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頂撞

因白雪諾重傷初愈,莫文沒有罰她,可仍舊聲色俱厲地警告一番,白雪諾自然諾諾稱是。

次日一大早,莫文便吩咐啓程,向南行進。莫小龍不解,問道:“大哥,在開封不多留一日麽?我們還沒有四處查看。”

莫文奇怪地盯住他:“在雷前輩家,你都做什麽了?”

莫小龍見大哥一臉不悅,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麽,額上便冒了汗,偷偷去瞟白雪諾,白雪諾看看莫文,裝作不經意地摸摸耳朵。

莫小龍滿面疑惑,莫文重重哼了一聲,策馬而去。白雪諾嘆了口氣,道:“你的耳朵是擺設嗎?用餐的時候,雷前輩不是已經跟大哥詳細說過河南的事情了?”

莫小鳳捂嘴偷笑,莫小龍狠狠瞪了她一眼,悻悻地道:“大哥沒有與我們一桌用飯,我哪裏知道雷前輩說了什麽?”

莫小鳳道:“才不是呢!你只顧着與雷嬌嬌說笑了,哪裏注意過大哥那邊的動靜?”

雷嬌嬌是雷嘯義的大孫女,與他們一般大,與莫小龍很談得來。

莫小龍臉一紅,梗着脖子道:“胡說!我哪有?”

白雪諾跟着莫小鳳笑了一會,見莫文已經走遠了,忙道:“快走吧,大哥等不到我們,會生氣的。具體的事情,路上我告訴你!”

三人忙上馬去追莫文,莫文看到莫小龍,看向他的眼神暗含了警告,吓得莫小龍一陣哆嗦。他知道,大哥輕易不會罰白雪諾與小鳳,可對自己,向來是不吝惜力氣的!

果然,在路旁茶棚用了午飯,莫文命白雪諾與莫小鳳守着馬匹、包裹,将莫小龍帶到不遠處的樹林去,莫小龍邊走邊眼巴巴看着白雪諾與莫小鳳。可白雪諾自己都是戴罪之身,哪裏敢開口,而莫小鳳剛叫了一聲“大哥”,便被莫文淩厲的眼神将剩下的話都吓得吞到喉嚨裏去了。

秋高氣爽的天氣,官道兩側是茂密的林子,白雪諾仰頭,看白雲飄浮,不覺輕輕呼出一口氣。本該心曠神怡的秋日,遠處卻傳來斥罵聲,白雪諾嘆口氣,大哥是直接拎了馬鞭過去的,她內力非凡,不必凝神,也能聽到莫小龍壓抑的□□聲,頓時覺得心口發悶。

雲鶴山莊的衆弟子中,莫小龍是挨打最多的一個。白雪諾也經常挨打,可只有師父白燦群打得多些,那也比莫小龍挨得輕多了,而除了考校武功,師伯、師叔以及四位師兄,都不怎麽責罰她。像私縱唐立這麽大的事情,莫文也只是擡了擡手,連耳光都沒舍得打。

白雪諾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衣發呆,自從無名出現後,師父許她穿了女裝,可她照舊束了頭發,莫小鳳想給她編發,她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想到師父看到穿了女裝的自己時,眼中難以掩飾的傷痛,她的心也跟着痛了起來,所以,她只穿樸素簡潔的白衣。

秋風刮了起來,樹葉嘩啦嘩啦作響,莫小龍步履蹒跚地跟在莫文身後,嘴唇上已經咬出了血,白雪諾心裏戚戚然,上前扶住莫小龍,莫文淡淡看她一眼,道:“讓他自己走!”

莫小鳳眼中噙着淚水,一句話也不敢說。大哥平時是溫和的,可一旦發怒,就絕不容情。這樣的大哥是他們最害怕的,白雪諾也不例外。

扶着莫小龍的手抖了一下,莫文挑眉看向她,白雪諾感覺到一股涼意,卻仍是不肯放開,道:“大哥,小龍已經知道錯了。”

莫文定定看着她,白雪諾頭皮發麻,硬着頭皮道:“大哥,我們出門在外,您可否罰的輕些?”

莫文眼中有了怒意,看得白雪諾一驚,莫小龍忙将胳膊自白雪諾手中移開,扯了扯嘴角,唇上已幹涸的傷口絲絲作痛,他輕輕說道:“諾姐姐,我沒事。”

白雪諾擔心地看了看舒服地打着響鼻的馬兒,莫小龍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大哥打了後背,不耽誤騎馬。”

莫文忍了忍,沒有動手,心頭仍舊氣惱:“行走江湖,除了謹言慎行,還要多看多聽,否則,總有一日,你要吃大虧!記住了麽?”

