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見兄
莫文見白雪諾一副心虛的樣子,不由地火往上沖,喝道:“諾兒過來。”
白雪諾硬着頭皮走上前去,莫小龍、莫小鳳卻被吓了一跳。莫文雖然嚴肅,但是一向溫和,很少發火。二人面面相觑,看白雪諾走過去,也不知道自己的兩只腳該不該跟上。
陳永笑面露尴尬,道:“莫大哥,是小弟說錯話了!我的意思是……”
他話還沒說完,莫文擡手打斷,對白雪諾道:“諾兒,陳少俠想與你一同去查餘伯伯的事,你怎麽想?”
白雪諾無聲嘆息,低聲道:“大哥,我……,我覺得,不妥……”
莫文冷哼一聲,又對陳永笑道:“陳少俠,在下欠你一個人情,他日定會奉還。可餘伯伯之事,你我并非站在同一個立場,諾兒是我的妹妹,你方才所言,恕難從命。”
陳永笑面容微變,道:“莫大哥也覺得,我們太湖水幫是兇手?”
莫文不置可否,道:“公道自在人心,真相終會大白。”頓了頓,又道:“陳少俠,本門門規森嚴,白二叔的規矩更是大,你可知道,如果二叔聽到你那句話,恐怕會将諾兒活活打死?”
陳永笑臉色發白,道:“是小弟魯莽了!”
白雪諾也慘白了臉,頭垂得更低,忽然,似乎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聲傳來,她猛地擡起了頭。
面前仍舊只是莫文與陳永笑。
莫文眉頭微微皺起,白雪諾張了張口,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來,只是目光飛快地掃視過四周。
四人是在雷府用的飯,少坐了片刻便告辭出來,此時也還只是未時。因雷府幾乎占了大半條街,所以行人倒不多,白雪諾沒有看出異常,在大哥不滿的目光中,也不敢表現出來,複又低下頭去。
莫文沉默一會兒,道:“在下還有事情要辦,陳少俠請自便吧!”然後命莫小龍、莫小鳳牽過馬來,目光仿佛不經意掃過白雪諾,對陳永笑抱拳道道:“陳少俠,再會!”
陳永笑壓下內心的失落,抱拳道:“莫大哥走好!後會有期!”
白雪諾從莫小鳳手中接過缰繩,看看陳永笑,無奈地笑笑,緊跟着莫文上馬離去。
陳永笑怔怔地站在當地,自嘲地笑了,過了足有半盞茶功夫,才慢慢離開,轉過彎走向城東。
開封城東街,一處二進的宅院前,陳永笑輕輕叩門,不多時,大門打開,一名男子錯愕了一下,随即攬過陳永笑肩膀,重重拍了兩下,開懷笑道:“師弟!”
陳永笑離開太湖時渾身是傷,這些日子又一直在外面奔波,沒有好好養傷,男子拍下來,正好碰到肩上的鞭傷,痛楚難當,他咬住牙,咝咝吸了口氣,苦笑道:“大師兄,手下留情啊!”
那男子名叫路永洛,不僅是陳永笑的大師兄,還是太湖水幫幫主路海力的獨子。
四年前,羅霄死于水蒺藜,從此以後,太湖水幫的水蒺藜使用更加嚴格,沒有路海力的允許,誰都不許動用水蒺藜,即使是損壞報廢的,也要登記造冊,保存在地下石室中。
而路海力自斷一臂後,性情更加暴戾,陳永笑更是因羅霄之死動辄得咎,幸有大師兄路永洛護着,才沒有被打死。
兩年前,太湖水幫地下石室中的水蒺藜丢失一枚,雖然是損毀了的,但仍觸動了路海力的神經。他勃然大怒,将負責保管水蒺藜的路永洛抓來,一頓慘烈的懲罰、拷問後,仍是沒有線索,而路永洛已經奄奄一息。可路海力絲毫不顧父子之情,竟然命人将路永洛捆綁結實,扔到太湖處死。
陳永笑百般哀求都無濟于事,還被遷怒打了個皮開肉綻,幸好行刑的幫衆暗中幫忙,他才得以将落水的路永洛救起。
将路永洛帶到安全的地方後,陳永笑堅持要回去。當時,只剩下半條命的路永洛站在岸邊,百般擔憂地目送陳永笑回去。他無力地輕嘆,沒了自己的庇護,剛滿十五歲的陳永笑如何去承受路海力的雷霆震怒?
