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四幕·寂寞寂寞就好 (9)

有句話,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她才不想當偷心賊呢。

人家有女朋友,她還是管好自己,消停點吧。

因此,揚帆遠提議同居時,她保持了淡定。

哪怕豪宅矗立在眼前,她也眼不帶眨的當看不見。

只是臨時居所罷了,與她無關。

大堂管家看到揚帆遠,笑着打招呼,餘光掃過他身旁的女孩。

揚先生自從入住起,第一次看到他帶女人回家,聽說前不久結婚了,莫非是太太?

電梯上升,舟遙遙的心裏七上八下,終于有些不安了。

不知道怎麽應付揚帆遠家裏的那兩尊大神。

“不用擔心,我會跟她們解釋”

“嗯?”

舟遙遙擡頭,揚帆遠的眼神讓她的心靜下來。

“那就全靠你了!”,她扁扁嘴巴,做感激涕零狀。

電梯門“叮咚”一聲開了,走過長長的玄關,揚帆遠示意舟遙遙停下。

他打開一側的櫃門,拿出室內軟拖鞋,蹲下身體,為她換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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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遙遙忙阻止,“我自己來吧”

“你彎腰方便嗎?還是別動了,我幫你!”,揚帆遠頭也不擡,繼續手上的動作。

“嘶——”,舟遙遙低呼。

“哪裏疼?”,揚帆遠着急地去觸碰她的腳部。

“腳有些浮腫,一般孕早期不會發生這種狀況,可能鞋不合适,不知道怎麽回事,懷孕後,感覺以前買的鞋都不合腳了!”,舟遙遙抱怨。

揚帆遠眼睛發澀,如果不是他,舟遙遙有大把的好時光享受青春,放肆玩樂,本應該無憂無慮的年紀卻早早背上為人母的責任。

他輕輕替她按摩,換上拖鞋,站起來,朝她伸出手。

“幹嗎?”,舟遙遙不解其意。

“秀恩愛,不會嗎?”

“哦”

鳳姑和金玲子坐在客廳沙發上,虎視眈眈,一副審問犯人的嚴厲模樣。

看到孫子和孫媳婦手牽手走進來,一時吃不準這是什麽情況。

“你們來怎麽不提前說,我和遙遙原本打算在她家住一晚!”,趕在奶奶質問前,揚帆遠先聲奪人。

鳳姑威嚴的目光投向舟遙遙,向她确認。

舟遙遙猛點頭,“是的,奶奶,我的東西在家裏都沒帶過來,所以今晚我特意叫帆遠跟我回爸媽那裏收拾一下,不過聽說您二位過來了,我們馬上趕回來,那些行李箱和衣服回頭再取也不遲!”

倆人一唱一和搭檔默契,蒙住了婆媳二人。

金玲子插嘴,“以前的衣服不拿也罷,你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衣服需要重新買合身的!”

鳳姑贊許地看了金玲子一眼,總算說了句中聽的話,“你婆婆說得對,衣食住行上的錢不能省,該花就花。我們擔心你們倆工作一忙,顧不上好好吃飯,就給你們帶了點補品和随吃的小菜,晚上下班不願意做飯,微波爐轉一轉就能吃,千萬別叫外邊送餐,誰知道幹不幹淨,遙遙你尤其要注意身體!”

“我記住了,奶奶!我媽給我做了孕婦食譜,讓我按着上面吃,前幾天她陪我去醫院做了産檢,醫生說嬰兒和我都非常健康!”,舟遙遙從包裏翻出自己的孕婦檔案給揚帆遠奶奶和媽媽看,“吶,這是我和寶寶的檔案,這是第一次檢查的項目和營養評估測定,全部合格!”

鳳姑和金玲子頭湊到一起,看舟遙遙給的小冊子,雖然醫生那筆狂草她們看不明白,各項指标代表的含義也不懂,但并不妨礙她們興奮得像喝了一杯老酒,暈陶陶的。

“啥時候能看胎兒的照片啊,就那什麽超的!”,鳳姑問舟遙遙。

金玲子替婆婆補充,“b超,你做過了嗎?”

