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是我生命中最棒的一天！”
羅賓制服的披風随着傑森的後空翻劃出一道亮麗的黃色弧線，少年穩穩地落在蝙蝠車頂上，雙手叉腰擺出了私底下練習了無數次的超級英雄登場姿勢。
已經穿戴完畢全套蝙蝠俠裝備的布魯斯和一旁端着熱飲的阿福看着傑森活像嗑HIGH了似的在蝙蝠車上“哼哼哈哈”的出拳踢腿，時不時還會來個高空回旋踢，兩人無奈的對視了一眼：“青少年”，“是啊，青少年！”無聲的眼神交流後，還是布魯斯先出聲制止了眼看就要在蝙蝠車頂上開始表演托馬斯轉體的傑森：
“冷靜點，你不希望羅賓的第一次任務是累昏在蝙蝠車裏一路睡過夜巡吧。”
“噫！”一句話成功的讓傑森乖乖收回拳頭鑽進蝙蝠車的副駕駛座，雙手抱胸揚頭看着洞頂上倒挂着的蝙蝠們閃亮亮的小黑眼，“我怎麽會這麽不專業呢！這是很嚴重的指控！”
“哼。”拉上頭罩，将哥譚富豪布魯斯隐藏在漆黑的裝甲之下，蝙蝠俠大發慈悲地放過了剛上任的羅賓，驅着和主人一樣用層層堅甲武裝的座駕駛入哥譚市的黑夜中。
新任羅賓的閃亮登場并不像傑森想像中的那麽戲劇化。
倒不是說傑森期待鮮花掌聲還有群衆尖叫：“快來看新羅賓啊！”。不過說實在的，根本沒有人認出他是“新羅賓”這點确實刺傷他了。
今晚的哥譚還算平靜（蝙蝠俠為此松了一口氣，他一點不希望在今天遇上黑幫大火拚或者阿卡漢逃獄聯歡晚會），但所謂的哥譚式平靜也囊括了兩件暗巷搶劫，還有一起入室行竊。三件都不是有組織的犯罪，甚至其中一件暗巷搶劫當蝙蝠俠和羅賓準備從天而降的時候，“被害者”正握着高跟鞋用那細的和鉛筆杆差不多的鞋跟狠狠敲打搶劫犯的頭，一邊敲一邊惡狠狠的罵：“讓你打劫老娘！以為站街的好欺負嗎！老娘不是被吓大的！就你這慫貨還學人家搶劫，**拿在手上會耍嗎？知道捅人要往哪裏捅嗎？都不知道出來學人家混黑的！滾！”
搶劫犯抱着頭口裏含糊不清的哭嚎着“對不起”、“饒了我”，整個人可憐兮兮的蹭到牆邊瑟瑟發抖，理論上的被害者扶着牆把高跟鞋穿回腳上，兇狠的眼神從頭到尾沒有離開過牆角的男子，穿着完畢後女人跺着喀喀響的腳步走到抖的越發可憐的搶劫犯面前彎腰一把拽回了自己的銀色小包揹回肩上，順了順淩亂的長發頭也不回地走出巷口。并且漏了一手瞬間變臉的絕活——
沒有人會把這個堆滿了妩媚微笑，抛着媚眼問：“嘿，帥哥想要輕松一下嗎？”的站街女郎，一分鐘之前就在旁邊的巷子裏暴打搶劫犯。
“呃，蝙蝠俠？”和蝙蝠俠一起站在樓頂的羅賓指着下面抱着膝蓋蹲在地上看起來像是在懷疑人生的犯人，還有努力和同業搶生意的女人，決定請示身邊老板的決定，“我們該綁哪一個？我挺确定那個女趁着拿包包的時候把那個男的身上帶的**也一起摸走了。”
“……”蝙蝠俠沉默的給了羅賓一個“閉嘴幹活”的眼神，朝着路燈發射出鈎爪，披風在獵獵作響，重重地落在看起來凄慘無比的搶匪面前，勾槍都還來不及收回來就已經引起了那可憐的家夥小奶狗似的哀鳴。
“你！”蝙蝠俠低吼着湊近了那個倒黴蛋，吓得他不停的想後退卻只能無助的摳着身厚冰冷的水泥牆。
“我很抱歉！這是我第一天！我只有被搶過還沒有搶人的經驗啊！我很抱歉！”倒黴鬼先生雙手舉在臉前試圖給自己增加點安全感。那張原本已經不怎麽帥氣的臉上現在到處都是指甲抓痕還有鞋跟刮出的血塊，嘴唇還被自己咬下了一塊皮肉，一張口求饒就看到他被血染紅的門牙。
“去職介所找份正經工作！”蝙蝠俠說着，一邊把他從地上揪着衣領提起來摁在牆上，“不然的話……”
“會的會的會的會的！拜托不要殺我！”
羅賓目瞪口呆地看着蝙蝠俠恐吓完畢重新借着勾索蕩到另一棟大樓的樓頂，而出師不利的菜鳥搶匪還靠着牆壁哆嗦着說着對不起，完全不知道蝙蝠俠已經離開了。
