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風乍起,窸窸窣窣似是歌聲,低吟淺唱,大氣回腸。
阿梅還未歸來,陸慶之怒氣沖沖的一腳揣開我那房門,一屁股坐在軟墊子上,自顧斟滿一杯冷茶飲下,卻猶似未曾澆滅其心中怒口,胸口起伏,大眼一瞬不瞬的盯住我。
“怎麽了?”
這厮最喜平白無故将恕火發在他人身上,想來又是哪個不要命的招惹了這魔頭。
“三娘,你······”
“我怎麽了?”
“老夫人聽那和尚胡扯,道是同你八字最是相合,要叫你上天行山上住滿七七四十九天,抄滿九九八十一卷經文,你可願往?”
“撲······”我輕笑出聲。
“自是願往,爺就為這氣成如此模樣卻是為何?”
“我······那天行山五十裏天梯最是難行,須得一步一步往上走,我的三娘這般嬌嫩,如何能吃得起苦?”
我在心裏苦笑,去或不去,怕是由不得我了,天行山上那五十裏天梯于我并不算什麽,長這麽大吃過的苦也不少,幾十裏山路有何可怕,怕只怕,那人并不只是想要我吃苦,若是他想要我的命了?
“小姐,老夫人叫你前去問話。”阿梅沖将進來,一看陸慶之在此,立時便如老鼠見了貓似的,脖子往裏一縮。
“你下去吧!”陸慶之朝她揮了揮手。
阿梅飛快的轉身就跑,似是後頭有人在追一般。
“您慢慢坐,既然老夫人召見,我這就去了!”
陸慶之拉住我,雙眸定定的看我。
“三娘莫怕,老夫人為人十分可親,她會喜歡你的。”陸慶之說罷從桌子拿了我原先抄寫的經文遞來與我。
小院門口自有老夫人身邊得的人候在一旁,見我出來稍稍一福禮道:“三姨娘請随我來,老夫人有要事相商。”
我點點頭跟她來到了老夫人居住的主院。
便見一姑娘穿一身湖藍羅裙,面似凝脂,朱唇輕啓,眉似遠山,果真生得好顏色。想來這便是陸慶之未來的大老婆,竟親自出來迎我,微微上揚嘴角,見我過來便上前一步拉住我的小手,仿佛我倆個乃是不曾有過半分疏遠至交好友。
“三娘你來啦,表哥講你近來身體不大舒服,我原想着來同你說說話兒,又怕擾了你的清淨,想來是大好了,瞧這小臉白嫩的,哪裏還有半分病容?”
“表小姐您客氣!”
表小姐同我親親熱熱拉着手兒進了主院,老夫人微眯了眼,正一手咚咚的敲着木魚,一手緩緩拔弄着佛珠子,嘴裏咪哩嘛啦的念着經文,想是那和尚将她吓得厲害了些。
“你倆個倒是有緣,甫一見面,便有說不完的話。”老夫人笑眯眯拉着我們進來。
“妾見過老夫人,願老夫人身體康健,福如東海。”我雙手奉上經文,恭身福禮。
老夫人樂呵呵将我扶起,接過經文,拉到身邊坐下。
“你有心來,新月快拉三娘快過來坐,都站着做什麽?”老夫人眯着眼樂呵呵拍了拍祝新月的手,祝新月便叫人換來兩張座凳,喚我坐下。
“那高人講我們倆個八字最是貼合,原本我還不大信,可今日一見着你,我便信了,你這孩子長得端莊,性子還好,合該慶之那孩子喜歡你。”
我面上帶着微微的笑意,實則頭皮發麻的任由老太太将我全身上下打量個遍。
“就是,三娘最是溫良,想來有她為老夫人去那普天寺裏祈福,您這病也就大好了!”
老夫人從頭上拔下一支桃花簪與我插上,道:“老身知道三娘是個好的,這件事情關系咱們府裏生死存亡的大事,如今也只有你齊三娘能破解,不知三娘可願代老身上那普天寺裏住上幾天?待得七七四十九天之後,老身病好了,定是親自上山接你回來。”
我笑着點頭,老夫人立時感動得熱淚盈眶,連連道好,親自将我送出那院子。
☆、十四:天行山
房間裏阿梅苦着臉正有下沒一下的折着衣裳,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嘆了口氣。
“天行山那五十裏天梯你行不行?”