“做過了,但還不滿三個月,胎兒才25毫米大小,拍了也看不清楚”,舟遙遙笑着說明,“再過一個月就能做四維彩超,到時候拍了給你們看!”

揚帆遠看到舟遙遙應答自如,倒沒他什麽事了。

鳳姑拉住舟遙遙的手,關切地問:“你孕吐嚴重嗎?有沒有什麽想吃的,對奶奶說,奶奶回去讓廚房給你做,營養一定要跟上,胎兒才健康!”

舟遙遙剛想回答,鳳姑又說:“你和帆遠還是回大宅住吧,家裏人多能照顧到,你們在外面住,我還是不放心!”

舟遙遙語塞,向揚帆遠拼命眨眼求救。

“奶奶,我能照顧好遙遙,何況大宅離我們工作的地方有點遠,路上還堵車,每天來回不夠便利,還是暫時住在這邊吧!”,揚帆遠替舟遙遙回絕。

鳳姑盯住舟遙遙,“懷一個孩子就夠辛苦了,你一下懷了倆,還上什麽班呀,趕快辭掉,乖乖在家裏養胎,哪兒都不許去,外面多亂啊,擠到碰到了,那還得了!?”

舟遙遙愣住了,這是什麽劇情,嫁給揚帆遠,她的人生都要被*幹*涉了嗎?

他們可是簽過合同的關系!

頭痛!

她擠出一絲笑,看着鳳姑說:“奶奶,我身體可壯實了,這是檢查後醫生說的,她還說,像我這種身體素質好的,最忌諱發懶,躺在床上動都不帶動的!讓我正常上班,保持良好的心态,每天适當運動,這樣生産時比較容易——我這是這麽計劃的,等孩子出生後,我就和帆遠一道搬回大宅,畢竟我什麽都不懂,怕照顧不好孩子,有你和媽在,我心裏才踏實!”

金玲子在心裏翻婆婆白眼,我說讓小夫妻倆回去住就是沒眼色,是打擾他們二人世界,那您老倒沉住氣不要說啊,不也巴巴地想把孫子孫媳撺掇回去?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說的就是您老這種人!

鳳姑聽不到兒媳的心聲,正為舟遙遙的懂事感到高興,“你能想通最好,家裏什麽都有,保姆、月嫂一早訂好了,嬰兒房也準備着呢。既然你們過段時間再回去,我看也不是不行,趁機把帆遠的房間重新裝修,當成你們的婚房!”

舟遙遙忙說:“哎呀,奶奶,費那事幹嗎?”

“新郎新娘,自然一切都要新的,開個好頭嘛!”,鳳姑拍拍舟遙遙的手,滿臉慈愛。

鳳姑金玲子此行達到目的,又交代了一番,打道回府。

她們一走,舟遙遙立馬頹了,躺在沙發上嚷嚷,“好累呀!”

揚帆遠坐在一旁替她捏腿,“謝謝你!”

是啊,你該好好謝謝我,雖說合同上寫着要尊重對方長輩,但并不包括彩衣娛親啊,盡孝的事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她這個假老婆來做吧?

“走吧,我帶你去看房間”,揚帆遠拉起舟遙遙。

舟遙遙這才靈魂歸位,打起精神,觀察環境。

房子裝潢得符合設計師的品味,可以直接刊登在家居雜志上讓人觀摩欣賞。

一句話概之,生活情趣與高逼格并存。

比如放置一邊的橢圓形白色音箱她就認不出品牌,但她認出了一位著名攝影師的作品懸挂在走廊的牆上。

家具全是奢侈品,線條簡潔的椅子出自名家之手。

一面牆做成透明的水族箱,色彩鮮豔的熱帶魚類在海草間穿梭,姿态優游自在。

“我能拍你的魚嗎?”,舟遙遙臉貼着玻璃牆問。

“你随意!”

