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4)
,裏面的星星點點飄到了邢氏的腳邊。邢氏瞧着腳邊的星星之火,慢慢的隕滅了,心中恐懼慢慢加深,仿若覺得自己就如這星星之火一般,很快就要隕落在這正月的大雪裏了。
“沒事,是邢氏,她跟我說了些女兒家之間的密語,我想着秦管家歲數也不小了,有個孩子不易,便做主請個大夫前來瞧瞧。怕蓮子不用心,便說是我身子不适,好叫她不敢不上心!”說完又瞥了眼邢氏。邢氏眉頭緊鎖,不言不語,嘴巴也緊緊的閉着,像是用極了力氣似的。
☆、容人
“長嫂,地上涼,起來吧~”秦思明蹲下身子扶起邢氏,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邢氏眼珠子轉了轉,像是又活了似的。
這一切都落在了餘艾銘的眼裏,她笑笑,對着馮乾說:“都道是邢氏對小叔子頗為苛刻,沒想到,這小叔子對長嫂倒是好得很呢~”
“都道是長嫂如母,思明對母親印象很淺,只知道是長嫂伴我時日最久,該對長嫂好的。”秦思明淡淡的說道。說着便扶着邢氏走到座位上,還端了一碗茶給邢氏。
“好啊,思明懂事,本将軍也安心了。”馮乾笑着說道。
餘艾銘低頭不語,心道,這馮乾堂堂一個将軍,後宅卻管理的如此混亂!秦管家要是知道自己最愛的媳婦兒和最親的弟弟背着他做了這麽些茍且之事,還不知會不會氣的吐了血去呢~
突然想到秦管家那日在寒風中去谷藍齋負荊請罪的場景,餘艾銘便太為他不值了,不禁搖了搖頭。
正好蓮子帶着大夫前來問診了。
這大夫是蓮子在街上買草藥時候認識的一個大夫,蓮子與他很熟識,所以斷不會被這邢氏買斷。
邢氏被蓮子扶着進了裏屋,大夫也緊随其後。
不一會兒,大夫便出來了。餘艾銘此時卻是緊張的拽緊了帕子,又怕他說邢氏有孕,壞了自己的大計;又怕他說邢氏無孕,讓秦管家不得不面對打臉的事實!真是左右為難!
蓮子緊跟其後,眉頭緊鎖,對着餘艾銘輕輕的搖了搖頭。餘艾銘不解,蓮子這是何意?
“啓禀将軍、夫人,房中婦人已有了一個月的身孕,我已向她交代過了,最近不宜房事,不宜操勞。只要按時服用安胎藥,應該無大礙了。”
秦思明握着的茶碗突然掉落在地,瓷器碰到地面發出清脆的碎裂聲。茶葉茶漬将他素色的青衫給染成一大片茶色,心髒起伏,連帶着胸膛都一上一下的,好像魔怔了一般。
衆人均看向他,隔了好一會,馮乾輕呼他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抱歉的看了看衆人,抱拳離開,說是回去換身衣裳再來給将軍賠罪。
這屋裏,怕也就餘艾銘知道這秦思明為何會這樣了。從邢氏說自己“有孕”開始,便聽說秦管家已與這邢氏分房而睡,早就沒有同房了。現下有孕一月,比餘艾銘腹中胎兒還要小,如果邢氏沒有朝三暮四,沒有再偷別人,怕這孩子就是秦思明的了。
“大夫,有孕一月?會不會弄錯了?她應該已有孕四月有餘啊?”馮乾絲毫沒有被秦思明的“失态”弄得失去“好奇心”。
“四月?哈哈,将軍說笑了,老夫從醫數十載,這簡簡單單的喜脈都能搭錯,那我那藥坊便也不用開了!”大夫笑着捋着下巴上的長胡須厲聲回道。
“将軍,大夫不會弄錯的。”餘艾銘輕輕拍了拍馮乾的手臂,笑着說道:“蓮子,帶着大夫去賬房支銀子吧,謝謝大夫了。”
大夫抱拳謝恩之後,蓮子便帶着他出去了。留下馮乾一臉疑問的問向餘艾銘,想知道怎麽回事。
“将軍莫急,我先去瞧瞧邢氏,你在這等等。”說罷便起身進了內室。
一進房,便瞧見邢氏面色慘白的倚靠在床頭,瞧見餘艾銘進來了,連忙在床上跪下。兩只肩膀瑟瑟發抖,餘艾銘仔細一瞧,便看見跪的那個地方,已被淚水沾濕了一大片。
餘艾銘坐到床邊,将邢氏扶好,讓她躺好了,又幫她捏了捏被角。不知為何,知道她有孕之後,餘艾銘的心中倒是生出許多不舍來了。無論誰對誰錯,孰是孰非,在這些事情上,受傷害的人終歸是女人~
想來想去,無論這邢氏究竟有再多的不好,但就她已經有孕一個月這事怕是瞞不過秦管家的。秦管家不傻,他很快就知道這邢氏對他不忠了。到最後倒黴的還是這邢氏,通.奸的男子又是秦管家的胞弟,秦管家要麽就坐實這“武大郎”假裝什麽都沒發生,要麽就将邢氏休了,可他腹中畢竟是秦家的骨血,這秦管家是否能舍得?
