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捉) (1)

梅如涵被女帝一腳踹到南方治理河道,一走小半年,再回到京城,已是大雪紛飛。因他此番立功,女帝依先前所言,除繼續任工部侍郎外,又授梅如涵文淵閣大學士一職。梅如涵跪在當廷接了桂公公雙手遞過來的聖旨卻沒見到皇帝的面,猶不甘心,興沖沖跑來養心殿找梅若英。

他進宮時,還給梅若英帶了不少當地的土特産,說要親手交給皇上,因為梅若英從前特許的便利,梅如涵入養心門,完全忽略守在門口的若幹人等,一溜煙跑進了東暖閣。

彼時梅若英獨自一人盤坐在炕床上涮菜吃暖鍋,梅如涵近半年沒見她,手裏抱着的幹貨物産不自覺都灑落在地上,差點熱淚盈眶。激動之下,當場脫了狐裘,又麻利開始解長衫,這回可比半年前坦然多了。

“.....你要幹什麽?!”梅若英一口涮豆腐噎在嗓子裏,險些噴出來。

女帝淩厲的眼刀從梅如涵臉上劃過,仿佛要生生将人劈成兩半,梅如涵心裏打顫,堅強勇敢地抛個媚眼,結結巴巴道,“皇上,你....這....屋裏熱,生着火,還吃暖鍋,霧氣...騰騰地....,這也....太熱了.....”

梅如涵心跳得有些快,手卻沒停。他好歹也是宮裏待過的,想當年,寵冠後宮的靜妃全靠着死纏爛打才留在皇姐心裏的嘛,呵呵,不就是不要臉麽,誰、不、會、呀!

梅若英實在受不了,一雙筷子麻溜兒伸出去,直戳梅如涵那雙不停朝着她眨巴的眼睛。

梅如涵嗷嗚一聲,栽倒在地上,還沒來得及嚷嚷,又聽女帝嚴肅道,“梅如涵!!上個月趙王梅衍受他父親挑唆,在長沙違規建府,多蓋了幾層門樓不說,還占了居民的半條街,現下讓人給告上來了,你身為工部侍郎兼文淵閣大學士,又是趙王的舅舅,責無旁貸,去看着處理一下罷!”

“.....”梅如涵捂着快要被皇姐戳瞎的眼珠子,欲哭無淚。蒼天果真不憐憫他,回來京城一日不到,又該啓程了.....

.....

承明三年,民生安定,天下太平無事。只不過戰争之後,各路軍中損兵折将,一時填補不全,梅若英與新組成的內閣反複溝通,除了防線上的幾位總督和兵部尚書自朝中提拔,目前最重要的邊境線山西兵備道總兵一職,梅若英力排衆議,将大任交予在承明二年年初與鞑子一戰中因為功勳卓著脫穎而出的女将楊鐵環。

楊鐵環何許人也?倘若有人論起九爺,或者胖九爺,衆人便知道說的就是她了。

曾在江湖上摸爬滾打的九爺,自從換了主子,搖身一變,成了新任山西總兵。她是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楊鐵環,也是那個曾經非常瞧不起老七哥媳婦梅若英的楊胖九,不過今非昔比,她現在對女帝梅若英那可真是服的五體投地,而且只服梅若英。

當年梅若英領兵出征,江湖上不少高人義士前來投效軍中,其中就有胖九楊鐵環。因為之前的淵源,梅若英留她在身邊,彼時一衆男将頗有些瞧不起年紀輕輕的胖姑娘,楊鐵環二話沒說,走出帳外,将一口三百斤重的大鼎單手拎起來輕而易舉扔出百步之外,驚得衆人合不攏嘴。打仗時,楊鐵環舉着長刀沖鋒陷陣,殺敵就跟砍西瓜似的,一刀下去劈死兩三個,鞑子兵見了她,躲都躲不及,戰争還沒結束,楊鐵環就已經具備了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威望,深得女帝看重。

