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究竟所為何事?倘若要趁勝追擊,朕知道你的擔心,朕必定是站在你這邊的,議和可以是假象,朕也希望裴将軍從邊境出擊,一鼓作氣拿下河套,永絕後患。”

“臣定當萬死不辭,報皇上之恩!”

裴越說話铿锵有力,震撼人心,梅若英被觸動了,于胸中多了點澎湃,站起來走到裴越面前,仰着頭掃他一眼,原本柔和俏麗的臉上瞬間神情堅毅,“如此,朕心甚慰。不過此事還需長計議,萬不可意氣用事,朕明日集兵部與閣臣再議戰事,你得來。”

“臣遵旨!”

裴越握拳一拜,再擡頭,皇帝背過身去,似乎有些站不穩,扶着太監大總管桂公公的臂膀,離開了他的身旁,“甚好,裴卿一路風塵仆仆,早些回去安置吧。”

“——皇上!”

他存了心思希望皇帝能多逗留片刻,可惜她并沒有停下離去的腳步,窈窕的背影一如七年前那樣決絕,那種倔強曾導致昔日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少年郎裴越在私下裏黯然神傷,時間消磨了過往,卻抹不平根深蒂固的情感,即便如今有了更多成熟內斂,也終究壓抑不住他對她的渴望和關切,那些傷痛也還是會從心底鑽出來,“皇上.,......近年可好?”

“裴越,”梅若英未曾轉身,言語間恢複淡漠,“朝堂之上,只談國事,你我之間,只論君臣。朕不知頂多少壓力才沖破一切阻礙重用你,莫要讓朕失望。”

“......是!”

裴越躬身抱拳,轉身大踏步離開了正殿,一路內心波瀾起伏,久久不能平靜。昔日明豔動人嬌俏可愛的朝雲只活在記憶裏,取而代之的,是如今正眼都不會瞧他,高高在上不可藐視的九五之尊。他真正喜歡的,應該是窩在他懷裏撒嬌的公主,是跟在他後面仰慕她的金枝玉葉,當年的朝雲不複存在,可為什麽在盛氣淩人的皇帝面前,他卻越發欲罷不能,念念不忘?

.......

大好時光,梅若英視朝聽政,秦小七百無聊賴,上暢春園聽戲聽得不亦樂乎。兩位周貴人上景陽宮沒尋到人,便跑這兒來找他搬弄是非。

“此話當真?”秦小七聽到大周小周轉述今日早朝上的奇聞,一口茶直接噴出來,“你們敢這樣議論皇上,也不怕被割了舌頭。”

話頭據說是從乾清宮伺候皇帝視朝的茶水太監們嘴裏傳出來的,經過幾多輾轉,就變成了下面這樣的內容:英勇威武的裴将軍打了勝仗,皇上問他要什麽賞賜,裴将軍扭捏了一下,什麽也沒要,只求服侍皇帝一夜風流。接着乾清宮正殿殿門緊閉,裏面傳來一些奇怪的響聲雲雲.....

“這也太扯了?那皇上能答應啊?”秦小七頗不以為然,梅若英做事的風格他還是比較熟悉的,所以他完全可以推斷出女皇帝在前朝是如何的英明神武淩厲決斷,又怎麽可能幹出這麽荒唐有損天威的事情。

“估計是答應了,皇上和裴将軍舊情複燃,唉.....”小周貴人感慨,“怪不得最近兄弟們蕭條啊,皇帝都不肯踏入後宮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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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簡這話倒是沒說錯。秦小七也跟着頭疼,他上回只是以玩笑的方式提了一句關于孩子的事情,梅若英就惱了,不止如此,梅若英這個月頭上,除了在承乾宮慕貴妃那兒宿過兩晚,基本都是一個人待在養心殿。她是身體和心理都很健康的女人,有着再正常不過的需求,這麽長時間沒有男女之事,八成就是宮裏這幾個男人沒有能讓她提起興趣的。

“舊情複燃是什麽意思?!”秦小七皺着眉頭,臉黑的跟鍋底似的:“合着人家倆原先就有□□吶!”

“咳,那不能叫□□,”周真神神秘秘的,說道:“秦大哥你還不知情吧,這裴将軍原先是要做驸馬的,後來和皇上鬧翻,親事就黃了。”

原來有這麽一出啊。

“那.....那為什麽和皇上鬧翻...?.....”

三個人在低下小聲議論,彼時戲臺上铿锵铿锵的唱《精忠記》①:只為金國侵邦,塗炭生靈做戰場,揭我元戎将,銳氣誰能擋!殺!殺!殺!殺的醜擄盡潛藏。啊....!感吾皇,博得個紫衣腰金,.....方顯男兒當、自、強!

這段唱詞是目前秦小七最喜歡的,可惜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只顧着跟大周小周交頭接耳,總算把裴越的事情弄了個明白。原來當年的京城四公子,裴慕張陸,皇上竟然都惦記過。四個裏面,收了三,這裴指的就是裴越,少年時和朝雲公主梅若英青梅竹馬,好的死去活來。七年之前,兩個人原計劃要成親,結果梅若英懷孕,關鍵還不知道是誰的種,給裴越戴了老大一頂綠帽子,裴越當年也是風光不可一世的少年郎,哪受得了這個刺激,轉頭就娶了先太子的母舅榮國公的嫡長女,于是這事兒就徹底黃了。

後來梅若英和弟弟梅如瞻奪嫡,裴氏處于政/治立場的需要,自然站在了先太子梅如瞻這邊,太子一死,樹倒猢狲散,梅若英并未對裴家趕盡殺絕,裴越的父親被貶官至偏遠荒涼的嶺南任知縣,裴氏一門被悉數趕出京都,裴越也從禦林軍副将發配去守邊關。

秦小七了解了個大概,難以置信:“我覺着什麽舊情複燃根本不可能。”

“為什麽?”周貴人不解,裴将軍文武雙全,長得玉樹臨風,雖然已是二十五歲高齡,可風采不減當年,據說此番才進京城門口,那些愛慕美男子的姑娘們,大嬸們成群結隊的去參觀,還有不少為此激動的昏過去的呢。

“因為.....”

