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羅賓打掉了混混手裏的槍，同時一腳踢在對方的小腿上。原本還氣勢洶洶的混混頓時跪倒在地，抱着自己的腿嚎叫着打滾。

今夜蝙蝠俠與羅賓面對的是企鵝人手下的軍火買賣，并不是真正大宗的貨物交割，而是小量的貨樣交易。這種新型的武器雖然體積小，威力也遜于常規的槍械，但特點在于可以躲過市面上七成的安檢系統。除了軍方還有某些重要政府機構、科研設施異常嚴格的安檢标準外，大多數博物館、銀行、還有私人保全系統都無法百分之百的檢測到這種武器。

要是讓這種武器流入黑幫的手中，可以預見哥譚未來會有多少博物館以及銀行搶案。

企鵝人并沒有派出太多手下，這原本就只是一個簡單的提貨任務，到了對方指定的地點，拿了貨物确認無誤立刻轉賬，大張旗鼓的行動只會引來不必要的關注。對蝙蝠俠與羅賓而言，這應該也是一件極為入門，連挑戰都稱不上的小案子。只要搶先企鵝人的手下确認武器安全，然後打倒這些跑腿小弟，把人和證物一起送到高登局長手裏，坐實了企鵝人的走私罪名。

但這是建立在羅賓全神貫注于眼前的任務的前提下。

羅賓雖然踢倒了一個混混，回頭時已經來不及閃開另一個人從側邊朝他刺來的小刀。眼看着最糟的下場就是跟脾髒說掰掰，傑森牙一咬決定讓自己的手臂去接這一刀，至少在對方一刺得手的瞬間他就可以抓住空擋把這個渾球給搞定。

只不過他可能要想好為什麽才過一個晚上他就要吊着手臂去上學的理由就是了。

“羅賓，你分心了。”蝙蝠俠落在羅賓的身邊，目光正在他身上左右掃視。原本朝羅賓撲來的惡徒手上戳着一只蝙蝠镖，小刀落在地上被黑暗騎士一腳踢開到沒有人構得着的角落，蝙蝠俠反手就是一拳敲在他的太陽穴上令對手昏厥倒地。

羅賓知道這是蝙蝠俠在确認自己有沒有肉眼可見的外傷，仍然習慣性的反駁：“我沒事啦！而且我本來也可以自己搞定的。”

“用一條手臂的代價，而你應該可以完好無缺的同時對付他們兩個人才對。如果你夠專心，你在對第一個人繳械的時候就應該注意到他的接近。”蝙蝠俠彎下腰把地上的犯人捆住，同時毫不留情的批評羅賓的疏忽大意。

“我很抱歉，好不好。下次不會了。”再怎麽找借口羅賓自己也知道這種低級的錯誤怪不了別人，只能低聲的認錯，感覺臉上火辣辣的。

蝙蝠俠沉默地等着高登的人馬來清場，和局長交換了一個禮貌的颔首，蝙蝠車載着活力雙雄揚長而去。

“如果你不能全力以赴，那麽我建議你應該暫停夜巡。”沉默持續直到抵達蝙蝠洞，蝙蝠俠留下身邊僵硬的羅賓，率先跳出駕駛座走向蝙蝠電腦。

粗暴地撕下多米諾面具，眼周細嫩的皮膚用針紮的刺痛向傑森抗議。但那又怎麽比得上心裏滿滿的羞恥感帶給傑森的打擊？

他記得蝙蝠俠指責他粗心大意的時候，嘴角下彎的幅度，哪怕頭套遮住了布魯斯的半張臉，傑森也可以想見在面罩之下那雙眼睛會充滿怎麽樣失望的眼神。而現在他得到了“停止夜巡”的建議，這幾乎等于是一次黃牌警告，只要他再犯了某個愚蠢的錯誤，等着他的就是紅牌下場。

“我……”他走到蝙蝠俠身後，想說對不起，但在出口之前即時收住了——這不是布魯斯想要聽到的，道歉是最沒有用的。你犯了錯，你必須道歉，但是更重要的是認識錯誤不要再重蹈覆徹。

