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承明二年正月,女帝因賢貴妃慕非白“履和思順、端恪本于天懷;體巽居謙、溫莊發乎至性①”追封其為敦賢皇貴妃,并以皇後之禮隆重下葬。不久,又尋機會赦免早前因江踵貪墨案受到牽連的慕家叔伯之罪。慕氏一族重返京城,對女帝感恩戴德,沉痛哀思仙逝的皇貴妃自不必提。
自回到紫禁城後,女帝梅若英曾在雪地裏貪涼,加之傷口未愈,風寒加重,大半個月沒上朝,政務交由內閣商議,仍然召康郡王秉筆批紅,前朝一如往常,有條不紊的運轉着。
打仗傷了元氣,不光是天下需要休養生息,群臣亦體諒皇帝辛苦,又為着她剛死了最寵愛的也是唯一的嫔妃,直接或者間接地對女帝不問政事表示理解和寬容。
至二月中旬後,天氣才真正的變得暖和起來,女帝也緩過了這口氣兒,正式将視朝聽政從三日一朝改為五日一朝,只大多數時間仍然在養心殿召見臣工,或者于西暖閣與閣臣詢政議事。經歷過戰争,經歷了親人的離去,女帝依舊是那樣的莊重威嚴,只不過那氣色和神采,在衆人看來,就和她無從遮掩的頭發一樣,滄桑了許多。
“皇上,康郡王昨兒拿來一盒烏發膏,說是很有效果,永不褪色,要不咱試着染染?”
女皇的兩鬓如今也間或摻雜了幾縷白發,桂子心生焦急,年紀輕輕的,臉上和從前一樣光鮮亮麗,偏偏這頭發看着很是紮眼。日複一日,月複一月,皇帝不當回事兒,他這個皇上跟前頭號總管卻沒法再忍了。
“治标不治本,染了還會有新的長出來,烏發染不盡,白發複又生。”梅若英狀态輕松,有意調侃自己。二十四歲,對梅若英來說,早已不是愛俏愛笑的年紀,每日勤勉于政,心無旁骛地治理國家,于梳妝打扮上并沒有任何興趣。
其實古人有句話說的也挺在理,女為悅己者容。不過她梳妝打扮了,給誰看?天下的臣民只要吃得飽穿的暖,誰還會在乎女皇帝頭上的白發多還是黑發多呢。
女帝固執,桂子便不再堅持,只暗暗惋惜康郡王的一番苦心終究白費。康郡王為讓她頭發變黑,差點急的連自己的頭發都弄白了。
染發的事情,桂子此後在皇帝面前再沒有提過,反正內服外用的藥都不管用。第二天康郡王梅如涵進宮時,桂子按照皇帝的囑咐将烏發膏退還給他,梅如涵接過來,臉上失望之極。
“皇上.....不肯用麽?”
桂子搖搖頭。“皇上已經不在意她是什麽樣子了。”
“也罷,反正皇上在我心裏,永遠都是最好看的。”梅如涵說起他皇姐的時候,臉上寫的,遠遠不止敬仰二字。
“您說的是。”桂子微微一笑,暗道:皇上是您的白月光,可您不是皇上的心頭好,......白搭。
兩個人正聊着,梅若英慢慢踱進了養心門,見着梅如涵,問道,“我記着今兒沒召你,可是有要事?”
梅如涵面色往常,忙上前叩首行禮,言語上甚為輕松,“皇姐上哪兒去了?臣弟可等了大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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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是花紅柳綠的時節,豔陽高照,暖意融融。梅若英穿了常服,卻是極素淨的顏色,再加上寡淡的表情,看着很是清減。她渾不在意梅如涵關切的眼神,只道,“這初夏的景致甚好,最近也沒時間出去,只好獨自上禦花園逛逛。”
梅如涵沒再說什麽,皇上孤零零的一個人,怎麽看怎麽落寞,她肯定找了個地方去回憶從前去了。
“皇上,臣弟進宮,有要事回禀。”梅如涵躬身行禮,鄭重其事。
“行,坐下說吧。”
梅若英進了西暖閣,梅如涵緊跟着進去,桂子知趣的退出來,這姐弟倆從前談論政事,常常能說到一起去,梅若英從前還許他批紅之權,後來多次找他商議決策,實為肱骨之臣。梅如涵雖任工部侍郎,更沒入內閣,可眼下在前朝舉足輕重,說話很有分量,畢竟皇帝在後面為他撐腰呢。
“皇上,上回要臣弟舉薦一人為三殿下開蒙,臣弟心裏已有人選。”梅如涵坐在梅若英下方的位置,侃侃而談。
“誰?”
“承明元年春闱的探花郎陸錦。此人滿腹學識,是頗為難得的青年才俊。”梅如涵說道,“朝中有見識的人,多半都上了年紀,思想頑固不化,頗為迂腐,依臣弟之見,實在不能勝任三殿下的師傅。”
“....陸錦?”這人于梅若英不算太陌生,乃是錦衣衛指揮使陸遠的獨子,京城四公子中排最後一位。少年成才,承明元年春闱一戰成名,是她在殿試上親自點的探花郎,自告奮勇跑去個小地方當縣令,後來入贅成親,聽聞如今連孩子都有了。
梅衡三歲已過,開蒙或許有點早,可是梅若英不想再等。她每每想起梅衡生父慕非白的隐忍大度,心中就格外愧疚,總覺得欠了他們父子的。梅衡随着年歲的增長,身體越來越好,從前經過孫藥王的調理,至今不再犯過任何頑疾,這孩子的性子,有一半跟了慕非白,有一半跟了她,倘若肯好好教養,将來必堪大任。
“其實,我一直比較屬意你,不過我給你的擔子太多,實在不好再給你強加,”梅若英淡淡道,“既然是你所薦,那麽就聽你的,将陸錦調回京城再說罷。”
“皇上如果覺得不合适,臣弟再為皇上考慮合适的人選。”梅如涵顯然看出女帝有意培養三殿下梅衡為儲君的苗頭,但他選擇保持沉默。她不明說,他永遠都不會多嘴。
“知道了,”梅若英道,“最近勞你費心,我過意不去,早點回去休息吧,以後許你禦前行走,來時不必再遞牌子等候。”
梅若英剛要打發他,未料梅如涵又撩袍下跪,“皇上,臣弟還有一事。”
“又怎麽了?”