阿梅學着我也嘆了口氣。
“行不行由得了我麽?”
“你若不想去,自然是可以留下來,我送你回于管家那裏,想來若是爹爹回來了,也不至于将你趕走。”
“阿梅我看起來像是那種只可共富貴,不能共患難的人麽?”
“像······”
胖子撲上來使出九陰白骨爪,對準我腰間軟肉一撓,我只得連聲告饒。
“放······放手,快放手。”
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恨不得卡卡兩下将那死胖子變成個棒槌。
“我才不怕吃苦,我只是怕你吃苦!”
阿梅翻下去,苦着臉發愣。
“小姐,我怎麽覺得自從表小姐同老夫人回來之後,這府裏總歸是怪怪的,一會子鬧鬼魅,一會子教人去修行,沒完沒了的折騰,公子也不管管。”
“你真不怕苦啊?”
“誰說不怕?可再苦,我也得同你一道啊,不然哪個還肯讓我不幹活還有燒雞吃!”
“乖!”
那胖子白了我一眼,便手腳麻利的打起包來。
天行山路遠難行,陸慶之便派了陸二寶送我們上去,到了之後再回來與他禀報。
車窗外陸慶之十幾個妾氏依次同我話別,我到是不知何時起同她們感情如此之好了,祝新朋扶着老夫人同我交待油香錢要添多少,金剛經要抄幾卷雲雲。
我只端端正正坐好,微微笑着點頭便是,反正要添的香油錢全交于陸二寶保管,到時我只需要露個臉同那和尚聊聊人生走個過場便好,至于抄寫經文,那便更是由我開心了,反正抄好之後也是要擇個好日子燒了給佛主,所以抄了多少燒了多少,自是我說多少就是多少咯。
“要乖,得空了我就去看你,山裏多猛獸,你莫亂跑,老實在房間抄寫經文,知道麽?”陸慶之溫聲軟語的在我耳邊說話,我遠遠看着那未來主母眼中險些噴出火來,我瞧着陸慶之那厮再脈脈深情下去,祝新月便要破功了。
我稍稍往後退了退,心道陸公子你再不離我遠些,是想我提早去見佛主麽?
“駕!”
阿梅放下車簾,馬車緩緩開出城外。
“這話本子說來說去也就說些個兒女情長,有甚好看的?還不如那燒雞來的滋味好!”
阿梅嫌棄我那話本也是有緣由的,這次出門,除開我那幾件衣裳外,我便帶足了話本,不然那山上清苦的幾十個日夜我可要如何渡過?
不過這一箱子話本卻也是個美好而又沉重的負擔,這馬車行至天行山下便只能棄了,天行山道又窄又險,所以我這箱子話本只能人力背上去!故而這丫頭便對這箱子橫豎看不上眼。
“你就實話這箱子書你背不動便完了。”
阿梅惱了,“你行你來背!”
我擡眼看了她一眼,複又翻了一頁書道:“沒說叫你來背嘛,你負責咱兩個那兩身衣裳就成。”
“那你想叫誰來背?”丫頭憤憤的一拍箱子,恨不能一巴掌給拍個粉碎,滅了這禍水才好。
我看了看趕車的陸二寶,又朝阿梅無聲的笑了笑,繼續看我的話本。
“那可是五十裏山階!直的!五十裏!”
“然後了?”
“陸二寶要挑的東西夠多了!”
“哦?”
“真的!”
“哦?”
“你我衣食住行所需各色物件,零零總總加一起都快百十來斤了,他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又要一步步上天階······小姐,你真是······真是······”
“陸二寶原來這麽辛苦哇?”
“那當然!”
“陸二寶原來這麽厲害啊?”
“那當然!”
“陸二寶原來是你心上人啊?”
“那當然!”
“噗······”這老實孩子!
回過味來的阿梅滿面通紅的撲過來,那馬車立時便左右晃動起來,陸二寶忙在外頭叫了起來。
“坐好,坐好,前頭山道是個急轉彎,不小心要掉下去的!!!”
阿梅這才放過我,老實坐回原處,羞得手都不知往哪裏放才好。
“小姐,你別取笑我了!”
“我可沒取笑你!小丫頭思春了呀,不過,陸二寶真的好麽?成天擺個面癱······”
我不禁想着若是将來阿梅同陸二寶那貨成親,将來也生個面癱的包子······哦,那畫面太美,我不敢想!
