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捉)

兩天前。

女帝梅若英于養心殿西暖閣召見了自己的心腹臂膀——現任的錦衣衛都指揮使陸遠。月初的時候,她再次收到山西兵備道參将裴越彈劾總兵江踵扣軍糧吃空饷的密奏。梅若英頭疼,其實之前朝中曾有言官禦史上書此事,礙于自己的老師楊太傅連同幾位閣臣都為江辯護,談論起江的功績和他的為人,一致認定江踵受人誣陷,即使小有錯處,也當以大局為重,梅若英新登大寶,四處被掣肘,用人之際,當真不好輕易動他,每每憋着一肚子氣,也只能作罷。

“十萬兵士,報十五萬的數目,別說每年,便是每個月,他得從國庫拿多少錢糧去!再不整治,不談別的,軍中嘩/變為時不遠。朕沒法兒再忍,管他是誰的門生,誰的功臣,徹徹底底地查,拿出鐵證來,看哪個還敢為他說話!!”

她氣的拍禦案,午膳一口沒動,全賞了陸指揮使。皇帝吃不下飯是一回事,但是賞飯歷來都是皇帝對臣子倚重的暗示,陸遠依禮磕頭謝恩,勸道:“皇上息怒,臣即刻動身,必定叫他将吞掉的,全吐出來。”

“暗中徹查,不要打草驚蛇。将這禍國殃民的蛀蟲一氣兒端了,也叫朕踏踏實實過個好年。”

“臣不辱使命!”

“那就好,朕在紫禁城裏等着陸卿立頭功。”

雖然陸遠辦事幹練,梅若英終究不太踏實,故而啰嗦叮囑在所難免。說起來,江踵肆無忌憚并不僅僅是天高皇帝遠,他也曾是楊太傅的學生,論理當算梅若英的師兄,楊太傅年事已高,生了場重病,剛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半月前遞辭呈致仕,梅若英為此還專門微服上楊府看望,大病初愈的老師去意已決,她再挽留也就沒什麽意義了,心道也罷,有得必有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

想起這一樁,她不免又記起那天晚上去楊太傅府上,天下大雪,出來的時候肚子餓,帶着桂子幾個還跑去吃包子。然後包子吃得正舒暢地時候,冷不丁跑出來個潑皮二愣子沒頭沒腦調戲她....

一想起不着調的秦小七,梅若英心頭又不免添了些煩躁。

陸遠再叩首,女帝揮手,桂子甩甩拂塵,準備送陸遠去偏殿用膳,不料陸遠并未起身,又道,“皇上,臣還有一閑事。”

“閑事?陸卿......還有閑事?”梅若英不解。

“臣向皇上打聽一個人。”

“......誰啊?”

“秦......小七.....”

梅若英眼角一抽,剛想起秦小七,就有人說起他來了。

Advertisement

陸遠三言兩語,講了個大概。梅若英很快反應過來,她前些日子抓進宮裏的男人,就是陸遠的獨子陸錦的未婚妻花绫子的親人,她的表哥。秦小七進宮,家人六神無主,焦急不已,所以才托他打問。

陸遠帶來的消息聽得梅若英直搖頭:這個秦小七,居然是個背後有人的主兒呢。看陸遠的表情,他似乎并沒把這當閑事打問,顯然接了重托,梅若英心下便有了計較:這個人情倒可以給他,陸遠離開以後,梅若英坐在寶座上,靜默片刻,接着又召了內閣大臣議事。

太陽從東邊兒斜到了西邊兒,幾位閣臣陸陸續續退出來,桂子見梅若英午膳沒動一筷子,請示提前傳晚膳,她點頭應允,桂子剛出去,又給叫回來,交代道:“晚上這頓擺在承乾宮,朕想去看看賢妃。”

儀仗到了宮門口,慕非白早前接了信兒,裹得嚴嚴實實站在冷風裏,眼見梅若英剛跨過門檻,便跪地迎接,被梅若英雙手扶起來,“說了多少次,你身子不好,別在外頭候着,就是不肯聽。”

她不忍,數落兩句,慕非白則不然,心裏門兒清:恩寵是恩寵,規矩是規矩,當着這麽多人面,恃寵而驕是大忌,這背後不定有誰等着挑賢妃大人的錯處呢,他哪裏敢松懈。遂握着梅若英的手輕聲笑道:“臣那是急着見皇上,皇上還不允麽?”

晚膳也不過就是幾樣菜,都是梅若英愛吃的,比起從前,她如今格外反對鋪張浪費,是以一日三餐并不多豐盛,吃飽吃好就成。比如今晚這頓,白面卷子配桂花魚條,蜜絲山藥,繡球乾貝、小蘑菇煨雞,外搭一小盤兒冬天種出來的爽脆小黃瓜,梅若英中午是餓了肚子的,這會兒吃着什麽都香,慕非白親自布菜,看她進膳有滋有味,心裏也高興,一時倒忘了自己動筷子。

“看着我幹什麽,菜都要涼了,”梅若英嗔他,舀了一勺雞湯遞給他,慕非白歡喜,剛要說話,可惜連謝恩的機會也給梅若英駁了,她拉着慕非白的手,柔聲細語,平時冷冰冰的臉龐,也多了幾絲溫情,“大冷天攪和你的清淨日子,你總算跟我這樣客氣,這哪是夫妻之道?”