舟遙遙拿出手機咔嚓拍了一張照片,光線明亮,不用修圖,她直接上傳微博,寫道:今天換了新房子住,作為租客,我要和新鄰居——熱帶小魚搞好關系,來,大家打聲招呼吧!

揚帆遠站在她背後,利用身高優勢,看得清清楚楚,微博名真俗,遙遙舟?有多懶才把名倒過來用?

他往下又瞄了一眼,注意到一個時間點,那天他們結婚,微博上絲毫沒有發布相關的信息。

“咱們結婚的事你沒發到網上吧?”,他暗戳戳地問。

“為什麽要發,我又不傻,肯定要對我的粉絲保密了!”,舟遙遙理所當然地說。

“保密?”,揚帆遠聽着不順耳,“和我結婚很丢臉嗎,需要你隐瞞!?”

舟遙遙看了揚帆遠一眼,覺得他無理取鬧,“咱們這段婚姻只持續三年時間,我現在公布了不要緊,粉絲們難免會扒我跟誰結婚了,你就曝光了,你一曝光,你的*可就沒保障了!遲早會被扒個底兒掉!難道你不在乎嗎?”

揚帆遠冷靜下來,也覺得自己有點不可理喻。

可心裏的不爽揮之不去,說不上來的感覺。

客房的裝修氛圍顯得要女性化一些。

床頭的牆上裝飾着淺粉色的霓虹燈管,妝臺、窗簾、地毯、步入式衣櫥都很有情調。

舟遙遙左右看了看,非常滿意。

揚帆遠臉上卻有絲不自在,“你如果不喜歡,可以重新布置!”

“沒有啊,我很喜歡,想不到你特地為女客設計了房間”,舟遙遙瞄了眼大理石浴室說。

揚帆遠默然無語,許久才說:“這個房間是我為前女友準備的,本想作為婚房送給她,現在沒必要了,你要是覺得不舒服,我們可以換到其他地方住!”

這就尴尬了,舟遙遙組織語言,搜腸刮肚也沒找出合适的詞彙。

她聳聳肩,“呃,你不介意我住在這裏就行,我無所謂的,大不了我還回陸琛那裏住,反正你奶奶答應我們暫時可以不回去住,那麽目前我們雙方都是自由的,沒必要非住在一起!”

揚帆遠半晌無語,低頭說,“你先洗漱,我去熱牛奶!”

舟遙遙替他感到難過,有相愛的女友不能娶,娶了她這個陌生人,完了還要鸠占鵲巢。

又不關她的事,她是不會背鍋的。

這蛋疼的三年快點過去好嗎?

來時匆匆忙忙,她只拿了換洗的內衣,別的都沒帶,先洗洗再說吧。

舟遙遙泡完澡,在氤氲的水汽中照鏡子,腰肢不再纖細,腹部微微隆起,她把手貼在肚子上,閉眼感受了會兒,裏面孕育着生命,真讓人既惶恐又期待。

她從自己的化妝包裏取出按摩霜,塗到手上按摩肚皮,千萬不要長妊娠紋啊,不然穿不了比基尼,那可就太崩潰了。

不管怎麽說,身材相貌維持完美的狀态,尋找到真愛的幾率大一些,誰讓這個世界不僅看臉,還看身材呢!

“你們兩個小家夥要一直乖乖的,懂嗎,不要鬧脾氣,否則老媽我會難受,我難受你們也好受不了!”

舟遙遙威脅肚子裏的小寶寶時,揚帆遠聽了個正着,他搖頭笑了笑,曲直敲敲浴室的門,“別洗太久,會暈倒,早點出來!”

“我洗好了!”,舟遙遙披上浴衣,走出來。

一股濃郁的寒牡丹香撲面而來,揚帆遠怔了怔,錯開眼神,饒是如此,那一抹潤白的肌膚還是進入眼底。

舟遙遙拉開玻璃門,走入衣帽間,随手挑了件純白色的寝衣,旁邊挂着一件黑金色的連體內衣,她看了眼吊牌,發出驚呼聲,“哇,內衣中的勞斯萊斯耶!”,回頭笑眼望着揚帆遠,“你居然買了laperla送我,雖然有點過了,僅此一次,我還是收下了!”