莫小龍垂首道:“小弟記住了。”白雪諾與莫小鳳也忙回道:“記住了。”

莫文嘆口氣,道:“走吧!”剛說完,便聽到一人聲如洪鐘:“文兒!”

好熟的聲音!

四人轉身去看,不遠處一輛豪華的馬車停在路邊,身着藍色長袍的中年男子大步向他們走來,旁邊陪着的竟然是莫武,後面還有兩名随從牽了匹馬緊緊跟上。

莫小龍顧不得背上疼痛,與白雪諾悄悄打個眼色,二人都做出無可奈何的表情,莫小鳳則不自覺地嘟了嘴巴。細細看去,向來穩重的莫文竟是一臉郁悶!

郁悶歸郁悶,該有的禮數卻一點也不敢少,否則,依着這位愛告狀的脾氣,回家後絕沒有好果子吃。莫文立刻帶着三人迎上,躬身施禮:“見過大舅!”

莫武又恭恭敬敬見過了大哥,白雪諾等人也老老實實叫了聲“二哥”。

藍衣男子名叫陳子衡,是莫夫人的嫡親大哥,莫文、莫小龍、莫小鳳的親舅舅。

莫夫人母家姓陳,世居揚州,陳子衡是家中長子,自幼便在華山派學武,如今雖繼承家業以經商為主,但仍在江湖行走,他的長子陳若卿也是華山派弟子。

家大業大,父母仙游,無甚牽挂,陳子衡此生最喜歡的就是四處訪友,尤其是江湖朋友,自然,雲鶴山莊是他每年必去之地,每次都要住上月餘方返。

莫文見到陳子衡,只覺得渾身哪兒都痛!

無他,誰讓這個舅舅最喜歡與人切磋武功,可他在華山派算個人物,到了莫千寒兄弟跟前,卻是天壤之別了。

一衆弟子裏面,莫文最年長,因此,他便三天兩頭将莫文招來,少年時的莫文,初生牛犢什麽也不怕,從十歲起,就總是三下五除二便将他解決了。陳子衡面子上過不去,就扯開商人的大嘴巴,在莫千寒跟前一通唱作,可憐的莫文還不明就裏,便被一頓好打,打過後知道是舅舅告狀,心裏還不服氣,于是過招時趁機報仇,自然再受皮肉之苦。

如此循環往複,莫文總算學乖了,每次過招都絞盡腦汁,想着如何不着痕跡地讓這個舅舅滿意,可從未做到。陳子衡贏了,若看出來莫文故意相讓,索性惱羞成怒,擺出長輩的架子收拾莫文一通;若沒看出來,又會得意洋洋之餘,再責怪莫文毫無長進。陳子衡輸了,自然又嫌莫文不給自己面子,再給莫文賺來一頓打。

待到小莫文兩、三歲的莫武、傅玦也大了,莫文才算有了“難兄難弟”。而四弟子韓智今年才剛剛十六歲,還沒有機會領教這位大舅的厲害,更別提下面的師兄弟了。這七個雖沒有受過陳子衡的“小人行徑”,卻也見識了三個哥哥被陳子衡“害”得有多慘,不免“談陳色變”。

幾年前,藍秋雲剛剛啓蒙,學了幾首詩,竟有感而發,作了一首打油詩:“三個大哥哥,天天都發愁。要想不挨揍,快讓大舅走。”雖然被藍清風打了幾戒尺,卻被哥哥姐姐們誇上了天。那時,羅霄去世沒有多久,白雪諾整日如驚弓之鳥惴惴惶恐,聽藍秋雲搖頭晃腦地念出來,也被逗笑了。誰知竟被師父看見,當晚便被罰在院裏跪了一夜。

莫文服侍陳子衡坐好,小心翼翼地問道:“大舅,您這是要去哪裏?怎麽會與二弟在一起呢?”

陳子衡道:“我前段時間在華山,聽說了餘震大哥的事情,便忙趕過去,誰知還是晚了。聽說你們幾個趕往太湖,便叫上武兒追過來了。”

追過來?莫不是要一路同行?

莫文臉上就是一僵,瞬即堆了笑,問道:“大舅也要去太湖?”

陳子衡的臉罕見地紅了,有些窘迫地道:“不、不是。是有件事情,要你去辦。”

陳子衡覺得自己活到這麽大,還沒有遇到如此難堪的時刻,他又想了想,覺得應該算是他一生中第二難堪之事。

雖然難堪,卻還是要說。莫文已經躬身請示,陳子衡幹咳幾聲,道:“聽說,你們在前來洛陽的路上遇到了,呃,一對母女?”

莫文心裏雖然奇怪,但也不敢多問,欠身道:“是。”

陳子衡見莫文回了聲“是”就不吭聲了,心裏有氣,若發火又覺得老臉擱不住,便忍了氣道:“她們的名姓你可知道?”