餘艾銘用帕子給邢氏試了試眼淚,說道:“今兒個就咱們倆在,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且不用跟我再遮遮掩掩。你腹中的孩子究竟是誰的,你心知肚明。秦管家那頭究竟要如何解決全憑他的,我只會當個木頭人,什麽都不知道。可是!”餘艾銘頓了頓,深深的看了眼一臉震驚又帶着幾分害怕神情的邢氏,說道:“如果你在做什麽對不起将軍,對不起将軍府的事,休怪我無情了~”
邢氏從沒想過自己的一切行為全在夫人眼皮子底下了,本來知道自己懷孕後已經是傻了眼,沒想到夫人居然連自己與何人有染都知道!就連自己曾做過探子這般隐秘的事也被夫人知曉了。可就不知道夫人知道到什麽程度了?邢氏在腦子裏瘋狂的轉了好多個彎,急速的思考着。
餘艾銘瞧見邢氏不自覺的輕咬自己那慘白的下嘴唇就知道她心中又在思量了,便笑着說道:“你不用緊張,我說的話自然會對數,而且,我猜想,秦管家也不一定真會對你怎麽樣。”
瞧見邢氏緊蹙眉頭警覺而又不解的看着自己,餘艾銘繼續說道:“以秦管家那老好人的性子,他斷然不會動他老秦家的種的。”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便讓那邢氏的心“咯噔”了一下,原來夫人所說并無虛言,她的确是知道自己這腹中孩兒究竟是誰的!想來自己是探子的事,她也知道了不少。不自覺的便輕輕撫上自己的小腹,低頭緊張的瞧着。
“我說的你該懂,我想,那些外頭的閑言碎語應該也是你故意為之。你是個聰明人,該如何做,你也該知道。你好生養胎,過幾日,我會讓蓮子送些我用的補品給你,你且安心用着,對孩子好。”說罷便起身出了屋。邢氏在她身後微微低頭,算是感激了這位主母夫人。
什麽邢氏嚣張跋扈瞞上欺下;什麽不待見自己的小叔子嫌棄他不拿銀子回家;什麽對秦管家惡言惡語,沒有一絲為人.妻的樣兒。怕都是邢氏給自己打的煙.霧.彈!這事在剛剛等大夫的時候,餘艾銘便都想通了。
既然蓮子喜歡那秦二哥,那就讓她多跟這個未來的“嫂子”多接觸接觸吧,總是沒有壞處的。至于秦管家的家務事,還是讓他自己解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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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鹹不淡的又過了幾日,餘艾銘只說孕事是人家家夫妻的事,勸馮乾也莫要多問了。便每隔幾日送些補品過去,秦管家的臉色也是一天比一天難看。這幾日聽說也病倒了,馮乾便準了他的假。府裏的事暫且都是小順打理。
那三丫頭跟碟枝也日日都來請安,碟枝也将正月之後便要去那江南織造局的事跟餘艾銘說了。餘艾銘自是高興的很,給了她兩百兩的安置費。這些銀子都足夠碟枝活到老的了,碟枝也聰明,知道這是夫人給自己的“買斷費”,之後她碟枝是死是活,便和這奉國将軍府再無瓜葛了。
讓碟枝沒有想到的事,将軍居然親自去了府衙,将自己的戶籍給改了。從此之後,她便是個良人了,且從未嫁過人。給了她一個自由而又有尊嚴的身份,碟枝在谷藍齋跪謝了許久,泣不成聲。最後還是碧蓉将她扶着,才能勉強走的了路。
待碟枝走了之後,餘艾銘瞧着馮乾望向門外的眼神,心裏暗笑了下。沒想到這馮乾還是個暖男情種,其實他誰都舍不得,但又不想霸占着。
想來也是奇怪,明明可以三妻四妾,非得守着自己一人,這又是何必。如若真的不喜歡,那便也罷了,但他明明又并非全無感情,為何非要把美人都推走呢?不過,怕是他自己心裏都不知是怎麽想的。餘艾銘便也不想再過問了,随他吧~
