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二回合,咱們先溫習溫習以往的招數
躲在這種嘎啦裏頭也能叫她尋了來,不對,她大約也不是來尋我的。
“妹妹,你把夫君還給我好不好?求求你了!我求求你!”祝新月一見我便一把抱住我的腿,眼淚流得更為歡暢。
人群裏中大約也有人見人扮相可憐,便朝我說:“人家的男人你就還給人家嘛!”
呵,呵呵!人家的男人!!!
“我這裏沒有你的男人,你認錯人了!”我想掙脫她,回去府裏,可那雙手死死将我抱住。
“三妹妹,我知道慶之一直在裏頭,他幾年都不曾回家看過我一眼,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他要這般對我?雖然我是慶之正經娶回家裏的妻子,可我知道,他心裏其實一直在意的人都是你,我輸了,沒有慶之我根本活不下去,要是我願意和你平起平坐,給你平妻身份,你讓慶之回家來好不好?你們一起回家來好嗎?三妹妹,你把夫君還給我?求求你!就算他不愛我,但是只要他還在我身邊,能讓我遠遠的看上一眼,我就滿足了,真的,我不會打擾你們!”
祝新月梨花帶雨,滿臉絕望,演得一手的好戲。
人群中為她不平的嗡嗡聲越發大起來,時不時有人對着我指手畫腳,似乎我真是那個她口中奪人所愛的壞蛋。
阿梅沖出過朝她面門就是拍拍兩巴掌,将她打趴下去。
“你這個賤女人還有臉來求我們小姐?你敢說當年淮南山那次不是你動的手?你以為哭哭啼啼裝裝可憐就可以掩去那些年你作下的惡事嗎?人在做,天在看!你這個賤貨!你會有報應的!”阿梅指着她鼻子惡狠狠就是一頓罵,祝新月捂住那邊被打的臉,喃喃說道:“我沒有!我從來沒有作過什麽對不起她的事!沒有做過的事情我不會認!”
“不是你?哈哈,你以為我會信嗎?怎麽?膽子不小啊,還敢打上門來?真不怕我特麽在這裏弄死你嗎?”
阿梅顯是動了真怒,抓住祝新月的領口,捏緊了拳頭似又想要落到她臉上去。
“夠了,你們搶了人家的夫君還想要弄出人命啊?還有沒有王法了?”人群中有膽大的漢子看不過去,出言阻攔道。
“少管閑事!”阿梅陰森森朝那人說了句,那人便收了聲退了回去。
“阿梅,算了,咱們回去吧,和這種人沒有什麽好說的。”
真是夠了!
“你要找陸慶之自去找便是,和我沒有任何關系。還有,以後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再有一次,我真的不敢保證我會做出什麽來,淮南山那次是不是跟你有關系,我們心裏有數,若有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好自為之!”
說罷便拉着阿梅回府。
“我不會放棄的,一天不見着他我便一天跪在這裏!”身後是祝新月絕然的聲音。
“随便你!”
我哐當一聲将門關牢,靠在門後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氣沖沖進去尋陸慶之。
渾蛋!!!不是說一早留下休書給她了嗎?
不是說早已沒有幹系了嗎?
不是說早已處理清楚了嗎?
“陸慶之!!陸慶之!!!”腦門上的怒火騰騰往上冒,我扯開嗓子吼道。
“囡囡莫急,門外那個瘋女人一早就來了,叫我給轟出去了!到底怎麽回事?慶之不是說留了休書了給人家了麽?怎麽這會子又跑來怪咱們拐了她夫君了?”娘親聽到我的聲音,從裏頭走出來。
“你聲音小一點,你爹這會子正在書房裏陪兜兜寫大字兒,這事他們還不知道的。”
“娘,陸慶之哪裏去了?”我立定,複又深深吸了口氣,撫了撫胸口。
“沒說去哪裏,他那個夥計老早就來叫他走了,好似有個什麽人一直在鋪子裏等他,急得不得了的模樣。”
“娘,你先回房吧,暫時不要告訴爹爹了,他年紀大了,我不想因為這件事情氣着他。”
娘親點了點頭。
“你莫急,莫氣,是你的怎麽也跑不了,等他回來好生說清楚就好。”
我按奈住心中升騰的火氣,給了她一個安心的微笑,便扯着阿梅回了房。
這一夜,陸慶之徹夜未歸,而我也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天将将亮出一點白光,阿梅掂着腳尖去門口瞧過後拍着胸口同我說:“那個賤人總算走了!”
