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傑森在哥譚學院混的如魚得水。
老師們喜歡他，一開始是因為他是“韋恩家的小子”，而韋恩是學校最大的幾個贊助者之一，沒人會對綠油油的美鈔過不去，善待傑森雖然不會給老師們加薪，但是如果惹毛了這個小鬼讓他回家去跟大人哭訴……說不定他們連這份工作都保不住。
但是很快的他們就發現傑森是個完美的好學生，專心上課、準時交作業，每一次的作業都看得出來是花了精神認真完成的，而不是跟大部分同學一樣上網随便查點資料複制貼上交差了事。不單是這樣，幾乎每一次有布置自主參加的加分作業傑森都會選擇參加。倒不是說這麽做有什麽不對，而是一般會參加加分作業的學生有兩大群，一群是瀕臨挂科的邊緣，為了搶救學分不得不多付出時間來賺取分數；一群是成績在中游偏上徘徊，希望借着這份作業把成績推一把，讓B＋變成A讓未來申請大學的時候好看一點。
傑森陶德不屬于任何一群，他光是靠着課堂參與還有平時小考以及随堂布置的作業就已經是個全A學生了。這種學生多半會選擇把課後時間拿去參加社團或者競賽隊，而不是繼續沖高他們已經很漂亮的成績單——在老師的眼裏這份努力後頭的意義已經不大了。
所以傑森才會在這裏，周五放學後的辦公室，和班導師談話。
“在韋恩家的生活怎麽樣，适應得還可以嗎？”傑森的班導師是個四十歲出頭的拉丁裔男性馬丁尼茲先生，戴着一副有點土氣的粗框眼鏡，并且不像某些老師言行之間總帶着“你們這些傻孩子什麽都不懂”的優越感，馬丁尼茲先生總是願意花時間和班上的學生談話，因此在哥譚學院算是相當受歡迎的老師。
傑森常常覺得自己一轉學來就被分在馬丁尼茲先生的班級真是太幸運了。這位老師似乎永遠知道什麽時候該插話打斷同學們的逐漸失控的玩笑，或者用幽默的自我解嘲把學生口無遮攔的殘酷外號轉成殺傷力略低的蠢笑話。
“嗯，挺好的。我是說，已經幾個月了，我基本上都習慣了。”想起第一個禮拜在韋恩大宅的生活，光是在一堆看起來一模一樣的房門中找到通往自己的房間那一扇就要花五分鐘，到現在就算剛從蝙蝠洞裏鍛煉結束，累得只想倒頭大睡，傑森都可以準确無誤閉着眼摸回房間。
“好、好，那真是太好了。”馬丁尼茲先生連連點頭，動筆匆匆寫下了什麽。傑森猜測大概是學生輔導檔案之類的東西，“我還注意到你的學業表現從入學以來都非常優秀，每天花很多時間念書？”
這個問題讓傑森稍微愣住了，為什麽他覺得這個問題有哪裏怪怪的，好像在暗示念書這件事情是不對的。
“呃……還好吧？我猜。”傑森看着馬丁尼茲先生微微挑起的眉毛，決定再補充一點具體的答案，“我是說，除了念書我還是有做其他事情的。”
“比如說？”
“比如說，運動健身？（羅賓101）”手指交叉，傑森誠心希望馬丁尼茲先生不要讓他詳細表述運動的內容。
“好的。保持運動的習慣是好事，要有毅力，每天堅持知道嗎。”馬丁尼茲先生得到了傑森毫不猶豫地點頭肯定，繼續往他的檔案版上記下了東西，“所以，運動。還有其他的嗎？興趣活動，像是畫畫？我跟你一樣大的時候老是在課本的空白地方塗鴉，想着長大要當個漫畫家呢。”
“我喜歡看書。韋恩家有自己的圖書館，裏面有很多書可以看。”
“啊，當然。你都看些什麽類型的書呢？我猜測韋恩家的私人圖書館，館藏類型應該挺豐富的？”
“大部分是小說，有時候阿福會推薦一些其他類型的。（蝙蝠俠的犯罪心理學手冊）”
“很好，閱讀可以幫助拓展視野。不過……”
來了！傑森深吸了一口氣，等着今天這場談話的重頭戲上場。
“身為你的班導師，我注意到你好像沒有什麽課外活動……”
“我有啊！剛剛不是說了，我會運動還有閱讀——課外活動！”傑森急切的打斷了馬丁尼茲先生，他開始預見這場談話會往什麽方向發展了。
“我的意思是，參加社團、校隊之類的。你說你喜歡運動，學校也有很多球隊。或者你喜歡閱讀，我們也有文學賞析的社團。”馬丁尼茲先生看起來并不在意傑森插嘴的舉動，語氣仍舊和緩，“重點不在課外活動本身，而是你需要多跟同學們互動，傑森。你是個好孩子，放學之後乖乖回家不四處游蕩，按時完成作業，出席率完美。我得說，我當老師這麽多年，像你這樣的好學生我一雙手可以數完。”
“所以我沒有惹上麻煩？因為沒有參加社團這件事。”
