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捉)

臘月二十一,是靜貴人秦小七二十四歲的生辰。數九寒天,梅若英辰時出了養心門直接上乾清宮進行年前最後一次視朝聽政。她忙,自然不會專門找時間來景陽宮,不過沒忘記自己答應過秦小七的事,因此這天又打發自己的大太監桂子帶着旨意去景陽宮賞賜了不少東西,且言出必行,特許秦小七在京城唯一的親人,他的表妹花绫子可以進宮來看他。

等下了朝,進膳的時候敬事房的大銀盤子剛端上來,梅若英二話沒說,直接将有靜貴人三字的綠頭牌拿起來扣下,連內務二總管王長祿都覺得吃驚,新進宮的靜貴人了不得,除了賢妃淳嫔,還有早先曾風光一時的裴公子,女帝再沒對什麽人這般用過心思。

靜貴人這是要發達的節奏啊。

于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英雄好漢們紛紛對景陽宮表示了友好與熱情。想起這之前,都是靜貴人關起門來自己熱鬧,今兒大不一樣,早上的時候,靜貴人的表妹花绫子還來看過他,因為外戚在宮內逗留時間不得過長,故而急匆匆地走了,這之後有承乾宮和長春宮派遣掌事送了賀禮,從前和他打成一片的內侍太監們也都孝敬些花裏胡哨的小玩意兒,禁在鹹安宮裏的大周小周選侍借花獻佛,拿了偏殿裏珍藏的話本子托太監轉給他消遣時間,大內二總管王長祿當然不必說,親自跑了一趟,點頭哈腰甜言蜜語說了很多動人的話,末了拿出個水頭很足的翡翠雕竹紋玉簪送給秦小七。

“奴才王長祿祝靜主子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節、節、高、升、吶——!”王長祿拖着尾音,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兒,簡直比他自己過壽辰還高興。

“王公公,你有心了。”秦小七抖抖身上的雞皮疙瘩,把簪子舉在眼前頭一打量,實打實的好物件兒:看來王長祿這老東西平時沒少撈啊。

“都是奴才應該的。靜主子,時候差不多啦,咱們收拾收拾,甭讓皇上等着您吶。”

他谄媚地勸,暗示秦小七該去養心殿候着侍寝,秦小七豈會不知。平時王長祿不出面,都是他帶着念子過去,今兒日子特殊,王長祿親自來接,秦小七利落人,很快洗剝幹淨,想着今日還得磕頭謝恩,便換了身鮮豔喜慶的賜服,披上鬥篷,才出了景陽門,卻看見皇帝自己提着一盞羊角燈,後面只跟着桂子,兩個緩緩走過來。

景陽門這頭一幹人等在驚愕中嘩啦啦跪地迎接,秦小七打頭陣,心裏暗暗揣測:太陽從西邊兒出來了,這還是他入宮以來,梅若英第一次上門找他呢。

“平身。”梅若英擡手,順勢扶着秦小七的胳膊,進了景陽門,站在殿前的臺階上,回頭下命令:“全部都退下,朕今晚留宿景陽宮。”

“遵旨。”王長祿叩首,心裏卻道,別人都熱火朝天地趕着巴結淳嫔賢妃,但他大概要考慮轉轉風向了,從今往後一定要牢牢抱住靜貴人的大腿,絕不撒手。

衆人離開,景陽宮的老曹小念子等人燒熱茶添火炭,開始忙活起來。桂子就在外間候着,秦小七跟在梅若英身後入主殿門進了暖閣,很有眼色地服侍梅若英解了明黃色的銀鼠滾邊兒夾棉織錦披風,梅若英順勢坐在南牆下的通炕上,倚着炕幾揉眉心。她今日來的匆忙,沒來得及換燕居的裙襖,仍然戴了蟠龍金絲狄髻,穿绛紅四合雲紋地十團龍袍,因滿腹心事,板着一張俏臉,看起來頗有幾分威嚴。

秦小七察言觀色,瞧着她不大高興,又莫不清楚情況,脫下自己的黑狐鬥篷,随手搭在朱漆鸾紋矮腳櫃上,笑着關切道:“皇上今兒....累着了?”

是啊。梅若英暗自嘆口氣,審視着今日過生辰的靜貴人。

靜貴人端端正正立在眼前,沒有平日的嬉皮笑臉,因着生辰的緣故,特地戴了烏紗折角翼善冠,穿鮮豔的大紅織金過肩雲紋蟒袍,腰纏玉帶,腳蹬嶄新的皂靴,在昏黃溫暖的燭光下,長身而立,英俊潇灑。

兩個人今日的裝扮,相得益彰,倒十分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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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若英心頭一動,她果然還是喜歡秦小七安靜凝視她的樣子,“你今兒穿成這樣,倒更好看了。”

“是嗎?”下一刻,秦小七彎起眉眼呲牙咧嘴地笑,“嘿嘿,皇上喜歡那就再多賜臣幾件吉服呗,臣天天穿給皇上看,等皇上看煩了,臣就什麽也不穿,再給皇上看。”

“油嘴滑舌。”梅若英白他一眼,突然想起秦小七上次侍寝之後,賴着不肯走,光着颀長結實的身軀在床榻上可勁兒扭着腰跳舞給她看,還不時抖抖秦小小七,問她:皇上,臣跳的好不好看?