揚帆遠羞愧地不敢看那雙盈着喜悅的眼睛。

這間公寓處處都有簡素怡的影子,即使她從沒有來過。

☆、第三十六幕

簡素怡去歐洲前,憧憬地說:“我們會過得越來越好,對嗎?”

揚帆遠記得自己說,“你如果想過好生活,那麽不要去;如果為了實現理想,我支持你!”

簡素怡微微錯愕,笑了笑說:“理想我想實現,好生活我也想過……帆遠,我是不是有點貪心?”

他用微笑掩飾失落,“你想過什麽樣的好生活,也許我會替你做到!”

簡素怡目光投向窗外,語氣悠然神往,“我想住在一座明亮的大房子裏,每天被陽光叫醒,起床後喝一杯現磨咖啡,聽肖邦的天堂的階梯,假如有露臺有湖泊就更完美了,夏天賞荷花,秋天觀荻花——帆遠,我想和你過這樣的生活,悠閑舒适,無憂無慮!”

……

房間內每一樣物品都是按照簡素怡的喜好準備的,b&w的白色款齊柏林飛艇音箱、水族牆壁、浴室大理石的顏色、還有衣服的品牌。

它們構成他不願回首的過去。

一瞬間,回憶突然鋒利,傷到他自己,也傷到無辜的舟遙遙。

“把你手中的衣服扔掉”,揚帆遠艱難地說,“那是……我為前女友準備的!”

舟遙遙的表情瞬間變得難堪,她把連體內衣挂回去,連同手中的複古寝衣。

原來是她自作多情,衣服是前女友的,房子恐怕也是。

這算什麽?在他和前女友的愛巢中陪他演戲不算,還把她變成可笑的人。

既然保留着兩個人的回憶,為什麽讓她住進來?

用他的愛情遺跡提示她,在他和前女友之間橫插一杠,蠻橫地令他們相愛不能相守?

不能對前女友忘情,那就和她保持距離,互相禮貌相待。這不是最基本的嗎?

還提議同居,同居個大頭鬼啊!

哪天他前女友回來了,回家一看,豈不是要抓住她的頭發打上一架嗎?

況且,所謂的“前女友”只是他一面之辭,誰知道到底有沒有分手?

求婚未遂而已……前一個沒說清楚,後一個拖泥帶水。

舟遙遙看着揚帆遠,而他的眼神在躲閃,一時之間她有點生氣,好歹解釋下呀,當她傻瓜嗎?

“看不起人也要有個限度,你把我當成什麽了?一個白癡?被欺負了不知道追究給點錢就能打發的叫花子?我告訴你揚帆遠,你給我的每一分錢,我都拿得問心無愧,心安理得!所以最好不要産生誤解,以為可以肆無忌憚地對待我!”

他也給她買了房,那又怎樣,她才不會吃人嘴軟!

合同上寫着互不打擾私生活,那把她拖進他的私生活總要給個說法吧!?

舟遙遙沒等到合理的說明,揚帆遠垂着眼睛,似乎陷入沉思。

她覺得好笑,不禁把猜測說出口,“坦白講,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說話?整天傻樂,什麽都不往心裏去?我有感情、有大腦,會受傷、會思考!我實在不懂,你為什麽把外人帶進自己和愛人的房子,你到底怎麽想的?還有這些吊牌都沒拆的衣服!你想我做你和她的愛情見證人?抑或是陪你睹物思人,憑吊你們的過往,而後提醒自己,造成你們結局不圓滿的那個人是我!?”

揚帆遠遽然擡頭,眼睛慢慢紅了,“你不是外人,你是和我生兒育女的人,是我孩子的母親!”