“碧蓉,你打算如何處置?”餘艾銘用帕子擦了擦剛剛喝完茶的嘴角,問道馮乾。
“看她吧,願意跟着碟枝就讓她跟着碟枝,如若不願意,留下,我想将她放到你的屋裏。那碧蓉是個聰明丫鬟,也還算識大體,讓她照顧你,我放心。”馮乾一邊思索一邊說着。
“我這已經三個了,還要再來一個?”餘艾銘蹙眉問道。
“你現在最為貴重,四個丫鬟不算多。那芸……不,那三丫頭先前不是就四個麽。”馮乾差點喊錯了,趕緊改口,有些緊張,便又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擋了擋自己的臉。
“想喊便喊吧~不就芸兒麽?我就這般容不得人麽?”餘艾銘不高興的說道。
馮乾頓時覺得心裏發苦,都已經改口了,這夫人還是揪着自己的辮子不放。連改口都不放過自己,真是難啊,居然還說自己能容人?還在想着怎麽辦,突然門外的小環進來禀告,說是道衍大師在門外求見。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最近被黑粉攻擊的有些心力交瘁,
雖然作者一直覺得黑粉也是真愛粉。
不過,還是希望小天使們嘴下留情~~~
作者在此謝過!
起碼看在作者不辭辛勞,日更的份兒上,是不~~~
麽麽~~~
☆、回去?
“快請!”馮乾頓時覺得救世主來了,站了起來,面對餘艾銘說道:“道衍大師定然是來找你的,為夫正好出去走走,你們慢慢聊吧。”說罷便要往外走。正好撞上小順在門口搖頭蹙眉緊閉雙眼的表情,好似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樣兒。馮乾心道,難道,本将軍又做錯了麽?
果不其然,餘艾銘懶懶的略帶醋意的說道:“義父前來,還未進門,将軍就急着走,是急着去和芸兒談天麽?”
“這是什麽話!為夫何時,何時,何時……”一時緊張,都有些結巴了。他确實沒有去找三丫頭的打算,只是被夫人這麽一代,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話了。
餘艾銘“哼”的一聲,将頭扭到一邊,不理睬他了。
馮乾一看,夫人像是生氣了一般。可一時又不知道究竟何事讓夫人生氣了,便走到夫人扭頭的那一邊,可是他一走過去,餘艾銘便将頭扭到另一邊。走到另一邊去,餘艾銘又将頭扭到這一邊。就這般折騰了五六趟,馮乾搓着手問道:“那為夫究竟是走還是不走了?!”
還不等餘艾銘回答,便聽見道衍和尚的聲音響起了。“将軍安心去吧,讓我來勸勸夫人!”
馮乾瞧見道衍進來了,心中仿若一塊巨石落地了。雖然心中曾經不大喜他。但自從他入府後相處的這幾日,他發現這道衍并非他以前想的那般不堪。反而比朝中許多表面正直的大臣還要剛正,便漸漸與他成為忘年交了。加之夫人特別聽他的話,無論何事,只要是這道衍和尚開口,夫人必然同意。
“馮某先謝過大師了~”馮乾感激的向道衍抱拳,又對着夫人說:“為夫先去書齋了,回頭再來看你。”說罷便走了。
餘艾銘撇了撇嘴,等馮乾走後,待小岚将茶水給李偉端上來,便讓侍候的下人們都遣走了。
“你現在越來越嚣張跋扈了啊,小心哪天馮乾膩了你,給你冠個妒婦的名號,看你如何是好!”李偉放下佛珠,喝兩口熱茶之後便半敲打的說道。
“哪有,他敢!”餘艾銘蹙眉辯駁道。但是手不停的拽着帕子,腳也不停的在椅子邊踢來踢去。
李偉陪着她兩輩子,她這點小伎倆一點也瞞不過他。他笑着說道:“好了啊,再拽,那帕子都要被你給拽壞了!那可是碟枝留給你的離別禮物啊~”
“誰稀罕~”餘艾銘翻了個白眼,順道将帕子往旁邊的臺桌上一放,微微噘着嘴,不樂意的說。
“好啦,莫要再身在福中不知福了,那馮乾對你已是十足十的好了。你還想怎樣?”