打完了仗,楊鐵環跟着梅若英回到京城,留任虎贲衛參将,去年又升了副将。女帝得空時便召至宮中,親自授她兵法謀略。承明三年三月,女帝再度開恩科取天下之才,楊鐵環參加武舉,輕松拿下頭名狀元,堵住了悠悠衆口,彼時跨馬游街,着實威風了一把。

閣臣對楊鐵環出任山西總兵多有不滿,胖九爺雖威武不凡,比起在軍中歷練十幾二十年的人來說,資歷尚淺。人人都明白女皇帝的心思,清楚她是有仇必報的人,于是衆臣猜測,五年之內,女帝必将再燃戰火,一舉拿下兵家必争之天險河套,一勞永逸。打仗非同兒戲,這樣重的擔子,交給一個市井出身沒受過什麽教育的女人,總是叫人不放心的,不過女帝堅持己見,另有內閣群輔康郡王梅如涵連同幾位年輕要員極力贊成,衆人便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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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五月,楊鐵環等新任的山西兵道将領啓程赴邊境,女帝親自于宮中設宴踐行,楊鐵環在宴席上多喝了兩杯,對着皇帝感激涕零,

“皇上,臣當初有眼無珠,不識明君,蒙皇上錯愛,才有了臣的今日啊,”大大咧咧的胖姑娘抽噎了一下鼻子,在梅若英開口之前,又道,“皇上,您說的太對了!臣今日吃了這頓禦宴,才知道臣做飯的手藝算不上登峰造極,最多也就是個紅燒豬頭肉的水平。然,臣領兵打仗,那是所向披靡,游刃有餘,還特麽自在暢快!皇上對臣,恩同再造!”

楊總兵說到動情處,跪下磕頭,全然不見戰場上兇神惡煞的摸樣,連一道帶進宮的狗老十都蹲在殿門口搖着尾巴蔫搭搭的,羞愧不已。楊總兵在宴席上哭哭啼啼,流露出姑娘家的真性情,她手下陪坐着的新任的兩個副将便有些尴尬了,跟着哭也不是,陪着笑也不是。

“瞧瞧你,哪裏還有個總兵的威風?擦擦吧,”梅若英哭笑不得,指使桂子遞了巾栉給楊鐵環,“朕将大任交予你,文武百官的眼睛都看着,可千萬別丢朕的臉,也別忘了給天下女人長長臉!”

“皇上放心!臣以性命再加祖宗十八代起誓,不收河套終不還!!”

楊鐵環慷慨激昂,她的幾個手下坐不住了,也開始跟着發誓,梅若英點點頭,叮囑道,

“朕不會看錯人,所以信你,到了地方,別輕舉妄動,先練兵儲糧,守好國門,等來日反攻!”

楊鐵環領命,酒足飯飽,與副将同皇帝告辭,衆人離開之時,梅若英突然想起一事,又叫住了楊鐵環,“楊總兵....今年二十有三了吧?該成家了。”

“不急,等臣為皇上踏平蒙北鞑子,到時候請皇上賜婚。”楊鐵環振振有詞,“嘿嘿,臣立了功勳,還怕沒有男人?”

“你倒是想明白了,”梅若英撲哧一樂,“你若立下此功,到時候看上哪個,朕給你賜婚配哪個!”

“皇上金口玉言,可不能反悔。”楊鐵環笑笑,又道,“....對啦,臣記着皇上比臣還大兩歲呢,要不....,臣等着皇上成了親,再請皇上為臣賜婚。”

“瞧你這話說的,那朕要一直不成親,豈不是耽擱你了?”梅若英無奈,搖搖頭。

“皇上不成親?...是為什麽?因為.....老七哥?”楊鐵環看着大大咧咧,其實是個粗中有細的人,“可惜啊,臣也不知道老七哥去哪兒了,他要是不想被人找着,誰也甭想找到他。唉,這就讨厭了。”

楊鐵環想起當初投奔梅若英之前,兄弟們摩拳擦掌,互傳消息,老七哥遞信息給她,“胖九,你現在有兩個選擇:是跟着大夥兒去殺貼睦兒呢,還是直接去投奔皇上?”

