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春杏樓雖屬于太和宮, 但實際上隔太和殿還是有些距離的,因為春杏樓主要就是用來設宴款待後妃或是那些诰命或是大臣家眷的, 不管是後妃, 還是王公大臣的那些女眷都是不可與那些朝臣或是皇子同殿而席。
顧夕照過去的時候, 皇後已經坐在首位, 不知是李忠賢有意還是無意的安排, 總之, 除了頤華宮的毓妃, 宮中其餘後妃基本上都到了。
昔日高高在上的寵妃, 如今一個沒了身份的冷宮罪婦,這身份的落差,若是換了別人,保不齊今日這中宴會來參加是打臉,畏畏縮縮不敢見人。
不過, 顧夕照絲毫不放在心上, 面對這些女人等着看好戲的打量眼神, 她目不斜視,落落大方地走到了皇後面前, 身子盈盈一軟, 就跪了下來,“奴婢參見皇後娘娘。”
後宮的棄妃,即便沒了位份, 是庶人了,也不可自稱民婦, 仍要自貶稱一聲“奴婢”,而如今新帝沒有立後,今日登基,還未來得及拜見這位先帝的皇後,暫時也只能稱為皇後。
“本宮原以為夕貴妃……哦不,瞧哀家這記性,如今宮中哪裏還有什麽夕貴妃……”皇後拿着帕子遮掩了一下唇邊的笑意,居高臨下地掃視着顧夕照,話說到一半,眸色又陰冷了起來,“幹出了這麽不要臉的勾當,若是換了本宮,怕是早就三尺白绫自戕了,卻不想你倒是臉皮如此之厚,今日倒還這般好意思來參加這宴席?各位妹妹可覺得本宮說得有道理?”
“皇後娘娘說得極是……”大半的人都如是附和道。
虎落平陽被犬欺,落敗鳳凰不如雞,牆倒衆人推,人之常情嘛,顧夕照并不意外,她也不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人。
“皇後娘娘此言非也。”顧夕照揚唇笑了一下,雖然跪在地上低人一等了,但她依舊端的是她從前夕貴妃的架勢,“先帝時常同奴婢講的一句話便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人命就是青山,至于人生裏的那些浮浮沉沉,不過都是柴而已。”
“顧夕照,你好大的……咳咳……口氣……”皇後久在病中,日日心煩氣躁,又囿于小小的聽竹宮內,心胸自然越發地養狹隘了,見顧夕照依舊這般氣勢逼人,一口氣堵着,又咳了起來。
她這破敗之軀,顧夕照還真怕自己火上澆油地太狠了,讓人一口氣上不來就一命嗚呼了,遂十分好耐心地等人緩過氣來了才真心實意地勸道:“皇後娘娘可要學奴婢,這凡事啊往開點想,養好青山,才不怕沒柴燒咧。”
當然,這話對皇後來說,就是補刀,“放肆,你算什麽東西?”
顧夕照聳了聳肩,不跟她一般見識,随她折騰,左不過皇後除了讓她跪着不起,也奈何不了她。
确實,皇後雖然恨不得将人千刀萬剮,但如今後宮大權雖無人接手,但也不在她的手裏,她無緣由也無法處置人。
不多時,外面就傳來宮女的通報聲,說是李總管和毓妃過來了,皇後眼一垂,看着還跪在地上的顧夕照和蟬兒一眼,讓她們起了身,顧夕照依舊不怒不怨地謝恩,起身徑直朝席面的最末處走,在慶貴人的下首落了座。
“娘娘,這些日子可還好?”見大家沒注意到這邊,慶貴人偏頭朝顧夕照笑了笑,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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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勞慶貴人記挂。”顧夕照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态度談不上冷淡,也談不上熱情。
慶貴人見她不甚熱情,也就不多說了,規規矩矩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
很快,穿着一襲藕荷色宮裝的毓妃就在宮女的攙扶下走了過來,朝在坐的各位掃了一眼,視線在顧夕照的臉上稍稍一頓,就徑直朝前而去,同皇後行了禮,就自覺地坐在了皇後右下手的位置。
李忠賢就跟在她身後,等毓妃行完禮落了座,他再上前朝這些宮妃都行了禮,這才高聲道:“今日乃皇上登基大喜之日,皇上仁慈,特赦宴席請各位娘娘前來入席。皇上也已下令,今日宴席結束,各宮娘娘都能有自己的選擇,三日之後,奴才就要給各位娘娘重新安排宮殿,還望各位娘娘盡早做安排。”
“是。”因他傳的是趙三思的旨義,包括皇後在內的所有人,都要起身回話。
得了她們的回話,李忠賢又笑着躬身道:“皇上的意思,奴才已經傳達到了,請各位娘娘安心用席,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直到李忠賢出了春杏樓,這些宮妃才重新落座,當然這席面,自然地皇後先舉杯動筷,其他人才敢動。