因此傑森出口的話變成：“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我保證！”

自始面對着電腦的蝙蝠俠嘆了一口氣，脫下頭套露出布魯斯疲累的臉，轉過身去看着全身上下寫着羞愧的少年。

“不，傑森。”布魯斯舉起手阻止了少年想要繼續給出更多保證的動作，“我不需要你的保證，我只要你能夠完完整整，不缺胳膊不斷腿的結束每一次夜巡。這不是光靠嘴上說說的就能做到的。這是一份危險的工作，如果不能全心全意的投入，那就幹脆不要做。半吊子的态度會要了你的命的。”

“我……我知道我今天恍神了，不會再發生了！”傑森焦急的解釋，“相信我布魯斯！我做得到的！”

“我不是在質疑你的能力，傑森，我訓練的你，我當然知道你做得到。”布魯斯拉住了少年的上臂，把他穩穩地定住，“但是我希望下一次夜巡之前，不管你在煩惱什麽，都可以把它解決掉。這是為了你好，你明白嗎？”

傑森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只是把頭埋得更低了。見狀，布魯斯無奈地搖搖頭，他再熟悉不過傑森的自卑問題，這是他童年惡劣的成長環境造成的，讓傑森比迪克更在乎親近的人對他的評價，也更積極的想要取悅布魯斯。

有的時候傑森身上這種傾向吓壞了布魯斯，因為他只在瘋狂的信徒身上看過這種特質，急于取悅他們供奉的神，信仰就是他們的一切。因此哪怕蝙蝠俠從不懷好意的教主手中解救了這些被操控的人們，他們看起來反而像是被蝙蝠俠狠狠的刺傷了——他們的世界、他們的信仰全毀在蝙蝠俠的“救助”之中。

布魯斯韋恩可以是傑森的導師、朋友，甚至是父親——上帝啊，他簡直不能更樂意，只要傑森願意承認他。但布魯斯韋恩絕對不能是傑森的“世界”，那樣的人生太悲慘也太狹隘了，他絕不願看到一個被困在自己的影子下的傑森。

是迪克幫助他看清了這一點。

他們互相指責、咆哮，翻出陳年舊帳丢到對方臉上，直到筋疲力盡才不得不承認其實誰都沒有錯。只是時候到了，小鳥就必須要離巢，但他們仍然是同一個群落的一分子，依舊可以并肩飛行。

但是傑森身上充滿了掙紮——像是羽翼未豐就急着往外跳的雛鳥，急着探索世界卻又害怕墜落；急于證明自己卻又擔心被抛下。這來自永遠不在家的父親還有選擇毒品而不是兒子的母親，對此布魯斯無能為力。

他只擔心總有一天，這樣的掙紮會在傑森成長起來以前先一步撕裂他。

“去沖澡，然後上樓去吧，你明天還要上課。”所有的思慮最終化作這一句輕輕的指令，布魯斯看着少年失落的背影，覺得腦殼深處一陣一陣的抽痛。

從前布魯斯不知道為什麽老爺爺老奶奶都特別慈祥，現在他覺得自己隐約有所領悟。該不會是因為身為父母的時候已經被自己的孩子從各方面都狠狠地鍛煉過了，等到年紀大了，再怎麽熊再怎麽難纏的小魔鬼在他們眼裏都不值一提？

沖完澡出來的傑森，濕噠噠的頭發藏在毛巾下，背心還有短褲因為水氣而貼在身上，接觸蝙蝠洞冷空氣的一個顫抖更讓他看起來更像是被殘忍的潑了一頭冷水的小動物。

——藍冠鴉（Blue Jay）又兇又漂亮的藍色小鳥，算得上是最聰明的鳥類之一，特別表現在搶其他鳥類的食物上面。幼鳥的特征之一就是一張不爽的臉。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自從迪克獨立成為夜翼之後，布魯斯空閑時總是有意無意的想着等到傑森也開始鬧獨立的那一天，他可得弄得漂亮點，別像這次鬧的這麽僵。切入點就從新的義警身份還有制服開始，布魯斯前兩天還在想“紅羅賓”是個挺好的主意，傑森那麽喜歡紅色……不管怎麽說，有個備選方案也是挺不錯的！