楊胖九想都沒想,選擇了後者。只因為她已經意識到,跟着大老爺們兒混,也就那樣了,可跟着梅若英混,遠遠不止有肉吃啊。

到後來鞑子第一勇士、汗王貼睦兒被殺,她也只曉得過程很艱難,一道去的八個兄弟雖然計劃周詳,不過人人傷的不輕,戰争結束之後也沒有他們的消息,楊鐵環猜測他們八成都跑到藥王谷去給姓孫的神醫添麻煩去了,而那之後,她留在女皇身邊效命,漸漸和他們斷了聯系。

這麽長時間過去了,江湖上多了很多關于七爺的傳說,可楊鐵環脫離了那個圈子,抓不住他們的行蹤,只好雙手一攤,對着女皇低聲埋怨,“這幫混賬玩意兒,好賴給個信兒嘛,幹嘛躲躲藏藏的!”

“他們不是躲你,明明是他躲着我呢,”梅若英道,拍拍楊鐵環的肩膀,“好了,不說這些個,以後密折奏事,朕等着你的消息。”

楊鐵環等人走後,梅若英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殿裏,從腰間取出那個一直未曾送出去的梅花小香囊,拿在手上翻來覆去地看,淺淺一嘆。

當初那麽多江湖義士肯來投奔她,必定是因為七爺花邀月在江湖上一呼百應的地位,所以他在這場戰争中.功不可沒。後來戰線推進,在那場最關鍵的戰役中,汗王帖睦兒的頭給人割下,挂在旗杆上,身體被撕個粉碎,無處不透着詭異,至今在坊間為人津津樂道。

別人不知道,可梅若英知道,除了他,誰還有這樣的本事?

她獨自扛了那麽重的擔子,準備豁出性命背水一戰,未曾料到秦小七并沒有走遠,可能就躲在某個地方,謀定而後動,在最關鍵的時候,幫她一把,讓她有命活着回到了紫禁城。

她的噩夢結束了,不過貼睦兒的還沒有。鞑子兵狼狽撤退,據說回去之後,因為新汗王只剩顆頭顱,于是又做了個鑲金嵌玉的假身軀配着帖睦兒的腦袋入土安葬,葬禮很是隆重,只是沒過多久,王陵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掘了,金鑲玉什麽的消失不見,就剩下貼睦兒那個不值錢的腦袋,混在泥水裏,還有貼睦兒親爹和他祖父老汗王奢華的墳墓一夜之間也被挖開,裏面值錢的陪葬品掏了個幹幹淨淨,骸骨散落的四處都是。

在此之前,傳聞中的七爺一直都是樸實低調隐世高人的形象,因為這件事情做的過于張揚,以至于到後來,關于天下第一盜花七爺的傳說版本相當多,光梅若英親耳聽到的英勇事跡就有十幾樁。她甚至在某次微服出巡時,坐在一間熱鬧的小茶樓裏,和随行的桂子聽到了這樣一個版本:傳聞說花七爺功夫了得,色膽包天,曾經把京城第一美人也就是當今女帝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裏從紫禁城的養心殿裏敲暈偷出來快活了一晚上,之後完完整整送回去,女帝未曾發覺真相,只在上朝的時候跟自己的大總管嘀咕了一句,小桂砸,朕昨晚做了一晚上的春夢,快活極啦!

梅若英跟着衆人一起笑,笑得前仰後合,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有那麽一個瞬間,她希望這倒是真的,只可惜午夜夢回,思念灼心,床榻上仍舊寂寥一人,再不見秦小七的任何蹤跡。

七爺還是那個七爺,連同他的幾個兄弟,在蒙北鞑子部落盜墓傳奇結束之後,消失地無影無蹤,依舊是個神龍不見首尾的傳說。

好在有一回,秦小七入了梅若英的夢,夢裏對着她嬉皮笑臉:哦哈哈哈哈,老子就要離你遠遠的,老子還要逍遙快活呢!