“哇喔，B真的可以很可怕。”第一次近距離看到蝙蝠俠行動，羅賓突然有些慶幸自己沒有在偷蝙蝠車輪胎的現場被吊起來打，事實上蝙蝠俠送給他的第一個“歡迎加入這個家庭”的禮物就是一顆蝙蝠車的輪胎，現在放在他房間的書架上展示着。
耳麥裏頭還沒有傳來蝙蝠俠命令他快點跟上的聲音，羅賓——傑森——猶豫了片刻，拿起了自己的工具靈巧的蕩到菜鳥搶匪面前，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
“先生？嘿，振作一點。”
“羅羅羅……羅賓？”
“是啊，獨一無二的那個！（也不是那麽獨一無二）”傑森咧嘴一笑，歪着頭雙手抱在胸前左右打量起了搶匪，喔，或許現在該稱為“前”搶匪，“話說你叫啥啊，我總不能一直叫你搶匪先生吧？”
“我是內森。”前搶匪——內森在羅賓的面前蹲了下來，或許是因為面對自己的是（乍看之下）無害的小助手羅賓而不是吓人的蝙蝠俠，他看上去已經沒有剛才那麽歇斯底裏，可以正常地進行對話。
“那麽，內森，我這裏有一句大實話不知道該不該講。”傑森一臉的莊重肅穆。
“請……請說？”內森幹脆一屁股坐在髒兮兮的地板上，乖的像個聽老師訓話的小學生。
“你做搶匪是沒有前途的，不，應該說你混黑這件事的是沒有前途的。”看着一臉心如死灰的內森，傑森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安慰他一下，“你要知道這種事情也是講天份的，不是有把力氣就可以了，打劫這活計沒你想像的這麽膚淺。你看你選的這個地方，雖然是光線昏暗沒錯，但你有想過打劫成功之後你要往哪逃嗎？這邊連個防火逃生梯都沒有，難不成你要大大方方拿着搶來的財物從巷口走出去？”
內森一臉驚恐，只差沒用粗黑體字往腦袋上寫“你怎麽知道”。
“那太好了，你的被害人可能已經尖叫或者按下手機的緊急呼叫報了警，警察從巷口進來你正好自投羅網。”
“那……那我該怎麽辦？”內森态度端正虛心求教。
“所以說你沒天份，簡單，你應該……”傑森嫌棄地啧了一聲，說到一半卻突然像是被扼住了脖子，生硬的把即将說出口的話轉了一個方向，“去找一份正經工作。搶劫是沒有前途的，知道嗎？下次再發生這種事，B是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你的！”
“是是是是是！謝謝大人，小的知道！”一提到蝙蝠俠，內森立刻變回了擔驚受怕小雞仔，忙不疊地點頭保證，連滾帶爬的跑出巷弄不見蹤影。
傑森舉起勾槍，依照訓練的要訣對準旁邊的大樓屋頂突出的邊緣發射，扣動機括讓繩索帶着自己上升，在即将到頂的時候順勢一躍收起了勾爪落在屋頂上。蝙蝠俠正在屋頂的另一側操作手腕上的攜帶型電腦。
還沒等傑森開口問他在做什麽，蝙蝠車獨特的引擎聲已經逐漸接近。
這麽說當初蝙蝠俠會親自跑到蝙蝠車邊上抓他個人贓具獲，該不會是因為遠程叫車始終叫不過去的緣故……吧？
還是說這是個新功能？防盜的新功能？
算了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哥譚式的生存直覺讓傑森覺得細究下去他的日子會很不好過。
“嘿，B！我幹的還行吧？”他選擇乖乖跟着蝙蝠俠鑽進蝙蝠車打道回府，一路上忍着發問的欲望，直到他們回到蝙蝠洞，開始把今天發生的案件歸檔紀錄時，傑森才忐忑的湊上前去。
布魯斯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盯着蝙蝠電腦，系統正在提取今天遇到的三起暴力犯罪的當事人背景資料。
