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辦事
白燦群來看白雪諾時,已經是兩天後的事情了。
莫武紅着眼睛,正滿臉不忿地站在暈厥的白雪諾跟前。
白燦群咳嗽一聲,莫武身軀微抖,咬牙将水潑在白雪諾臉上。
白雪諾睜開眼睛,表情僵硬麻木,立刻又爬了起來,揮劍再練,轉身看到長身而立的白燦群,手一抖,劍花散了。
她的大腦有點後知後覺,愣了一下才明白,旋鶴劍要加練十遍了,蒼白泛青的面孔出現一絲恐懼,不再僵硬,惶恐跪倒,啞聲道:“弟子該死!”
“慢了很多!”白燦群冷冷道,“還有幾遍?”
看來身體和大腦雙重疲勞時,平時繃緊的弦難免會放松,白雪諾的聲音就不自覺帶了一絲懊惱:“本來還有八遍……”
白燦群嘴角不着痕跡地微微揚了一下,也不提加罰,只是語氣略嚴厲了些:“練完後立刻來見我!”
白雪諾忙答應了,起身練劍。
莫武在潑醒白雪諾的水中悄悄加了補品,雖然不許飲食、不許休息,可莫武有辦法讓潑在臉上的水流到喉嚨裏一些,也幸好莫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才讓他得逞,否則沒有那點滴的補充,白雪諾昏倒的次數恐怕更多。
認命地練完十八遍,收劍後,白雪諾才長出一口氣,雙手、雙腿都在發抖,她努力控制着,舔舔幹澀的嘴唇,也顧不上雙手顫抖,端起莫武遞過來的水一飲而盡。不出所料,水裏也加了東西,她無奈又感激地看看莫武,道:“二哥,我去見師父了。”
莫武“嗯”了一聲,看着白雪諾顫抖着離開,不由長長嘆了口氣。
紅日西斜,天色已經不早了,白雪諾強忍着滿身的疼痛,用最快的速度來見白燦群,跪在師父面前,拼命不讓身體搖晃,恭恭敬敬等着師父開口。
白燦群看着她,突然覺得一陣心煩意亂,道:“起來吧。”
白雪諾有些意外,起身站好。
白燦群端起茶杯,空空如也,頓時火起,茶杯摔碎在白雪諾面前。
白雪諾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忙告了罪,匆匆去沏茶。
白燦群嘆了口氣。
他也把白雪諾捧在手心裏疼了十年,心裏也如羅霄一般将她當成親生女兒看待的,這幾年來,眼看着白雪諾在自己的冷漠下小心生活,在他面前越來越安靜、乖順,讓他幾乎都忘記了,兒時的白雪諾是多麽神采飛揚、古靈精怪的。
為師父倒好茶水,白雪諾緊張地站在一旁,白燦群心裏又嘆了口氣,輕啜一口,道:“這次罰你,是因為有人,以你的傷為借口,挑釁雲鶴山莊。”
白雪諾雙膝跪地,連聲請罪。
白燦群也不多說,淡淡道:“敢拿你自己的傷不當回事,如此不愛惜身體,簡直是大不孝!何況,還連累了師門!這是什麽罪過,你也清楚。下次,不會罰的這樣輕了。”
這樣還算是罰的輕的?
白雪諾滿腦的疲憊都被恐懼一掃而空,小心應道:“是。”
白燦群道:“你餘伯伯的身後事已了,查找真兇迫在眉睫。雖然我們找到了水蒺藜的碎片,但我與你大伯、三叔商量過,三日後,你同小龍、小鳳跟着莫文,沿着這次走镖的路線,看能否找到些線索?”
果然不必等到過年,就允許他們三人行走江湖了。
白雪諾領命稱是,白燦群端起茶杯,忽然想到什麽,問道:“你上次見過陳永笑了,覺得他的功夫怎麽樣?”
白雪諾立刻心跳加速,內心惶恐不安,師娘之死又一次浮現在腦中,一旦負罪感湧上來,面上就帶了自責、悲戚,白燦群不悅,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
“師父!”白雪諾知道師父為什麽生氣,她本就跪着,便低頭認錯。
白燦群淡淡道:“我問你陳永笑的功夫怎麽樣,你倒擺出一副可憐樣來給我看!我又委屈你了?”
白雪諾哪敢給師父擺臉色,忙欠身道:“師父恕罪!”