一晃兩年,雖然陳永笑早就知道路永洛隐居在開封,可一直不敢來尋,這次路過開封,才算有機會見面。
隐姓埋名的路永洛“棄武從文”,做起了私塾先生,還娶了一個賢惠的妻子。
看着自己的師弟已經與他一般高了,路永洛十分開心,可是見師弟身上還帶着傷,想到這兩年師弟可能受的苦,不禁戚然。
陳永笑走到院中,展顏笑道:“也不知為什麽,本來傷得不重,一見到師兄,就覺得重了!”然後,對還愣在門口的路永洛道:“師兄,兩年不見了,小弟有一肚子話要跟你說呢!”
路永洛嘆了口氣,大步邁過來,笑道:“這次,話不急着說,先去看看你大嫂和侄兒吧!”陳永笑先驚後喜,道:“真的麽?恭喜師兄!快,快走!”
抱着路永洛剛滿百天的兒子,陳永笑慢慢将餘震被害、再遇白雪諾等事講了一遍,路永洛蹙眉,道:“聽你描述,餘大俠似乎真的是死于水蒺藜,可你所保管的水蒺藜一顆未少,而且,即使短失,也需要用我們的獨門心法來開啓,咱們幫中,能發射水蒺藜的,除了爹爹和三位舵主,也只有你我二人了。怎麽會如此蹊跷?”
陳永笑黯然道:“如今,雲鶴山莊幾乎認定此事是我們水幫做的。師父很生氣,所以命我來查。”
路永洛點點頭,陳永笑躊躇片刻,道:“師兄,昨晚我約白姑娘見了一面。”
路永洛有些詫異:“是白二俠的弟子、你說過的那個小姑娘?她說些什麽?”
陳永笑微微笑道:“我飛刀傳書,約白姑娘見面,沒想到她真的來了,可是,一見面就先跟我打了一架。”
白雪諾的确見了陳永笑。
昨日入城時,她走在最後,接到陳永笑的信後,她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赴約。待同屋的莫小鳳睡熟後,她偷偷從客棧溜出來,去見陳永笑。
陳永笑咧嘴笑着,他的笑容讓白雪諾很心煩,她也不說話,上前就是一掌,陳永笑發怔的功夫,白雪諾的第二掌已經來了,陳永笑只好狼狽躲過。三掌之後,白雪諾拔劍,挽個劍花便刺了過來,陳永笑仍舊發呆,被白雪諾劃破衣袖才回過神來,忙跳到一旁,叫道:“小丫頭,每次見面你都動手啊!”
白雪諾見他毫無正形,不由生了一肚子氣,手腕反轉斜斜刺了過去。
“萬兩撥千斤”的殺招。
陳永笑笑容未斂,拔劍認真接招。轉眼間,你來我往已過了五十招。白雪諾虛晃一下,躍到一旁,還劍入鞘,淡淡道:“你身上有傷,我不趁人之危。”
陳永笑面上一紅,收劍,淡笑道:“你的武功很不錯!”
白雪諾頓了頓,咬了咬嘴唇,道:“我沒有想到,當年……那個……,是你。”
“其實當年的那個孩子,已經不是我了。”
這句話陳永笑沒有說出來,他點點頭,道:“是啊,我們還沒來得及互通名姓,就發生了意外。”
二人俱都恻然,過了許久,白雪諾才幽幽道:“被水蒺藜打死的,是我師娘。我一直以為,路海力是我的仇人。每當我筋疲力盡,幾乎擡不動胳膊時,我就一遍遍想着師娘,想着為師娘報仇。可是,在太湖邊,我才知道,是我害了師娘。”
夜色如水,微風帶着點清冷,白雪諾話音一轉道:“師娘的事,師父不會遷怒到太湖水幫,所以,師父說餘伯伯死于水蒺藜,并不是伺機報複,故意污蔑你們。”
陳永笑苦笑一聲,道:“羅女俠的事情,你們走後第二天我就知道了,那一天,真是刻骨銘心!我又怎麽會懷疑白二俠呢?”
他想說,我知道羅霄是你我害死的,我知道白燦群不會污蔑水幫,我只是要告訴你,餘震之死,與水幫沒有任何關系,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沉默蔓延開來,白雪諾胸口發悶,她看看陳永笑,一種叫做“同病相憐”的情緒在心中升起。
打破沉默的是陳永笑:“小丫頭,你也覺得兇手是太湖水幫嗎?”