“他才沒有面癱······他,他人其實挺好的。”說着又自顧着害起羞來,打量了幾眼趕車的陸二寶,複又低下頭紅起臉來。
唉······真是問世間情為何物,乃是一物降一物!
“所以他更應該背上我這箱子話本了,不然怎麽配做咱們阿梅的相公?”
阿梅忙又撲過來捂住我嘴,陸二寶又叫了起來。
“坐好,坐好!!”
阿梅乖乖坐了回去。
“小姐你小聲點,叫他聽見,我哪裏還有臉見人?”
我正欲調笑幾句,這時,馬車卻停了下來。
“三姨娘,再往前便是山道,這車怕是不好再往前走了,咱們先下來,在這客棧裏先歇息歇息,吃個午飯,小的再去前頭村落裏尋兩個挑夫來同咱們挑點子蔬果上去。”
陸二寶邊說邊挑開簾子,我跳下馬車,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阿梅,阿梅紅着臉低着頭飛快的進了店。
因為這客棧座落于天行山腳,左邊乃是個若大的村落,右邊卻是各大村落臨時搭起的集市,故而到是有幾分人氣。
老板娘扭着小蠻腰将我打量了又打量,便呵呵嬌笑拉着陸二寶:“大爺,您是住店吶?還是住店吶?”
阿梅當下對那老板娘十分之嫌棄,閑閑說道:“一看就像是個開黑店的!”
老板娘朝天翻了個白眼,親熱的拉住陸二寶袖子:“客官裏面請,老娘做正經生意的,您別聽那小丫頭片子瞎掰掰。”一面說着一面朝陸二寶抛下數個媚眼,阿梅氣的嘩啦一下沖到二人中間,一座大山似的将兩人隔開。
我自顧行到大堂裏坐定,又叫來兩盤子牛肉,并幾個饅頭,沒成想這鄉村小野店牛肉到是做得滋味十足,當下意味深長的瞧了阿梅一見,阿梅心領神會,拔開腿旋風一般飛奔進來,我瞧着若是叫阿梅在美食與陸二寶之間作個選擇,我想她大約得頗為費一些心神罷?
普天寺在這一帶很是有名望,那寺裏的和尚也不是你想當便能當的,聽聞那寺裏招收和尚,也講究個緣法,至于具體是個什麽章程,我卻是不得知,只聽說那寺裏一般不收徒弟,收來的徒弟便是很不一般。
這普天寺雖然聲名遠播,可香火卻是不大旺,原因大約便是天行山乃是方圓百裏之內最大最高的一座山峰,而普天寺便建在天行山最高的那座山頂上,大戶人家嬌養慣的,光是那五十裏天階,便叫人望而卻步,故而,這十裏八鄉便棄遠求近,統統都上那附近的百度寺裏求神拜佛去了。
我想着,便是如此,所以這普天寺生意一日不如一日,高僧為着生計所迫,這才派下一波又一波和尚下來撈些散客,坑着一個便是一個······
所以說,不光我們作妾的難,這和尚更是難當的很。
在客棧裏住了一晚,第二日清晨,便上路了。
石板鋪就的臺階彎彎延延,一路延伸而上,望不到盡頭,将将爬了十裏不到,阿梅便汗流夾背,哭爹喊娘起來,也難為她這個體質,便是如那身強力壯的陸二寶,雖然走走停停比我們倆個弱質女流強上一點,也免不了喘上兩口粗氣,而那日日做慣粗活的挑夫,卻是比我們這三個空手而行的走得快些,十裏路将将走過,便遠遠将我們落在後頭。
臺階兩旁均是茂密的樹林,鳥語花香不絕于耳,奈何此時我等全然沒有欣賞的心思,艱難的邁動着腳步,緩緩向上而去,還好這天行山路上隔一段距離便設有專供人休息的涼亭,我靠着那冰涼的石板上,雙腿微微有些發抖,再看一眼那望不到盡天的天階,頓時生不如死。
阿梅四仰八叉的躺倒在石板上,已是全然不顧形象,任由陸二寶如何拖拉哄騙,卻是一動也不曾動過一下。
“腰酸腿痛的,再走我就要死了······讓我先死一死好不好?”阿梅有氣無力的說。
陸二寶裝了碗清泉與她喝下,又扶着她那手臂慢慢的走出涼亭,死丫頭半靠在陸二寶身上,突然腿也有勁了,腰也不疼了。
太陽落山之前,我們大口喘着粗氣,終于爬到了傳說的山頂寺廟-----普天寺。