讓顧夕照意外的是,她原以為今日這宴席,她定是要受些冷嘲熱諷的刁難的,她都做好準備了,結果等到宴席散了,除了進來時被皇後嘲諷了幾句,倒一直都沒人刁難她了。
不過,她略一想也明白了,畢竟但凡會想的,今日皇上登基大赦後宮先帝宮妃的事,都會明白,受益最大的人就是自己,怕是大夥都覺得新帝就是在找借口護着自己。
啧,原以為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宮鬥的感覺,結果她這是又不戰而勝了咧。
無聊。
春杏宮這邊的宴席開得晚,但在坐的女人,都是失了一個郎君的年輕寡婦,從前争鋒相對還有幾分樂子,如今都覺得有幾分索然無味了,這宴席自然就吃得快了。戌時過半,皇後這個病秧子就恹恹地散了,主位上的人都說散了,其他各宮妃自然也都跟着散了。
顧夕照聽着太和殿那邊隐隐約約傳過來的絲竹聲,心中莫名有些不想走太早,倒也沒急着起身,依舊慢條斯理地端着酒杯在輕啄。
等到殿中只剩下她了,坐在主位下首的毓妃才起了身,徑直朝她走了過來,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卻遲遲不開口。
“怎麽,毓妃娘娘是要奴婢給您倒酒?”顧夕照也沒起身,一手撐在桌上,支着頭,微微仰了些,她喝酒上臉,面色駝紅,一雙柳葉眼更顯出幾分媚态來。
毓妃瞧着她這副模樣,她一個女人看了都不免有幾分心動了,兀自別過臉,低低罵了一聲“狐媚子”,又微微吸了口氣,才重新看向她,“本宮等着瞧,看新帝能護你到何種程度。”
說罷,雲袖一甩,就帶着宮女出去了。
顧夕照看着她走出了好久,才自顧自地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似在自言自語般,“我也想看看,這個小傻子能護我到哪個程度……”
“娘娘,你在說什麽?”蟬兒在一旁聽不真切,見她又要喝,怕她喝醉了,便去勸,“娘娘,她們都走了,我們也走罷。”
顧夕照躲過了蟬兒過來搶的手,“等一會,你先去太和殿那邊瞧瞧,可是散了?”
蟬兒有些不放心,如今自家娘娘身邊就自己一個婢女,若是走了,出了意外,她可擔待不起,“娘娘,咱們先回去,等會奴婢再給您出來探聽消息?”
顧夕照猶豫了一下,站起身來,“也好。”
與此同時,太和殿這邊,宴席到了最後,也是一片人仰馬翻,李忠賢看着面無表情地坐在主位上還要招呼一片醉醺醺的大臣喝酒的趙三思,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皇上,大臣都醉了一半了,今日可不能再喝了。”天知道這個小皇帝怎麽跟個酒桶似的,虧的丞相還以為她不會喝酒,特地讓人給她備的果酒,結果如今果酒都喝了三大壺了。
趙三思反應遲鈍似的,眼珠傻傻地轉了一下,盯着李忠賢看了半晌,水潤的小嘴兒溜圓地吐了一個,“哦。”
小六子在另一邊瞧着,看着她這副樣子,小聲道:“幹爹,皇上……是醉了吧?”
李忠賢看了看下首已經醉的睡了過去的丞相,又看了一眼又把酒往自己嘴裏倒的趙三思,一張臉苦成了老樹皮,暗忖了片刻,才朝小六子道:“你先去派人通知這些大臣的家人來宮門口接應,然後叫段侍衛把這些醉的睡過去的大臣送出宮中。”
“那……那皇上……”
“你也說了,皇上多半是醉了。”李忠賢一臉生無可戀,見人又去倒酒了,趕緊拿着一旁的茶壺給她倒了一杯,“皇上,奴才給您倒。”
趙三思立馬乖巧了,松了手,坐得筆直,看他倒茶,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又伸出舌頭舔了舔,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麽,仰頭看着李忠賢。
李忠賢被她又傻又呆的黑溜溜的眸子看得背脊發涼,“皇……皇上,怎麽了?”
“貴妃呢?”趙三思又舔了一口水,在殿中四下看了看,“我要睡覺了,要貴妃抱……”
李忠賢趕緊捂住了她的嘴,這下可以确定這人是真的醉了,見她安靜下來了,怕她亂說話,又趕緊在她耳邊小聲道:“皇上随奴才回宮,就能看到貴妃了。”
趙三思思考了一下,眼睛眨巴眨巴,然後騰地就站了起來,身形穩得完全不像喝醉了的人,“走吧。”
李忠賢趕緊扶住她,給尚還有幾分清醒的大臣道:“皇上乏了,要回宮歇息,各位大臣請自便。”
說罷,在一片醉氣沖沖的跪安聲中,李忠賢趕緊扶着趙三思坐上步辇,往承乾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