“對”,舟遙遙颔首,一向笑意盈盈的眼睛變得冷淡,“除此之外,我和你之間什麽都不是!”

“不,不——”,揚帆遠搖頭,“你聽我解釋!房子她從來沒住過,我和她分手後,很少住這裏,直到今天你打開衣櫥,我才記起裏面有為她準備的衣服。邀請你之前,我本應該全部清理好的,失禮之處,我真的很抱歉,希望你不要覺得不舒服,房子我們可以另找,這裏我會盡快重新裝修!”

舟遙遙嘆了口氣,憐憫揚帆遠也憐憫自己,他們怎麽就陷入這麽糟糕的境地呢?

仰頭,玻璃穹頂濕漉漉的,像流淚的眼睛。

下雨了。

她自言自語似地說,“是啊,你有什麽錯呢,該道歉的人是我,我過于激動了……作為合作夥伴,但願我們能彼此尊重,這樣以後才能體面退場!”

揚帆遠神情痛楚,徒然地伸出手,卻無法碰觸她,任由舟遙遙擦肩而過。

錯身而過時,他聽到舟遙遙說,“這間房維持原樣吧,我去對面的客房睡,不然我會覺得自己臉皮很厚!”

舟遙遙關上房門,倒在床上,握拳捶打枕頭,“我都打算放過自己,忘記那一晚發生的事,為什麽又讓我想起?不知道人家會一遍又一遍地後悔,然後哭成狗嗎?嗚嗚——好壞,好讨厭!”

雨悄無聲息地落下,舟遙遙擦幹眼淚,撥打陸琛的手機號。

陸琛經過腫瘤科,病房門後傳來患者撕心裂肺地痛呼聲。

慌張的家屬,腳步踉跄地推門而出,看到穿白袍的陸琛,像看到了救星,抓住她的手,哀求,“醫生,你快去看看我愛人,他情況很不好,要不,你給他打一針嗎啡,別讓他那麽痛苦好嗎?”

陸琛跟着病人家屬走入病房,看了眼患者的床頭卡,目光停留在診斷那一欄,惡性淋巴瘤。

她微不可聞地嘆息,安撫家屬,“我幫你叫主治醫生”

家屬感激地說:“謝謝,謝謝!”

當主治醫生帶着一群人趕來時,陸琛悄悄離開。

走廊的窗戶開了,夜風夾着雨絲撲面而來。

她站在窗邊,看着深深的夜色。

手機鈴聲打破寂靜,陸琛接聽,是舟遙遙,鼻音很重。

“你哭了?”,她問。

“唔”,舟遙遙悶悶不樂。

“千萬不要對我說你婚後不快樂!一個馮婧就夠了,再加上你也開始抱怨,我可吃不消!”

“才不是呢,你放心,我不會訴苦的!我只是……只是不太有信心,我和他畢竟沒感情,閉着眼過日子真的沒問題嗎?”

陸琛樂了,“舟遙遙,你現在才擔心,會不會有點晚?既然做了決定,就好好幹呗!多餘的不要想,就想你肚子裏的寶寶,什麽是對他們最好的,你就去行動,保準不會出錯!”

“有道理!陸大醫生,你真是我的人生導師,指路明燈!謝謝你啊,今晚能睡着了!回頭見,拜拜!”,舟遙遙想通後,爽快地挂斷電話,臉在枕頭上蹭了蹭,翻個身,進入了夢鄉。

很快又來了通電話,陸琛掃過來電顯示,通話後,叫了聲爸。

“今年全家在海南過年,你也回來吧,我讓你弟弟提前幫你訂機票!”

陸琛忍了又忍,終于輕聲提醒他,“明天是我媽的忌日,爸,你就沒別的話可說嗎?”

那頭顯然也在隐忍,“陸琛,人要往前看,你阿姨對你那麽好,不要惹她傷心!等你确定後給我回電話”

往前看?陸琛扯了扯嘴角。

母親過世後不到一年,你就另娶新人,這是往前看。

繼母帶來肖似你的男孩,說是弟弟,這是往前看。

時間能改變的太多,一個家庭破碎了,一個家庭重組。

這個過程中,只有我留在原地,守着回憶。

往前看?那誰幫我記住可憐的,死于絕望的母親?