門前正在掃灑的小沙彌放下手裏的掃把,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便領着我們去見了主持。
☆、十五:普天寺
普天寺住持是個留着白色山羊胡子的老頭,面相和善,客套兩句,陸二寶便雙手奉上香油錢若幹,老和尚眉開眼笑,忙叫小沙彌将我們領去後面,住進據說是普天寺裏最好的廂房。
許是因為這寺廟裏全是和尚,男女有別、多有不便的緣故,故而老和尚分給我的院子乃是個獨立的小院,統共兩間廂房,大門可單獨落鎖,左側還有一間專門搭建起來的小棚,可作廚房,柴火堆在院裏,磊成一座小山,我裏裏外外看了一圈,較為滿意,如此,這幾個月到是可以自由自在。
是夜,已是累極,只在寺裏簡單用過些齋飯,便同阿梅一道爬到床上睡死過去,第二日陸二寶做好早飯,便要同我道別,阿梅依依不舍的将他送出去老遠,我閑在小院裏無事,便出去看那幫和尚做早課。
推開小院門七拐八拐便到了普天寺大門口,寺廟入口的香爐裏插滿了已燃了一大半的高香,四處飄散着淡淡檀香味,缥缈的梵音袅袅入耳,有人說梵音猶如一場春雨,洗去塵念,可讓孤獨寂寞的靈魂有了寧靜的依偎,可聽在我耳中卻感覺悲從中來,我輕手輕腳進去,又是敬畏又是悲苦,我佛慈悲,快來将我度上一度。
和尚們排成三排依次跪于如來佛前,有條不紊的唱着梵文經書,我雙手合拾跪在後面的蒲團之上,默默念起心經。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不知佛主是否有聽見我心底的禱告,信女以已之力爬上這五十裏天階之上的普天寺,可見我心至誠,又認認真真念了段心經,可見我心向佛,若是佛主得空,便叫我如償所願,阿彌陀佛。”末了,我又拜了幾拜,這才回去。
暫居那院子雖然拎包即可入住,外人不得入內打擾,可內裏的一些物件久置,還是需要收拾打掃一番,阿梅原本是小姐我的貼身丫頭,可那妮子也是一再強調,賣身不賣藝,雖然本人并不記得她是何時賣身于我,又逢她那小情郎離去,小姐我不如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來的好。
一月之後,每日裏青菜蘿蔔、白面饅頭、湯湯水水不見一絲腥葷,于是我見着寺裏放生池那塘子肥魚,便有些摞不開眼來,逮着一個明媚的晌午,趁着和尚們挑水砍柴的空檔,我夥同阿梅鬼鬼祟祟蹲在池邊,那群蠢魚平日養尊處優慣了,一點危機意識也無,所以我們兩個在山道上折了條竹杆,再用兩股繡線綁在竹杆子上,用石頭錘彎了繡花針,再尋幾條小紅蟲作餌,不大會子,便有那又肥又美的魚兒上鈎。
油鹽醬醋,各色調料都叫我們打包帶好,跑到後山上小河邊燒起一堆火,便開始烤起魚來,阿梅是個中高手,肥美的魚肉在她塗過兩回調料,再在火上烤上一陣子之,便吱吱細響,散發出陣陣誘人香味,直引得小姐我口水橫流。
我暗暗吞了兩回口水,眼睛直勾勾盯住那兩條肥魚,身後突然響起一陣悶笑來,我心裏不由得打了個突突,有種被人當場抓包的羞澀感。
“原來是你哇,這是什麽好東西,是不是知道哥哥今天要來,特意做來給我吃的?”
錢江微笑着從石頭上跳了下來,阿梅趕緊護好那兩條小魚,一副生怕被別個占有的模樣,更是換來錢江一通毫不掩飾的大笑。
依着阿梅的性子,怎麽可能将即将到嘴的美味讓給人家?便是這個“人家”是我們倆個從小玩樂的夥伴也是不成的,于是阿梅當即立斷,将其中一尾魚迅速遞來給我,便朝着那魚腹輕輕咬下一口。
“小姐,你吃,我償過了,熟了熟了。”
我接過,細償一口,轉向錢江問:“江哥哥要不要吃?”
