生出一絲好奇。

兩人走到涼亭的正對面,轉了身。傅瑩估計這二人已經看到她了,于是便朝她們揮了揮手。果然,見她們匆匆離開,身影消失在假山之後不久,就來到自己面前。

“木其爾,你剛才指指點點幹什麽呢?”傅瑩一見到她們,就忍不住将剛剛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

木其爾雖然不怎麽精通漢語,但傅瑩剛剛的問話,大體意思她還是懂的,正想着如何用漢語回答她的問話時,身邊的玉淨已經搶在她前面替她回答了。

“木其爾拉着我問,那些花草樹木用漢話怎麽說呢,小姐你不是讓我們盡量說漢話嗎?”玉淨用漢語回道。

傅瑩沒想到自己不過是随口一說,這個丫鬟就放在心裏了,随即對木其爾用滿語說道:“難為你如此上心了,不過學語言不能急于一時,慢慢來吧。”

木其爾點了點頭,用不太流暢的漢話說道:“我一定好好學,不讓小姐……失望。”

傅瑩拍了拍木其爾的肩膀,握拳舉起右臂做了個現代“加油”的動作。見兩人滿臉詫異的表情,傅瑩方才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于是尴尬一笑,胡亂解釋道:“你們也知道你們小姐我自病好了之後,就有些……不同往日了,所以……如果以後我做了什麽,你們也不要太奇怪了。”

确實,在玉淨和木其爾看來,傅瑩變得很不同了,除了偶爾會有一些不同尋常的言行舉止之外,最大的變化就是對她們這些下人的态度。

病好之前的傅瑩,自恃自己的身份,雖不會無故打罰她們這些丫鬟,但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的傅瑩,時不時和她們打鬧一番,甚是親和。

聽完傅瑩的“解釋”,玉淨和木其爾相視一笑。

因在這個地方有一會兒了,傅瑩便打算回去,于是領着自己這兩個丫鬟回到屋中。

回自己住處之後,傅瑩剛坐下沒多久,就想起不久之前見的那兩個蒙古遠親,于是問身邊的玉淨道:“今日來府中的那兩位親戚,你可知他們是什麽來頭?”

玉淨還有屋裏的其他丫鬟都搖了搖頭,後來還是一個年紀較大的嬷嬷告訴她,這兩位遠親是她祖母母親那邊的親戚。

傅瑩聽罷,不禁搖了搖頭道:“我說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呢,原來也算不上什麽常來往的親戚。”

玉淨站在傅瑩身後,一邊給傅瑩捏着肩一邊說道:“小姐現在被指婚給四阿哥,這可是富察家莫大的榮耀,這些常來往的不常來往的親戚,自然是要過來道賀的。以後不定哪裏冒出來的親戚,都要見見小姐你這位貴人呢。”

原來如此,因為自己要嫁入皇家了,所以這些親戚們才來看自己。可是,一想到自己要嫁的那個人,傅瑩就忍不住嘆氣。

“小姐,你嘆什麽氣啊。能嫁給四阿哥可是多大的福氣啊!”說完,她低下頭在傅瑩耳邊說道:“衆人現在都認為四阿哥以後要承繼大統,小姐你若成為四阿哥的嫡福晉,以後可是大清的皇後啊。”

說實話,傅瑩真心不稀罕當什麽皇後。以後這個乾隆皇帝“處處留情”時,自己恐怕只能守着自己的宮殿抄佛經了。知道自己所嫁“非良人”,最好就不要抱希望了。

傅瑩知道自己可不能把自己嘆息的原因說出來,于是找了個借口,說道:“我嘆氣不過是因出嫁與父母分別,想必嫁入皇家,是不便與父母相見了。”

她這話剛說完,就有人過來找她,說是她父親李榮保要見她。

聽聞父親要見自己,傅瑩心裏甚是忐忑,她估計她父親這樣匆匆将她叫過去,十有**是和今日那兩位蒙古遠親到來有關。

在原主的記憶中,她的這位父親着實是位慈父,對她疼愛有加。可傅瑩還是有些不安,畢竟人家原主從未像自己這般表現失禮。

傅瑩去了父親的屋子,沒有看見那兩位蒙古遠親,只見到自己的父親坐在冰綻紋官帽椅上,手裏托着青花人物茶盞,正要喝茶時,看到傅瑩進來,便将茶盞放在身側的烏木案幾上。

見了傅瑩,李榮保便問她道:“你這幾日身上可大好了?”

傅瑩站在那裏,恭敬答道:“郎中說女兒身體已無大礙,請父親勿為女兒疾病憂勞。”

李榮保日日派郎中進府為其女看病,每每問診之後,自己都要親自過問,傅瑩現在身體狀況如何,他自然了然于胸。

只是今日見她出來會客,言行表現有遲鈍之感,不似生病之前行事大方得體,難免憂心起來,于是将她叫過來詢問一番。

“你今日見客,似乎不大高興,我知你大病初愈,不喜被人打擾,心有不快在所難免,只是表露出來未免讓人覺得失了禮數。幸而我将你生病之事說出,他們方才沒有追究。”

聽李榮保這麽說,傅瑩心裏嘀咕,自己哪裏是不高興啊,是壓根兒沒聽懂人家說什麽。便将事實告知了李榮保:“父親大人,女兒只是沒聽懂他們說的蒙古話罷了,并非惱他們見我。”

“原來如此。”李榮保聽了傅瑩的解釋之後,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知你蒙語不怎麽好,沒想到竟退步至此。若嫁入皇家,以後未免要與各蒙古王公貴族打交道,蒙語太差可不行。別人不說,四阿哥可是精通滿、蒙、漢三種語言,以後你若成為四阿哥福晉,可用心向其學習蒙語。”