桂子叫內侍都在外間候着,暖閣裏就剩下了他們二人,慕非白也不矯情,見她心情還不錯,想着不如趁這個機會,提一提鹹安宮裏那三個倒黴蛋,“既然皇上都這麽說了,臣便不客氣了,臣有些事,想和臣的皇上妻子商量商量。”

“你說,咱們一起商量。”梅若英笑笑,見他氣色還好,心裏安慰許多。

“前些日子進宮的秦公子,至今沒名沒分的,不知皇上打算怎麽安置?”按照輕重緩急,慕非白先提了秦小七。

“巧了,我也想和你商量這事。”梅若英一挑眉,怎麽看慕非白怎麽賢惠,“黑不提白不提的扔着不管,确實.....不是個事兒,.....你看怎麽着合适?”

“不管怎麽說,他也在龍床上躺過一回,不如.....”慕非白有那麽一瞬間的猶豫,不過聽梅若英說話的口氣,她似乎有點不會放手的暗示,所以很快壓下了替秦小七求情出宮的心思,緩緩說道,“不如,先封了選侍,給個位分,別涼了人家的心。”

“選侍無可厚非,要不看陸遠面上,提了貴人吧,”梅若英稍一沉思,拍板決定,“這事兒你辦了就成。”

“陸遠?陸指揮使?”慕非白有點不明白。

“是啊,秦小七是陸遠的.....親戚,”梅若英懶得解釋,一句帶過。善待秦小七肯定能使陸遠的獨子陸錦高興,陸錦一高興,大約陸遠就更願意給她賣命了,舉手之勞,何樂而不為呢。

“原來是這樣。”慕非白道,“那臣依皇上的。”

梅若英不多說,慕非白便不多問。晚膳用的差不多的時候,敬事房的太監循着梅若英的蹤跡進了乾清宮,托着大銀盤子杵在了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空蕩蕩的大銀盤子仍然只有兩支綠頭簽,梅若英順手拿起寫有賢妃的,翻過來扣下,道,“朕今晚留宿承乾宮,你們不必來伺候。”

這幫太監着實沒眼色,飯都在這兒吃了,晚上還能到哪兒去?梅若英忍着不悅,打發人回去。

太監應了聲,弓着腰又退出去了。侍寝無非就是這兩種,要麽皇帝招去養心殿,要麽皇帝留宿嫔妃宮中。梅若英勤勉于政事,極少在後宮走動,如今男人也沒幾個,召幸也盡量一碗水端平,慕非白不會是例外。天暖和的時候,通常都會被太監卷起來架到皇帝的龍榻上,因着身體的緣故,皇帝與他,基本是同塌而眠,特許慕非白留宿到天亮,兩個人并不做什麽。只不過時間一長,慕非白揣測梅若英怕傷他,多少憋着興致,心中便內疚不已。

“皇上,臣只怕會攪擾皇上好眠,......臣......”慕非白這幾日夜裏都會咳嗽,一咳嗽又得好半天往回緩,不能叫她盡興也就罷了,攪和她也睡不成,這罪過他沒法擔。

“非白,你有今日,都是我的過錯,我不能為你做什麽,還想你陪着我,在我有些孤獨的時候,我是不是........過分了?”她挪過去,依偎着慕非白,“有時候真是覺得累,覺得辛苦,想找個能說話的人說說話,可是除了你,我真不知道該去找誰了。”

慕非白伸出雙臂,輕輕摟住她,低下頭,将深情的吻印在她的頭發上,良久,嘆道,“......朝雲,我這一生,何其有幸。”

......

第二日,慕非白頒了冊封秦貴人的旨意,在東西六宮中選了景陽宮,并按照品階安排內侍太監,從庫裏撥出家什物件安置。秦貴人總算是搬離了鹹安宮,可惜皇帝對兩位禁足的周選侍始終沒有松口,那也只好另尋機會了。

在慕非白眼裏,秦小七這人看着随意,渾身上下都是市井氣息,可沒準是個懂禮數有內涵深藏不露的主兒。見不到皇上,秦小七先來承乾宮謝恩,交談之間提到陸遠時,秦小七先是滿臉詫異,因為慕非白知道的內情也不多,所以沒做什麽解釋,不過後來秦小七大約想通了關節,很快恢複平靜。慕非白夜裏沒休息好,白天精神不濟,随意囑咐兩句,便打發他離開:

“你能遇見皇上,又進了紫禁城,或許這就是天意,你和皇上注定有緣分。今兒剛晉了位份,晚上皇上必定會翻你的牌子,秦貴人還是早些回去準備吧。”

秦小七張口結舌,差點就說出那三個字:你确定?

慕非白顯然明白了秦小七的意思,認真的點點頭,招呼內侍太監過來,替他送新上任的秦貴人回宮,又道:“秦兄的嗓子聽着不大對勁兒,當真有疾,就該醫治,現下我傳太醫院的過去給你瞧瞧,你自己也上點兒心,早些醫好,免得落下什麽病根。”

秦小七莫名唏噓:這男人對着自己老婆的男妾噓寒問暖,比女人還特麽賢惠,搞的他感動得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權謀政鬥廢,所以故事裏偶然出現的皇帝議政這樣的白癡場景都是為了後續的劇情服務,所以表指望作者會編出很多類似的弱智情節來襯托女皇的威武,咱這是狗血言情嘛,當然啦,邏輯硬傷求捉,麽麽紮。

先把編外男配裴越的名字放出來混個臉熟,哈哈哈。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