陸琛插着口袋,靠在窗邊,雨絲飄進來。

思念在暗夜中蔓延。

那天也是這樣的雨夜。

她趴在母親病床邊做模拟試題,母親難得精神好轉,要求坐起來。

她把病床搖起來,母親招手讓她坐到跟前。

捧着她的臉,用目光描繪女兒的輪廓,“以後考醫學院吧,當一名醫生,幫助像媽媽這樣的病人!”

母親的胸口空蕩蕩的,醫生說為了她的健康,必須将女性最為顯著的一部分切除。

然而癌細胞還是轉移了,母親病情時好時壞,祖母背着人對父親說,盡力就好,你要早做打算。

陸琛痛恨親人的薄情,卻又無能為力。

她不知如何安慰母親。

母親清醒時,眼神漸漸從痛苦轉為絕望,她長久地,一言不發地望着天花板,疼痛襲來時,她會請求醫生不要再搶救自己,她想死。

所以陸琛寧願母親昏睡,至少睡夢中沒有痛苦。

這一次,母親的神情很和煦,她拉着家常,忽然笑着說想吃菠蘿飯,“人生病久了,味覺就退化了,可今天特別想吃點甜的,你去給媽媽買菠蘿飯吧!”

“好”,她欣喜地點點頭。

轉身的一刻,母親拖着病體,從打開的窗戶縱身躍下。

雨落無聲,夜色晦暗。

腫瘤科那間病房傳來家屬悲痛欲絕的哭聲。

陸琛站直身體,對着黑暗說:“我失信了,幫不了和你一樣的病人,對不起!”

因為她無法見證病人的死亡。

揚帆遠端着熱牛奶,敲了敲客房的門。

無人應聲。

門沒鎖,他推開,走進去。

舟遙遙睡得正香,手裏還握着手機。

揚帆遠俯身,拿走手機,幫她把被子蓋好,手指在她臉畔停留了一瞬,将眼角殘留的淚痕擦去。

他關掉床頭燈,悄無聲息地退出去,輕輕關上門。

随後,他從儲藏室拿出收納袋,走進衣帽間,取下衣服,一件不留地塞進收納袋,提着扔到玄關外。

如果記憶能被删除,許多事都将變得簡單。

或者像清除垃圾一樣,全部丢棄。

揚帆遠回屋,走向吧臺,拿了一瓶烈酒,今夜他的神經需要酒精麻醉。

這一夜有人心事重重,有人醒來自動更新,昨晚的不痛快忘得一幹二淨。

舟遙遙起了個大早,洗漱完畢,走到客廳,看到揚帆遠歪倒在沙發上,長腿搭在扶手上,眉頭緊皺,姿勢瞧着就不舒服。

“我就是太善良了,居然有點不忍心!”,舟遙遙嘴裏念叨着取來一條毯子給揚帆遠蓋上。

做早餐時替他留了一份,在便利貼上留言讓他熱一熱再吃。

一切搞定,舟遙遙背上包,往外走。

玄關外鼓鼓囊囊的收納袋吸引了她的注意。

“什麽呀這是?”

拉開拉鏈,舟遙遙無語,多貴的衣服呀就這麽扔掉,反正就三年,又不是永別,等他女朋友回國後再穿呗!

“問題是衣服的事嗎?扔掉就能解決嗎?幹嘛這樣啊,怪讓人心裏不舒服的!”

舟遙遙又把袋子拎回客廳,撕了張便利貼,憤慨地寫上:不要拿衣服撒氣,你要真心不想留,可以賣給二手店,把賣衣服的錢捐出去做善事!