一開始,傅瑩還認認真真地聽着自己父親的“訓話”,并暗暗發誓自己以後要好好學蒙語,哪知李榮保又提起那位未來的乾隆皇帝,一下子就沒了決心。心裏吐槽,就算他精通三種語言,那他也是個“大豬蹄子”。

見傅瑩低頭不語,李榮保以為自己批評得嚴重了,于是又說道:“你自病好以後,倒比往日肯多說漢語了,這很好。如今聖上推崇漢學,尊儒重道,你在四阿哥身邊多說漢語,想必是能得其歡心的。”

傅瑩聽自己父親當下說的幾句話,幾乎句句不離她那未來的夫婿,難免有些反感,心想若自己就算能讨得這位乾隆皇帝一時歡心,日後也只怕會落個“始亂終棄”吧。

又聽她父親繼續說道:“前些日子,聖上還過問你生病一事,問依你身體狀況,是否能如期入嫁,說若是不能,便再擇吉日也不遲。如今看來,倒是不必拖延了。”

傅瑩沒想到雍正皇帝還過問自己的身體狀況,這位在清穿裏人氣最高的皇帝,傅瑩對他有一種莫名的好感,只是這次沒想到穿到他未來兒媳身上了。

囑咐完自己長女之後,李榮保也沒有其它的事情,便讓傅瑩離去了。

傅瑩前腳剛離開她爹的屋子,後腳傅恒就貼着自己抱了過來:“額格其,你陪我玩一會兒吧。”

傅瑩正想着這傅恒是什麽時候來到他們父親屋外時,聽到他喚自己“額格其”,不由得用漢語嗔怪他道:“傅恒,你愈發出息了,現在都知道嘲笑你姐了。”說完,就要佯裝去打他。

因為“額格其”是蒙語“姐姐”的意思,這傅恒分明是聽了她與父親李榮保的對話,所以才故意用蒙語稱呼她“姐姐”,嘲笑她蒙語不過關。

看到傅瑩要“打”自己,傅恒急忙跑開,見木其爾朝這邊走過來,便躲在木其爾身後說道:“木其爾,救我。”

木其爾怕傅瑩真的教訓傅恒,脫口用滿語說道:“格格,你就饒了恒少爺吧。”

傅瑩并非真心要打傅恒,她見了木其爾這個蒙古族丫鬟,想到自己蒙語一塌糊塗,還要人家學漢語。于是略帶慚愧地用滿語說道:“我并非真心要訓他,只是他變相嘲笑我蒙語差。想我讓你學漢話,可我自己蒙古話卻說不好,如今因這便被阿瑪說了幾句,看來以後得向你多讨教了。”

木其爾聽傅瑩竟提出向自己“讨教”,吓了一跳,忙說道:“格格有什麽不會的,盡管問我就是,‘讨教’是承擔不起的。”

傅瑩說道:“那有什麽承擔不起的,古人雲:‘三人行,必有我師’,以後你就是我老師了。”

原主底子不錯,即便是說滿語,也能将孔子名言順利說出,可惜木其爾文化水平不行,不大明白傅瑩話中的意思,以為她說“有三個走路的人,一個是我的老師”,覺得很是奇怪。後聽到傅瑩要她做自己的“老師”,連忙說了幾個“不敢”。

見木其爾如此反應“誇張”,傅瑩突然想到古代等級分明,自己要婢女做自己老師,肯定不合禮法,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

又想到如今木其爾要下功夫學漢語,如今自己不妨給她取個漢名吧,于是問她道:“木其爾,你有漢名嗎?”

木其爾搖了搖頭,傅瑩接着說道:“那我給你取個漢名,如何?”

木其爾用力點點頭,她打心眼裏希望自己能有個漢名。

取什麽名字好呢?傅瑩想了想,她知道“木其爾”在蒙語中的意思是“木枝子”,若直接取譯意,未免有些不文雅。又想到自己的另一個貼身丫鬟叫“玉淨”,不如就叫她“玉枝”吧。

于是,自己将想好的名字說了出來,還沒等木其爾肯定,傅恒就鑽了出來,說道:“這個名字好聽!木其爾,你以後就叫‘玉枝’吧。”

木其爾忙用漢語致謝道:“奴婢謝小姐。”

傅瑩見得到這兩人的肯定,心中很是得意。轉頭看到父親屋外的芍藥剛開,想了想,用蒙語說了句:“其其格,得樂戈日讷(蒙語‘花開了’的意思)。”

又看到那剛開的花吸引幾只蝴蝶飛過,忍不住想用蒙語說“蝴蝶在飛舞”,但一時忘記“蝴蝶”用蒙語怎麽說,于是問木其爾道:“玉枝,蒙語‘蝴蝶在飛舞’怎麽說?”

木其爾忙用蒙語回道:“額日波黑,得日波樂吉讷。”

傅瑩聽完之後,不禁搖了搖頭。想來看過那麽多穿越,為語言問題所困擾的穿越者卻不多,她就不幸成為其中之一,這還是在繼承了原主的語言能力的基礎上。

想來清穿确實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光是語言,就得掌握漢、滿、蒙三種語言。

想到這些,傅瑩忍不住又是嘆氣。

木其爾見此,忍不住對傅瑩用滿語說道:“格格那麽聰慧,蒙語肯定能很快學會的。”

會很快學會嗎?她想到自己學英語那麽多年,至今也不能熟練應用,原主的蒙語水平也不比自己的英語水平強到哪裏去,自己哪裏能那麽快掌握呢。

作者有話要說:  根據史料記載,李榮保已經于雍正元年去世,這裏不忍心讓女主過來就沒了父親,就暫時安排李榮保大人晚去世幾年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