他們一起阻止的第一起搶案是由幾個中辍生小混混結夥幹的，一群不良少年仗着其中一個人家裏有個據說是在企鵝人手下工作的表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們仗着這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後臺四處惹是生非，以往因為打群架還有恐吓多次進出少管所，不但沒有學到教訓，今天晚上變本加厲挑選剛結束打工的女大學生下手搶劫。總而言之就是一群欺善怕惡的軟蛋，只能靠着體格還有網路教學視頻學來的花拳繡腿裝裝樣子吓唬民衆。被蝙蝠俠與羅賓輕輕松松打暈了捆起來等着哥譚警方來簽收，這讓期待第一次任務可以酷炫打倒壞蛋的傑森有點小失望。
第二起入室行竊比起小混混來的麻煩一點，是一對有經驗的鴛鴦慣竊，正要剪開了聖保羅舊貨店後院門的鐵絲網，打算搬走堆置在後院的大型物品。負責開車的女賊一見到羅賓蹦出來就直接把貨車油門踩到底打算把他給撞飛，卻忽略了從側邊接近的蝙蝠俠，被一把扯出駕駛座摔在地上，失去駕駛的貨車很快的也被蝙蝠俠重新控制住沒有造成太大的物損人傷。動手行竊的男人發現行動失利原本打算抛下女人自己從舊貨店的前門逃跑，到了前門才發現羅賓早在蝙蝠俠接手對付他的搭檔時就繞到這裏來等着自己，結果毫無懸念。
第三起搶劫就是倒黴的新手內森，不過想來大概也沒有下一次了。
至少傑森希望是如此。
蝙蝠電腦上秀出了內森的個人資料，傑森一目十行的掃過他的資歷，內森一輩子幹過最邪惡的事情大概就是漏繳罰單，在港區的食品加工廠作最底層的生産線作業員，可憐的家夥大概是在處理海鮮的過程中受到細菌感染，進出醫院好一段時間才保住小命，迎接他的結果是丢了工作還要支付醫療保險不給付的入院治療費用，以及不管晴雨永遠準時來報到的帳單還有房租。
“跟我想得一樣，這家夥就不是逞兇鬥狠的料。真要幹這個的人都知道，不要招惹哥譚的站街女，她們本身很不好惹，背後多半都有黑幫在控制，搶站街女等于是搶黑幫的錢，不會有好下場的。”傑森就親眼看過一個打算白睡的客人被揍得半死拖出去，然後過沒幾天就有警察到他們那附近盤查有沒有人見過那個倒黴鬼。
“所以你覺得應該給他上一堂‘搶劫入門’幫他日後的犯罪事業打下基礎？”布魯斯終于轉過來面對他，陰沈的臉色瞬間洗去了傑森所有殘留的興奮跟喜悅。
“不！”傑森急吼吼的幫自己澄清，“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強調他真的不适合幹這種事，那種錯誤太蠢了，你去犯罪巷随便抓一個小鬼都不會……好吧，我後來是有點說過頭了。對不起？”
随着布魯斯眯起來的眼睛還有越來越往下彎的嘴角，傑森終于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壞事了。
“哎。”布魯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揉了揉不知道是因為今晚的風太冷而隐隐作痛的太陽穴，看着眼前低頭緊盯着地板的少年，和幾個小時之前活力四熱自信滿滿的樣子判若兩人。
“聽着，傑森。我們的工作是很嚴肅的，當我們穿上這身制服，就代表着我們要承受相應的危險。不只是我們自己生理的受傷，還有我們所接觸的人——犯人或被害者——他們的心理狀态。”
傑森稍微擡起頭來，眼神疑惑，不明白布魯斯為什麽突然要說這些。他當然知道羅賓是份危險的工作，所以他很認真的訓練，把布魯斯交給他的所有攻擊還有防衛動作都做到完美，記下了所有的潛行要訣，還有如何處理毒物或者疑似爆裂物……他很認真的對待這份責任，他真的有。