我輕呼一口氣,可心中那沉甸甸的感覺卻是越來越重。
擺過早飯,阿梅如常去開鋪子,可卸下門板一看,門口早已三三兩兩圍成一圈,比昨日還要熱鬧。
我用眼神去問阿梅,不是說走了嗎?怎麽又來了?這樣鬧下去我還怎麽開門做生意?
揉了揉額角,我頭疼不已。
這麽一朵小白花,可憐巴巴的跪在我一個寡婦門前,口口聲聲叫我還他夫君,老天,我敢保證,不出三天,必定淪為平安縣裏人人津津樂道的笑柄!
林小七與錢江許是聽見傳聞,忙拔開人群走了進來。
“哎,我說你這女人是不是想要搞事?這麽跪在我鋪子前頭,我還怎麽做生意,走,跟老娘見官去,當我們姓何的好惹是嗎?”林小七一來便扯着她衣角就往人群外頭走。
祝新月小氣抽泣着掙紮着:“你放開我,你這個潑婦,我是來尋相公的,幹你那鋪子什麽事?你快放開我!”
“尋相公尋到我家門口來了?呵呵!真是笑話!你找相公幹嘛不去自己家裏找?還說不是來搞事兒的?說哪個派你來的?是不是見我們鋪子生意好了眼紅?才想出這等下三爛手段?有本事咱們在生意場上正經較量一番啊?跑偏門算什麽?敗壞我嫂嫂的名聲!我告訴你,再不滾開老娘當真拿你去見官!”
許是林小七這一番言論打開了圍觀群衆的腦洞,一時議論聲嗡嗡響聲,紛紛一副原來是這樣啊的表情。
“人家一個寡婦,做生意養活孩子本來就很難了!還要這樣來搶生意,破壞人家名聲,當真不道德!”群衆甲指着祝新月道。
“我在這平安縣生活了一輩子也沒見着做生意做得這麽不要臉的!這何老板死了相公又死了婆子,一個人養個孩子當真不容易啊,這不是叫人家孤兒寡母去死嗎?”
“興許有什麽內幕也不一定,這女孩昨天就來跪了,我瞧着也是個可憐的,唉,世風日下啊!”
“寡婦門前是非多啊!”
“前陣子她不是要同那魏家老大成親麽?怎麽後來不了了之了?”
林小七果然是個潑辣的,一出手立時扭轉了戰局。
“我沒有!沒有人派我來,三妹妹,你說啊!我當真只是來尋相公的!”
祝新月見人群中七嘴八舌似是對她不利,便急急掙脫林小七看着我說道。
我扭過頭,将剛剛出爐的燒雞挂上去,扯開嗓子道:“今日燒雞限量十只,手快有,手慢無!”
一時大家争先恐後的過來搶雞。
人群後祝新月憤恨的瞪我,我轉過臉,招呼客人不再理她。
十只燒雞很快售空,沒買到的人嚷嚷着明日要早一點來,又抱怨着我為甚不多做一些,不多時,便散了個幹淨。
“走吧!人都走完了,演給誰看呢?”林小七搬過一張椅子立在她邊上,居高臨下的瞧她,面上不屑一顧的鄙視神情毫不掩飾。
祝新月朝她翻了個白眼,轉過眼朝着我家大門跪得筆直,一副不到地老天慌絕不離開的架勢。
“哎,我說你這個人怎麽油鹽不進吶?我叫你滾!聽見沒有?”