不想還好,一想,梅若英便再憋不住,勾起唇角嗔他:“秦小七,你真真是個妖/精!”

剛好老曹端着熱茶湯上來,聽見這倆人說話,老臉一紅,手抖的厲害,差點灑出來,秦小七眼疾手快,接過來親自遞到梅若英手邊,坦然自若地問道:“皇上不在養心殿,怎麽上臣這裏來了?”

“你都嚷嚷說,自打你進宮,朕就獨寵你一人,那朕要是不上趕着來,豈不是讓你打臉?”梅若英挑眉輕笑。

“哎喲喂!皇上唉,臣可沒嚷嚷,”秦小七眼角一抽,忙撲通一聲跪地下,拽着梅若英蓋在龍袍下的裙角,“那那那.....是臣.....臣.....臣哄表妹的話,怎的您都知道了?”

“你那麽大嗓門顯擺,說了還怕人知道?”梅若英俯下/身,挑起他的下巴,見他戰戰兢兢的,不由冷笑,“喲,......慫啦?”

“沒,沒......臣才不慫,臣堅/挺着呢,呃......,好吧,臣确實說了大話,可是臣說了也白說,臣當然希望做皇上的寵妃,可是不可能嘛,那臣就過過嘴瘾呗,再說臣也不想讓家裏人擔心,臣.....不是有意的.....”秦小七垂眸轉轉眼珠子,很快憋着嘴示弱,顯得十分委屈。

這事情其實也不複雜,就是秦小七的表妹花绫子早晨入宮來看他,兩人聊天,聊着聊着花绫子就問了:表哥啊,皇上對你怎麽樣啊?

秦小七本來就是個口沒遮攔的人,又不想讓花绫子擔心他,所以張口就來:當然好啦,皇上人美心也美,靜貴人我命好桃花旺,如今獨得皇上恩寵啊。

花绫子聽着直翻白眼,哪裏相信這個。巧的是,大內第一總管桂子公公剛好來景陽宮傳達皇帝的旨意,皇上并沒食言,确實翻了他的牌子,還早早過來告知他準備,秦小七瞬間覺得自己身高十八尺,背後光芒萬丈,不由得哈哈大笑:“瞧見沒?!本公子多次勸皇上雨露均沾,可皇上啊,她非是不聽啊......”

他親侄女花绫子聞言,果然滿臉都是“厲害了我的叔”的表情。不止花绫子,因為他的大嗓門,老曹和念子他們都聽見了,齊齊躲在主殿門後面蹲在地上捂着嘴差點笑岔氣,秦小七察覺,回頭一瞪,射出兩記鋒利的眼刀,衆太監立馬跑出景陽門,做鳥獸散。

其實這麽個玩笑不打緊,皇上質問他不足以讓他吓成這樣。秦小七之所以兩腿有點發軟腳有點抽筋,手心還有點出汗,無非覺得這深宮大內到處都有皇帝的眼睛和耳朵,他的一舉一動都逃不脫,畢竟他今天和花绫子之後說的那些話,比起之前的玩笑,嚴重多了。

他是花绫子的七叔,是绫子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原本他有個很風雅的名字,花邀月。可是認識他的,要麽叫他七叔,要麽叫他七哥,要麽叫他七爺,他的真名随着當年花家其他六個兄弟英年早逝漸漸被人遺忘了。和花绫子相依為命十年有餘,他們兩人既是叔侄,更像兄妹,作為花家最後一個男人,他背負了老花家的使命和秘密,如今宮深似海,往後未必能見到绫子,他不得已,将自己盜墓賊和大土豪的真實身份和盤托出,将所有的秘密和權柄全部移交給花家最後的繼承者花绫子,而這些事情是他用了一個頂尖武功高手最大的警覺避過所有人說給花绫子聽的,不知道皇帝是否已經察覺?

窗戶外面刮起了冷風,嗚呼嗚呼好似鬼哭狼嚎,暖閣間高腳香幾上鬥彩貼金瓷燈籠裏的燭火,突然跳了一下,光線暗淡了許多,秦小七的下巴還在梅若英柔軟的指尖上,他不得已仰着頭,佯作鎮靜看着這個睡過他也被他睡過的女人,心中微微忐忑。

兩人都不說話,一個跪着,一個坐着,就這麽挨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秦小七焦急,終于忍不住了:“臣.....大言不慚,皇上....打算怎麽處置臣?臣不求別的,皇上如果不願意原諒臣,能否看在臣盡興侍奉皇上的份兒上,給臣個痛快吧!”

他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細微顫動的下巴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梅若英蹙眉,說道:“秦小七,你有心事?......是不是有事瞞着朕?”

作者有話要說: 2016年的最後一天了,我還在繼續碼字,越過所有的孤獨和阻礙,努力朝着夢想前進,感謝所有小天使的鼓勵與陪伴,很感動,很溫暖。

嘿嘿,總之,2017年要到了,珂安祝願大家心情快快樂樂,身體健健康康,當然憋忘了多多支持珂安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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