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捉)

梅若英此刻正躺在慕非白的身旁和他聊天。

登基近一年,立後的事情正式提上日程,梅若英不止在後宮,還在朝堂對慕非白大加贊賞,提出立他為皇後。偏偏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去年年底貪墨證據确鑿因而被抓的山西總兵江踵在诏獄的嚴刑逼供下,将慕非白的兩個伯父收他賄/銀十六萬兩的事情抖了出來。

江踵貪墨一百八十萬兩軍饷,一個人撈了這麽多錢,可是卻沒有那麽大的胃口吞下去。總兵江踵這幾年毫無建樹卻能在山西邊界上安然無恙,很大程度在于他用了大筆的銀兩打點京中能說得上話的各類要員,這些要員裏就有慕家。

案件牽扯甚廣,吞進去的銀子要回來不到一半,京中倒了二十幾位官員,多半都是以江踵的老師楊太傅為首的這一派,楊太傅雖然教出了這樣的學生,江踵并不敢造次,也只是利用了以他老人家的名望羅織的利益網,是以楊老太傅置身事外,慕家卻為此大傷元氣,慕非白的父親不知兄長背着他和江踵的私自交易,氣的吐血,梅若英本沒有想因為貪墨一案将牽連的所有枝節挖個一幹二淨,畢竟動的多了,毀傷根本也無法制衡,她極力保住慕家,罷了慕非白兩個伯父的官,由死刑改為流刑。慕非白的父親引咎請辭,梅若英罰慕家繳銀二十萬兩,算是輕判,以張閣老為首的一派不肯罷休,咄咄逼人,逼得梅若英無路可走,單不說別的,梅若英此番再想封慕非白為後,是絕無可能了。

為安撫張家煽動起來的情緒,梅若英最終頒下旨意,命皇二子梅衍搬出南三所,交由親父張勉之撫養,并晉其為淳妃,同時扣下冊封慕非白為後的诏書,暫時不提。

朝堂風浪趨于平靜,這件事情之後,梅若英和張勉之的情感似乎也淡了許多,張勉之達到了目的,亦不敢過多糾纏,梅若英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冊封皇後,一直耿耿于懷,每次見到慕非白,都會內疚一番,一如此刻,她和慕非白四手交握,心生愧意:“非白,這宮裏,除了你,我當真沒看出來,誰的德行才學能擔皇後之名。”

“臣愧對皇上厚愛,實在當不起。”慕非白突然起身,下地跪在梅若英面前,擡不起頭來。

梅若英察覺他的傷心,親自扶起,安慰道:“你是你,慕家是慕家,我會盡一切努力,将朝堂和後宮分開,你好好撫養徹兒,我倒要看看,哪個還敢指責你。”

慕非白知道梅若英能做到這份兒上,已經很不容易了,她要做明君,卻終究受他所累。他也知道自己所有的恩寵或許并不出自于皇帝的愛意,那是一份恩情,一份親情,但能擁有這些,對他來說,就該滿足了。

就這樣,張家雖在朝堂勢力不容小觑,但尚在皇帝的掌控之內,楊太傅致仕,慕家也倒了,梅若英趁機提拔了賢才良臣,培養心腹,占得一席之地。此後但凡議政,皇帝話語中的分量漸漸重了起來。

梅若英在封後之事上一直覺得愧對慕非白,在江踵貪墨案漸漸淡出視線之後,于三月初挑了個吉日,借着過萬壽節的理由,晉了後宮所有人的位分,慕非白賢德端方,晉為賢貴妃,靜貴人秦小七晉為靜嫔,大周小周恢複貴人位分,新來的貴人柳依瀚晉為慎嫔。賢貴妃仍然統攝後宮事,靜嫔協理,慎嫔柳依瀚滿腹才學,寫得一手龍章鳳姿的好字,貌似還有點理想抱負,對政事見解獨到,常在梅若英面前評斷前朝史實,竟然大多數時候都能和梅若英說到一起去,梅若英隔三差五召至養心殿相談,柳依瀚在天文、水利、賦稅以及農耕方面的想法新穎不乏深刻,竟勝過滿朝迂腐守舊的文武老臣。

梅若英欣賞之餘,未免感嘆,前幾日相談之後,忍不住道:“你确實有才,可惜充了朕的後宮。”

“皇上,臣有一事不解,”慎嫔柳依瀚恍若未聞,趁此機會,撩了袍擺跪地相問。

“何事?”