因為好馬不吃回頭草啊。秦小七沒說出口,覺得這話對梅若英有點不太尊敬,人家畢竟是個皇帝嘛。憑他對梅若英的了解,梅若英是個心高氣傲的主兒,因為皇帝的權柄和榮耀給了她自以為是不可冒犯的資本,她要是樂意和裴越舊情複燃,這秦小七這三個字都可以倒着寫了。

“七哥,這你就不懂了,”周真又推測,“要是旁人,絕無可能,裴将軍可不好說。首先,他是皇上的初戀,據說還是她第一個男人呢,皇上在和裴将軍鬧翻之前,對他那是一心一意。後來裴家站錯隊了,你也知道,站錯隊的哪有好下場?皇上還沒登基的時候就給滅了個幹淨。可是裴将軍,皇上到現在都維護他,按道理,難道不該給裴将軍定個逆賊什麽的罪名麽?”

一席話說得秦小七啞口無言。論理,梅若英和裴越這兩個明明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怎麽可能往一塊兒鑽呢。

秦小七回到景陽宮還在琢磨這件事情,他倒不怕梅若英和誰一夜風流,就擔心梅若英餘情未了。按照後宮生存經驗,守住皇帝的心遠遠比守住她的身體更重要。當然,要是能全部守住那就再好不過了。

媽的。秦小七的頭更疼了。

用晚飯的時候,老曹見平時咋咋呼呼的靜嫔有些沉默,上前關懷:“主子,您這是遇上事兒了?怎麽跟霜打了似的?”

秦小七搖搖頭,看着窗外,天色已經黯淡下來了,便問道:“皇上今兒翻了誰的牌子?”

“誰的也沒翻。”老曹答。

“難不成真的記着舊情人吶。”

秦小七有怨言了:梅若英的需求當然很好解決,可是再這麽下去,真就憋壞他了嘛。

“什麽舊情人?”老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笑道,“主子說的是今日朝堂風頭無兩的裴總兵吧。”

“.....連你也知道?”秦小七愕然,這天下果然沒有不透風的牆。

“主子糊塗了不是?奴才原本就在潛邸待過,知道的不比別人少。”

“是嗎?”秦小七耳朵一激靈,“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老曹看他急切,便撿要緊的念叨了一遍。老曹的說辭和大周小周版本不太一樣。秦小七也不知道該信誰的了。

老曹和大周小周提到的事情裏面,相同的地方是裴越的确和皇帝青梅竹馬,而裴越和先太子梅如瞻的關系确實要好。只不過在皇權立場上,裴越從來不認為女人能當皇帝,更別說能當好皇帝,即使優越高貴如梅若英,也該溫順地躲在他寬大的羽翼之下,附屬于他,因此裴越毫不猶豫地站在了前太子梅如瞻那邊。

不同的地方主要是當年梅若英非常喜歡裴越,并且真的打算過要和裴越成親。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在成親前梅若英發現裴越居然還有兩個通房丫頭,而且她不在裴越身邊的時候,裴越也沒少使喚。其實在王孫公子的日常生活中,有個把女人暖床稀松平常,但是作為金枝玉葉,朝雲公主心裏這道坎兒就邁不過去了,只她當時年少,情窦初開,哪裏舍得離開裴越,郁悶之下,接受了姑母梅婉怡的建議,給自己也找了幾個通房的少年郎,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解決心理的落差,維護她和裴越之間的平衡。

沒多久,梅若英有孕。裴越後知後覺,勃然大怒,竟當着梅若英的面一掌劈斷了梅若英曾送他的一座四扇楠木刻絲琉璃屏風,苛責她不守婦道,還居然懷上野種。裴怒不可遏,甚至叫梅若英去把孽種堕了,可惜梅若英自從有了通房少年郎之後,變得太有主見,一步都不肯退讓。

之後兩個人徹底鬧掰,裴越成親,女帝的潛邸自此美男如雲,幾乎夜夜笙歌。生下大殿下梅徹之後,梅若英走出情傷,将眼光淩駕于兒女情長和安穩享樂之上,生出了坐擁天下的念頭。于是她不再認真的喜歡任何男人,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讨好先帝以及輔佐先帝處理政務上。梅若英自幼聰慧且才華過人,又熟識經史兵法乃至治國方略,很快得到先帝的賞識與器重,事實證明,女人一旦能跳出千百年來三從四德墨守女規對自己造成的思想格局,她的遠見和卓識一點也不比男人差,或許還要高于男人。

朝雲公主梅若英從政之後,聲望和口碑遠遠勝過她的異母弟弟梅如瞻,唯一的劣勢在于她是個女人。歷朝歷代其實都出過不少女帝,而且女帝臨朝,總有興國之望,雖然在本朝,還沒有這樣的先例。不過這沒有關系,沒有先例,她就開這個先例,經過一番腥風血雨,梅若英終于禦極登位,讓全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匍匐在了她的腳下。

老曹的描述十分平淡,可進了秦小七的耳朵裏,就變成了驚心動魄。誰說女子不如男呢,你今天敢藐視她,明天,她就會把你踩在腳下,一輩子都翻不了身。而他恰恰就喜歡這樣的女子,不僅漂亮聰明,而且特立獨行,光芒萬丈。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①唱詞選自明代戲曲《精忠記》,非原本,有個別改動,詳情請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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