“有些人啊,就是喜歡這樣喽,給臉不要臉!當面一套背地一套,瞧着就叫人惡心!呸!”阿梅見她死也不肯說,便出來幫腔,說完還朝她面門呸了一口,恨不能生吞活剝她一般。
祝新月面色蕭索,份外悲涼的跪着,竟是毫不理會她們。
“你走吧,我不想對女人動手,你不要逼我!”錢江見哄她不走,也是氣得不輕,壓低嗓子道。
我有一下沒一下的拔弄着賬冊,心緒難平,為什麽走到哪裏,都擺脫不了這人?我上輩子莫不是挖過人家祖墳,這輩子她要這麽陰魂不散的糾纏。
就在大家僵持不下之際,陸慶之終于從街角走出。
“表哥······”祝新月一副無比悲傷的表情看着陸慶之,欲從地上爬起來,許是跪得腿麻了,試過幾回竟也沒有站起來,就那麽伏在地上,更顯狼狽。
“你在這裏做什麽?”陸慶之慢慢踱步到她跟前,眼神冷了下來。
“表哥···我總算找到你了,表哥~“祝新月喜出望外,梨花帶雨爬起來去扯他衣角,萬分委屈的模樣,也是,就将将那場面而言,确實是我們人多欺她人少。
“放開,我早就給過你休書,以後兩不相欠,你還來找我做甚?”陸慶之扯下她拉着衣角的手,淡淡的說。
祝新月抿着嘴唇,眼淚在眼裏打轉,卻偏偏不落下來,袖子下的手緊緊握成拳頭。
“表哥,你怎麽能這麽對我,離開陸府我一個孤女還能去哪裏?”
“再說,當年那封休書根本就沒有簽章,從來就沒有生效過,所以我祝新月一直都是你的妻子!既然你不想走進那個家,那我就跟你一起走出來,無論如何,你在哪裏,我的家就在哪裏!”祝新月強忍下淚,可憐巴巴的說道。
“表哥,你不要趕我走,我再不會跟三妹妹争了!真的,我發誓,不會打擾你們,我一個孤女······真的無處可去······”
陸慶之皺着眉,一言不發。
“如果······如果你為難,那三妹妹來做你的平妻,我只要站在你身後,遠遠的看着你,有個地方給我遮風擋雨,就心滿意足了,真的,表哥,你相信我!”
豆大的淚,終是落了下來,陸慶之依舊不發一言,祝新月已是泣不成聲,這模樣,倒叫我這個局外人都看不下去,看來今天這鋪子是沒法子再開下去了,于是我七手八腳欲将那門板裝上去,阿梅見了,忙過來幫忙,待關好了門板,落下鎖,我便擡腳進屋,他們要如何,同我有甚關系?
“三娘,你信我!”陸慶之拉住我跟上。
那頭祝新月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扯住陸慶之的袖子,于是,我又給他們扯了下來。
“既然休書不成立,那這便是你夫妻二人之間的事情,我一個寡婦,參和在裏頭實在是沒有立場也不應該,所以······請二位移步他處自行處理好,莫要影響我的聲譽。”
陸慶之聞言臉色驀然一白,緊拉住我的那只手青筋爆現。
“三妹妹,你不要這樣···我不是來破壞你們的,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只是來求你,求你們收留我,只要能在表哥身邊,哪怕只能在他身邊遠遠看着他也好,我都不在意了···這些多年來我怕了,我真的怕了,表哥···你不要不要我······唔···你不要離開我······三妹妹我求求你!我求求你!”祝新月說着就又要下跪。
陸慶之一把将她抓起,怒視道:“你們到底要逼我至何種境地?這些多年來······我一直在忍讓!忍讓!可是你知道人的忍讓是有限度的!我不可能一輩子都叫你們牽住鼻子走!!!陸家欠你們祝家的,還了二十多年了也應該還夠不是嗎?你們到底還想要什麽?想要我的命嗎?有膽子就來取啊!!!”
陸慶之怒推了她一把,祝新月倒退了好幾步,扶住身旁的石牆才将将站穩,不可置信的、絕望的看着陸慶之。
“表哥···你說我逼你?”她聲音略帶了睦顫聲,生不如死的樣子。
“明明是你們陸家在逼我!!!”
“當初要不是你們陸家作孽,我祝家又怎麽會家破人亡?我又如何會流落成孤女?當年要不是祖母做主,我又怎麽會棄了自小訂下的親事嫁給表哥你?如今我一介孤女,你說不要便不要了麽?你要我怎麽出去見人?以一個下堂棄婦的模樣去生活嗎?那你不如直接一刀了解了我!!!我逼你!哈哈······我逼你!!!你明明什麽都不了解!我日也盼,夜也盼,就盼你能轉回頭看我一眼······你知道那麽多個孤獨的日日夜夜我都是怎麽過來嗎?是你!!!全都是你!只要想到總有一天我能等到你回頭看我,再多苦難我都能熬過來,表哥,我生是陸家的人,死是陸家的鬼,你要我去哪裏?我沒有逼你,我甚至都願意讓她做你的平妻······難道你真的吝啬的連一條活路都不肯給我?”