瞧見李偉這般說自己,餘艾銘便将自己心頭不解的都一股腦兒扔給了李偉。想問問他作為一個男人該如何解釋這個事。
李偉冷哼了一聲,說道:“餘艾銘,我真是沒見過比你還不知足的女人!那馮乾明明恨不得将心都掏出來與你瞧,你卻還這般對他不信任!”
“沒有不信任,只是不明白。這又不是一夫一妻制的時代,他沒有必要将心儀的女子都拒之門外。明明都已經幫他納回家了,何必還要如此克制呢?!他喜歡三丫頭,也并非對那碟枝毫無好感,瞧着他看她們的眼睛我便知道了。”餘艾銘撅着嘴巴,蹙着眉頭。
“你特別愛他吧?!”李偉坐到餘艾銘的身邊,問道。他對餘艾銘太了解了,這餘艾銘今日這幅樣子,也是他所沒有料到的。這也好,起碼證明,她穿對了人。
“這是什麽話!”餘艾銘被他這麽一問,問的不知該如何回答。
“如若不是很愛他,你不會注意那麽多的;如若不是很愛他,你不會吃醋他對其他女子的好感;如若不是很愛他,你不會對他是否将心儀女子拒之門外如此敏感。這一切都是你對自己不信任而已。艾銘,我們已經來到這個世界了,你就是他馮乾的妻子,你已經不是餘艾銘了,其實你已經是徐銘了。別再擔心了,只要你願意,我們是永遠都不用回去的。”
餘艾銘看着李偉這般說,才驚醒了。是啊,她就是因為恐懼自己哪天會回去而到時候又離不開這裏,才如此焦慮。可是,剛才李偉的話是什麽意思?
“你剛剛說,只要我願意,我們永遠都不用回去的,是什麽意思?”餘艾銘睜大了雙眼,愣愣的看向李偉。
李偉快速的眨了眨眼睛,開始極力否認剛才自己說的話。餘艾銘心中有個預感在緩緩的膨脹開,她一下子抓住了李偉的雙手,咽了口口水,一字一頓的問向李偉:
“你已經知道該如何回去了,只是你還不願意告訴我?或者說,你,不忍心告訴我?”
“并非你所料,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去。剛剛不過是順嘴一說,你不用當真。”李偉又坐回原位,繼續拿起茶碗抿了幾口茶。
“怎麽可能!你莫要瞞我!”這具身體是徐銘的,不是她餘艾銘的,就算回去她也帶不走着腹中孩兒的。但凡每每想到這,便堅定了要走的信念。可是一想要要真的離開馮乾,心中又萬般不舍。所以才萬般為難!
李偉瞧了瞧他,嘆了口氣,說道:“最近我發現一本名為《七星圖》的書,是研究天文的,他上面講到的一些天文學的原理,與我在上學那會學的有異曲同工之處。裏面講到蟲洞,只要穿過這個蟲洞,邊有可能去到你想去的任何一個時間空間中!沒想到我們古人在明朝的時候,居然就研究出了這麽厲害的天文學知識!”怕是不說些什麽,這餘艾銘是不會放過自己的。
“蟲洞?”餘艾銘思索了下,便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了。可是,以她和李偉兩人的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找到什麽蟲洞的。那蟲洞在茫茫宇宙中,不在這地球上啊!
見慢慢打消了餘艾銘心中的疑慮,李偉輕呼一口氣。說道:“所以我才說,我們哪裏能那麽容易回去呢!你且安心在這當主母吧!會好的很的!”