白燦群冷哼一聲,讓她起來,白雪諾起身,小心回道:“弟子覺得,他中氣充沛,內力一定不錯。”
“比你如何?”白燦群語氣依舊平淡,卻透出一股令白雪諾膽顫的犀利。
白雪諾認真道:“弟子未曾試探,并不清楚。”
白雪諾的內功既承襲了雲鶴山莊,又得師娘羅霄親傳,集兩家之長,小小年紀已經內力非凡。
羅霄雖然出自山西“幽靈堡”,但機緣巧合下,得江湖奇俠“無量叟”傳授內功,進境神速,連白燦群都比之不過。羅霄離世後,白燦群回雲鶴山莊,将羅霄的內功心法也傳于其他弟子,雖然莫文等人也都大有進益,但畢竟不如白雪諾從小修習,正因如此,白雪諾的武功才會比大師兄莫文都要好。
白燦群沒有多說,沉吟片刻,道:“一路上聽你大哥的安排。若太湖水幫有所異動,你要保護好小龍、小鳳,不能讓他們出事。”
莫小龍、莫小鳳與白雪諾同齡,生日只小了一個來月,白燦群只想着小龍、小鳳年幼,不讓他們出事,卻壓根忘了自己的徒弟,她也是一樣大的孩子啊。
白雪諾沒覺得委屈,她平時做師姐倒也習慣了,覺得照顧好師弟師妹本就是她該做的,便垂首道:“弟子都記住了。”
白燦群又叮囑了許多事情,才讓她回去休息。
日頭已落,青色的天空挂着一輪模糊的月影,白雪諾走出院門,才感覺到全身酸痛難耐,尤其是傷勢未愈時,更加痛苦,她拖着困頓搖晃的身體,慢慢回到他們師兄弟居住的東跨院。
雙眼迷離時,正好碰到傅玦出來,白雪諾忙站定叫道:“三哥。”
傅玦點點頭,道:“看你的樣子,倒還沒有什麽大礙。”
白雪諾聽出傅玦話中的責怪之意,低下頭去,咬唇不語。
傅玦出身名門,祖上都是大将,其父是駐守邊關的一品将軍傅孝正,因傅孝正率軍阻擊突厥時不幸中流矢身亡,同族中人欺負孤兒寡婦,使得傅玦母子流落在外,母親傷心過度,沒多久就去世了。一日,年幼的傅玦在街市上昏倒,幸好遇見莫千寒,後來便被收在門下。雖然幼年失怙,但許是秉承家訓的緣故,傅玦為人最是方正,別說韓智、白雪諾,就連桀骜不馴的莫小龍,最怕的都是這個三師兄。
傅玦見白雪諾不說話,有心教訓幾句,但想到她這兩日的慘狀,也就不再多說,徑自離開了。
三日內,莫武幾乎将白雪諾當成了藥罐子,白雪諾喝得甚是辛苦,卻成效顯著。莫武的醫術在白雪諾的配合下又上了一個臺階,離開镖局時,白雪諾的內傷基本痊愈,白燦群的臉色也稍微好看了些。
莫文帶着白雪諾、莫小龍、莫小鳳三人,走的是餘震上次押镖的路線。莫文有許多人要見,許多事要處理,便不拘着弟弟妹妹們,因此白雪諾三人過得極為舒服,一路除了辦點小差事,就是游山玩水,若不是仍處在悲痛之中,還為餘震服着孝,這三個人簡直都會歡呼了。
到了開封地界,莫文帶着他們先去拜會了當地的武林泰鬥、“轟天雷”雷嘯義,白雪諾等人自然謹言慎行,總算沒有出纰漏。
出了大門,莫小鳳長長籲出一口氣,對白雪諾道:“諾姐姐,我一見雷大俠,就好象看到爹爹一樣,大氣都不敢出。”
莫小龍嗤笑一聲,被莫小鳳擰了一把,痛得咧嘴,剛要還回去,被莫文一瞪,趕緊把手縮了回去。
正要上馬,忽然聽到有人叫了一聲:“莫大哥!”
四人擡頭,看到前方站定一名白衣少年少年,膚色微黑,面容英俊,正是陳永笑。
白雪諾嘆口氣,莫文已經将缰繩遞給白雪諾,迎上去抱拳道:“陳少俠!”
莫小龍詢問的眼神看向白雪諾,白雪諾低聲道:“太湖水幫,陳永笑。”
莫小龍、莫小鳳對視一眼,見白雪諾沒有動,便也停在原地,離莫文他們三四步遠。
陳永笑的目光剛落在白雪諾身上便移開了,對莫文抱拳道:“小弟已跟着莫大哥幾日了,想必瞞不過莫大哥!”
莫文但笑不語。在水寨中,他欠了陳永笑的人情,此時相見,不管有什麽事情,總歸不好惡言相向。
其實陳永笑自洛陽就開始跟着他們,莫文早就發現了,卻故意不動聲色,而陳永笑也一直沒有現身,他也就聽之任之,誰知今日陳永笑就在雷嘯義府外露面相見,若說沒有隐情,誰會信?
莫文點點頭,卻拿眼角微掃了白雪諾一眼,道:“陳少俠與我們同行多日,并無牽扯,不知今日現身所為何事?”
白雪諾早就手心出汗,感覺到莫文看向自己,更是緊張得手腳冰涼,立刻低下頭去。
她咬着嘴唇,微嘆口氣。
沉默片刻,陳永笑道:“餘大俠的事,家師也很痛心。”
莫文道:“路幫主有心了。”
陳永笑道:“莫大哥,小弟此來,是有一事相求。”
莫文擡眼看看他,陳永笑道:“小弟奉師命前來調查餘前輩受襲一事,但是江湖上對本幫多有誤解,就算小弟查出了什麽,證實與本幫無關,也恐怕衆口铄金。”
莫文沒有說話,只是眉頭已經皺了起來。
陳永笑看出莫文有些不快,咧嘴一笑,繼續道:“小弟想,若是同雲鶴山莊的弟子一起,也就沒有人胡亂冤枉本幫了。所以,莫大哥,可否讓白姑娘與小弟一同去查?”
白雪諾恨得牙癢癢,卻不敢上前去說什麽,她不擡頭也能感覺到莫文利箭般的目光,小心地嘆了口氣,仍是憋悶,只好繼續嘆氣,心裏卻是後悔得腸子都要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