“不，傑森。”馬丁尼茲先生苦笑着搖搖頭，“相信我，你沒有惹上任何麻煩。我只是建議。沒有冒犯的意思，我知道你已經盡了很大的努力适應生活的轉變，不光是你跟韋恩先生的生活，還有這個新學校，而我必須說你的适應力讓我們老師們都覺得很驚訝。”
“謝謝。”傑森覺得自己的臉頰還有耳朵都在發燙。盡管他知道馬丁尼茲先生完全不知道所謂“适應新生活”包含了他（希望就在不遠的将來）的準羅賓夜間打工活動，但是被稱贊的感覺還是一樣棒。
“然而，像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還是需要多跟同年齡的人互動。我不是說你一定要跟一群人黏在一起搞小團體，只是……你也不希望被同學當成“書呆傑森”或者、“無聊的傑森”對吧？”
“我……”傑森正要開口，同樣在教師辦公室另一頭，剛剛結束和老師談話的兩個女學生經過了他和馬丁尼茲先生的桌邊。其中一個紮着俐落的高馬尾的金發女孩——傑森記得他們有好幾堂課都是一起的，但是他一時想不起她的名字，不管怎麽努力的想，那塊姓名欄就是一片空白，等等……好像是個G開頭？
金發馬尾很顯然也看出了傑森腦中的掙紮，誇張的聳了聳肩膀在馬丁尼茲先生背後翻了一個白眼，陰陽怪氣的說：“算了吧，馬丁內茲先生。傑森寧可回他的豪宅跟管家一起玩耍，他才不想跟我們有任何關系呢！”
“嘿！才不是！”傑森憤憤地瞪着金發馬尾和她朋友的背影，想要找點反擊的材料，但是直到兩個女孩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的盡頭，他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确實不怎麽跟同學來往，甚至記不起他們的名字。
“抱歉，泰莎只是有點沮喪。”馬丁內茲先生俯身向前拍了拍傑森的膝蓋表示安慰。
太好了，所以她的名字甚至不是G開頭，傑森扁了扁嘴，正想說他不才不在意小女生的情緒過敏，老師的下一句話就讓他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畢竟這個月她在下課之後找了你好幾次，想問你加入詩歌朗誦比賽，說你的聲音音質很好。結果你完全不理她，泰莎一度覺得你是不是讨厭她還是她什麽時候得罪你了。”
傑森想說他完全不知道有這回事，每天放學他就趕着回家，除了學校的課程以外還有羅賓的訓練，他想要打破迪克留下來的所有的紀錄，就必須要付出比迪克更多的努力，畢竟他不是從小就開始訓練的雜技演員。
他看過蝙蝠洞的記錄，還有網路上流傳的“飛翔格雷森”一家人的表演視頻，就算是對體操動作外行如他，都可以看出迪克在做那些翻轉跳躍的動作時是多麽自然，随着鋼索擺動的過程中被攝影機近距離特寫的表情只有自信跟專注。
迪克毫不懷疑自己可以完美地做出每一個足以點爆全場觀衆的高難度動作。
傑森甚至覺得，畫面裏那個穿着鮮豔戲服的小飛人，在松手抛出身體的那一秒相信自己真的能夠飛翔。
蝙蝠洞視頻裏的迪克，穿着運動緊身衣在重訓器材前熱身完畢，抓住吊環開始競技體操的五個動作群組，傑森在熒幕看着迪克反覆的屈上伸、支撐、擺動、倒立，只覺得越看越絕望。當紀錄裏的迪克越練越奔放，幹脆把蝙蝠洞當成舞臺開始花式挑戰一串傑森望塵莫及的炫技動作，其中有幾個他認的出來是被奧運官方都禁止的，說是對人體傷害過大的動作。
但是視頻裏的那只（原版的）知更鳥顯然不這麽認為，甚至在完美落地後還笑嘻嘻的對看不見的觀衆彎腰答禮。
——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超過迪克格雷森了。
看着定格在最後一秒的迪克的笑臉，傑森突然覺得自己呼吸不過來。
“不，我一定要超過迪克格雷森。”傑森眯起眼睛看着熒幕上的迪克，像是要把那張布滿汗水也洋溢着自信的臉刻進眼底，“2.0版總是要比1.0版更好，不是嗎。”
所以他必須加倍的訓練，但是布魯斯嚴格控制他訓練的量，哪怕他說還可以繼續，布魯斯也堅持不讓他在訓練場上多待一分鐘。
“逞一時意氣讓自己受了傷，等待康複的期間只會落下更多進度，這是你希望的嗎？”當那個人用蝙蝠俠的嗓音這樣說的時候，傑森也只能乖乖低頭去沖澡休息。
但是他必須要追上迪克，所以他不能花費時間在“課外活動”上。他不鍛煉身體的時候可以浏覽蝙蝠電腦裏頭的案件資料，學習分析蝙蝠俠知名老對頭們的行動模式，或者是編程的練習，對傑森來說這些完全是從零開始，必須不段反覆的溫習才能保證自己将來臨場不出亂子。