梅若英驚醒,她忍不了這份孤獨,氣的咬牙切齒:秦小七你躲着我是吧?!哪怕挖地三尺,我也要找到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到時候可別怪我将你困在紫禁城裏,任憑你多麽愛自在,這回我也不放你。

她是個不會輕易退縮的人,哪怕他們之間矛盾重重,兩敗俱傷。哪怕她比較自私,在情感上只顧及自己的意願。

梅若英一夜未眠,打算傳召錦衣衛指揮使陸遠,命他帶人去找秦小七,剛巧陸遠進宮,人已經到養心門口了。

“皇上,臣有要事回禀。”

“....何事?”梅若英頂着兩個黑眼圈坐在禦案後面掩着袖子打哈欠。

“十二年前,皇陵神宗孝端皇後墓二十四顆夜明珠失竊一案如今有些蛛絲馬跡了。”

“.....”

.....十二年前,天壽山,皇陵,神宗孝端皇後墓....

梅若英心頭一凜,百般不是滋味,雖然陸遠當下只說了這麽一句。

“皇上.....,這樁案子——”

“到此為止,不必再查了!不過是幾顆夜明珠,時隔已久,何必在這些事上浪費精力!”梅若英秀眉微蹙,藏在大袖裏的雙手有些發抖,為了維持面上的鎮靜,漸漸握成了拳頭。

她不想知道真相,一點兒也不想。

“.....皇上.....”陸遠見皇上臉色怪異,似有怒氣,雖百思不得其解,也只好就此作罷。繼續道,“适才聽聞桂公公說皇上急着召見臣.....,是為.....找人?”

“.不找了。...一時興起罷了,”梅若英平複情緒,似乎說給陸遠聽,又似乎自言自語,“找了也白搭,就這樣....最好。”

作者有話要說: 阿西吧,越編越離譜了,也不造能不能如期完結,/(ㄒoㄒ)/~~

眼花求捉,明天更新恢複到十點半以後,麽麽紮。(*  ̄3)(ε ̄ *)(づ ̄3 ̄)づ╭?~

☆、尾聲(上)(捉)

承明四年年初,山西總兵楊鐵環帶兵全線出擊,攻打蒙北鞑子部落,歷時八十天,收複長城以北失地,拿下呂梁山以西、陰山以南之天險,将鞑子全數逐出河套之地,于此處重建軍事防禦,墾荒屯田,厲兵秣馬,穩固國朝邊境。

至春暖花開時節,楊鐵環領命回京。女帝梅若英親自相迎,并不忘當時承諾,欲為楊鐵環賜婚。楊總兵自金戈鐵馬腥風血雨中淌過來之後,眼界和喜好與從前大不相同,在一衆出色的未婚年輕男子中挑挑揀揀轉了一大圈,愣是沒有中意的。只好對女帝坦言:皇上,容臣再挑挑,終身大事,不能馬虎。

彼時春闱放榜,女帝在宮中設恩榮宴招待新科進士,楊鐵環大大方方跟在女帝身後蹭吃蹭喝,不經意間,于這一衆才俊中,竟對上了一個。梅若英二話沒說,當場下旨賜婚。

楊總兵親自挑中的丈夫名叫慕非夜,中了此次春闱的三甲進士,乃是當朝女帝寵妃、已故的敦賢皇貴妃慕非白的堂弟。慕家自承明二年被免罪之後,漸漸有了出頭之日。慕家二房嫡長子慕非夜自幼好學,考科舉,入仕途,一路順風順水,且人如美玉,溫文爾雅,頗有當年皇貴妃的風範,故而賜婚當日,見着無不扼腕嘆息,或倍感憤慨,皆以為好好的一朵鮮花,就這麽插在羊(同楊)糞上了。