眼淚一直順着祝新月的臉頰一路流到她胸前的衣襟上,形成兩灘濕濕的淚痕,聲聲控訴着陸慶之的“罪行”,看着他們如此難受,如此絕望的立在我身前,一來二往,不知前路在何方,如此迷茫的人生要怎麽走才能走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我苦笑一聲,我到底做了什麽孽?為什麽非要牽扯進這種無望的感情糾葛?
“那你有想過我的意願嗎?你的感情,你的付出是我想要我的嗎?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給,我就想要的,你懂嗎?你還年輕,只要你願意,未來你會遇到比我更适合你的人,為什麽不給機會去試試呢?新月,向前看吧!只要走過這一段,你就會發現,前面的風景其實更加漂亮,不要再做無謂的犧牲了好嗎?未來你會過得很好,我會保證你無憂的生活,你會找到一個對你很好的人,再生一個漂亮聰明的孩子······多好啊,對不對?”
陸慶之無力的呼出幾口氣,按下幾近狂燥的壞心情,好聲好氣的勸道。
“向前看?生孩子???哈哈······可是怎麽辦,不是你的孩子我根本不想生,如果那個人不是你,我根本連多看一眼也不願意···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早就不奢望你能像愛三妹妹那樣愛我,我只是求你,求你不要趕我走,讓我能呆在一個有你的角落裏,靜靜的過完餘生,而已,這樣也不可以嗎?你要明媒正娶也好,要我只做個卑微的妾也罷,我通通都答應你!只求你們不要趕我走,不要離開我······我會死的,真的,表哥,我求求你!!!!!!”
祝新月祈求他,再用那種生無可戀的表情看我,似乎我若是不答應,便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
“可就是這樣的你,放在我身邊,我才不放心啊!我怎麽可能放心讓我的妻子孩子就這麽在你面前······你都懂的,對不對?”陸慶之突然收起了那副凡事好商量的模樣,陰森冰冷的說道。
“那我···就只能去死了,如果有來生,我只希望···唔······我只希望我們再也不要碰見!”說罷祝新月便朝陸慶之身後的那面石牆撞去。
初時陸慶之大約以為她在作戲而已,只冷冷的看她撞過去,只聽得一聲悶響之的,祝新月軟軟的倒在陸慶之腳邊,額前的鮮血順着額角滴落在青石地面上,形成一灘暗紅色的印記。
“新月,新月······你為什麽要這麽傻!”陸慶之将她扶起,橫抱着急忙忙的朝醫館奔去。
一場鬧劇終是收了場。
“阿梅,打桶水來将這石板沖刷幹淨,你倆個也散了吧,回去準備準備,莫要耽誤了正經營生,我這裏沒有什麽事情。”我朝着錢江說道,擡腳便進了院子。
天空中沉沉悶悶的,像是大雨将至,我走進去,便見老爹老邁的身子立在一旁,神色哀傷的看着我。
“閨女,你是我林家的子女,林家祖訓是永不放棄!”老爹撫着花白的胡子,正色道。
“不放棄自己,遇見困難永不放棄,否則老爹也不能這把骨頭了還能找回我的囡囡!”
“爹,我沒事!放心吧,你閨女哪能這麽輕意叫人打倒?”
我扯開僵硬的臉頰,硬是笑了笑。
“往後他們再來,就直接打出去!”
“是!”
我裝作輕快的扶住他,慢慢往回走。“今兒怕是要下雨,這鋪子關一天就關一門,咱也不差這點銀子,您老還是老實回去教育孫子,我還指望兜兜有一日能給老何家掙回個狀元郎回來呢!”
“好好好,那我這把老骨頭就再拼一把,你安排個人去把你哥叫回來,我有事吩咐他。”
“是!得令!”
老爹終是被我這滑稽的樣子逗笑,書房裏兜兜正津津有味看着他的小人書,見我們進來,便興高采烈的說道:“外公,娘親,書上說書中有黃金屋,我一定要多讀些書找到這座黃金屋,娘親就不用這麽辛苦的做營生讨生活了!”