（絕對不能發生第一次夜巡就掉鏈子這種丢臉的事情，羅賓2.0的第一次任務必須要完美！）
“我會跟她道歉的，我是說，我不讨厭……泰莎（我根本不記得她的名字！），我想大概是放學的時候人很多，我沒聽到她的聲音。”傑森尴尬的左右閃避老師擔憂的目光，試着盡快結束這場對話，直到他的眼神落到教師辦公室的牆上，挂着各項學術競賽隊伍參賽的時候和帶隊老師的合照。
歷屆奧數隊的照片也在其中，迪克格雷森抱着獎杯站在隊友中間，咧着露出一口白牙的蠢笑臉。
“呃嗯，馬丁尼茲先生，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當然，傑森。我聽着呢。”
“迪克……我是說理查德格雷森，他很受歡迎？”
馬丁尼茲先生藏在鏡片後的雙眼閃過一絲無奈的情緒，一只手搓着後頸，沉默了幾秒沒有回答。
“我猜那是‘YES’的意思。”傑森嗫嚅着握緊了拳頭，太好了，又一個格雷森好棒棒的事跡。
“傑森，你知道你不需要跟理查德一較高下的，對吧？就算你們都是韋恩先生的被監護人，你們也是獨立的兩個人，沒必要他做什麽你也做什麽。這也不是我今天和你談話的目的，我只是覺得你聰明的腦袋如果多和其他同學交流，肯定可以激蕩出更驚人的火花，這不代表你必須要這麽做，有些人就是适合安安靜靜一個人工作，很多藝術家在自己的工作室裏反而可以創作出曠世名作。”
“我明白。”傑森仍然固執地拒絕和馬丁尼茲先生對上視線，“我可以離開了嗎？阿福每天都會來接我，我不想讓他等太久。”
“是的，你可以離開了。周末愉快，傑森。”
“你也是，馬丁尼茲先生。”
哥譚學院門口，過了放學的尖峰時間，除了韋恩家以外還有寥寥兩三臺車子在等着。傑森低着頭拉開車門鑽進後座，對着駕駛座上的阿福擠出了一個微笑。
“抱歉讓你等這麽久，阿福。跟老師講話講得久了一點。別擔心我沒有惹上麻煩！”
“關于這點，我完全不擔心，傑森少爺。”阿福發動車子平穩地滑出學校規劃的接送等待區，駛入車流當中，“我可以問問，和老師的談話是有關哪個方面的讨論？”
“沒什麽。”傑森原本打算敷衍過去，但是照後鏡裏阿福的眼神讓他改變了主意，“真的沒什麽，就是問問我要不要參加社團或者，呃，詩歌朗誦比賽。”
“我大膽的猜測您拒絕了這項提議？”
“這個嘛，算是吧。”傑森把書包轉到身前來緊緊抱着，“你看，我還有羅賓的訓練、犯罪現場分析跟好多好多東西要學，我沒時間參加那些活動的。”
末了，像是要證明自己真的不孤僻似的，傑森認真的舉出了自己有參與班級活動的證據：“我是班幹部啊，之前的社會課自主參觀學習就是我主辦的，我也是有很正常的學生生活，才不需要靠奧數隊來證明自己不是自閉症……喔，艸！”他不該說漏嘴的。
“首先，注意用詞，傑森少爺。”阿福繼續四平八穩地開着車，連手都沒有抖一下，“其次，是的，您不需要因為理查德少爺而強迫自己參與自己不感興趣的課外活動，這反而失去了社團本身的意義。”
“嗯。”傑森漫不經心的點點頭，沒有繼續針對這個話題開口的打算。哪怕接下來的車程當中，阿福不只一次透過後照鏡觀察他，他也不打算繼續讨論有關格雷森的話題。
他還沒有見過迪克格雷森本人，就覺得自己快被他留下來的遺跡給壓死了。但是他不會認輸，他會證明給所有人（布魯斯）看，傑森陶德更好。不管其他人怎麽說：“你們是不同人，不需要樣樣比較”、“就算是手指頭都有長有短，比這個沒意義”，當他知道蝙蝠俠面具下的身份，踏進韋恩大宅的那一刻開始，競争就已經開始了。
迪克或許不在韋恩宅，甚至不在哥譚市，但是他卻又無處不在——蝙蝠洞裏到處都是迪克（羅賓）留下的痕跡，他跟蝙蝠俠一起解決的案子。見鬼的，甚至在阿卡漢那群瘋子心裏都記着“穿得像個號志燈”的知更鳥。
如果他作為羅賓失敗了，所有人都會唏噓“盜版的就是比不過原版”，只有他成功了（超越了迪克），他才能作為羅賓（傑森陶德）擡頭挺胸站在蝙蝠俠身邊，這是他唯一打破前任陰影的方法——比他更好。
犯罪巷的出生的人最清楚不過，人生就是一場游戲，生存本身就是一項競争，最終的獎勵是存活本身。
他要活，他不會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