旁人尚且覺得這婚事不公,更何況慕非夜本人。論年齡,他比楊鐵環還小着三歲,論性格樣貌,他對五大三粗行為舉止跟爺們兒似的總兵大人實在沒什麽興趣,因此不願意将終身幸福就這樣不明不白地交代了,痛定思痛,決定抗旨逃婚,并在成親當天付諸于實踐。哪知喬裝改扮剛跑出城門,就讓楊鐵環堵了個正着,所以婚禮如期舉行,拜天地喝喜酒樣樣都沒耽擱,最後還被楊總兵五花大綁捆着入了洞房。

“楊總兵逼婚”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甚至傳進了紫禁城。梅若英聽聞,心生內疚。驚覺自己過于沖動,亂點一出鴛鴦譜,大約會毀了這兩個人的一輩子。想來想去,心道實在不行,就親自判他二人和離,各自歡喜,免得彼此怨恨終生。

三日後,新婚夫妻入朝拜見女帝,梅若英特地打量了這一對,卻見兩人和睦相敬,并無不妥。

“看來朕這個月老,當得還挺成功的嘛。”梅若英心裏踏實了:她之前聽到的,絕對是假消息。

慕非夜面色微赧,倒是楊鐵環大大方方的,“皇上,那是臣馴夫有方。這男人吶,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就得好好削他,叫他不聽話!”

慕非夜越發地尴尬了,偷偷碰楊鐵環的胳膊肘子,低聲叮囑,“皇上面前,怎可如此....粗俗。”

“我跟皇上說話呢,別插嘴!”楊鐵環瞪他一眼,轉頭對女帝笑道,“皇上哎,臣總算有家啦,您也趕緊的,別單着,您不為自己考慮,也得想想兩位殿下,總不能叫他們沒爹啊。”

她說話直接,唬得慕非夜心驚肉跳,生怕觸怒龍威,楊鐵環不以為然,曉得皇帝看着威嚴,其實最平易近人,尤其對她,就跟最自家姐妹一樣,所以又道,“皇上,臣也是好意,聽臣的勸呗,滿朝文武都給您上折子,催着您選秀,您考慮考慮,給天下做個表率。”

“........表率?”梅若英聽得一頭霧水。

“哎喲您不知道這兩年國朝的風向都跟着皇上轉呢,如今不願意成親的姑娘越來越多了,一問,都仰着頭說,我們英明神武的皇上都不願意成親,我們着什麽急啊!有那功夫,還不如去考科舉當官做買賣掙大錢呢!”

梅若英給逗樂了,“敢情民間女子不成親都是朕的不是了?”

“那可不?”楊鐵環鄭重點頭,“臣是粗人,說不出啥大道理,就覺着吧,甭管是誰,不成親總歸不合适。人呢,就得有個伴兒。沒伴兒,空虛了怎麽辦?寂寞了怎麽辦?将來老了怎麽辦?”

梅若英:“.....”

慕非夜偷偷擦擦額頭上的汗,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可他那不開眼的夫人還跟皇上聊得熱火朝天:難道她看不出來皇上在敷衍她嗎?皇上已經不高興了好吧,真是要瘋了!

楊鐵環口沒遮攔,說了一籮筐的話,勸梅若英選秀成親,梅若英聽着頭疼,勉強應付兩句,借口政事繁忙,将夫妻兩個打發出去了。楊鐵環啰嗦半天,有一點倒是沒說錯,群臣勸皇帝選秀充後宮的折子跟雪片一樣,越堆越多,光今天和楊鐵環夫妻說話的空當兒,桂子就已經在禦案上擺了高高一摞,梅若英實在看不過來,只好又将康郡王梅如涵召進養心殿替她幹活。

不過這回,梅如涵也不向着她,接着勸,“皇姐,這已經不是你個人的婚事了,這是國事。”

梅如涵道,“哪怕選幾個擺設,也比孤零零一個人強,總得給天下一個交代罷。”