“臣進宮月餘,已在嫔位,為何仍不召寝?”

梅若英見他問的堂堂正正,便回答的坦坦蕩蕩:“朕對你沒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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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和俊秀的柳依瀚磕了頭,從從容容退下去了,梅若英沒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柳依瀚轉身之時,她捕捉到他似乎松了一口氣。

梅若英搖搖頭,這樁姻緣或許就是柳依瀚繼母梅婉怡的一廂情願。不過她還真想知道,有點心機的柳家長子打算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玩出什麽花樣兒來。只是柳依瀚經世之才,不用就太浪費了,因此梅若英在西暖閣處理政務時,常召柳依瀚行秉筆之職。

皇帝如此看重,對翩翩佳郎柳依瀚來說,就算得上是恩寵了。

但要真的論起君恩雨露,慎嫔,大小周貴人,甚至淳妃,如今都不值一提。唯有靜嫔秦小七能與慕貴妃平分秋色,雖然論起特權,還是沒有慕貴妃的多。

秦小七知道自己同慕非白沒法比,能摟着皇帝睡在同一張床榻上,本來應該滿足,可時間久了,心思也就膨脹起來。鎖在紫禁城已有好幾個月,他的手腳施展不開,日子一久,沒了新鮮感,仍然憋的慌,為了打發時間,秦小七甚至還給梅若英提過建議,說大皇子二皇子如今都有了父親,三皇子梅衡已過了兩歲生辰,還在南三所裏孤零零待着,不如交給他養着雲雲,梅若英看着秦小七諄諄期盼的眼神,越發覺得他不靠譜,成天丢二郎當跟混混似的人,能教出什麽好的來?

“不準。”梅若英想都沒想,當場就拒絕了。

“為什麽?皇上信不過臣?上回三個孩子聚在一起,臣給他們變戲法,三位殿下高興着呢,都願意和臣親近。”秦小七回憶起那三個孩子,圓頭虎腦,二殿下自然和淳妃一模一樣的長相,可是大殿下和三殿下任憑他眼神如何犀利,都推不出一點蛛絲馬跡,想起來難免唏噓。

“衡兒還小。而且他身體不好。”梅若英不忍心打擊他,更不放心他。

“可臣實在是......無聊,要不然......,皇上再生一個呗,臣帶着玩,有個事做。”秦小七殷勤地抱着梅若英耕耘,見她盡興,一個膽大的念頭從腦子裏冒出來了。

秦小七小心翼翼地試探,天知道他到了這把年紀,沒什麽盼頭的時候,是多麽的理解以往後宮那些女人無所不用其極地想擁有一個孩子。

“你仗着朕寵你,膽子大了,這樣的話也敢說?!”梅若英變臉,彼時兩人還赤/身糾纏在一起,她聞言不高興,從他身上下來,躺在一旁,給他一個妩媚的後背。

秦小七知道自己觸了皇帝的逆鱗,心裏雖然難過,但也不再說什麽。皇帝和普通女人的區別在于,平常百姓家的女人,拼着命變着法兒的用生育體現她們的生存價值或者獲得更多的利益保障,可到了梅若英這兒,她不需要,她高高在上,她願意生才生,她不願意生,誰也甭想做她的主。

“皇上,臣知道錯了,臣以後......都不會再提了,別生臣的氣了好不好?”他慌忙爬起來,跪在她背後,連連認錯。

梅若英沒說話,氣氛安靜的可怕。秦小七伸出手在她肩頭輕輕搖,“皇上,臣認打認罰,皇上別生氣,對身體不好。”