原本這不過是小姐我意思意思客套一下罷了,我吃過的東西,就是再誘人,想來也是有些嫌棄的。
沒成想那人似笑非笑的接過,一口咬下說:“還是夭夭心疼我,小梅子,你看看你!這麽多年了還是只知道吃!”
我呆呆的瞧着那條魚,在他慢條斯理之下變成一具完整的魚骨。
“江哥哥,來這天行山不會是來拜佛的吧?”
“哥哥我來特意來看你倆的。”錢江丢掉手中的骨頭,蹲在小溪邊細細洗了手,這時阿梅手裏那條魚也已經被她解決掉。
“別這麽瞧我成麽?吃你一條魚,也不至于跟瞧殺父仇人一般看我吧?”
我眼珠子轉了幾轉,原來這麽明顯麽?
“這就賠你!你個沒良心的,哥哥我從小到大給你吃多少好東西?還頂不了這條魚麽?”
錢江說着便起來從石頭後面将那洗淨的山雞、野兔拿出來,穿在木枝上慢慢的烤了起來,阿梅見此,連忙自告奮勇的燒起來火來。
“小梅子這麽乖,一會哥哥給你吃個大雞腿腿。”
阿梅聞言,眉開眼笑,好像先前那個一心護魚的小氣鬼根本同她無關。
吃飽喝足,我揉着肚子懶懶的靠着大石頭上,阿梅捧着一包黑藍的果子來,喂一顆到我嘴裏,酸酸甜甜,很好的解了口中的油膩。
“陸慶之還真狠得下心來,将你們倆個嬌滴滴的姑娘閣這深山老林裏吃苦。”
“哪裏吃苦了?剛才不還飽餐一頓麽?”我懶懶說道,眼角瞧見阿梅不屑的白了我一眼。
“是是是,沒有吃苦,你倆就是來享樂的!”錢江從石頭上跳起來,一把将我拉了起來,又輕輕推了推阿梅。
“起來了小胖子,哥哥帶你們去那邊的林子裏享樂去!”
“幹嘛啊?人家好困!”阿梅老大不願意,我是知道她的,吃飽了總想尋個地方好好睡上一覺。
“不來啊?可別後悔啊,那頭我才做好兩副秋千。”
錢江這麽一說,阿梅玩心四起,困意立時便叫她壓了下去。
樹林裏微風徐徐吹來,斑駁的光點稀稀拉拉的灑在厚厚的落葉上,錢江在一棵大樹枝上套了兩個秋千,粗繩挂着木板,随着微風輕輕的晃動着。
我坐在秋千上,微風溫柔的拂在臉上,秋千高高的蕩起,叫我有了一種沖入雲宵的不真實感。
“高點,還可以再高點,呵呵······再高一點兒!”
女孩子銀鈴般的笑聲在林子裏回蕩,錢江一面時不時推我們一把,時不時提醒着我們坐坐穩,莫要掉落下來。
“不行,再晃下去,回頭一下來你就得吐了,慢慢停下來,好玩的還有呢。”
秋千慢慢停了下來,錢江又領我們去了了建在樹上的一個小木屋裏。
“喲,這地方,很适合偷情啊!”阿梅四處打量了下,便拿着小幾上的瓜子嗑了起來。
“死丫頭,瞎說什麽呢?”
我有些窘迫,擡眼看了眼錢江,說:“別聽她瞎扯,這孩子越來越離譜了。”
錢江又是一陣悶笑,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小梅子最懂我了,這地方,本就是準備用來偷情的。”
“呵呵,那我和阿梅豈不是擾了江哥哥的好事?真是罪過啊罪過。”我嘴上說着罪過,面上一點抱歉的意思也無,抓了把瓜子吃了起來。
“夭夭,就不好奇,我是想要和誰來這裏偷情嗎?”
這貨忒不要臉,這種事情說起來臉不紅心不跳的。
“不如,江哥哥說來我聽聽?”
“哈哈,小丫頭,你變了!”
“我也變了。”阿梅說。
“你變胖了!”錢江在阿梅額輕敲了一下。
“當心再胖下去,嫁不出去!”