莫文道:“那夫人叫做百裏秋,她女兒名叫百合。——大舅認得她們?”

陳子衡微閉了眼睛,似是回味過往,最後長長嘆了口氣,道:“我聽你二叔說,百裏夫人身染重疾?”

莫文點頭應是,陳子衡沉默片刻,道:“我,與百裏夫人,有些交情。這次你們去太湖,沿路打聽一下,找到百裏夫人母女的落腳處,讓莫武看看,是否……”說到此,陳子衡竟紅了眼眶,哽咽不語。

莫文心中難免震驚。

百合駕車帶母親離開後,莫文并未問及她們的去向,沒想到向二叔、三叔禀告時,竟聽兩位叔叔不勝唏噓,原來他們竟是認識的。可二叔、三叔也沒有多說,加上瑣事纏身,莫文便将這件事情丢在一邊。誰知今天,一向令他頭疼的大舅竟然也提到了百裏秋母女,言語之間甚是關心。他從蘇永捷兄弟的話中知道,百裏秋不過是個被丈夫厭棄的妾室,怎麽會與叔叔、大舅都相識呢?

莫文看看白雪諾,白雪諾也是一臉的驚訝,莫小龍與莫小鳳更是張大了嘴巴,呆呆地盯着擦拭眼角的陳子衡,倒是莫武顯得很平靜。

他們平時哪裏見過陳子衡如此失态的樣子,實在不太适應,莫文待陳子衡平靜一些,才道:“大舅,當時羅前輩曾給百裏夫人號脈看過,說,說百裏夫人的病情……十分嚴重。”

陳子衡十分不滿,道:“既然很嚴重,為什麽任由她們母女離開?你是怎麽辦事的?”

白雪諾本來非常擔心百合,但聽陳子衡這麽訓斥莫文,就有些生氣了,莫文還沒有開口,她便壓了火氣道:“大舅,我們當時護着餘伯伯的靈柩回洛陽,怎麽能帶着一個病人上路?豈不是給別人更增添晦氣了?”

莫文扭頭瞪了她一眼,道:“莫文處理不當,還請大舅息怒!”

陳子衡早已沒了适才的窘迫樣子,被白雪諾搶白了幾句,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莫文忙對白雪諾喝道:“怎麽說話的?還不向大舅賠罪?”

白雪諾也知道自己意氣用事了,惹怒了這位大神,自己恐怕要受些苦了,被莫文一喝,便咬牙跪倒,道:“諾兒不該頂撞大舅,請大舅息怒!”

陳子衡仰頭看天,重重“哼”了一聲,沒有說話。莫文、莫武臉上一白,知道這是陳子衡要收拾人的先兆,恐怕還要讓他們來教訓白雪諾,急得汗都下來了,二人心裏也不免腹诽:“大舅,您老人家欺負欺負我們也就罷了,諾兒一個小姑娘,您也要跟她計較啊?”

莫文跪下,道:“大舅,諾兒不通世事,言語之間對大舅不敬,莫文會嚴厲管教。還請大舅網開一面,饒了她這一次吧?”

莫武也一同跪下求情,莫小龍、莫小鳳不明所以,但見兩位哥哥都跪了,也跟着跪下了,陳子衡氣得,手指指向莫文,正欲發作,突然想到自己好歹也有求于人,雖然是自己的晚輩,但事情還沒辦,就先教訓人,說出來也不好聽,便改了方向,大手一揮,不耐煩地道:“都滾起來吧!”

五個人齊聲謝過,便從地上“滾”了起來,都垂首站在一邊,陳子衡這才稍微氣順了些,指着白雪諾對莫文道:“莫文,諾兒雖然是女孩子,但也是你二叔唯一的弟子,絕不能太放縱了!”

莫文忙點頭稱是,白雪諾更是誠惶誠恐,想到以前陳子衡在莫千寒跟前告的黑狀,不免擔心師父會不會知道此事,秋涼的天氣,卻覺得渾身都在冒汗。

經過這一番折騰,陳子衡早沒了先前的尴尬模樣,擺出長輩的架子大聲訓斥了幾人,又囑咐了盡快找到百裏秋母女,找到後立刻通知他,莫文自然一一答應,眼見天色不早,陳子衡才慢悠悠轉回馬車,莫文等人躬身相送,待馬車走遠了才松了口氣。

白雪諾呆呆看着馬車遠去的方向,她怕陳子衡向師父告狀,神情便有些恹恹的,莫武走過來,安慰道:“諾兒,別怕,大舅要趕回揚州去,哪裏有時間向二叔告狀?”

莫文對白雪諾很不滿:“你還知道害怕?我看,二叔不在跟前,你的膽子倒越來越大了!”

白雪諾身體一顫,她隐約也覺得,自己似乎真的越來越大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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