“下不為例。”她淡淡道,今晚本來心情很好,可惜秦小七掃了興致,“......睡罷。”

秦小七靜靜躺在梅若英身側,心中落寞,他從前肆意潇灑,哪怕是亡命生涯朝不保夕的時候,都不曾這樣失落過。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走到今天這樣被動的局面。他們如此親密,總以為會走進對方心靈的最深處,其實那不過是濃情蜜意時候産生的恍惚,秦小七總覺得,他和梅若英之間不過隔着一層紙,可梅若英呢,只怕和他隔着一堵牆呢。

只因為,她是皇帝。那麽感情,永遠都不會純粹。

暖春之後,皇帝在前朝頂住壓力辦成了好幾件事。例如開科取士,第一次下旨允許女子入仕途,雖然前來參加科舉的女子寥寥無幾,但也足夠市裏坊間談論一陣子了;此外,在糧倉和國庫都不怎麽充盈的情況下,減免三邊賦稅;其三,江踵被斬,山西總兵缺人選,遲遲定不下來,梅若英有意提拔參将裴越,遭內閣集體反對,原因無他,只為當年梅若英與先太子梅如瞻奪嫡,裴氏一門都站在了先太子這邊,後來梅若英掌權,攝政監國,裴家自此沒落,骁勇善戰的裴越則被發調至山西兵備道任參将,至今已有三年。梅若英可以忽略前嫌,不拘一格降人才,但是閣臣就不這麽想了。

總兵和副将都缺,軍中不可無将,梅若英強行扣下封駁(閣臣的反對意見),下旨由裴越暫代總兵之職,負責軍務,引起朝臣不滿。甚至有言官明目張膽諷刺女帝不顧國家安危,将防守國朝門戶的重擔交給昔日的舊情人,荒唐可笑,實在非明君所為。

輿論過大,梅若英不得已,任命閣臣推薦出來的人選,原兵部郎中高通,遠赴邊境,沒過多久,鞑子部落再次大舉進犯山西宣府大同兩地,燒殺搶掠無所不用其極,高通親自迎戰,命喪敵手。關鍵時刻,參将裴越越級帶兵将敵軍逼退三百裏,反敗為勝,于軍中樹立威望,鞑子老汗王戰死,沒多久,新任汗王誠意求和,連降表都已經走在入京的途中了。

梅若英趁着機會力排衆議,下旨召裴越回京受封,除了有善意提醒逆太子梅如瞻餘黨需要提防之言,衆臣再無異議。

承明元年四月底,山西兵備道主要将領進京。梅若英視朝聽政,召見武将于乾清宮正殿,大為褒獎,賜新上任的總兵裴越金三百兩,銀三千兩,绫羅綢緞車馬皆有,因裴氏于京中并無府邸,又賜三進良宅一座。

裴越叩首謝恩,散朝時,裴稱有密奏報于聖上,因此又得以滞留,單獨召見。

“可是戰事有異?”梅若英仍坐于寶座之上,居高臨下地看着昔日的情郎。

“回皇上,臣所奏之事,與戰事無關。”

裴越戍邊三年,風吹日曬,膚色較從前在京城黑了不少,因軍中長年歷練之故,此刻雖然卸下了冰涼鋒利的鐵甲,卻依然遮蓋不了身上的戾氣與狂野,裴越即使筆直地跪着,仍然顯得挺拔高大,在梅若英下令平身之後,直起身來,于金磚地上投下一道修長健碩的身影,好似蟄伏着的,充滿雄性力量的野豹子。

作者有話要說: 眼花求捉,麽麽紮。裴野豹子總算放出來了,不容易啊。

這張信息量很大,着急了。不造大家能不能體會到作者恨不能明天完結的心情。數據撲了嘛,就心力交瘁,上火勞累,阿西吧,存稿君要跟作者說債見了,哭瞎。

對了,作者前天整個微博,歡迎大家來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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