“那書中還說書中自有顏如玉,你還能在書中尋個美嬌娘做娘子不成?”老爹打趣道。
“不用不用,兜兜長大了讨阿呆做娘子就可以了,書中的顏如玉嘛,就用來給我洗衣做飯吧!”小包子一本正經的想了想,這才給那“顏如玉”安排了個好去處。
老爹樂了。
“讨阿呆做娘子啊?那她爹娘同意了嗎?你掃聽清楚她有沒有訂過親?可願嫁你?”
“讨她做娘子關她爹娘什麽事情?我又不是要他爹娘跟我生孩子!”
“喲,你小子哪裏學來的,竟然還知道生孩子?”
“我還知道玩親親!”兜兜獻寶一樣又道:“我爹我娘就玩過親親,爹爹說只有兩口子才能玩親親,所以我跟阿呆玩過親親,她就是我娘子了。”
“既然她已經是我的人了,應該就叫做···叫做···叫做什麽來着?”
我哭笑不得,這個小精靈說起男女之事來竟然還一套一套的。
小包子想了會子,驚喜道:“叫一女不侍二夫!”
“那她鐵定只能是我的小娘子!”
☆、四十五:送走
兜兜在一旁童言無忌,繪聲繪色的講訴着他與阿呆的那點子事情,老爹叫他逗得哈哈大笑,見此,心中那抹郁色便不再那麽沉重,我有這麽可愛的孩子在身邊,我新近又找回了失散了二十多年的父親母親,我有對我疼愛有加的哥哥,我還有親如姐妹的阿梅在身邊,我擁有無窮的力量去戰勝一切的困難,祝新月算什麽?陸慶之愛我,他懂得怎麽應對的,對不對?我如是對自己說道。
只是,又一個無眠之夜來臨,我竟覺得這空泛的房間寂靜的吓人,外頭嘩啦啦的大雨叮咚的敲在角落裏芭蕉樹葉上,擾得人本就煩悶的心更加燥動起來,這一夜,似乎格外漫長,我靜靜躺在床榻之上,盡管外頭大雨傾盆而下,可我那窗口始終留下一條小縫,側耳聽去,只覺得下一刻,興許就會有人輕輕推開那扇小窗,可直到雨聲漸停,直至一線亮白劃破天際,直至雲霧散去,太陽複又爬上高空,那窗口始終靜悄悄立在那裏,一絲響動也無。
喧鬧的鋪子裏,人聲鼎沸,這幾日我特意交待阿梅多進些貨,于是鋪子裏供貨充足,本以為定是要剩下來許多自己解決的,可竟也破天慌賣得一幹二淨,叫我一絲空閑也無,所幸這種日子我倒也歡喜,白日忙碌一些,夜間竟神奇的倒床便睡了去。
自那日之後的很多天裏,都沒有再見到陸慶之,在失望與希望之間數度徘徊,我終是再坐不住,若是明日他再來找我,那我就去找他罷,橫豎他必須得給我一個交待,總不能這麽不明不白的出現在我的生活當中,又這麽不明不白的消失而去吧?
可若是···若是他依舊難以放下那祝新月,真的要叫我做他平妻,那怎麽辦?
腦中不斷浮現陸慶之痛苦的俊臉以及祝新月怨恨的眼睛,我翻來覆去,心緒難平,祝新月能殺我一回,定然能再下第二回手,便是為着老父母,為了兜兜,我也必須要保護好自己,我上有老下有小,首要便是保護好他們不受傷害,陸慶之對我的感情固然難得······可若是他無法全身而退,我必定不能再委屈一次的,我再輸不起了!
在此,只聽得窗子吱架一聲輕響,我立時彈跳起來。
月光下陸慶之一身疲憊的翻了進來,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床前,将我抱住,頭埋進我胸前,悶怕不語。
我回抱住他,深吸幾口帶着他獨特氣息的空氣,心裏立時溢滿溫情,是的,我愛他···
我如此想念這個懷抱!我不得不承認,此刻,我多麽眷戀這份深情!
“三娘,答應我一定要等我!”陸慶之喃喃說道。
“她沒事吧?”