梅如涵最懂她,知道她要的,除了秦小七,恐怕誰也給不了。他喜歡皇姐,努力過了,試過了,也學乖了,不再別出心裁地耍花樣,就老老實實做自己,踏踏實實為國事鞠躬盡瘁,陪着皇姐共同進退。

梅若英不堪其擾,點點頭,忍不住嘆道,“如涵,要不這事兒,就交給你辦吧。如今,也只有你明白我,別鋪張浪費,意思意思得了。”

她雖是皇帝,卻并非獨斷專行,知道什麽時候該進,什麽時候該退。天大的事,都沒有國事大,她的個人婚姻如果非要和國事扯在一起,那就扯在一起吧。

她有些懊惱,垂眸不語,凝思過往。曾幾何時,心裏深處還留着一線希望,希望能和花邀月再續前緣,兩人相陪過完後半輩子。畢竟人這一生,能碰上自己喜歡也喜歡自己的,很不容易。遺憾的是,她十三年前前往天壽山祭皇陵時碰上的少年俠客花邀月,便是日後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花七爺,而那次相遇不久之後,孝端皇後墓被盜,其他無損,獨少了二十四顆夜明珠,這在當時,也是轟動一時的大案。她如今不必費神猜測,便知道這是他的手筆。孝端皇後,怎麽說也算是自己的嫡祖母,無論如何,她和花邀月就得勢不兩立了。

最最可笑的是,本來該下令繼續查案抓捕審問,她卻不叫陸指揮使順着蛛絲馬跡去挖他,寧願花大半年的時間,湊齊二十四顆夜明珠,等再次祭陵時,專門放回孝端皇後的墓裏,以如此荒唐的方式說服自己這件案子到此為止,不過是丢了東西又找回來而已,本不算什麽大事。何況花邀月功大于過,三番四次救她于危難之中,倘若自己朝一日想和他在一起,一定是無愧于列祖列宗的。

梅若英越想越落寞,說到底,還是心裏過不去那個坎兒,自欺欺人罷了。

“.....皇姐?”梅如涵見她失神,忙上前道,“皇姐安心,此番選秀,臣弟定叫皇姐滿意。”

承明四年七月開始,皇帝下旨,自民間選良家未婚男子,出身籍貫都不限制,長相端正,身體無恙即可。

條件雖然很寬松,可正兒八經選上來的卻不多,新任的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梅如涵為女帝的終身大事親力親為毫不懈怠,經過層層選拔,最後放在女帝梅若英禦案上的名冊裏的秀男,也不過二十來個。梅如涵命內務府将這些未婚男子的信息記錄在冊,并且附上畫像一幅,供女帝挑選。

時間過得很快,又到了飛雪如絮的季節。這一日,女帝梅若英坐在暖閣南窗下熱乎乎的炕床上看奏折,王長祿按照康郡王的囑咐,哈着腰低着腦袋将繪有秀男畫像的名冊呈上去,梅若英随手接了,漫不經心地翻着冊子,一頁又一頁,直到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幅畫像上。

畫上的男子容長臉兒,高鼻薄唇,劍眉星目,長相極為俊美,雖不茍言笑,卻有深情款款躍然于紙上,右下方落款處署名為:秦弘。

梅若英在這一頁上停留了許久,轉頭問候在一旁的王長祿,“這位秦公子.....”

王長祿在大內協助康郡王辦選秀,清楚流程,早就将各位秀男的詳細情況爛熟于心,所以皇帝一問起畫上男子,立馬背書似的答道,“回皇上,您現在翻到的這一頁,是秦公子的畫像。秦公子的父親是戶部尚書秦大人。秦公子之前一直不在京城,所以您可能沒聽過,他如今二十有八了,據說眼界太高,一般人看不上,所以一直沒成親。”

“戶部尚書秦聶鳴的兒子?”梅若英皺了眉頭,質疑道,“朕依稀記得秦尚書只有一個兒子,早就成親了,兩年前放了外任,這又是哪裏來的?”