餘艾銘摸了摸腹中的胎兒,已經快滿三個月了。肚子也有些顯形了,也是越來越舍不得他了。如果真的無法回去,說不定也是好事一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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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李偉從餘艾銘那回到了佛堂,了空正巧從那出來。師徒兩打了個照面,便也不再說什麽。李偉走進自己的廂房中,從床頭枕邊的盒子中取出一本《七星圖》。
翻開了看看,這本書是由于近日來皇上召集天下文臣共同編纂《永樂大典》時,由下面的縣裏呈上來的。正巧被李偉瞧見,便攔了下來。說要自己先過一遍,看看是否适合編入書庫中。道衍是主編人之一,無人敢阻攔。
回來看了一遍之後發覺原來他猜測的不錯,自己與餘艾銘之所以能憑空穿越,全是因為星宿原因。當七星排成一定的組合方正時,他們又恰巧在空中。便來到了這六百年前,可是,為什麽是明朝,又無從得知了。
合起書,李偉将書又放回了盒中。這一次,将盒子藏在了書櫃的夾層中。既然餘艾銘在這裏過得還算惬意,不如将錯就錯,就這麽一直過下去吧!
剛要出廂房,卻在內院中發現了三丫頭的身影。李偉好奇,想去瞧瞧,卻發現了空正坐在她的身邊,正給她細細講解了什麽。
瞧着那二人融洽無間的樣子,李偉突然不知為何,有了些別的念頭。算算日子,自己也是将死之人,難道真的要看建文帝做一輩子和尚從而絕後麽?可是這将軍府的探子應該不在少數,自己如何才能瞞天過海的保住建文帝與将軍府呢?
“碟枝姐姐再過幾日便要離府了,突然好生羨慕呢?”三丫頭歪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說道。
“二夫人在這府中,錦衣玉食,豈不樂哉?何須羨慕旁人?”了空正襟危坐,不茍言笑的說道。
碟枝擡起頭,看看身邊落滿積雪的樹枝,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了空師傅,你瞧瞧這些樹,無論春日時候多美,到了冬日,均得落盡樹葉,無論自己願不願意,都得受困于這小小庭院間。外面世界無論多麽寬廣,注定終生是不得見了。”說到最後兩句時,雙眸已是染上了一層薄霧,鼻尖紅彤彤。
了空看了身邊的這位剛滿十五的二夫人,突然覺得所有的佛法經書在她的憂愁面前都是枉然。他與馮乾并非不識,自己是如何被困,怕是那馮乾最為熟知。要說被困之人的心思,怕是這天下之大,無人能比他了空更知了!
“二夫人,了空……”了空站起了身子,雙手合十,剛想開口勸慰些話語,可話到嘴邊,又不知該說些什麽,一時竟然語塞了。
倒是三丫頭站起了身,一掃剛剛的陰霾,笑着說:“了空師傅不用勸我,我都明白,芸兒知足!”說完便在這庭院裏小跑起來,一不留神還摔了一跤。
☆、馮老爺子
了空剛想上去扶,剛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三丫頭瞧見了,也不怪他,拍拍身上的積雪,笑着說道:“正月裏穿得多,不疼。”說罷又走到了空身邊,說道:“了空師傅,你以後喚我芸兒即可,不用叫二夫人。”這二夫人怕是也當不了幾天了。
“小僧不敢!”說罷便又雙手合十,身子微曲。剛剛本是出于本能想上前攙扶一把,突然想起男女授受不親,便就作罷了。
三丫頭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在了空的身邊轉了一圈,又輕輕拍了拍了空的肩膀,古靈精怪的說道:“了空師傅,你還記得初次見我時候的樣兒麽?”
了空被她這麽一問,才想起來。初次遇見這二夫人之時,她也在哭泣,只不過被自己幾句話便氣的要來找自己算賬。今兒個也是,本來瞧見眼淚都要巴巴兒的出來了,誰知又瞬間笑了起來。這姑娘,明明已經嫁了人,卻還是這般古靈精怪。想到此,了空不自覺的低頭淺淺的笑了起來。
“了空師傅,你居然笑了!你居然會笑啊!”三丫頭像見到寶貝似的,突然蹦了起來,雙手扶着了空的肩頭,不停地搖晃着。晃得了空越發不好意思,臉上像蒙了一層紅霧似的。
還在遠處觀望的李偉瞧見這般,不免也低頭笑了笑。大步走向佛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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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管家突然拖着病軀來向馮乾請辭,讓馮乾大感意外。
“秦管家,你這是為何?有病治病,何須請辭?”馮乾将手中的狼毫筆放下,不解的問道。
“小人承蒙将軍錯愛,身子怎麽都好不了。且這又是在正月裏,恐再給将軍觸了黴頭,那就不好了。所以思前想後,還是請辭吧!”說罷秦管家拱了拱手,将頭壓低着說道。這也是為了不讓馮乾看到自己那已噙滿淚珠的雙眼。
馮乾剛想上前好好挽留挽留,那頭居然聽見小順來報,說是老爺來了!