看這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鬥嘴,我目光不由得瞥向窗外那蔥蔥郁郁的樹林,林子裏不時傳來幾聲好聽的鳥鳴聲,一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我起初覺得當初陸府便猶如牢籠,自己能離得那牢籠,真是再好也沒有了,如今想來,這短暫的自由,似乎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快樂,更讓人不能理解的是,我······似乎還有些想念······想念那個懷抱······真是越發搞不懂自己。
“夭夭,你說好不好?”那兩人齊齊轉過頭來問我。
“啊?什麽好不好?”我一時走神,壓根就沒聽見他倆個叽叽咕咕說了些什麽。
“江哥哥說,不如我們趁這個機會逃走,去過那種海闊天空的生活。”
“怎麽······怎麽這麽說?”
“夭夭,你在陸慶之身邊并不快樂,那就跟我走啊。”
“走去哪裏?”
“自從再次遇到你,我就知道,為什麽這幾年家裏幾次三番催我回去成親,我只想着逃離,因為······那時候我還沒有再次遇到你,你才是我這輩子想要一起共渡一生的人。”錢江将我雙手捉在胸口,目光灼灼。
“你倆在玩什麽·······玩大了啊!”我掙紮着要從那雙手裏逃離,他越發用力收緊了力道。
“夭夭,你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我們為什麽不能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越說越離譜了,你們別再開玩笑了,呵呵,我如今可是有夫之婦啊哥哥,拐帶有夫之婦可是要浸豬籠的。”
陸慶之不可能放了我,如果我就這麽跟他逃了,一來有損他的名聲,一個男人如果有了這種名聲,便是一生無法洗卻的污點,除非他離開原來生活的圈子,放棄已有的一切,另外造就身份從新開始,否則到哪裏都會人人喊打,也許他只是看不慣我寄人籬下,不忍心叫我給人做小,可是,這段經歷,在我心底就猶如魔咒,畫地為牢的是我自己,深鎖其中逃脫不了的枷鎖也是自己親手添了上去的,到哪裏都逃脫不了,逃脫不了心魔······就便是要走,我也不能将錢江拉下水。
“夭夭,別再自己騙自己了,我知道你不快樂,你想要新的生活。”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現在真的挺好,或許一開始,是有些反感這樣的生活,這和我小時候對于未來的設想完全背道而馳,可是慢慢相處下來,我發現,陸慶之并不是如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是個纨绔子弟,他善良,仁慈,聰明······他長得也還算俊美,最主要是,是他愛我,而我······也不是完全沒有感覺的,所謂日久生情,我想大約便是如此。”
不等錢江有所反應,我又說:“所以,今天謝謝你。”
☆、十六:捉奸
“傻瓜,哥哥逗你玩兒呢,瞧把你給吓得,開個小玩笑而已,誰要帶你走啊,小梅子,你說的得,你家小姐真挺傻的······哈哈······”
“哈哈······”我尴尬笑笑,錢江和阿梅則是笑得前俯後仰。
後來錢江便在普天寺對門山頭上住了下來,那裏住了個獵戶,也不知道錢江是如何跟那獵戶搭上線的,那人竟是對他十分敬重的模樣,如此,我便夥同阿梅時不時過去他那裏打打牙祭,順便再蹉跎一把無情的歲月。
這天我将将從那放生池裏偷出兩尾魚來,正打算逃離現場,便叫那個專做掃灑的小沙彌給逮個正着。
“女施主,你在做什麽?”小和尚氣沖沖的将我手裏的肥魚又倒進水池,我只得眼睜睜看着到手的美味就這樣溜走。
“我······看風景······”睜着眼睛說瞎話不是我的強項,故而有些磕磕巴巴。
小和尚十分鄙視的指着我說:“你怎麽可以去謀奪它們的生命!”
“我······”
“在寺廟裏殺生,真是罪過,施主,萬不可如此!阿彌陀佛!”
在小和尚憤恨的目光中,我深感自己罪孽深重,為着化解小魚兒的這場無妄之災,老主持特意叫我去抄了三天經文,所以,太重口腹之欲實在是要不得。
陸慶之來的那天,我正叫老和尚逮去抄經文,陸慶之捐了許多香油錢才叫老和尚勉強同意将我放過。
“叫你來這裏抄經,你也不用這般勤奮天天抄個沒完吧?依我看,三娘實在不用這麽拼命,心意到就好。”陸慶之将我抱在懷裏,輕輕在我臉上香了一記說。
“我偷魚叫人發現,這才罰我去抄經書。”
陸慶之聞言,臉上盡是心疼之色,将我緊緊攬在懷裏。
“呃···這山中的歲月确是苦寒,屈委了我的三娘,叫為夫好生過意不去·····為夫一定想辦法,早點叫你回家!”