“皇上,您有所不知,”王長祿頓了一下,笑道,“這位公子是秦尚書之前的一個小妾生的。早前秦夫人因這小妾行為乖張,所以将她打發了出去,沒成想,那小妾離開的時候有了身孕,秦尚書得知,怕夫人不高興,就将這母子倆偷偷安置在外省,後來秦公子的母親過世,這才來京城投奔秦大人的。”

“原來是這樣啊,庶出的.....”梅若英暗自搖頭,匪夷所思:秦尚書和夫人自幼青梅竹馬,後來鹣鲽情深,幾十年如一日,好端端的,怎麽會冒出來個攪場子的小妾?

“皇上之前不是說了嘛,選秀不問出身。這秦公子雖是庶出,年齡...稍大了些,可真真是個人才。他跟別家的公子哥兒不一樣,別看琴棋書畫不在行,能露兩手絕活呢,好變個戲法,上個月還在秦尚書的壽辰上弄個什麽大變活人,可有意思了。”

梅若英的心跳的很快,又問道,“那他還有別的什麽特長沒?”

王長祿仔細想了想,道,“秦公子會功夫,身手好,能以一當百。除了這個之外,據說他喝醉了酒,話特別多,逮住誰就跟誰說,不知道....這個算.....不算特長?”

梅若英眼眶一紅,盡力克制自己有些激動的表情,“算!怎麽不算?!”

作者有話要說: 要完結了,如果親感覺到了爛尾啥的,請一定相信,作者真的盡力了,嘤嘤嘤。

有攢文的小天使,現在動手宰喽,這文過幾天會收費噠。

倉促寫文,求捉,全體麽麽。(*  ̄3)(ε ̄ *)。

☆、尾聲(中)(捉)

“王長祿,去傳朕的旨意,宣秦聶鳴家的這位公子入宮,朕要會會他。”梅若英啪的一聲,合上眼前名冊。

“皇上,皇上,這....不妥吧,還未選秀,就見秀男.....”王長祿佯裝為難,瞄着女帝面上掩飾不住的焦急,低下腦袋偷偷樂呵。

“陳規舊俗,有什麽可遵守的?朕說能成,就一定能成。”梅若英起身,唇角微揚,“去傳旨,着秦公子明日上午在靜怡軒見駕!”

“奴才遵旨!”

王長祿颠颠兒地退出去了,門口桂子進來請示,“皇上,該用晚膳了。”

“桂子,”梅若英眉間神采奕奕,顧左右而言他,“你過來幫朕看看,朕明天,........明天穿什麽好。”

她向來冷靜自持,此刻卻如同情窦初開的小姑娘,快樂地不知所措,這麽些年,從未曾在梳妝打扮上留意過,通常是有什麽戴什麽,做什麽就穿什麽,今兒為了這秦公子,着實用上了心思,喜得桂子連連點頭應聲。

自承明二年起,梅若英的日子越過越節儉。今年冬天新做的裙襖和頭面也不過兩三套,桂子拿過來之後,梅若英仔細看了看,似乎樣式也普通了些,于是主仆二人不厭其煩,又将往年穿過的已經壓了箱底的衣裙,撿八成新的全部撈出來挑選,花了兩個多時辰,試了近百套衣裳和首飾,遲遲定不下來。

“到底......穿哪一件好看呢?”

梅若英無比糾結,她努力回憶從前,卻怎麽也想不起來秦小七對她過去的穿着打扮是如何評論的。秦小七好像從未刻意說過,只記得他總是叨叨:皇上真好看,嘿嘿,若英妹妹最好看!

“皇上,您穿什麽都好,奴才挑花眼了。”桂子見梅若英微微失落,心說穿什麽是其次,最重要的還是她無從遮掩的頭發,忍不住道,“皇上.....不如.....用點烏發膏吧?”