“在現場，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刺激到犯人，讓他們采取更極端、更無法挽回的手法，或者讓已經身心受到傷害的被害人在某時某刻轉變為加害人。”說着，布魯斯似乎想到了什麽，目光遠遠地落到蝙蝠洞裏展示的，代表雙面人的巨大硬幣上。
“所以……這就是為什麽你在處理案子的時候都不多話？我以為那是為了要保持蝙蝠俠的神秘感，才不會讓別人猜到你的身份。”傑森又想了想，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但是羅賓說話啊，話還滿多的，如果是為了秘密身份，那應該連羅賓都不說話才……喔……喔！”
“我想這表示你想明白了？”
“你說過如果蝙蝠俠是哥譚的黑暗和恐懼，那麽羅賓就是黑暗中的一道光，讓人們覺得還有希望。我一開始以為那是因為羅賓是去吸引注意力，讓蝙蝠俠可以出其不意制服罪犯的原因，像劇場的聚光燈那樣。但不只是那樣對不對？”
傑森咽了口口水，在布魯斯平靜的目光下鼓足勇氣把他的想法說了出來：
“你讓羅賓擔任說話的角色，安撫被害人或者是在犯人身邊插科打渾，因為我……們比較年輕，比較好接近，就像普通人見到女人和小孩容易放松那種心态，比起你——蝙蝠俠——羅賓比較不容易觸發負面的東西，沒錯吧？”
“而你卻跟一個窮途末路，只能孤注一擲寄望于暴力犯罪的人大談怎麽樣實行一場正确的搶劫。你有想過萬一他聽了你的話，真的升級了他的犯罪手法，會有多少潛在的被害人嗎？而你必須要為那個因此而受害的人還有他的家人因此所受的傷害負責。在你說話的時候，你有這個心理準備要承擔這樣的風險了嗎？”
“不，我只是……”傑森感覺到他的臉頰燒了起來，眼圈一陣一陣的刺痛。
“你只是沒有想那麽多。你很興奮，這是你的第一次實戰，你HIGH過頭了。”布魯斯截過傑森的話，一口氣把他預料到的理由全都說了出來，不意外的看到啞口無言的少年咬着下唇重新垂下頭。
“去沖個澡，上樓睡覺。明天一早你還要上學，等你放學回來我們會再針對這件事情好好談一談。”
“是的，先生。”傑森知道他的聲音聽起來就要哭出來了，他也很确定布魯斯聽得出來，但是他管不了那些，沖向蝙蝠洞的淋浴間，傑森只覺得他從未覺得如此羞恥過，被從前的同學嘲笑有個坐牢的父親或者毒蟲母親的時候他也沒有因此覺得羞恥，更多的是憤怒，想要狠狠的痛揍那些人的狗嘴。
但是布魯斯的話，沒有一個難聽的字，甚至沒有對他大聲呵斥。那一聲嘆息對傑森而言就像是一個巴掌拍在他臉上。
他讓布魯斯失望了。
給了他一個家，訓練他教育他，相處不過一年的時間就比威利斯陶德還像一個父親的布魯斯。而他在第一次任務就讓布魯斯失望了。
難怪布魯斯每一次提到迪克的時候總是一臉複雜的神情，但是總會帶着遮掩不住的想念。他當然會想念迪克了，迪克一定是個比傑森更好的兒子，更好的夥伴——他們可是傳說中的“活力雙雄”！
當傑森帶着紅通通的眼眶從淋浴間出來的時候，布魯斯還是保持着剛才的姿勢背對着蝙蝠電腦，仰頭靠在椅背上，沉默不語。
同樣沉默的傑森拉緊了搭在濕漉漉頭發上的毛巾，快步走向通往大宅的樓梯，卻沒有料到在他身後傳來的宣告讓他差點又讓眼淚失控。
“我希望你下一次做得更好，傑森。”
“所以……所以我沒有……被炒掉？我還可以當羅賓？”他滿懷着期待轉過身來，布魯斯卻已經轉身背對他回去處理蝙蝠電腦上的資料。
“記得去問阿福怎麽處理眼睛腫的情況，要是你明天帶不上多米諾面具就別去夜巡了。”
“明白，老大！”
傑森踏着急切的腳步，救命似的喊着阿福的名字沖回大宅。
他發誓，他一定會做得更好更好更好！
布魯斯沒有放棄他。
——這是他生命中最棒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