不止秦管家震驚,連馮乾都格外震驚。父親并未有書信前來說要回來了啊,怎的突然來了?
但如今也管不了這些了,連忙帶着秦管家等一衆人等前去門口迎接。
算起來,父親回老家也才半年,怎麽突然就回來了。
等到自己到了府前之時,老爺已經被老秦管家扶着站在了門內。身上的大灰領子裘毛披風一直拖到地上,頭上還還戴了一頂絨皮帽子。身上落了幾片雪花,老秦管家正在幫主子拍打掉。
“乾兒見過父親!”馮乾上前便半跪下來,雙手抱拳,頭低下。
“乾兒,好好,好孩子,快起身吧!”馮老爺子将兒子扶起身,高興的上上下下打量了許久。之後又詢問了許多多,兩父子高高興興的一路從前院走到大廳。身後的秦管家父子卻均低頭不語,老秦管家只是不停輕聲嘆氣,而秦管家依舊面如死灰,眉頭緊鎖。
“父親,今兒個你先休息休息,明兒個我讓銘兒給您去請安!”将父親扶坐好,馮乾便開口說道。
“銘兒不是有孕了麽?就無需這麽多禮了。讓她歇着吧,這天寒地凍的,再摔了!”本來就是因為收到兒子的信,知道自己即将做祖父了,這才回來的,哪能因為自己回來而讓兒媳累着呢!
“銘兒來遲了,爹~”馮乾父子本還在講着話,卻聽見餘艾銘已經進了正廳。
餘艾銘本還躺在軟榻上悠閑的吃着橘子,還在回憶上一次馮乾喂自己吃橘子的場景。誰知道突然小環來報,說是那小順差人送信,說是老爺回來了。
餘艾銘也沒多想,便就披着一件大氅便匆匆趕來了。
馮乾聽見夫人的聲音,便轉過頭一瞧,發現夫人只披了一件大氅便前來了。連忙上前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中,怕夫人還不夠暖和,還将手湊近了嘴巴前,幫她哈着氣取着暖。又命人趕緊将碳爐子靠近一些,一切的舉動在平日裏餘艾銘已然習慣。
可如今,父親正坐在廳上,馮乾便這般護着自己。餘艾銘便不知不覺的紅了臉,連忙将手從他手中抽.出,嬌嗔的喊了句:“夫君!”
瞧着馮乾還是這般無所顧忌,便輕輕跺了跺腳,小聲說道:“爹還在這呢~”
馮乾這才想起,便不自覺的憨憨的笑了。很自覺的牽起夫人的手,走向父親。兩人一起跪下,給父親行了個大禮。
馮老爺高興的捋着胡須,眯着眼睛哈哈哈的笑着,兒子媳婦感情如此好,他自然是高興。便對着老秦管家一招手。老秦管家便也笑意盈盈的拿着兩個大紅包遞給了馮乾與餘艾銘。
見二人一頭霧水的樣兒,馮老爺便笑着開口了:“現下還在正月裏,年還未過完,你們給為父磕頭拜年,為父豈能不給個大紅包呢!哈哈哈”
兩人對視下,這才都釋然了。又給馮老爺子磕了一個頭,馮乾便扶着夫人起身了。
一家子其樂融融的樣兒,餘艾銘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了。老爺子心情也特別的好,又跟馮乾去了書齋,想詢問詢問他近日來朝堂之事。
餘艾銘剛踏出正廳,便突然想起了三丫頭了。心下自責不已,剛剛老爺子在的時候,應該也讓三丫頭前來磕頭的。只要老爺子點了頭了,這馮乾怕也是不會動三丫頭的。
正在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的檔口,李偉便又前來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李偉徑直在廳內找個位置坐下,見餘艾銘将身旁使喚丫鬟全都遣走了,又徐徐開口道:“三丫頭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就看你願不願意讓她走了。”
“能不能講明白點!”餘艾銘沒好氣的說道。
“如果,我是說如果,三丫頭有了她自己喜歡的人,你會願意放她走麽?”李偉意味深長的看了餘艾銘一眼問道。
餘艾銘被李偉這麽一問,到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了。不自覺的拽緊了手中的帕子,眉心緊促,嘴唇也不自覺的抿了抿。三丫頭有了喜歡的人?三丫頭不是喜歡将軍麽?疑惑的看了看李偉,他依舊那般篤定的坐在那,似是什麽都不能動搖他似的。
“你不用看我,人心是會變的。都準許馮乾專寵你一人,就不許別人移情別戀麽?”