陸慶之不答,只更緊的抱我。
“我等你,也相信你!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祝新月看起來······那麽瘋狂。”
陸慶之聞言,擡起頭來,臉上終是露出一抹笑意。
我這才發現,幾日不見,那張俊臉上胡子紮拉,眼下一片黛色,顯是休息不好。
“給我時間,這一回我一定給你一個幹淨利落的慶之!只要你相信我,等我,我就什麽都不怕。”
“慶之,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這一刻,我只想說出心中那句最想說的話,懷中的這個男人深愛着我,為了我不惜背棄一切,可我卻連那三個字也未曾說過,我怕這一次再不說,便會來不及,他要背負的,似乎比我想象的還要多,未來還要多久我們才能正大光明的走在一起,我不知道,只是這一刻,我突然懂了,既然我愛他,我就要告訴他,明确的告訴他。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陸慶之緩緩擡起頭,一副被雷劈過的樣子,眸色深沉的望進我的眼中。
“我說···我愛你,我愛你慶之,我愛你······!”
我喃喃說着,那張略為冰涼的唇急切的壓下來,我閉上眼睛熱情回應。
“我也愛你,三娘···天知道我到底有多愛你!”
陸慶之含着我的嘴唇,緩緩吸吮,不含任何**的親吻着。
“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麽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讓着她們?”
他說的是她們,顯然這個她們包括祝新月以及另外的女人,我猜另一個是他的祖母。
“那年我将将記事,母親懷上弟弟還沒有坐穩胎,便叫父親的妾室不小心推到了湖中,撈上來之後母親便不停的出血,我眼見着她的生命一點一點在我面前永遠的消失。”
說到這裏,陸慶之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似是那種畫面光是回憶起來,便已足夠痛苦,他将額頭靠在我額上,面對面朝我看着,俊臉近在眼前,呼吸可聞。
“後來父親便将那妾扶了正,而那女人本事也是大,不但想方設法給父親搞了個官做,還叫他做得如魚得水,可父親是個不知足又不懂經營的,收下許多賄賂,又沒有做出什麽實質性的業績出來,想要在官場上升遷,就必須去讨好上鋒,那年祝新月的父親剛好調任上京,父親便将寶押給了他,極盡巴結之能,幾乎頃盡所有,祝新月的父親将将調至京裏,根基未穩,可收起錢來竟毫不手軟,手底下辦下幾宗大冤案,終于有人看不過眼,直接上表聖上,聖上裁決下來,便将她父親砍了腦袋,一家老小發配邊城,而我父親也因連帶之罪,全國通緝,躲躲藏藏了一輩子,對外,便只好稱他已死,祝新月那年還小,我祖母使了銀子求得牢頭救下她養在身邊,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原來還有這麽一出,難怪那日她一直說是你們陸家欠了她的。”
恐怕祝新月還一直以為自己父親出事怕也是因陸慶之父親而起,陸家心中有愧對,才對她施以援手,想來她便是以為陸家對她有所虧欠,陸慶之又一心要休妻,她這才意難平,耿耿于懷麽?
“慶之,接下來你打算如何?”
“便是真的欠她,還了她這麽多年也盡夠了,她祝家一家四十幾口,十幾年來在邊城一切用度皆是我們陸家供給,我父親雖然有錯在先,可那件事情也不全是因他而已,若他沒有貪念,沒有草菅人命,又如何會走上那條不歸路?所以現在,我的忍讓,已經到頭了,如果她再不知好歹,那她邊城那一家,我再也不會管了。”
陸慶之疲憊的嘆了口氣,似是卸下心中萬斤重擔一般,長長的呼了口氣。
“唉,每個人來到這世上,都有他自己要走的路,我們無愧于心就好。”
“無愧于心,說得好!”
“等我處理好這些事情,咱們便帶着璟兒安心在這裏生活,然後再給他生許多弟弟妹妹,教導他明事理,辨是非,三娘,你說好不好?”陸慶之忽然像個孩子似的開心起來,憧憬着往後的美好,甜甜的揚起了嘴角。
“還有我爹娘,你負責掙錢養家,我負責相夫教子,咱們孝敬父母,教導子女,偶爾也吵個小嘴,但是你一定要讓着我!不許再去外頭勾搭小姑娘,禍害小媳婦,不然我定饒不了你!”