這個溫馨的想法讓布魯斯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傑森，”布魯斯叫住了正在上樓的少年，“雖然明天你不用跟着夜巡，但是我會給你安排好功課，我希望當我這邊結束的時候，你也可以完成了。”

傑森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去睡吧，很晚了。”布魯斯揮了揮手，目光轉回蝙蝠電腦。傑森接下來的腳步聽起來輕快了許多。

這樣就好，欲速則不達，有些事情必須緩緩地來，還有的是時間。

＊＊＊

布魯斯還給他安排事情，那就是沒有真的生氣——這是數不清的嘗試與失敗之間傑森整合出來的結論。他還有機會！

但是他确實在夜巡中分心了，因為就在夜巡之前迪克給他發來了信息：關于葛蘿莉雅的自殺案有了新的進度，他還來不及點開細看，所以一直挂在心上。

坦白說，不是什麽好的發展。

迪克在少年泰坦的夥伴鋼骨成功的複原了葛蘿莉雅被删除的社交網站帳戶裏一部分的資料。在她自殺之前的一個月已經幾乎沒有新的文章或者照片，但是即使是較早的照片，比如兩三年前10歲小女孩可愛的對着鏡頭比YA的照片，都有人去留下惡毒的性騷擾留言。

很明顯的，她在學校受到同學的霸淩——關于性方面的霸淩。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在傑森在街上流浪，上學開始斷斷續續的那段時間裏，葛蘿莉雅還是一個普通的學生，她甚至還會主動詢問傑森要不要看自己的筆記。那時候的她完全不像是被霸淩的小可憐，而從這些網路留言來看，她幾乎已經被同學們踩到了泥裏，這可是天差地別的大轉變。

葛蘿莉雅并不突出，她不是校花級的美女，但也不是胖成球或者五官組合特別奇特的女孩。

她的成績還不錯，雖然跟大多數的學生一樣有偏科的問題，但是被老師表揚或者特別關心都輪不到她。

家庭環境更不用說，雙薪家庭，父母都是普通小主管，開不起名車但是也不會為了下一餐擔憂，偶而還能有點假日旅游小确幸。

她也有一群一起聊八卦分享午餐交換化妝品的閨蜜。

傑森跟迪克怎麽看她都是被霸淩的低危險群。

除非在傑森辍學到葛蘿莉雅自殺的這段期間發生了什麽事，讓她瞬間變成“異類”并且足以引起絕大多數的學生，不分男女都排斥甚至厭惡。

結合那些帶着性暗示的酸言酸語，傑森突然覺得自己渾身發冷。如果真的是這樣……如果葛蘿莉雅身上真的發生了那種事情……老天啊！她才多大！（不，那些禽獸才不會管你的年齡還是性別！）

一種孤立無援的失重感包圍了傑森，就像他看着威利斯陶德被警察從屋子裏拖拽着帶走，媽媽在旁邊一直哭。他只能站在門口看着，不知道該怎麽做。就像他看着媽媽的手臂上插着針筒，沒有了呼吸的身體倒在地上，他也只能看着，不知道該找誰來救救她，救救自己。

就像……（停！這是關于她！不是你！）

傑森看着少女生前笑的無憂無慮的照片，還有刷了翻頁的“黑木耳碧池”、“母豬母豬夜裏哭哭”、“騷貨去死”，無一不在暗示一起可能的，針對未成年人的性傷害。而這起案件的始作俑者很有可能因為葛蘿莉雅的自殺而逍遙法外，甚至繼續對下一個目标出手。

他得找個人來幫幫她！（誰來幫幫他！）

“布魯斯。”（“爸爸！”）

傑森赤着腳沖向蝙蝠洞，甚至沒有心思去顧及自己眼裏的那些液體代表了什麽。

他的腦子裏只有一件事：布魯斯會保護他。

布魯斯一定會的。因為爸爸都是會這麽做的？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