梅若英對鏡相顧,早前鬓角生出來的幾縷白發,看起來格外刺眼,她的容顏未變,只是這頭上或多或少的銀絲為整個人增添了不少的滄桑感。

“那要不...就......染染?”

梅若英忐忑不安,想要以最佳的狀态見到他,哪怕弄虛作假。她有些無奈,從不為情所動的人,曾幾何時,也開始這樣患得患失了?

折騰大半晚上,将頭發染的黑漆漆的,第二日又早早起來,桂子親手為梅若英梳了時下京城女子當中最流行的牡丹髻,兩邊各插幾支流雲朝鳳點翠簪,身穿緞地釘繡雲龍紋窄袖襖,配西番蓮暗紋六幅羅裙,皓腕上一對翡翠刻花的手镯,舉手投足間見雍容優雅,明豔不可方物。

隆冬時節,靜怡軒的梅花開得正好。梅若英套着雪貂鬥篷,将風帽摘下來,看着花蕊與枝幹上堆積的雪白晶瑩,心砰砰直跳。還沒到見面的時辰,她卻按耐不住,來的早了,就在靜怡軒的梅花樹下獨自等待,細雪迎風撲面,清涼芬芳。

她想起某年冬天的某個夜晚,秦小七唇角綻放的梅花,他眉眼深情,将小巧美麗的花朵別滿了她的雲鬓,

“古人有步步生蓮,臣這個是親親生梅。”

梅若英有些後悔,那個時候,她還不懂得珍惜,還不明白一段美滿的情感需要長久的平等和尊重,不過以後,她希望能和他在這梅花樹下,親親生梅,白首不相離。

才這麽暢想着,思路就被人打斷了。

王長祿急匆匆地跑來,躬身道,“皇上,秦尚書剛剛進宮來告假,說他兒子昨夜染了風寒,躺在床上起不來,可能.....一時半會兒好不了......”

“.....是麽?”

王長祿點點頭,大冷的天,他跑的滿頭大汗,喘氣如牛,解釋道,“秦大人在養心門上候着,要見您呢,他要親自替兒子賠罪。”

“讓他回去吧,朕不想見他。”梅若英隐隐失落,四周美妙的景致也随着心情暗淡下來。

梅若英調整片刻,剛才還火熱激動的心,漸漸趨于平靜。秦小七得風寒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既然不見她,為什麽要想法子招惹她?

“皇上,天冷,咱們也回吧。”王長祿去複命,桂子依舊陪在皇帝身邊,勸道。

“好。”

由于秦小七的爽約,梅若英的心情郁悶了整整一天,到了晚間,桂子端來烏發膏,要替她繼續染發,梅若英拒絕了。

“皇上,這烏發膏每天染一次,要連着染上五天,才能使頭發永久烏黑,要是今天斷了頓,那白發明天就遮不住了。”桂子耐心勸解。

“我知道,你昨天說過這話。”梅若英淡淡一笑,“只不過,我覺得我已經不需要再染了。”

“皇上.....,要不,奴才替您走一趟,探探秦公子的病情?”桂子揣着皇帝的心事小心翼翼地詢問。

梅若英搖頭,平靜道,“不用,他要真想見我,即便走不動,都會爬着來的。”

桂子想了想,好像是這個道理,遂不再提。

到了第二天,烏發膏的顏色褪去,梅若英的白頭發一如往常,異常明顯地夾雜在兩鬓和頭頂上。她跟從前一樣,渾不在意。關于秦公子傷寒一事,亦絕口不提。幾近年底,政務繁多,梅若英無暇理會別的,将自己埋在一堆一堆的奏折裏,且經常召大臣商議國事,連選秀的事情,也擱下了。

梅若英就跟沒事兒人似的,該幹什麽就幹什麽。皇帝不急太監急,身為大內二總管的王長祿心裏有點上火,他如今可是秦小七的眼線,秦小七裝病不來,皇上渾不在意,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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