白雪諾對他的稱呼很不滿,她抿了抿嘴唇,道:“我沒有查過,不知道。”
陳永笑道:“本幫內部,沒有問題。只是,江湖上對本幫一向有偏見,恐怕不能信服我們的調查結果。”
白雪諾想也不想,道:“我們也在查,如果我們查出來的結果相同,我想,也沒有什麽信服不信服了吧?”
陳永笑目中精光一閃,彎彎嘴唇,道:“雲鶴山莊向來是南方武林翹楚,聲名甚隆,自然沒有人會有異議。”随即話鋒轉過:“小丫頭,我們一起去查吧?”
白雪諾冷冷道:“誰是小丫頭?誰跟你一起查?”
陳永笑莞爾:“不知小丫頭要如何稱呼呢?”
白雪諾見陳永笑戲耍于她,不覺黑了臉,轉身便走。
陳永笑自顧自笑了一會,見白雪諾要走,忙伸手攔住,聲音裏帶着誠懇:“白姑娘!”
白雪諾嘆口氣,道:“我來見你,是覺得事情有些奇怪。按理說,餘伯伯的功力要比餘風大哥高出許多,我曾查過水蒺藜的威力,尋常練武人很難躲得開,而餘伯伯遇難,餘風大哥卻沒有大礙,着實令人不解。”
陳永笑點點頭,白雪諾又道:“我們各自去查吧,陳少幫主放心,雲鶴山莊絕不會冤枉人的。”
陳永笑剛要開口,白雪諾已經沖他一抱拳,飛身離開。
陳永笑想起白雪諾離去時的身影,仍不免感慨:“白姑娘年紀輕輕,竟有如此輕功,實在難得!”
路永洛道:“白二俠與羅女俠來過幫裏幾次,我見過白二俠與爹爹切磋比武,武功造詣之高,就連爹爹,也是輸的時候多些。而羅女俠,退出江湖前有個綽號,就叫做‘閃電羅剎’,輕功之高,可想而知。白姑娘受這二位教導,自然不是等閑之輩!”
陳永笑點點頭,突然有些臉紅,道:“師兄,我今天,恐怕給白姑娘惹了麻煩。”
這麻煩若是撞到白燦群手上,白雪諾就難免要受皮肉之苦,可就算是在莫文面前,白雪諾也膽顫心驚。雖然雲鶴山莊門規中并未寫着“不許與太湖水幫中人結交”,但所有弟子都知道,“太湖水幫”絕對是個禁忌。
莫文房中。白雪諾緊張地站着,看着莫文鐵青的臉,冷汗都流了下來。莫小龍、莫小鳳也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莫文終于開口,語氣平淡:“諾兒,你昨晚去哪裏了?”
白雪諾撲通跪下,雙手有些顫抖,她不會也不敢撒謊,道:“我,我出去,見了陳永笑,在‘寶鋒居’門口。”
莫小鳳驚訝地看看白雪諾,她與白雪諾住在一起,竟一點也沒有發覺白雪諾出去,。
莫文道:“你端得是好本事!諾兒,你算算,這個月,你做了多少錯事?犯了多少門規?二叔罰你還不夠狠,是不是?”
白雪諾心口一緊,道:“大哥!”
莫文霍然起身,白雪諾頓感壓力倍增,頭垂得更低了,莫文強忍着打人的沖動,雙手緊緊握拳,喝道:“你莫非與陳永笑商議,與他一同調查?”
白雪諾忙搖頭,将昨晚與陳永笑見面的情形說了一遍。莫文冷冷道:“諾兒,無論二叔怎麽看待太湖水幫,他們都是殺死二嬸的元兇,你若是與陳永笑走得太近,二叔必不能容!你記住了嗎?”
白雪諾輕聲道:“諾兒記住了,絕不與陳永笑有所交往。——大哥,諾兒知錯了。”
莫文看看莫小龍、莫小鳳,冷冷道:“你們兩個也要記住,萬萬不可與太湖水幫扯上聯系。否則,就等着門規、家法處置吧!”
三個人都激靈靈打個哆嗦,莫小鳳更是小臉煞白,雲鶴山莊的門規嚴苛,家法更是厲害,光是想想,就足夠震懾他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