揚帆遠醒了,扶着額頭,面露痛苦。

站起身,邁腿時,腳被滾落在地毯上的空酒瓶絆了下。

他舉目四望,喊了聲舟遙遙的名字。

無人應答。

強忍着頭痛,推開客房的門,房間內空無一人。

返回客廳,他昨夜扔掉的收納袋耀武揚威地又回來了。

走近察看,便利貼很醒目,字跡很有舟遙遙的風格,張牙舞爪,無拘無束。

看完後他笑了,開放式廚房飄來食物的香氣。

中央島臺上貼着小紙條,末尾注明,善良的人留。

“哪有自己誇自己善良的!”,揚帆遠忍不住大笑。

托福,他的好心情估計能維持一整天。

☆、第三十七幕

舟遙遙路過電視演播室,教育頻道的《國學》欄目正在錄節目。

據說最新一期請了最高學府的中文系教授來講《論語》。

她站在入口處,隐約聽到一句,“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時至今日有兩個成語演變于此,大家知道是哪兩個成語嗎?對,三省吾身和一日三省——”

舟遙遙腦中一聲驚雷炸響,哎呀媽呀,昨晚她是不是有點作過頭了?

同時幾個成語排着隊從她眼前閃過:借題發揮、小題大作、遷怒于人、強詞奪理、殃及池魚……

殃及池魚不對,揚帆遠的所作所為并不無辜好嗎?

要是他早點兒說同居的房子是給前女友準備的,那她肯定不會答應住下,哪怕他擋在衣帽間門口不讓她進,直言相告,“裏面全是我前女友的衣服,你別進去!”,這樣做也可以呀,總比讓她誤會強吧?

她一廂情願地以為是買給自己的,取下衣服對着鏡子比劃,正高興的時候被打臉,說是買給前女友的。那一刻的心情怎麽形容呢,羞得無地自容,又有點小懊惱。

探究深層心理,無非是因為揚帆遠一直對她不錯,她得意忘形之際,言語行動上就放肆無忌,無視兩人之間該保持的距離,理所當然地認為揚帆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然而那一排簇新的女裝給了她響亮的一耳光,令她清醒地正視現實。

他為愛人準備了內衣、家居服、正裝、禮服,包括進屋時那雙杏粉色ugg拖鞋——從生活的小細節給予所愛的人周到的照顧。

看吧,他的妥帖和細心是留給愛人的,對你不過出于責任。

所以,千萬千萬不要曲解他的初衷。

認清現狀,她感到羞愧不已,更多的是怪揚帆遠不把話說清楚,害她自作多情,差點就要試穿他前女友的衣服了,想想看,多尴尬啊。

于是乎發火甚至遷怒于人!

舟遙遙自我反省一番,自覺十分深刻,氣也生了,醜也出了,挺沒意思的!

也不知最近怎麽了,脾氣特別暴躁,基本上一點就着,老想發邪火。

泡杯薄荷茶喝,冷靜冷靜!

舟遙遙回工位,拿了茶杯和茶包去茶水間泡茶。

坐在休息椅上的人向舟遙遙投來一瞥。

“張姐”,舟遙遙打招呼。

“有三個月了吧?”,張琦笑着問。

“哇,這都能看出來?”,舟遙遙驚訝。

張琦放下杯子,敲敲桌子,“小姑娘,我可是當過媽的人!”

舟遙遙泡好茶挨着張琦坐下,“懷孕真辛苦!”,她唉聲嘆氣。

“相信我,養孩子更辛苦,我兒子出生後那一年,我天天晚上沒睡過囫囵覺!”

“天吶!張姐你可別吓我!”,舟遙遙一臉震驚。

“我是不是危言聳聽,你生過孩子後體驗下就知道了!”,張琦喝了口茶,嘆氣,“那段日子總算熬過來了!”

“別說以後了,眼下就挺折騰人的!”,舟遙遙愁眉苦臉。

“怎麽,妊娠反應強烈?”