“還好,還好,不急,不急!”
“我好想你。”那人将我摟在懷裏悶悶說道。
我一時無語,只是抱着他勁瘦的身子,心裏安定不少。
“三娘,無論将來你看到什麽,發生什麽,你一定要相信我,好不好?”
呃,這個着實有些為難吶!
将來要發生什麽,我相信于否,其實并無太大的關系才對。
阿梅做了一道水煮白菜,再配盤伴豆腐,便來叫我吃飯,一看陸慶之在裏,吓得一跳,差點将手裏那碗裝得冒尖的白米飯給灑了。
“你就吃這個······?”陸慶之臉色立時不好看起來。
若非日日就吃這個,我也犯不着去偷魚不是?
“對不起,三娘,都是我的錯,我以為他們會好好照顧你。”陸慶之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看着我說。
“寺裏的日子就是這樣的,苦就苦一點,只希望,今日清苦的日子能換來老夫人身體康健,往後大家順順當當才好。”
我這話确是真心,如果說普天寺裏的苦日子能換來老夫人往後對我相護一二,那将來陸慶之大婚也好,擡妾也好,想來我也不至于被人随意踩踏罷?
陸慶之但笑不語,只将我橫抱起來朝那床上走去······
敢情他辛苦爬幾十裏天階,就為這事···???
第二日陸慶之便風風火火的下了山,目送那抹身影消失在階梯之上,我心裏有些沉重,便坐在那山門臺階上發呆。
“怎麽,舍不得啊?”
錢江這些日子一直混跡山林,行蹤不定,卻時常能給我們弄來些山野美味,也不再提及兒女情長,倒真是做回了從前那個上山下河四處撤野尹江,快樂、純粹,我反而有些游離在狀态之外。
“我是在想,其實就算是現在這樣的日子也挺不錯的,建個山林小居,喂兩只雞鴨,養一塘肥魚,再種點小菜,遠離喧嚣,清苦一點,可內心大約是平靜的。”
“你想過這樣的生活?”
“不想。”
“那你還說?”
“說說而已,怎麽?不行啊!!”
“小丫頭,看我怎麽收拾你!都學會頂嘴了!”
錢江追來,我飛快的逃走,一路上歡聲笑語,那雙俊美的眼裏,猶如春天盛開的花朵,叫人奪目。
陸慶之離去的第二日開始,便有人日日不停的往山上挑來肉食蔬菜,夥食水平直線上升,那塘子肥魚從此以後又過上了無憂無慮的生活。
七七四十九天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那天天氣陰沉,天空飄着朦朦細雨,好似一層薄紗籠罩着群山,輕煙似的白霧環繞山間,猶如仙境。
聽說老太太率一家老小前來接我,我正在采那山間的野菊,小沙彌跟我通報一聲便速速離去了,我聞言,便拾起花籃子往回走,想來我這些日子抄寫的經文十分有效用,前陣子還病得下不來床的老夫人,這會子竟能攀爬這幾十裏天階了。
哪知我一路奔來,到院外拐角處突然頸後叫人一悶棍砍來,我來不及多瞧一眼那罪魁禍首長什麽模樣,便軟軟倒在地上。
待我睜開雙眼醒來,只覺四肢麻軟,動彈不得,眼睛轉了轉,這才發現身側竟還有一人赤身果體同我睡在一處,只見他容貌清俊、美得驚心動魄,不是錢江又是誰人?
事到如今,我就是再笨也曉得,今天有份大禮在送于在下,只怕天行山之行的目的也在于此。
我試着動了動手腳,卻連壓在我身上的被子也無法掀開,我試圖叫醒身側這個睡死過去的男人,卻只發出叫人臉紅心跳的呻呤聲來。
“三妹妹,三妹妹在嗎?老夫人來接你回家了,快快出來,同我們回去罷!”屋外祝新月聲音軟軟糯糯,見我久不回應,便輕輕推門進來。
“啊!”一時抽氣聲四起,我雖是動彈不得,只聞其聲,便足以想象他們驚呃的場面是何等壯觀。
“渾賬東西!竟然做出這等不知羞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