聽見這話的餘艾銘心中便有數了,這三丫頭應該是真的喜歡旁人了。可是這個旁人究竟是誰?他也喜歡三丫頭麽?心中疑問千千萬,居然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問起了。
李偉也不想這麽快就将事情透露給餘艾銘,可是沒想到這馮老爺子突然之間回來了。很明顯是為了孫兒回來的,如今孕期剛滿三月,想來這馮老爺子暫且是不會走的了。當初娶三丫頭之時,老爺子并不知道,現在他會如何看待這個兒子擡進府的小妾呢?
而且了空的身份能瞞得了旁人,怕是瞞不過這老爺子了。究竟下一步該如何,真是得好好謀劃謀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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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你,你,你的符上交了?!”老爺子并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從一個擁有實權的三品大将變為一個毫無兵權的奉國将軍了。
得到了兒子肯定的答案之後,馮老爺子嘆了一口氣。隔了許久,擺擺手,說:“罷了罷了,我原以為你出海必要三年五載方可回來,沒想到,區區兩個月,你便回來了。接到你的信時,為父實在不敢相信。沒想到你為了皇上辦了這麽大的事之後,皇上居然……哎,罷了罷了,自古薄情多是帝王家!”
見兒子依舊站在那,眉心緊鎖,低頭不語。馮老爺子便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也好,以後就多陪陪銘兒吧,如今你也是要當爹的人了。有個世襲的爵位也是我們馮家的榮耀啊!”畢竟是惠及子孫的大好事,馮老爺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受。只是手中再無一兵一卒,對于一個将軍來說,真是猶如自斷手足啊。
“還有一事,兒子還未禀明父親!”馮乾拱手低眉說道。
“何事?”馮老爺子深覺不妙,潛意識裏暗暗覺得肯定不是小事。
馮乾緩緩擡擡頭,一字一頓的說道:“建文如今就在府上。”
馮老爺震驚的後退了一步,一不小心碰到了身後的桌子,将上面的茶碗給撞倒了。茶碗裏的茶水染濕了馮乾上午剛剛寫的一個大字。
“此話當真!!!”馮老爺子并未管身後的茶碗,而是又上前一步,雙眼瞪大了問。
“孩兒不敢欺瞞父親!”馮乾又一拱手。
“帶路!”馮老爺子稍稍整理了衣擺,便要前去。
“父親,人多眼雜啊!” 馮乾将父親攔下來了。
“笑話!我再我自己府裏,還需要畏畏縮縮麽!”馮老爺子突然有些覺得這麽多年将兒子護在麾下是不是對他過分保護才導致他毫無血性!遇事如此優柔寡斷,膽小怯懦!
☆、見面
“父親!”馮乾不想與父親明說如今的奉國将軍府已與從前的三品将軍府不同了。一來不想他擔憂,二來是不想他在牽扯到前朝舊臣中去。如今的皇上如此多疑,能做的只能是盡力的保全自己保全家人罷了!
“我倒要看看,在這将軍府,還有誰能攔得了我馮某人了!哼!”說罷便甩開兒子拉住自己胳膊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馮乾瞧見實在無法勸阻父親,便只能緊跟其後。以期望不要被好事者看去傳了話了,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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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佛堂中,只剩下了空一人靜靜盤坐與蒲團之上,雙眼微閉,嘴裏念念有詞。一只手敲着木魚,一只手不停數着佛珠。一切都是那麽靜谧安寧,堂內的檀香也在緩緩燃燒着。
突然一個清脆的“阿嚏”聲打破了整個寧靜,了空只是稍稍停頓了下,眼睛并未睜開。便又繼續了敲着木魚,念着經。突然,又一個“阿嚏”,緊接着第三個“阿嚏”……
了空眼未睜開,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微微上揚。放下手中的木魚棍,眼睛睜開,站起了身,走向金佛身後的小四方桌的方向去。原來三丫頭坐在這裏抄着佛經,從前門看進來,根本看不見她。
了空将三丫頭身後的窗戶關了起來,又将四方桌上的檀香撤了下來。全程并未與三丫頭開口講一句話,卻是像後背長了眼睛似的,回複着三丫頭那雙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