“那倒沒有,就是心情煩躁,偶爾會莫名其妙地生氣,特別情緒化!”,回想昨晚的事,舟遙遙臉一熱,她指責揚帆遠随便對待自己,站在他的立場上,一定覺得罪名莫須有。

“我還以為什麽大事呢!”,張琦笑,“女人懷孕後,受體內激素變化的影響,情緒波動非常大,當初懷我兒子時,我看什麽都不順眼,我老公吃飯吧唧嘴兒,我得嗆嗆他一頓才解氣!”

舟遙遙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不過暴躁易怒對胎兒不利,你自己要多調節,保持好心情,好了,我回去工作了!”,張琦站起來,稍一停頓,問,“你公公是盛泰地産的老總?”

舟遙遙遲疑地點點頭,“嗯”。

張琦開玩笑,“那我們廣告部可要把你當財神爺供着!”

“公司又不是我的,張姐你這麽說,我好有壓力呀!”

張琦打趣,“更正,你是未來的財神爺,你公公貌似就你老公一個兒子吧?”

舟遙遙笑着打哈哈,心說三年後財神爺就換人了!

張琦走後,茶水間就剩舟遙遙一個人。

她拿着手機嘴裏念念有詞,“打、不打,打、不打……”

“打——嗚哇”

舟遙遙驚得聲音變調了,手機差點被甩出去。

他是掐着點打來的嗎?她拍拍心口,接聽。

“舟遙遙——”,那頭的人叫了她的名字,隔了很久,低聲說,“對不起”

“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昨晚太矯情了,胡亂發脾氣!”,舟遙遙也不扭捏,有錯就認。

打來電話前,揚帆遠已做好挨罵的準備,雖然看到舟遙遙留的字條和早餐,心知她多半消氣了,但他覺得自己确實做的不夠周全,現在舟遙遙道歉,他愧疚難言。

揚帆遠沉默,舟遙遙趁機說:“咱們合同上寫着互不打擾私生活,應該也有不過問對方私事的意思,所以,不管你買了房送你前女友,還是買衣服給她,其實都不管我的事。昨晚我發脾氣不是因為我嫉妒,而是因為沒面子,歡天喜地地以為衣服是你送我的入夥禮物,正想換上臭臭美,然後你潑了盆冷水,當時很丢臉好不好,所以就對你發火了……我懷孕後情緒多變,你理解一下吧!”

扪心自問,舟遙遙冤枉他了嗎?

用忘記做借口不過是在騙自己而已。

實際上他對簡素怡留有餘地,期待她如他所想,沒有偏離軌道,一如既往地為實現理想而努力,彷佛如此,他才有原諒她的理由。

對此,他無意辯解,但有一點,說什麽都不會認。

“舟遙遙,我不會因為送了你房子或其它東西,就對你态度随便。我打心底感謝你,感謝你高擡貴手,也感謝你生下孩子,為你做再多我都覺得不夠!關于這一點,希望你不要誤解!”

揚帆遠說完,心頭升起恐懼,害怕舟遙遙不原諒他。

“昨晚的事可以翻篇了”,舟遙遙決定讓不愉快成為過去,“既然我們都說開了,有些事不妨再說清楚一些!”

揚帆遠輕輕松了口氣,“好,你說吧,我聽着”

“我暫時和陸琛住,兩個人在一起有個照應,你不用擔心!”

“你如果介意房子的事,我——”

舟遙遙打斷他,“的确跟房子有關,我覺得那是保留你和前女友回憶的地方,我住進去不合适,我和你是不可持續關系,你和你前女友……呃,也許仍舊是女友,你們的關系是可持續的,以前聽你講過,只要一方讓步,重歸于好不是不可能。換句話說,我們之間除了孩子,不要牽涉過深,不然三角關系得多亂吶!你說呢?”

舟遙遙斷事明快,不是糾結自苦的性格,卻把揚帆遠郁悶的夠嗆,事情如他所願,他反而有些看不開了。

不知為何,揚帆遠覺得舟遙遙退了一步,對他不像前幾天熱情,又恢複成初識時那種公事公辦的态度。

老實說,他很失落。

“房子,我會盡快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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