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散會之後,露枝看見宋蔭直接進了路為珀的辦公室。她微微驚訝,因為路隊的辦公室裏有許多聯盟的高級機密,即使是他們幾個二艦的老隊員也不會随便進去。
她想到一件事,看見路為珀暫時沒有進辦公室,便走了上去,叫住了男人。
路為珀回過頭,“什麽事?”
露枝看看對方,仍然是那副漫不經心、對任何事都事不關己的樣子,和往常沒什麽差別。
她走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問道,“三天後的那場任務,你準備帶他去嗎?”
路為珀的回答很果斷:“當然不,帶他去送死?”
這話讓露枝有些出乎意料,她想到剛剛漢瑟和她說的話,難道路為珀把宋風的弟弟帶過來,真的只是單純的為了照顧?
“那你為什麽……為什麽還要把他帶到七區,帶到二艦來?這裏有多危險你難道不知道?”
路為珀沒說話。
露枝掐着細腰,感到匪夷所思,“搞不懂你在想什麽……”
路為珀突然張口戲谑道:“都讓你懂了,我這個隊長還當什麽?”
露枝一滞,反應過來立刻不屑,“隊長了不起啊。”
路為珀聽聞露出無賴的笑,“不好意思,隊長真的了不起,麻煩露枝小姐趕快把上次任務帶回來的河外粒子分析報告寫完,下午交到我辦公桌上。”
露枝一聽報告兩個字瞬間頭大,朝面前的無良隊長翻了個白眼,準備離開。
這時,路為珀像是極為随意的在她身後說,“他不适合上戰場。”
露枝本來已經朝前走的腳步頓了一下,她沒回頭,但表情變得嚴肅,語氣也堅決起來:“二艦所有的人就是為了戰場而活着的。路隊,這點你比我更清楚。”說完她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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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為珀看着露枝走遠,笑容逐漸斂起。
他幾步走進門上标有“第二艦隊隊長辦公室”的房間,門的上面還有一行用星際通文寫着“反亞特聯盟”。
一進門,宋蔭就站在大大的辦公桌前,聽見開門的聲音,立刻轉過身來,看見是路為珀才松了一口氣,但他有一瞬間似乎感覺到對方情緒不好。
他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為路為珀含笑的走了過來。
路為珀噙着沒有溫度的笑,圈住宋蔭。
心裏只有一個想法,只有把人放在眼前,才能每分每秒都看住。
至于別的,不需要想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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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艦隊被稱作七區總艦隊的“極致利刃”,裏面的每一個隊員都是獨一無二、經過千挑萬選才被選出來的,是精英中的精英。論武力,二艦裏的每一個人都可以輕易撂倒宋蔭,即使是看上去是溫柔美人的露枝,也是深藏不露的格鬥高手。
但他們每次出完任務回來,都會有一個任務分析報告要寫,內容包括任務分類、交戰人員、武器分配和使用情況、主要手段和作戰方法等。讓二艦裏的任何一個人去寫這份純文字材料分析,都不免有些大材小用的意味。
以前一直都是大家讨好露枝大小姐幫忙寫,但如今宋蔭作為一個新人來了,在大家的默認下,他便毫無争議的變成了那個代替露枝的人。
不過他們不知道,讓宋蔭這個亞特星曾經的小王子去寫所謂的戰略分析,才是真正的大材小用。
漢瑟單手搖着一個倒着半杯透明液體的半腳杯,晃悠悠的走向正在整理一大堆文件的宋蔭。
玻璃杯子裏面還有幾個冰塊,搖晃的時候發出清脆的聲音。
他一把接下宋蔭手裏的文件,把酒杯塞在宋蔭手裏,“三天之後有個任務,你會來吧,弟弟?”
宋蔭接下了杯子:“我不去。”
青年回答的十分幹脆,漢瑟反而意外,“為什麽?”
“目的地是距離這裏十光年到四十五光年之內的星系,對人的精力要求會非常高,所以才會提前三天就把任務公布出來。就是為了讓你們有一個準備的時間。”宋蔭一口幹了酒杯裏的液體,把杯子塞回漢瑟手裏,“我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
令宋蔭意外的,酒杯裏不是別的,只是一杯簡單的冰水。
漢瑟追問,“你怎麽會知道這個?”