“沒想到我的三娘還是個潑婦!”
陸慶之笑開,躺倒在我榻上,道:“那你可要看好了,你相公我可是很受小姑娘歡迎的,要真叫別人搶跑了,看你往哪裏哭去!”
“那我正正好好再另外尋個俊相公來同我一起守着老何家這份家業,再同他生幾個小包子···”未說完的話盡數叫他堵在嘴裏,那人伸出舌頭勾進我嘴裏溫柔的吮。
“我不準!我不準!你只能同我生包子!生許多包子!”
未幾,那人又道:“天啊,只要想想,哪怕是想想,如果有一天你被別人擁入懷中,我就···撕心裂肺似的疼。”
“三娘,你一定要記得你只愛我,我不在身邊的時候可千萬莫叫別的壞男人給騙了,這世上除開我陸慶之不會再有第二人會如此愛你,記住了嗎?”
“笨蛋!”
“回答我!”
“你幼稚不幼稚呀?”
“好吧,還未生包子你就開始嫌棄我了!看來我得加把勁兒才行。”說罷翻身上來。
那日之後,陸慶之好幾天都沒有消息。
老爹将哥哥招了回來,家裏便多了幾個家丁,道是守護這一家老小不叫外人給欺了去,我感念老爹的一片苦心,自是沒有什麽二話好說。
可沒過幾日,本以為安份下去的祝新月便又故計重施,打扮得可憐巴巴出來興風作浪。
老爹忍得辛苦,本打算不予理睬便是,哪知她一面跪着一面哭哭啼啼要求我原諒,還說是只要我一日不原諒她,她便長跪不起,于是老爹命人打開大門,家丁抄起家夥就要将她擡出去,祝新月眼明手快的牢牢抱住門前的石獅,嘴裏吼道:“你們不要打我,求求你們不要打我,我只是來求三妹妹原諒,接三妹妹回家罷了,你們莫要打我!”
她這一吼引來看客數位速速将我那府門圍攏過來,老爹額角黑線無數,氣憤非常的親自出馬,非要教訓教訓這個不識好歹的姑娘不可。
哪知祝新月一見我這個白發蒼蒼仙風道骨的老爹,便目瞪口呆的愣在當場,少時手腳便開始顫抖着話也說不大清楚。
原來我這個老爹還有這種迫力!只需出來站上一站,便叫那祝新月吓得腳軟,見此,我樂得揮手叫家丁先行散了,看來無須動粗,今日便能輕松将她趕走,有爹的日子真是好呀!
“敢問老爺子是否曾出任大理寺少卿?”祝新月猶疑着問道,目光如刀的看來。
“哼,為什麽要告訴你?鬧了這些日子你還不明白嗎?問題不在我們這裏,你在我們家裏再鬧下去,只會讓你自己的境地更為尴尬,陸慶之不會憐憫一個只會無理取鬧的女人,你若還留有三分理智,便不要再來糾纏!”爹爹胡子一抖一抖,面色冷凝的說。
祝新月聞言似是一瞬便被抽幹了力氣似的。
“如果我還有一點點辦法,也不會來這裏自找苦吃,我一個孤女,真地已經無路可走了,我求求你們,就當可憐可憐我,不要趕我走好不好?”祝新月朝老爹面前跪下,淚水不斷的滴下。
女人果真是水做的,自那日她在我府門前開始,見她一回,她便哭上一回!不知道的,還真要以為我個寡婦如何欺負人家呢!!
“你找錯地方了,我們家不是專門收容難民的所在,我勸你還是莫要再來糾纏了,雖然你一個婦道人家看上去也确實有些可憐,可自古以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道理我相信你自己也懂得,我如果是你,首要的便是反省以往是不是做過什麽虧心的事體,這才導致了今日這種難言的局面,人之所以成長,就是因為不斷反省,不斷學習,而不是一味的怨天尤人,求得別人的垂青可憐,要知道求來得憐憫,不可以救你一輩子,往後你還有太長的路要走,你明白嗎?”
老爹爹揮了揮衣袖,雲淡風清的說着這番道理,一時也叫我心頭沉重起來,是啊,人是需要不斷反省,如果那時候我多反省自己,多為他設想,或許今天又是另外一番面目了,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
“你懂什麽?你們怎麽會懂得像這