“臣想辭去工部侍郎一職。”
“.....嫌官低?你這個年紀,算升的快了。”梅若英搖搖頭,“也罷,我正打算派你去治理河道。等你回來,再升你的官,叫你名正言順進內閣。”
“皇上,臣弟哪兒也不想去,臣弟的意思是要辭了前朝的官職和頭銜,”梅如涵笑笑,盡量保持鎮靜,“皇上如今不缺良臣才俊,臣本也算不得什麽,臣....原是皇上後宮妃嫔,幹政實在不妥,如今該回到宮裏陪伴皇上了。”
梅若英:“.....”
“皇上不用這麽看着臣,臣從前也以為臣醉心于政事,可後來才發現,比起為皇上在前朝分憂,臣更願意待在後宮,盼着皇上的恩寵,給皇上做個伴。”
“你是我弟弟,這一點所有的人都知道。”梅若英隐約覺得頭疼。梅如涵的倔強和執拗從來都沒有放下過。
“我大楚律法并未規定遠房姐弟不許聯姻。如果皇上實在介意這一點,臣可以脫離宗籍,正式更名柳依瀚。”梅如涵信誓旦旦,毫不退讓,“皇上可以沒有臣,可是臣不能沒有皇上。”
梅若英突然怔了一下,這話仿佛誰從前說過,只不過那人表情浮誇,還嬉皮笑臉。那真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了。
“如涵,我今天累了,你退下吧。”梅若英大概意識到梅如涵一定會糾纏不休,索性不再搭理他,召桂子進來,真的扶着她去寝殿歇着了。
午後陽光正好,照得滿地光華流轉,梅若英轉身的瞬間,梅如涵振振有詞,“皇上!皇上如果不答應,臣就跪在這裏不起來。”
梅若英果真沒答應,回去寝殿歇着,到了晚上,梅若英被噩夢驚醒,複想起梅如涵的話,記着他有些倔強的性子,忙問桂子人走了沒,桂子說康郡王在養心門口一直跪着呢。
“快扶進來吧。夜裏涼,讓他歇會兒,再打發他趕緊回去。”梅若英眼角直抽抽,她如今就這麽一個可人意兒的兄弟,偏總讓她難堪。
“皇上勿憂,郡王爺必定是累了,跪着跪着睡着了,剛才還打呼嚕呢,奴才已經給叫醒啦。”桂子領命出去,回來時也忍不住笑了。
梅若英:“......”
梅如涵睡意未消,讪讪的進了暖閣,還順道打了好幾個噴嚏。梅若英見這個光景,打發桂子去端碗熱姜湯,自己難免生氣,披着外衫坐在一旁數落梅如涵:
“我如今一個親人都沒了,就你這麽個兄弟,你還想氣死我不成?!”
“臣不想做皇上的兄弟,臣想做皇上後宮裏的男人,”梅如涵依舊執着,看着梅若英滿臉不悅,便偏過頭去,低聲埋怨,“臣原本就是後宮慎嫔,滿朝文武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
梅若英是真拿他沒轍。從前,他刻意模仿慕非白,可如今說話的神情和語氣乃至動作行為,又慢慢地向秦小七靠近。不得不說,梅如涵是個通透人,什麽都明白,但卻什麽都不真正明白。
“滿朝文武?呵,你是想讓滿朝文武看我的笑話罷!”梅若英就像被牛皮糖粘上了,甩都甩不掉,索性指着他的鼻子罵,“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你我同為天下之表率,我只問你,這同宗能結親嗎?!”
“怎麽不能?!,臣的母親是白彜人,臣幼時跟着母親在白彜州住過很長時間,堂兄妹聯姻就如同漢人表兄弟姐妹一樣,并無不妥。抛卻白彜州,皇上不妨去打聽打聽,放眼我朝各地,別說遠房,便是親堂姐弟,成親的也大有人在,論起親疏遠近,臣弟和皇姐還隔着好幾輩的生分呢。”
梅若英竟無言以對。
梅如涵決定趁熱打鐵,一咬牙,豁出去了,站起來慢慢走近梅若英,開始解衣服。
梅若英:“.....”
“皇上,給臣一個機會吧,”梅如涵從沒如此奔放過,這才脫了個外衫,臉頰就火燒火燎的,說話都不自然了,“臣想做皇上背後的男人,永遠不問政事。”
“......”梅若英暗自捏緊了拳頭,這臭小子,就是欠揍!
“臣願為皇上侍寝,”梅若涵又近前一步,看着梅若英目光如炬,硬着頭皮嘟囔,“臣一直.....在等這一天.....”
梅若英站起來,黑着一張俏臉,照着梅如涵光潔的胸膛就是一腳,“梅如涵!前日南方雨災,沖垮河道,你作為朕的工部侍郎,不為朕分憂,反了天了!朕命你前去疏理,即刻啓程,河道不通,耽擱漕運,朕就剮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①形容慕皇貴妃那兩句是從前百度來的,忘了出處。感謝百度。
通知,第五十三章的更新時間挪在明晚十二點以後,五十四章恢複正常(十點半以後)。
眼花求捉,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