他原以為對方的理由會是“不想去拖後腿”之類的,沒想到青年居然很認真的和他分析了原因,并且說的頭頭是道,這讓他有點驚訝。
“我哥告訴我的。”宋蔭道。
提到已經死去的隊友,漢瑟有點恍神。
宋蔭沒有胡說,這個的确是他的親生哥哥——艾德裏·奧斯科特,在十歲那年教給他的。
那年艾德裏十五歲,他找到宋蔭說,一起跟着即将出征的亞特一號艦隊到外星球去看看。
小孩子本就對外面的世界無比向往,宋蔭那個時候更沒想到艦隊目的地這回事,就稀裏糊塗的答應了艾德裏。
現代人比起以前本就早熟聰明,況且他們兩個人在整個亞特星上的特權極高,這件事情做起來其實并不麻煩。
皇室裏為了鍛煉兩個皇子的獨立性,也并沒有專門派人對他們兩個人進行過多監護。
這樣一來,竟然真的讓他們兩個人成功的各自躲在儲物艙裏,偷偷登上了飛船。
宋蔭一直到出了亞特星還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但是當飛船行駛到十光年之外的時候,他才發現——艾德裏并沒有上飛船。
而他開始嚴重水土不服,身體也出現各種奇怪的反應。
骨子裏的倔強,皇室裏培養出的氣性,硬是讓他沒有向艦上的士兵求救,一直堅持到大半個月後返航。
宋蔭被人發現暈倒在艙裏的過道上,差一步就下了飛船。
士兵們把小王子手忙腳亂的抱下飛船,馬不停蹄的送去醫院。
剛度過了危險期之後,宋蔭一醒來,他就立刻被父皇奧斯科特傳召,當着整個亞特皇室的面狠狠責罰,以至于落下了嚴重的病根。
而奧斯科特之所以那麽生氣的原因,是艾德裏當着大臣的面給他求了情。
他也一直到成年都以為那一次是意外。
現在想來,也許艾德裏已經從那個時候就看準了他了。
“我有一點好奇,”漢瑟問,“路隊是怎麽找到你的?”
畢竟他們和宋風朝夕相處了那麽久,都不知道他有一個弟弟。
宋蔭想了一下,然後道,“巧合吧。”
“什麽?”漢瑟懷疑聽錯了,“我不相信巧合。”
宋蔭肯定道,“但是對于我來說确實是巧合。”
他從來沒想過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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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區暗無天日的監獄裏,一個佝偻着身子,眼神空洞的囚犯躲在角落混若無人的喃喃自語。
“有好多血……有紅色的,有綠色的,有藍色的。然後全都變成了黑色……”
這裏和宋蔭曾經待過的地方一模一樣。
“然後呢。”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從門口方向傳出。
從來沒有被別人問過這一句的囚犯愣住了,他緩緩擡起頭朝聲音的方向看。
不遠處的男人穿着黑色的風衣,和黑暗融為一體,只露出半邊線條冷峻的下巴。
他手上握着一個長而窄的物件,泛着點點冷光。
“然後……然後……”囚犯低下頭看着黑色的地面,一臉痛苦的緩緩搖頭。
路為珀走近,看見囚犯的胸口橫亘着一個淺淺的疤痕,很長,但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他順着那道痕跡把刀插進去,然後轉動刀柄緩緩送了進去,重複囚犯剛剛說的話:“有好多血……有紅色的,有綠色的,有藍色的。最後……”
囚犯抖了抖身體,卻像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似的,順着路為珀的引導陷入了回憶之中。
“……都消失了。”囚犯道。
“曾經這樣對你的是誰?”路為珀面無表情,把刀一寸寸的深入。
令他驚訝的是,傷口處完全沒有血滲出來,這是個計算好的地方。
“是……”囚犯面上終于露出了一點痛苦之色,但他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突然抱着頭情緒激烈的吼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別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路為珀突然沒了耐心,殘酷冰涼的眼神在黑暗中亮起,他一下剖開了整個血淋淋的舊傷,那一剎那,路為珀眼中露出了一點笑意,但卻不帶一點溫度。
“啊——”囚犯終于痛喊出聲,身體抖得像篩子一般。
“……你是第幾個?”
囚犯對上男人墨藍色的眼睛,那雙眼睛盯着他就像黑夜中的狼對待獵物般一般蓄勢待發。
他腦海中湧出許多零散記憶,然後幾乎是用盡力氣的喊叫,“不要殺我!求求你!”
路為珀卻像沒有聽見一樣,手上的刀繼續往下劃。那把刀及其鋒利,沒有任何阻礙的便輕易劃開了皮膚的紋理。
“……宋管教!”囚犯突然喊了一聲。
路為珀的手下一頓。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囚犯開始瘋狂的喊叫,他看着路為珀的眼神完全變了,像是真正想起了什麽,和剛剛的空洞不同,裏面裝的是滿滿的恐懼。他身體飛快的向後退,刀從他的身體裏直接拔/出/來,血/液噴濺的到處都是,然後便是止不住的血從傷口汩汩流出,像牛奶流出翻倒的牛奶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